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往里走,有几间屋子是守陵人住的,这里的守陵人提前被制服关押在了其中一间屋子,全身捆绑且蒙住了嘴巴,呼救不得的。而他们在营救之前,就在这里备下了粮食和水。
备下粮食和水的原因,主要考虑到戚肆会受刑,沙国人大败肯定会找人泄愤,戚肆的伤势会很重,那就不能马上动身翻山。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戚肆会这么多人,所以备下的分量不足够。
他们回到的时候,张大壮已经在给老张疗伤。
谢如墨放下方十一郎,顾不得歇口气,就把伤药和纱布递给师父和于先生,“先疗伤。”
方十一郎后背受伤,又勉强跑了一段,到陵园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谢如墨捏碎了药丸就着水给他灌下去,再撕开后背的衣裳,一道伤口从肩胛骨到腰间处,几乎见骨了。
幸好提前点穴止血,不然的话他要失血过多而死。
但是封穴太久,对他也是有损伤的,希望这个损伤不会太要紧。
处理了伤势,谢如墨看着眼前这群汉子,除了方十一郎,他一个都没认出来。
至于受刑过重至今还在昏迷的老张,他也看了好久,依旧无法分辨他到底是谁。
方十一郎强撑着身子,举手,“方十一郎报到!”
片刻凝滞之后,所有人开始报。
“齐芳报到!”
“秦继报到!”
“秦袂报到!”
“王二报到!”
“王五报到!”
“章泰报到!”
“鲁洪报到!”
“陆亚钦报到!”
谢如墨转过脸,忍了许久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好一会儿,才抑住情绪,“我代表宋家军欢迎你们归队。”
十一个人活着,十一个人活着,没有人知道他心底此刻有多激动。
十名汉子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不敢哭出声来,宋家军,他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宋家军,即便他们的元帅已经牺牲了。
他们终于可以大胆地说自己是宋家军了。
虚弱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张……张烈文报到!”
谢如墨的手紧紧地握住他艰难抬起的手,他没有办法想他们一样高举起来,只能虚弱地举那么一下。
他睁开了眼睛,但只能睁开一只,另外一只眼睛因为肿得厉害,没办法睁开。
他的脸青肿难辨,嘴角爆开,鼻梁歪了,左边要比右边肿得更厉害,但右眼肿得又更厉害些,瞧着真有几分不似人形了。
他瘦,瘦骨嶙峋,饶是如此,身上受刑的伤多得让人心疼,张大壮是一边给他疗伤一边落泪。
火烙,鞭打,拔指甲,钢针穿过手指,留下一个一个的小孔,因持续的时间久,十根手指肿得像蕉子似的,通红发胀,起了脓包。
他龇牙咧嘴地笑着,再不见昔日那张俊美容颜。
谢如墨不敢看他的笑容,不敢看他的脸,心头像是被一座山压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他走了出去,坐在门口看着高高悬挂的月亮,回家的路还有好远好远,但他一定要把他们全部都带回家去。
调整好情绪,就听到方十一郎问于先生,“请问先生,我父母和娘子可都好?我兄长方天许可都好?”
