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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事务所另外一位女合伙人“迪”,觉得不公平。换位思考,如果这件事发在她头上,她的职业生涯肯定就此完蛋。

    她花了比华先生多一半的时间才到合伙人的位子,然而行业内对男人的优待宽容仍在继续。

    她将此事告知了包括许安融和赵南川在内的德信高管。

    赵南川觉得不影响,作品和人品在这种时候不用混为一谈。

    许安融却不认同,人品影不影响作品不知道,她只知道华太太是个狠角色,不会善罢甘休。

    信息社会,如果这则桃色新闻闹大,将会影响到整个浅滩文化项目,她当即决定换设计师,告知山华迪,德信不会用华先生的作品。

    后来不知怎么,这件事流传出去,山华迪的其他合作方也怕惹上腥,全都要求不用华先生的作品。

    华先生在压力下,从山华迪辞职。

    山华迪的声誉受损,多项合作被取消,临危之际,事务所找到当时是独立建筑设计师,已经获过建筑大奖的宋就文,邀请他做合伙人,把德信的演艺中心项目交给他。

    从此山华迪更名山文迪。

    而华先生在业内名声扫地,名气大的事务所容不下他,他又不愿去小规模的事务所低就。

    妻子和他离婚,带走了一双儿女,分走了大部分财产。

    华先生的父亲也因为此事受刺激,脑梗成了植物人,没多久便去世了。

    因此,华先生才对做出更换设计师决定的许安融恨之入骨。

    顾迎清听完,却觉得这种男人可笑又可怕。

    他恐怕到现在都没觉得自己有错。

    只会怪实习生勾引他,怪妻子不顾夫妻之情,怪许安融这个合作方不留情面。

    宋就文要去向这桩事务所造成的伤人事件,代表事务所向程越生这个甲方说明情况,并致歉。

    顾迎清没跟他一起进去。

    她会觉得很奇怪,如果这个时候穿着宋就文的衣服进去的话。

    可是刚穿上,脱了也奇怪。

    怎么着似乎都别扭。

    宋就文进去后,问候了两句,就要上前握手。

    程越生挑眉,看向对方伸来的右手。

    宋就文会意,立马失笑说抱歉,换了左手。

    顾迎清看着他们在里面说话,总觉得身上的外套穿在身上,不仅没有更暖和舒适,反而像戴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只会让人难受,受束缚。

    她干脆脱了下来。

    不多时,宋就文出来,看样子打算离开。

    他看着顾迎清手里的外套,先是了然一笑,上前接过衣服,自己穿上。

    “你要不要离开?我送你回去。”

    顾迎清道谢,说:“不用了,许总安排我在这儿守着。”

    宋就文没过多干涉,“好的,照顾别人的时候也要保重身体。”

    顾迎清觉得这位师兄说话举止张弛有度,磊落绅士,不像梁倩说的那种人。

    宋就文离去,顾迎清挥手,笑着说拜拜。

    一转头,那人坐在椅子上,拿眼瞧她,一双眼既深且暗,情绪难辨。

    顾迎清顿时手不知道怎么放,脸上表情也不自然。

    缓了一瞬,她抬脚进去。

    顾迎清站在床的这一侧,离门近。

    程越生坐在床的那一侧,靠窗近。

    “您还好吧?”顾迎清担忧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像许安融派来的慰问使者。

    因为过于官方,所以才能压住另外一些情绪。

    “还好。”程越生看向她,那张巴掌大的脸蛋儿上,有种腮红都压不住的惨白和憔悴。

    顾迎清双手握着包,放在身前,显得拘谨,她说:“许总让我来这儿守着。”

    程越生蓦地笑了下,很轻,像嗤笑。

    随后他转开目光到处搜寻,顾迎清问:“找什么?”

    他说:“帮我去买包烟。”

    第94章

    怎么想的

    顾迎清指了指白墙上的“禁止吸烟”的标志,“这里不能抽烟。”

    她很难理解,他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烟。

    况且,他平日里点一根也不见得能抽上两口,不过是浪费东西而已。

    程越生说:“没说要抽。”

    外面寻常的超市小店里也没有他要的牌子。

    他说话时,声音哑而沉,眼底倦意较浓,微皱的眉里也透着疲惫。

    他被人拥着离场时的表情与现在重叠。

    顾迎清想,他会不会是伤口麻药失效,他需要转移注意力?

