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楚瑾看了眼裴毓真:“主子,那这计划……”“照常执行。”裴毓真抬起眸子,眼神阴冷,“父皇怀疑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不做出些动作来,恐怕他也不会相信。倒不如借此机会急流勇退,之后谋划行事也能更为方便些。”
楚瑾也深知定安帝疑心之重,若是不能拔掉他心中的那根刺,往后这心里头生了脓疮,只怕是会更难解决。想到这,楚瑾也不再多言,抬眼瞧见裴毓真又开始看起了兵书,就轻声离开了书房,独留四皇子一人在里头。
在楚瑾离开后,裴毓真抬眼看向桌上的宣纸——这是方才影卫传上来的,上面写的是关于宋沐卿的资料。
“宋二小姐么?”裴毓真手指嘴角挑起了很淡的一抹笑,“可真是有意思。”
☆、互相演戏
过了几日,朝中传出一件大事。说是在四皇子去未央宫请安的时候,有刺客要行刺定安帝,四皇子为了保护圣上,胸口被刺了一刀,索性没有性命之攸。
等裴毓真被送回四皇子府的时候,朝中已有许多人在称赞四皇子之孝心感天动地。这话连裴毓真自己听着都觉得可笑,更别说那些大臣们了,大家都只是做些表面功夫,讲讲好听的话。
不过此事之后,定安帝倒是从昏迷中醒来,并十分迅速的将权势握回手中,之后便是大刀阔斧地整治前几天那些冒头的势力,并对一些大臣进行论功行赏。然而四皇子却是不在里面,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行刺一事。朝中众人见此,都议论纷纷,心底里也都在各自谋算着。
裴毓真喝着茶水,看到桌上的宣纸淡淡一笑:“看来父皇是根本没信我演的这出戏啊。”
楚瑾行了个揖礼:“圣上疑心病重,如此也是早有预料的事。”
“看他这‘醒来’后的态度,估计我们再多加几把火,我就能从现在的位置上下来了。”
楚瑾站在一旁,没有接话。他明白四皇子是有了自己的谋划。
裴毓真用盖子拂去茶沫,喝了口茶,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楚瑾:“那老狐狸家的姑娘,可有什么动作?”
楚瑾一想,明白主子说的是宋沐卿,想到先前送来的消息,拱手回道:“宋小姐似乎是相信了我们透出去的消息,想办法对三皇子的谋士传了话。”
“三皇子?”裴毓真挑了下眉头。
楚瑾知道他的意思,笑着应了声。
“她倒是聪明。三皇子那性子,有那么多人扶衬着都扶不上墙,估计他要是知道了消息,第一时间就会去告知父皇了吧。”
楚瑾闻言也不禁笑了几声。
……
二人所料不错,没过几天府里就收到消息,说是三皇子挑空去了趟宣阳宫,且走出未央宫时,面上皆是志得意满的神色。裴毓真看到这消息,便知他那三哥,是已经将消息送到父皇眼前了。
那头,裴毓泽出了宫后,想到方才父皇的震怒,心中就又是一喜,这无半点家世却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裴毓真,这回终于是要挪位了。
他回到府里后,一众谋士见其面上掩不住的喜色,纷纷上前恭贺其大事将成。裴毓泽被众人捧得有些飘飘然,全在府里等着第二日的早朝。
有几个谋士落在那些邀功讨赏的人后头,看着前面自家主子的样子,不禁都摇了摇头,开始考虑着要离开三皇子府另谋良主。
然而到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事情却并不如三皇子所想。定安帝不仅对于四皇子的态度没有半分变化,甚至于过了几日还赐了赏,名目是四皇子护驾有功。
裴毓泽见此情势,恨的在府中砸了许多的东西。而朝中的一些人看到这情形,却是在心中起了思虑。如若真是要赏赐四皇子,何不前几日一同赐赏?事情都过了几日了,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这想想都觉得不对劲。圣上一时性起般的宠幸,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啊。
又过了几日,众人已经渐渐忘却了这事。随着定安帝重掌大权,川罗朝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最近圣上对四皇子似是十分看重,不时将其唤进宫博弈论政,大臣们也因此猜想先前的施恩全是圣上的铺垫。
朝里储君未定。先前是因为圣上尚在壮年,身子强健,然而这几年来圣上的身体却是不太好,又加之先前吐血昏迷,想来是要做些准备了。而看众位皇子之中,最有可能的人选,也就三皇子、四皇子两位,三皇子先前失了圣心,近年来也是一直没什么动静,估摸着这储君之位是要落到四皇子的头上了。
于是乎,在定安帝近乎明示的暗示下,朝中的势力又开始渐渐往四皇子身上偏移,皇子府门前更是日日拜帖不断。裴毓泽见此是恨毒了眼,李泰等人却是有些迷惑。
“楚先生,你认为圣上如此,所为何啊?”