于先生凝了片刻之后,道:“他们都很好,只是他们以为你牺牲了,所以放了你的娘子大归,如今你娘子另嫁他人。”
于先生不想骗他,免得生了期待,回京却是另外一番光景,早有了心理准备,回京之后也能坦然面对。
方十一郎久久没有做声,他趴在地上,双臂圈起枕住了额头,把脸埋了进去。
第547章
我父母娘子在可好
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娘子也有可能另嫁他人。
这里,只有陆亚钦是没有定亲或者成亲的,他是十一郎母亲的娘家小侄子,第一次上战场,还只是个兵。
王二和王五是蜀州人士,他们和亚钦章泰一样,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
齐芳是齐六公子的兄长,是齐三夫人捡回来的儿子,并非亲生,因读书不成又酷爱练武,这才到了战场去历练,混了几年,被俘虏之前已是百夫长。
齐芳上战场之前,已经定了亲,但他牺牲的消息传回去,估计未婚妻已经另寻了人家,齐家家主仁德,做不出叫人守望门寡的事来,这样祸害她一辈子。
齐芳也希望未婚妻得到幸福。
只是,他替十一郎难受,这些年,他总会提起他的娘子,说起他们夫妻之间的往事。
老张也说,说娘子胆小,扛不住事,如果知道他牺牲了,一定会哭很久很久,老张说,希望他能够回娘家去,不要留在宣平侯府守着,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回不去的。
这几年是真的危险,随时都有被抓的可能,一旦被抓住,那就没有活路了。
他们选择了忠,背弃了信,原是他们对不住娘子的。
至于秦继和秦寐是礼部尚书的儿子,秦继嫡出,秦寐庶出,在他们上头,还有三位兄长,都是读书入仕的,唯有他们兄弟二人习武上了战场。
他们“牺牲”的时候,秦尚书还是礼部左侍郎,可以说是两个儿子的军功,加上他自己的勤勉把他送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谢如墨和宋惜惜的婚事,便是秦尚书主持的。
许久,方十一郎才抬起头,挤出了一抹艰涩的笑,眼底的泪水强忍着不落下,“这样也好,她嫁人了,不必守这几年的孤独,她是个爱热闹的人,要她一直独守空房,也苦了她的,本来是我对不住她,她寻得好归宿,我祝福她。”
巫所谓不听这些,走了出去同谢如墨坐在一起,素来严肃的脸如今更冷肃了,“两人伤势颇重,看来要拖几日才能出发。”
“拖不了太久,粮食不够。”谢如墨沉沉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月亮从云里穿梭,照得一时明亮一时黯淡,“最多三天我们就要出发,走不动的,我们背着。”
只有回到西蒙城才是最安全的。
巫所谓叹叹气,“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为师竭尽全力帮你,为师也想早日回万宗门,没了为师镇守,那群猴子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他回头瞧了一眼屋中,“听不得这些,我出去巡巡看。”
“师父小心。”谢如墨道。
巫所谓嗤笑一声,单独一人,便是在边城到处飞,谁又能发现他呢?
张大壮已经在派发食物,有肉肠,酱肉,烧饼,馒头和水。
张烈文吃不得肉,根本咀嚼不了,只能用水泡开馒头,由张大壮喂他吃。
万籁俱寂,风也停了,将近七月流火的天气,便是这一旦入冬便冰封的沙国边城也闷热得不行。
除了咀嚼的声音,再无别的声音响起。
吃完东西很久之后,方十一郎才问于先生,“先生能否告知,我……她嫁给何人?那家人待她可好?”
于先生拍拍他的肩膀,“既已嫁人,她婆家待她是好是坏,你别惦记了。”
方十一郎怔怔良久,明白了于先生话中的意思。
第548章
敬他是条汉子
天气越来越热,王府里已经开始用冰了。
谢如墨到现在没有一封信回来,宋惜惜有些担忧,虽说同师叔一块去的,但毕竟闯入沙国边城营救人质,且沙国士兵也囤于边城,此行还是十分危险。
根据红筱探来的消息,说将军府四周有身穿便服的京卫驻守,且日夜换班,想来皇上也意识到有人要对易昉下手了。
西京那边不知道是什么局势,但钦差李尚书回京述职,灭门一案已经清楚,是有人对那夫人下了线虫,导致她理智尽失,谋害他们一家人的,是当地一个叫陶满的小商人。