    她猜他估计是在戒烟阶段,一时间又无法完全戒掉,瘾上来的时候,即便不抽,也要闻着那个味道才能缓解。

    她不再耽搁,转身要替他去买烟。

    要走到门口时,程越生叫住她,“外面挺冷。”

    顾迎清手已扶着门,转身时脸上有一瞬间的困惑。

    程越生的眼神指向床尾,那里搭着一件西装,意思不言而喻,让她穿上。

    医院里冷,顾迎清从过来到现在,手臂上不知惊起了几回鸡皮疙瘩。

    这是一楼,一眼就能看到窗外绿化树的枝叶被风摇得乱颤。

    再考虑到那是林东衡刚才拿来的衣服,他应该还没穿过,顾迎清这才上前拿了衣服穿上,出去了。

    程越生知道她刚才拿衣服前沉默的那两秒在想什么,盯着她的背影无声勾了勾唇,电话响起来,将他想法打断。

    这一晚注定不太平。

    顾迎清出了医院急诊,想起来她是领了任务来的,还没给许安融那边报告情况。

    她先打了梁倩的电话,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顾迎清才又打给许安融。

    许安融倒是接了,但似乎早就忘了交代给顾迎清的任务,带着疲倦问:“什么事?”

    三个字,满是压抑着的火气。

    顾迎清将程越生这边的情况跟她述清。

    许安融的语气这才软和了些,“行我知道了,我刚跟他通过话。你也辛苦了,又受了惊吓,明天给你放个假。”

    对面说完便挂了电话。

    顾迎清已经走出医院,一边在街边的找售烟的店,一边在心中细品许安融的语气。

    是没有从前的针对和咄咄,只剩单纯的女性掌权者的果断与干练,甚至带着。

    今晚那一下,确实有奇效。

    可最终刀落到的是别人的身上,思及此,顾迎清因为许安融态度转变明显,而自以为得计的愉悦,顿时消散无踪。

    医院外的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餐店,超市和小卖部。

    即便是夜里九点过,医院外仍然可见昏黄路灯下行色匆匆的路人,大多是病患家属,要么趁这会儿出来填饱肚子,要么出来买病人要用的必需品。

    医院里看人间百态,医院前见世间烟火。

    顾迎清走进超市,买了包二百的烟,她对香烟的牌子不熟悉,便宜的他恐怕看不上,她便要了货柜里最贵的。

    顾迎清扫码付钱。

    她穿着不日常的及地长裙,又套着件尺寸宽大的西装,一路上引来不少人打量。

    回到医院,程越生在打电话,顾迎清径直走过去,将烟给他。

    程越生一边讲电话,一边伸手接过,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撕开烟盒外的透明包装膜,捻出一支烟来捏在手中,将剩下的烟盒随手放在床上。

    顾迎清站回了靠门的床那侧,她穿着高跟鞋,一晚上下来,双腿酸胀,在门边靠墙的长沙发上坐下。

    程越生应该听人说今晚这事的舆论应对方案,听着,否定方案,再给出关键方向,冷静理智,言简意赅。

    事发后,顾迎清还没来得及看手机,这会儿大致听出了个全貌。

    由于今晚参与庆典的,有娱乐圈的明星,且不是什么十八线,个个都是大牌,走到哪里聚光灯和闪光灯就跟到哪里。

    德信请进演艺中心内部的媒体,都是打点过的,发生这种安全事故第一时间就是按住媒体,不让发稿。

    但是他们阻止不了偷拍跟拍的狗仔和粉丝。

    有些明星粉丝代拍,和所谓的站姐,扛着专业的超高清炮筒,爬到演艺中心外面的树上,透过二楼全透明落地设计的玻璃,拍到了宴会里的场景。

    还有不知道怎么偷偷混进现场的狗仔,也拍到了高清视频。

    这些图文视频一经发到网上,立刻被粉丝疯转。

    新闻热度已经上去了,粉圈传播,加上刑事事件性质引发大面积社会关注,强行压热度不现实,容易让人怀疑强权刻意隐瞒实情。

    尤其是伤人事件中,大多数人在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会先入为主地同情弱者,已经有人在怀疑是德信欺负人,把人逼上绝路,才导致这人走了极端。

    德信方面要做的是配合警方。

    等警方发了官方调查通报,再让各大媒体发布含带真相的新闻稿,必须写清楚,一切的起因是华先生出轨,道德有损在先。

    进而突出塑造许安融的形象,结合她在各大女性和慈善组织中的贡献,以及坚持换掉华先生,是无法忍受是他婚内出轨道德败坏。

    这样一来,一个清醒又持续为女性权利奔走的职业女强人形象,便立住了。

    如此刚正不阿的女人,生命受到威胁,这不就占据了道德高地么?