楚瑾闻言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所为何?他也不知啊……只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了。
*
冬天不知何时已是悄然过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城郊的迎春花已是绽满枝头,远远望去,只见满树的金黄,煞是好看。
整个冬日因着大雪,贵女们在家中都呆的憋闷,如今天气见好,便都挑着日子结伴出去郊游。
因着宋沐卿身子向来不太好,冬季末梢的时候,还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到现在都没好全,不得出去。故而宋丞相家里头,就只有宋沐婉一人带着宣杏砚青,随着几个大臣家的千金一起去郊外祇园寺祈福。
宋沐卿从小便才女名声在外,十岁时更是因上堂献策而名声远播,然因其一直体虚、畏寒畏热,不怎么出来交际,所以虽得她才名在外,但其实在贵女的圈子里头并不如宋沐婉的人缘好。
当然表面如何奉承,背地里又是如何嘲笑着说有个处处高自己一筹的妹妹也是可怜,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到了祇园寺山脚下,因为马车不得上山,所以各家的小姐都戴好面纱,由着丫鬟扶下马车,不急不缓地朝着山上走去。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伴着衣袖飘香,引得路人皆驻足而望。
到山门之上,阵阵檀香融在雾气中,让人的心神也随之安静下来。贵小姐们待在原地轻声说着话,自有仆人上前与主持交谈。
到祇园寺已是午时,因为今日行程并不是很满,众人也不急于祈福,先行由几个沙弥带路去食素斋。一路上,要好的几个聚在一起,自觉分成了几小堆,而宋沐婉则是落在最后一个人走着。看着前面几人,她也只能暗自咬牙,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佛门清净地,忌焦忌躁。
沙弥将她们带去的是个安静的地方。都是贵小姐,不能与普通食客待在一块,要是起了冲突,被问责的还是他们寺院。
地方安静,吃的斋饭味道也不错,几人看上去都较为满意。
下午众人先是跟着僧人去祈福,而后就是去祇园寺的后院赏迎春花。
祇园寺的迎春花向来是一绝。因为开的最早,花开的时候还没有绿芽,藏在白雾之中影影绰绰,就如同一条金腰带飘荡在空中。
美景当前,同行的小姐里头有人提议说就景写词,周边人皆应和着说好。
有位小姐看向后头的宋沐婉,掩嘴一笑:“不知宋小姐觉得如何呢?”
宋沐婉没想到会突然提到自己,抬眼一看,是崔侍郎家的四小姐崔婉柔。
不明白为何她会问自己,虽没有准备,但也只是愣了下就笑着回:“自然可以。”
那小姐又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都说宋家两位小姐,二小姐文采出众,大小姐却是平庸无奇。自己前几年随着父亲去过宋府赴宴,还曾在后院瞧见过宋沐婉和丫鬟说宋沐卿的不好。背后说人,品行不端,自己还没什么才华,但就是这样的一个草包却凭借着小聪明赢得了太后的青眼。
想到这,她眯了下眼。她倒要看看,今日宋沐婉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出糗的。
最先提议的小姐先行开口。她用扇子碰了碰鼻尖,就笑着说道:“黄金偷色未分明,梅傲清香菊让荣。依旧春寒苦憔悴,向风却是最先迎。”
众人皆叹其出口成章,短时间内能作出如此诗句,也可见其博学多才。
另一小姐用扇子在前头招招,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这来:“姐姐这诗属实不错,妹妹这厢献丑了!”