凶手也已经招认伏法,至于谋害的原因是两家做着同样的生意,但因死者一家伪善,落了个乐善好施的名声把他的生意都抢了去,他嫉恨在心,恰好陶娘子懂得如何用虫毒,便收买了徐大夫给梁氏下了线虫,导致梁氏发疯,杀了满门。
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所以凶手认罪伏法之后,李立已经下令毕州官府将陶满夫妇斩首,以告慰惨死的受害者。
也因此,此案不必再上呈大理寺复核。
宋惜惜知晓此事,是青雀回来告知的。
青雀说那凶手在公堂之上,痛哭流涕,说他只是一念之差,事后十分后悔,李尚书念他有悔意,并未牵连他的子女,只把他们二人问斩便了结此案。
宋惜惜觉得有些不对劲。
生意场上的争斗是有的,因一时之气而杀人也不少,但这分明是有周密的预谋,所用的线虫也鲜少有人知道,陶娘子就算知晓,但收买徐大夫下毒,再到后来控制线虫杀人,这些步骤半点错不得。
不是宋惜惜轻看了小商人,但现在说的是有阴谋地灭门,梁氏一旦被定罪,她也是必死无疑的。
如果是激愤杀人,宋惜惜不会有什么怀疑,可这案子实还是疑点重重。
“青雀,你怎么看?”宋惜惜问道。
青雀扎着马尾,干净利落的打扮却显得十分沉稳,“案情我所知不多,但那陶满确实认罪了。”
沈万紫在一旁坐着,道:“就算你觉得有疑点也没用,人都砍了,再说,案子的事你也过问不得。”
宋惜惜蹙眉,就担心是冤假错案,但确实如万紫所言,案子的事情她过问不得。
“不说这些了,你知道梁绍回了承恩伯府吧?”沈万紫道。
“知道。”宋惜惜摇着手中的团扇,这天热得很,后背的罗衫贴着汗湿,甚是不适,“还知道她把烟柳的离去,归咎于澜儿与我,如今在府中闹得不可开交,像他这样自负的人,怎么会相信自己被抛弃?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也得骗过自己啊。”
沈万紫呸了一声,“石锁师姐说,他在府中指桑骂槐,说是你教唆郡主的,可他也只敢在府中大闹,却不敢来找你,但凡他敢来,我都敬他是汉子。”
“澜儿怀孕这日子是真不好过。”宋惜惜心疼表妹,“好在她现在也支棱起来了。”
“是的,梁绍去她跟前闹了几回,她都硬气的,就是淮王夫妇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三天两头过去,叫她忍让忍让,说那烟柳已经离开了,讨好了梁绍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宋惜惜支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普通百姓这般懦弱,也情有可原,可一位亲王怕去封地,就一直缩着脑袋做人,胆小怕事到这个程度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女儿受尽委屈,你认为合理吗?”
沈万紫想了想,“不是很合理,但他确实如此,你觉得他有问题?”
“不好说。”宋惜惜实在是不愿意怀疑他们有什么居心,只但凡不合理的事情,就一定有些情况,至于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
京中没有人会关注他们夫妇,他们的存在感太低太低了,对外的名声又如此的懦弱,对他们过多的关注,都显得自己愚蠢。
第549章
战北望会休妻吗
惜惜说有问题,沈万紫自然会去求证,她找到红筱,让她派个人盯着点淮王,而且对红筱千叮万嘱,别露出什么痕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盯着淮王府。
之前将军府遇刺,惜惜出面营救,已经要进宫解释一番了,皇上对北冥王府有疑心,凡事要小心为上。
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这天恰好是战少欢进平阳侯府的日子。
冒着暴雨,一顶小轿子从平阳侯府的角门进去了,战少欢没有什么得体的嫁妆,上轿子之前还对战北望投去怨恨的眸光。
进了府,她拜见了嘉仪郡主敬了妾礼茶,却连平阳侯的脸都没见到。
平阳侯老夫人更没见她,只叫人赏了一对成色普通的玉镯给她,赐住秋阳阁。
她本来带了两个陪嫁丫鬟,刚进门没半个时辰,两个丫鬟就被送回将军府,嘉仪郡主另外安排了几个人来伺候她,说是伺候,但态度并无半点恭谨。
