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洛溦艰难启唇,“圣上他到底是?你的亲”沈逍低头看向怀中女孩,呼吸间,全是?她发?间的香气。
“不杀他,”
他缓缓开口:“我就不用?遭天谴了吗?”
洛溦听着他胸腔中孤寂的心跳声?,脑中忽而有些空茫。
半晌,轻声?道:“太史令是?大乾神官,一辈子,都会得玉衡保佑的。”
她慢慢抬起眼,眼里透着亮,猫儿?似的,定?定?的。
沈逍亦正凝视着她。
洛溦移开了视线,却觉身体被他一把横抱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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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是?你,”
沈逍声?音沉沉,“不喜欢天谴那样的事,以后就少提玉衡。”
他抱起女孩,将她送回了营帐,吩咐军士打来山泉水,自己净了手,再又坐到榻沿上,查看她的脚伤。
军帐里没有点?灯,沈逍也没开口吩咐,借着帐外透入的幽微火把光亮,用?素帕浸了沁凉的泉水,捂到洛溦脚踝伤处,再一面细细摸查,确认没有伤到骨头。
洛溦感受到他的触碰,窘迫难堪,幸而四下光影晦暗,看不清彼此。
她坐起了些身,想要去扯帕子,“我我自己也可以处理的。”
伸出的手,碰到沈逍的指尖,又忙蜷了回来。
沈逍的动作?,也因此停顿了下来,隔得良久,方又才重新继续。
洛溦亦有些沉默。
转念想起他之前的话,调转话题问道:
“刚才太史令我不想遭天谴,就要少提玉衡,是?为什么?”
沈逍没有答话。
洛溦斟酌又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冒犯到了神器?”
沈逍移目看了她一眼,见女孩殷切地睁大着眼,既想看着他,又似躲闪着不敢看他。
他记得这样的眼神,心中蓦而有些苦涩,又想起她向来迷信,逢山过河都不忘跟风烧香拜神,显然,是?不会放弃这个问题。
他压着手里湿帕,淡着声?,不紧不慢地“嗯”了声?。
洛t?溦忙追问:“什么时?候?我做什么了?”
“上元节。”
上元节?
上元节不是?去乾阳楼放天灯了吗?
有用?过玉衡吗?
洛溦在脑中切切搜寻,突然间,仿佛被热血冲上了天灵盖,一张脸滚烫通红。
视线里的穹顶圆月,振得簌簌作?响的青铜器,被压倒在了玉衡基座上的自己
她禁不住一下子收腿坐直身,脚从沈逍的指间抽了回来。
那算是?她的错吗?
明明是?他
沈逍手中一空,残余一缕柔软滑腻。
他蜷了手指,将巾帕扔回到盥盆沿上,转身看向缩去了榻角的女孩。
躲得那么快,如避洪水猛兽一般。
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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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那么的不堪吗?
“你坐过来,别收脚。”
他低低开口:“我不碰你。”
洛溦看着晦暗中他的侧影,没有动。
这时?,帐外传来军士的禀报声?:
“公子,圣上驾崩了。”
夜风吹得帐帘上光影交错,起伏不平。
沈逍沉默了会儿?,声?平无波地应了声?:
“知?道了。”
军士退了下去。
洛溦盯着帐帘上远去的影子,怔了片刻,缓缓开口问道:
“太史令要过去吗?”
沈逍的声?音,却仿佛泛着微微的嘲意,“急着想让我走,是?吗?”
“不是?的。”
洛溦解释的话出了口,又旋即有些后悔。
但或许,因为对他瞒下了那样的秘密,终是?难免愧疚。
“我只是?想”
她斟酌着,“不管太史令心里有怎样的情绪,都是?没有错的。”
她想起刚才他握刀抵在皇帝胸前的一幕。
那么的恨,那么的冷,却终究,还是?禁不住闭上了眼。
到底,是?曾依恋过的人。
在那些不知?实情的懵懂年岁里,被那人抱过,搂在膝头读过书写过字,或许,还曾软糯糯的、带着几许崇拜地唤他“舅父”。
若当真毫不在意,又何需,不忘让齐王去见那人最后一面?
“太史令可还记得那晚,你跟着我,去了我哥哥在光德坊的宅院。出来以后,你笑话我总劝旁人,人无法选择父母、无需为父母的罪过受责,却不懂得劝一下自己。”
洛溦低着头,徐徐道:“因为好?多时?候,劝别人只需道理,轮到自己,内心有了实实在在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就像我和我父兄,太史令作?为旁观者,一定?觉得我父亲就是?个谄媚小人,跟我兄长一样,死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在他们身边长大,小时?候我爹也抱过我,哄过我,带我逛过庙会、买过糖买过新衣,在外面被人欺负时?,哥哥也会帮我出头,替我打架。我恨他们,怨他们,可若哪天他们真不在了,我想我一定?还是?会很伤心的。”
她抬起眼,“太史令,不用?原谅圣上。但也一定?,不要怨恨自己的情绪。”
“不管是?庆幸,还是?难过,太史令,都没有错。”
幽微的暗色中,沈逍身形纹丝未动。
洛溦伸了伸手,似想试探着靠近,又不敢真的碰到。
收回的刹那,却被沈逍猛地抬手攥住。
不管怎样的情绪,都没有错吗?