众人笑着让她快说,那小姐嘻嘻一笑,随即开口吟道:“悄然无意放奇葩,装点春前第一霞。娇影素馨情最重,金腰赢得美人夸。”
小姐们闻言皆笑了起来,相熟的还娇嗔着说其不正经。
后面又有几位小姐作诗,有令人惊叹的,也有较为失色的,还有一些则是靠着立意独特而夺得夸赞。
这头又一位小姐作完诗。
崔婉柔笑着赞叹了几句,就将话头往宋沐婉那边引去:“各位姐姐这头对诗对得高兴,莫不是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个丞相家的小姐。宋姐姐可是到现在还未开口呢。”
小姐们互相瞧瞧,一时有些冷场。
宋家以文才著称的就宋二小姐一人,这宋大小姐从小到大向来是那个毫无存在感的。本是并蒂花,却只有一朵惊艳。虽然她们没看见崔婉柔看见的,但偶尔见到宋沐婉因宋沐卿出彩而略微僵硬的脸色,也知她心中对她那个妹妹不是全然无芥蒂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作诗本就是兴起所致,没什么强求。宋沐婉没有开口,她们便猜是她作不出什么诗,但她好歹是丞相女,谁敢去落她的面子,平日背地说说也就算了,这当着面自然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如今崔婉柔开了口,话头都引到这儿了,总不能还让宋沐婉不要说话不成?
先前第二位作诗的小姐,性子活泼些,也更为不怕尴尬。见众人都不说话,便自觉上前活跃气氛。
她看了眼宋沐婉,见其脸上没有十分尴尬的样子,猜测可能她也有些想法,就开口给了个台阶:“宋姐姐可有什么兴趣?本就是姐姐妹妹一起玩闹的,有什么说什么,没什么妨碍的。”
宋沐婉暗暗扫了眼众人,见到其中几个眼中的神色,就知是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她似是随意地瞥了眼崔婉柔,而后笑着一扬唇:“小女不才,还真有一首诗。不过诸位小姐皆是满腹文章,还请不要嘲笑我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冬天冬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虽说宋二小姐文采出众,宋大小姐在其光芒下艰难生活,但是好歹是亲姐妹,再差也不会完全是个草包的
而且善妒的宋大小姐总是待在闺阁里,又没宋二小姐那么大的志愿,作为一个想要高嫁的官家女,琴棋书画可不是基本功嘛!默默无闻纯属是因为妹妹光芒过盛
PS:文中的诗是百度的,全部都是各朝才子的结晶~~(实在是因为我作不来诗)
☆、打破平静
小姐们纷纷笑着说不会。
宋沐婉思索了会儿,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迎春花:“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青花眼看。”
众小姐错愕了一瞬,接着都不由得赞叹起来。
虽之前小姐们所作的诗里,并不是没有和这首平分秋色的,但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反之亦然。
她们全都以为宋沐婉是个草包,却不料这是因她们耳听为虚所得出的见解。人家到底是名动宣阳城的宋二小姐的胞姐,再差又能差到哪去呢?
崔婉柔见宋沐婉在众人面前出了好大一个风头,而这甚至可以说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不由心中恼怒。她愤恨抬眸望向宋沐婉那头,却一下子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对上自己眼神的时候,朝着她张扬一笑,里头似乎含着深深的讽刺。
宋沐婉瞧见崔婉柔被自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旁边的小姐去询问,她还只能陪着笑说没事。见此,嘴角的笑不由得又加深了点。
她是不及妹妹,但还能不及她吗?这就算是小惩大诫了,要是下次再敢惹她,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
宋府里头,宋沐卿听说胞姐在祇园寺众位小姐面前出了好大的风头,不由低低一笑。
菡云正好拿着宋沐卿要的书过来,有些疑惑地问了句:“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宋沐卿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转而换了话题:“泽芝可有说最近有无消息?”