她作为一个妾,连妾的待遇都没有得到,她万分的委屈,但也知道这里是平阳侯府,她需要隐忍,不能像在将军府那样随意发火了。
晚上她沐浴更衣,打扮得娇俏又妩媚,想着今晚平阳侯再如何也会过来的,毕竟第一个晚上,这份体面要给她的,殊不知一直等到子时也没见平阳侯来,她卸去了钗环,躲在被窝里终于是委屈地哭了出来。
第二日打听了,说是侯爷昨晚留宿在岚夫人的屋中。
岚夫人原先是平阳侯唯一的侧室,育有子女,如今也怀着身孕,根本不宜伺候侯爷,但他宁可去陪伴岚夫人,也不愿意来秋阳阁。
战少欢出嫁之后的将军府,似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
战北望发现了府外的京卫,心里明白是什么缘故,他们是要把易昉不动声色地看管起来,同时,防着刺客再来。
他心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如果一旦追究起来,将军府或会被抄家甚至砍头。
这不单单是易昉的问题,当时他作为援军主将,没有约束好易昉,他有不可饶恕的责任。
心理上的负担,加上实际生活里的鸡零狗碎,让他心力交瘁。
这日下午,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宋国公府的门口。
他不禁回忆起第一次登宋家的情况,心怀忐忑,却又带着期待。
他记起自己在宋夫人面前,铿锵有力地许下诺言,此生永不纳妾。
那时,宋夫人脸上缓缓地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同他说了一句话,“男子汉当信守承诺。”
他发誓,“若不信守承诺,我愿遭天打雷劈。”
就这样,镇北侯府的贵女下嫁给他。
可最终,他没有信守承诺,他辜负了宋惜惜,也辜负了宋夫人当日的信任。
“你来这里做什么?”陈福从府门走出来,站在石阶上,冷冷地看着他。
战北望收回心神,一拱手转身大步而去。
陈福皱起眉头,这是后悔了?将军府里的人有多疯,他见识过,莫要回头疯到了姑娘跟前,坏了姑娘如今安宁幸福的日子。
他派人去一趟王府,把战北望来国公府的事情告知姑娘,让姑娘小心点,免得被他沾上,坏了自个名声。
宋惜惜听了禀报,请了棍儿来,如果发现战北望出现在王府附近,驱离便是。
棍儿道:“他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沈万紫说:“驱走便是,咱不沾他,这京城里头行事不比咱们梅山,看不顺就打一架。”
“说说嘛,又没真的打。”棍儿郁闷地道。
沈万紫说:“这个男人没担当,遇事就躲,还拎不清,幸好那会儿在南疆与咱们一同攻城,他没有退缩躲起来,不然真要被他害死的,不说他,晦气。”
宋惜惜摇着扇子,忽然说了句,“这个时候,他其实应该给王清如一封放妻书,端看他想依仗王彪度过劫难,还是真有担当做个男人。”
第550章
撤出沙国地界
沈万紫和棍儿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西京局势肯定会大变,到时候太子登基,首当其冲就是彻查鹿奔儿城的事,一为复仇,二为稳住自己的政权地位,三为重新制定边线。
战北望如果对王清如尚有几分怜悯,那就放王清如回家。
但若为保他的家人,扣着王清如在将军府,逼得王彪不得不为将军府出头作保,那他和易昉本质是一类人,都是自私透顶的。
沈万紫贪玩,“打个赌,看战北望会不会给王清如放妻书,我认为不会。”
棍儿瞧不上战北望,但是想起他在战场上的勇猛,还是愿意给他一丁点的支持,“应该会吧,至少在战场上他是有担当的。”
两人看着宋惜惜,“你选哪个?”
宋惜惜侧头,“其实我不是很了解战北望。”
沈万紫把一千两的银票拍出来,“那也要选,咱赌一千两银子。”
棍儿听得赌这么大,当即摇头,“我不赌,我不赌。”
赢了还好说,输了一千两银子,回去肯定被师父打死的。
宋惜惜笑着道:“玩玩,别赌这么大的,十两银子。”
“那你选哪个?”沈万紫收回银票,财帛不可露啊,瞧棍儿方才看她银票的眼神,一副要抢了去的样子。
宋惜惜想了想,“我觉得啊……他为自己良心好过一点,会装模作样地问一问王清如,但不会跟王清如实话实说,如果王清如选择不和离,他就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