    虚虚实实,以事实为基础,再经过加工,就是真相。

    华先生罪有应得,但这件事对德信来讲,真相不要紧,要紧的是声誉博弈。

    最终也只是生意而已。

    顾迎清靠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抱着胸在想这件事,程越生什么时候打完电话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他再出声跟她说话。

    “你当时冲上去的时候,怎么想的?”

    顾迎清被他的声音唤醒,却没听清他问的问题,“嗯?”地一声看向他。

    程越生微微侧过头看她,人舒展地靠着椅子,单手支着头,手里还是之前那支烟,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烟嘴。

    他重复了一遍。

    顾迎清回答得很假很官方:“当然是因为要救许总。”

    他似笑非笑:“单纯的想要救,还是别有用心的救?”

    顾迎清冲上去之前,脸上那副毅然决然、孤注一掷的表情,程越生再熟悉不过了。

    第一次是在赵家客房,他的床上。

    第二次也是赵家,她反锁了吸烟室的门,露出了本来被围巾遮挡的胸口。

    第95章

    及时止损

    做某些事前,哪怕再冲动,只要是带有强烈目的性,她脸上便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因为太像要赴死就义,令他格外深刻。

    程越生的目光分明是幽暗冷静的,但落到她身上,让顾迎清觉得直白又灼热,仿佛被曝光在烈日下,所有隐藏于心的东西,皆无所遁形。

    顾迎清假镇定,笑着迎上他眼神,“你怎么总是以己度人?”

    程越生看向她抱在胸前的手臂,那眼神,似乎能透过西装袖料看到她藏于里面,白皙纤细的手臂,没二两肌肉。

    “你知道伤口有多深吗?”程越生捏着烟,语气平静地问她。

    顾迎清脸色微变。

    “知道那是把砍刀吗?”程越生又问,被她的反应逗得语气里多了几分散漫的笑意。

    顾迎清抿直了唇。

    当时程越生也是一身黑色西装,衣袖染了血也看不大出来,等她来医院的时候,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又早就脱下让人拿走。

    她也没真的见过那伤口长什么样,是何等程度的严重,她没有概念。

    她只记得地上鲜红的血,现场医护严肃凝重的语气,以及他西装袖口上的裂痕。

    顾迎清的手缩在过长过大的男士外套衣袖里,指甲掐进了肉里。

    “你觉得你那条手臂,能不能承受得了?”程越生语气放得低了些,同时观察她的表情。

    顾迎清敛眉,眼帘半垂,闷不吭声。

    程越生想到什么,又挑挑眉,调侃道:“没有要教训你或是给你上课的意思。”

    顾迎清被这话勾起一些回忆,默然抬眸盯了他一眼。

    “我只是想说,许安融非等闲之辈,她防心重,并不会因为你为她挡了刀就对你产生好感,将信任交付与你,你这样做并不值得。”程越生没再吓唬她,认真道,“你想没想过那手废了,你以后怎么画画?”

    顾迎清想说,自己画画用右手,她伸出去的是左手。

    她不可否认,当时的确有计算过,却也有冲动的成分。

    很多事,哪怕再理智地衡量规划过,最后一步也需要冲动一把。

    顾迎清想了想,说了句:“知道了,今晚谢谢了,程总。”

    这反应让程越生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口舌。

    程越生没接她话,脸色沉沉地坐在那儿,气压有些低。

    顾迎清别眼看向病房门,心说刚才李方长和林东衡进进出出的,这会儿怎么又没影儿了?

    哪怕随便来个护士查看情况也好。

    有三桥村的那一着,她本来觉得两人之间只用当有嫌隙的陌生人即可。

    可他又是带她脱困,又是替她挡刀的,反而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过于冷漠,怕被说白眼狼,过于热情,怕又再产生纠缠。

    她又不瞎,程越生才不是那种会做赔本生意的人,明摆着是还没死心,想继续勾着她搞男女关系。

    她只装看不懂,不明白。

    过了会儿,程越生冷然问她:“你们许总有没有说,让你在这儿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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