“没呢。最近安静,一连两日都没什么消息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要小心啊……”宋沐卿喃喃了句,过了会儿,突然抬眸对菡云道,“最近这两天,你找个时间放出话去,就说太后宴上,大小姐能出彩,全因二小姐不争。”
菡云闻言,不禁看向宋沐卿。
“记得,做的隐晦些,被让人发现了。”
菡云复又垂下眼眸:“晓得的。”
菡云离开后,宋沐卿手中的书页许久都未翻过一页。
近日父亲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也能稍微猜到些他的计划。虽然这法子有些阴损,但是不得不说,是直接从源头上切断了姐姐嫁入皇家的可能……甚至一个弄不好,可能只得下嫁。但是她也知晓,这是父亲在试探姐姐值不值得他继续花时间培养,以及她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棋子。如若自己插手,只怕父亲会直接放弃姐姐,到时候她便只有嫁给三皇子这一个选择。
事到如今,她只能让其尽量顺着父亲计划的道路走,若是姐姐自己动手,应该会比父亲动手来的好些。
*
自祇园寺回来,宋沐婉开心了有一阵。往日都是妹妹一人出风头,从不会轮到自己,但是从太后寿宴那日起,好运气似乎也开始慢慢眷顾自己,她也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别人的注意,之前一直嫉妒着的心也因此慢慢变得服帖下来。
她想,这样也并没有是什么不好。她知道妹妹和自己要的东西不一样,她只求能得一门好亲事,这样就够了。
不过这样的想法却在几日后结束了。
一日中午,砚青端着午膳往回走,路过假山石旁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丫鬟的谈论声,还听见了大小姐、二小姐云云,便有心听了一耳朵。却听见那辆丫头在说,年末那会儿,太后寿宴大小姐能够出彩,全因二小姐的谦让。
砚青立刻皱起眉头,冲着那方向训斥道:“你们是哪个院里的丫头?竟敢在背后嚼主子的舌根!”
假山石后头立刻有两个丫鬟小跑着出来,一见是砚青,本就被吓了一跳的脸更是变得煞白一片。面对她的问话,两个丫鬟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因得还得给小姐送午膳,所以这会子砚青也没什么时间管教这些奴婢,只得冷冷说道:“记得管好自己这张嘴,要是再被我瞧见在背后说道主子,小心点你们的皮!”
“明、明白了,我们再不敢了,还望姐姐不要告诉大小姐。”
砚青冷哼了声,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独留下两个丫鬟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回到院子,因为方才的事,砚青要比平时更为注意小姐的神色。
宋沐婉在不知第几次抬头撞上砚青的眼神后,无奈叹了口气:“砚青,你今日这是怎么啦?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莫非,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砚青愣了愣,但随即笑着摇头:“劳小姐费心了。奴才侍候在跟前也能失神,也是该罚。”
宋沐婉摆摆手:“你呀,就是太过严肃了。明明是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脑袋里却像是装了比我多几倍的烦思。”
砚青微微一笑,继续替小姐研着墨。
……
临近晚膳,砚青刚走出院子,绯黛就跑了进来。不过她向来自在惯了,宋沐婉也宠她,见此也没说什么,还是继续坐在桌旁练字静心。
不料绯黛却是直直朝着自己这方向跑来,边跑嘴里还边念叨着:“小姐,小姐!你是不知道外头传成什么样了!那些丫鬟们真的是半点良心都没有!”
站在一旁的宣杏见此,立刻虚拦了下:“你这是急什么?小姐在这里呢,慢慢说。”
“哎呀!还慢慢说什么呀!”绯黛撇开宣杏的手,转而看向宋沐婉继续说道,“小姐,外头都在传呢!说什么太后寿宴,小姐你能出风头全是因为二小姐怜悯你多年不得相爷重视,故意让给你的,还说什么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她还如此的欢喜,真让人……唔唔唔!”
宣杏听到后面觉得不对,连忙去捂绯黛的嘴,但已是来不及了,她匆忙转头望向宋沐婉,却见其面上盛满了悲切,让人不忍再看。
宋沐婉初听到绯黛的话时已然僵住了,越听到后头身子就变得越发的冷,她眼睛瞪得很大,里头似是闪烁着泪光,却又似乎只是不敢相信。
她是不如妹妹聪慧,但却也并不是傻的。昨日还好好的,今天这话就传的漫天都是,连绯黛都知晓了。这里面要说没有父亲和妹妹的手笔,又有谁会信呢?
所以,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也认为自己是抢了二妹妹的东西?