还是?夜色深重,什么样的肮脏瑕疵,也都能隐藏得再无所顾忌。
沈逍收臂,曲肘,不容抗拒地,将洛溦拉近到身前。
声?音响在她耳畔,一字一句问道:
“上元夜,为什么要亲我?”
洛溦满腔哑然。
她苦口婆心地开解他,他却突然提这样的事。
她千方百计地从长安逃到商州,不就是?为了躲开这个问题。
“我,我那时?喝醉了。”
她偏开头,试图挣开手腕,“我什么都不知?道。”
“醉了还能质问我?”
沈逍遒劲修长的手指握在她腕间,撼动不了丝毫:
“醉了,还知?道求我放你走?”
洛溦不出话,微启着唇,又旋即咬住,心跳如鼓,眼角泛泪。
榻边盥盆上搭着的湿帕,嗒嗒地溅落着水珠。
像极了那晚升轮暗室里,带着酒味的濡湿亲吻,吮搅出的水声?
或是?挣扎抗拒地久了,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急促。
沈逍松开洛溦的手腕,抚上了她的面颊,指腹托住下颌,抬起,缓缓靠近。
可女孩却在这时?挣脱了开来。
“景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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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榻上逃起身,受伤的脚微微踉跄,扭头望向帐外昏黄的火把光亮。
“我把太史令,当作?景辰了。”
洛溦怔怔盯着那一圈圈的光晕,任由?着它们在视线中氤氲开来:
“是?我不好?,我坏的无耻,我”
身后,良久的寂静无声?。
久到她恍然以为是?梦一场,忍不住就要回身望去,却终是?听见沈逍慢慢站起了身。
帐帘撩起,又沉沉地落下。
再回首时?,榻上已是?空无一人。
第
109
章
皇帝驾崩,
齐王手握禅位圣旨,但人也必须能顺利回到京城,方能彻底控制住朝堂。
周旌略与一众武将围聚在中军帐的舆图前?,向齐王分析局势道?:
“殿下在金云关的兵马回撤北上,
而我们则在洛水守住南面防线,
届时进可攻长?安,
退可以御南北六州,只待京中指令。”
齐王麾下的幕僚褚奉问道?:“京中何人指令?”
周旌略尚不确定沈逍打算何时挑明身?份,不敢得太清楚,只道?:
“我等在京中自有内应,届时殿下返京,与其汇合,便可一同商议决策。殿下放心,我们也需要?把颍川王顺利带出来?,因此早有布局,不敢大意。”
褚奉沉吟片刻,与另几名幕僚稍作商议,
低声向萧元胤谏言:
“金云关?调兵可交由褚修等人去做,殿下还需尽快返京,
召集骁骑旧部,控制住皇城的戍卫,
方为上策。”
萧元胤常年?运筹帷幄,
自然也明白褚奉的言下之意。
虽然他们暂且与周旌略达成合作,但对方是晋王旧部,难保不会在最后关?头?倒戈扶持堂弟萧佑。
朝权争斗之下,
从来?就没有永久的信任,此番若非洛溦从中斡旋,
自己也颇欣赏周旌略的豁达坦荡,结盟之事断不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萧元胤赞同褚奉的建议,负责京城戍卫的骁骑营曾是他的旧部,若能早一步招降启用,必是百利无弊。
简而言之,他必须想办法尽早回到长?安。
但时下太后严控州府边境,以他的身?份,想要?堂而皇之地返回京中,实不容易。
周旌略却早有计划,“眼下入京,必须要?有合适的理?由,我们打算借护送沈国公?灵柩之由,送一部分人进到京城,殿下可随之同行。”
沈氏的祖坟就在京郊,国公?灵柩归京,有充足的理?由,且随行的人数不会太受限制。
双方很快达成一致,周旌略做下安排,调派人手,齐王与众幕僚亦部署诸事,挑选精兵,混入送柩队伍。
天?明之际,一切准备就绪。
萧元胤想起洛溦,让人将她接了来?。
“你一个姑娘家,跟这群当兵的待在军营到底不妥。”
他对洛溦道?:“不如你先与我同行,等下了孚山,再跟褚奉去金云关?,暂且留在那边。”
等京中诸事已定,他再接她去长?安,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软磨硬泡,总能有机会让她对自己改变心意。
洛溦也不想继续留在孚山。
一则,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沈逍,二则,也确实有正?事要?做,遂点头?应允,上了齐王准备的马车。
一行人朝山下行进,次日夜里到了临近山脉谷底之处,又与从洛下皇陵护送沈国公?灵柩而来?的队伍汇合。
褚奉吩咐部属,在谷间扎了营。
萧元胤来?接洛溦下马车,“明日天?亮,你就跟褚奉他们去金云关?,到时再好好休息。”
洛溦此时也不便再瞒,“我答应跟殿下同行,其实是想跟着一起回长?安的。”
萧元胤皱眉,“你回长?安干嘛?”
他们这次进京,之后少不了会有一场恶战。
洛溦道?:“之前?我过?,想要?全心全意地帮助殿下,自然是要?跟随左右的。”
“你一个姑娘家,能帮我什么?”
“总之殿下信我便是。”
景辰留给她的那个秘密,还有被他藏在长?安的庆老六,都是能对付太后的利器。
话间,两?人已走到了营前?的空地处,部属点燃篝火,烹制夜膳。
洛溦脚踝的伤原就还没好全,此时乍见那火光灼烈,心头?一紧,脚下不觉踩了个空,差点儿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