“怜悯?让给我的?”宋沐婉低低地笑了,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隐约的抽泣声。
“所、所以,我所有的一切都得劳妹妹怜悯是么?无论是好的、不好的,她要的、不要的,只要她想,就落不到我手里是嘛?!”
明明她都已经不想去争了,只愿安安稳稳等到及笄那天,为何他们还要用这样的话来狠狠地刺自己的心呢?
绯黛一向嘴快,但也从没惹小姐如此发怒过,一时吓得愣住了,不敢上前去劝。
砚青从外头端着晚膳回来,刚到外室就听见了小姐的话,顿觉不好。
一进屋子,瞧着小姐满眼都是泪水,神情愣愣的似是一时想岔了,立即心痛地上前去扶她:“小姐……你别这样……”
但没想到,小姐却是一把挥开她。
宋沐婉转身望向砚青:“你午时那番样子,是否是早就听说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姐,奴婢……”
“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在私下里看我的笑话?看我为了妹妹的施舍而欣喜?结果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最后一句,宋沐婉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她眼里的泪也终是随着这话一起落下。
她想起了太后寿宴之后的种种,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她没想去抢,甚至一开始都不认为自己真的能得到,她只是想要也能分得那么一点点的光彩,她只是想去感受下妹妹拥有的东西。但结果,就连这样似是偷到的东西,她以为是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光彩,也是妹妹不要的、施舍的!
一时间回忆往年种种,从一开始父亲对于她们姐妹二人一样的无视态度,到后来因为妹妹展现的才能而得到的父亲的偏爱,自己用尽所有努力却还是无法从父亲那分得半点注意,再到自己于太后寿宴上终于因一幅绣品而将多年裹在自己身上的茧破开了一条缝……最后……有人告诉她,她的这一切,都不是她应得的……那就是她偷来的。
而且,这还是父亲和妹妹告诉自己的。他们说,那都是你的奢望,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终是要还回来的。
……
宋沐婉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的癫狂神色也渐渐的从脸上卸去。一旁的绯黛咽了口口水,还是有些愣愣的。宣杏砚青见小姐似乎平静了,连忙去扶。
宋沐婉经过刚才一番已然脱力,由着二人扶到椅子上后仍是有些呆滞。过了许久,她才抬眸望向自己眼前的砚青宣杏二人,而后扫过旁边的绯黛,她眼中这几日的欢喜早已褪去,连带着之前的那些纯粹。
她突然笑了笑,眼神望着不知何处:“过几日,是不是就要到春宴了?”
宣杏行了一礼,而后才道:“是的小姐。”
“去帮我准备那日要用的东西罢,我累了。”
宣杏虽不知为何小姐突然提起上巳春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低声应是。
☆、上巳春宴
春分时节,按旧例宫中会举行上巳春宴。
上巳节旧俗是在水边洗濯污垢,祭祀祖先。但到了川罗朝,已经成了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而自先皇那朝起,宫中更是每年上巳节都会于宣阳宫满月湖旁举办春宴。
往年春宴上常有久生情愫的公子小姐们于圣上面前请求赐婚,故而上巳春宴也默认是个大型相亲宴。因得宴上都是贵族子弟,所以众大臣们也很愿意带自己家中未婚的女儿前来参加。今年亦是如此。
帖子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发出去了,那些还未曾婚嫁的公子小姐们都早早地置办好了当日的穿戴,满心期待着这天的到来。
春宴当天,满月湖旁皆是打扮光鲜的小姐夫人,她们凑在一块热闹地说着话,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一片。世家子弟们则由家中长辈带着,去到各个世交叔伯们面前认认脸。无论是已经在朝为官的,还是要再过几年由叔伯们推举入朝的,有了其他世家的帮扶在朝中也会容易很多。
因得宴席摆在外头,气氛较为轻松,春宴上也一向没有平日里那么多的大规矩,众人聚在一起谈笑赏景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定安帝坐在位置上看着不远处的年轻孩子们玩闹,身边陪着左相秦承恩和大太监刘怀德。一杯酒饮尽,定安帝又伸手去够酒壶要给自己满上,却被刘怀德给劝阻了。
“圣上,这万不可再喝了。太医令说了,您须得禁忧禁酒,这都已经第三杯了……”刘怀德小心地看了眼定安帝,话是越说越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