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你们俩兄弟，都是你姐哄大的。”察觉到王二秀的语气不对，陈洪江顿住脚步，心头满是疑惑，出什么事了？
“上次你姐跟我吵架，也不全赖她。”王二秀语气里透露出失落和愧疚，继续说：“我嘴上说着不偏心，可家里的活，大多都是你姐干。
老二、老三，你们自己说，你大姐对你们怎么样？你姐赚的那点零花钱，你们俩就别惦记啦！”
陈洪江掀开珠帘，开口说：“你妈说的对。老二、老三，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惦记女人兜里的钱。
再说，我跟你妈还不老，盖房的钱，我们老两口能挣出来。到时候你们兄弟俩攒点彩礼，娶媳妇没问题。”
陈山和陈河的反应，陈雪看在眼里，说不心寒那是自欺欺人。
“妈，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干活。”
陈雪拉着脸离去，陈山脸色也不好看。他排老二，要说结婚也快。可家里没房子，说对象都困难。
要是姐姐能帮他一把，他能少吃很多苦。以后相亲也能挺直腰杆，挑个好结婚对象。
陈山眼睛滴溜乱转，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陈洪江看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警告：“老二，你想什么呢？”
陈山抬头，目光和陈洪江交汇到一处，迅速低下头。
“把贼心眼子收起来，那是你亲姐，她对你掏心掏肺，你不能让她寒心。忘恩负义是什么下场，看你大伯就知道。”
王二秀有心敲打两个儿子，出声附和：“虽然事不一样，可道理都一样。你大伯要不是贪心，能跟魏春红搅和到一起？”
提起这件事，陈洪江壮着胆子问：“二秀，这几天不干农活，我想去看大哥。”
“当家的，不是我不愿意让你去。”王二秀苦口婆心劝：“大哥关在市监狱，你去一趟来回路费得多少钱？咱们家没那个条件。”
陈洪江眼眸变得黯淡无光。他也恨大哥给家里抹黑，可那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大哥。
王二秀见状，叹息道：“当家的，明年咱们俩多种粮食，攒下点钱。明年麦收之后，你去看大哥，到时候我肯定不拦着。”
陈河揪着裤兜，鼓足勇气说：“爸，铁牛哥介绍我去镇上包子铺干活。我能攒下钱，到时候我给您拿点儿。”
陈洪江露出笑容，心里好受很多。
“爸不要你的钱。老三，你和老二赚的钱好好存着。以后盖房子娶媳妇都要钱，你们手里有钱，我和你妈压力小一点。
你大伯那边，我自己想办法。他在牢里好歹能吃上饭，晚点去看他也没事。”
“呱呱——”
“知了——知了——”
蝉鸣声、蛙叫声，不时还有蛐蛐的嗡鸣声响起，郭君月和陈书宁坐在院里乘凉。
繁星满天，还有萤火虫在空中飞舞，郭君月摇着蒲扇，脸上露出笑容。
“书宁，农村和城里完全不一样。”郭君月仰望星空，感叹道：“在城里，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星空。”
屋里传来长辈们交谈的声音，孙小萍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阶，张开双手喊道：“姐姐，抱抱。”
陈书宁起身，把她抱到怀里，坐到郭君月身旁。
郭君月冲着孙小萍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问道：“书宁，她们娘俩怎么回事？”
“隔壁院里那对老夫妻，是我爷爷的弟弟和弟妹。虽然我们两家住街坊，可基本不走动。
打从我记事起，素玲姑姑就包揽所有家务，还要跟他们一起下地干活。我爷爷看不过去，没少跟他们吵架。”
郭君月恍然大悟，轻声说：“所以，你七爷爷和七奶奶，觉得你们家多管闲事，就不跟你家来往？”
陈书宁露出苦笑，答道：“对！其实他们跟谁也不来往。我们替书意姐出头那次，还有我们家被革委会砸那次，他们都没露面。”
陈书宁指着低矮的院墙，说：“这么矮的墙，我家的动静他们听的一清二楚。一家子缩在屋里不敢冒头，就怕我们牵连他们。”
郭君月鄙夷道：“什么人啊！”
孙小萍抠着手指头，一言不发。陈书宁摇着蒲扇，低头问：“小萍，你爸对你好吗？”
孙小萍点头答道：“爸爸听爷爷的话，爷爷不高兴，他就打我。”
“呸！”郭君月横眉冷竖，破口大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天我也去，我非扒了孙铁狗父子俩的皮不可。”
“姐，你可以跟着去，但是只能看热闹。”陈书宁不放心，热切叮嘱道：“人多容易出事，你还要跳舞，磕到碰到可不行。”
郭君月思索片刻，应道：“那我就远远看着。书宁，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真让他们离婚呀？”
“我姑父耳根子软，没主见。孙铁狗不在，他听素玲姑姑话。孙铁狗在家，他就听孙铁狗话。
小萍这么小，不能让她失去爸爸，能不离婚最好。可也不能，让素玲姑姑一直忍下去。”
“那该怎么办？”
陈书宁侧耳倾听，片刻后指着屋里，回答：“我爷爷说让他们分家另过。我也觉得分家比较好。”
陈书宁抬起下巴，目光落在隔壁陈春山家屋顶上，低声说：“陈素玲和孙强子闹离婚，孙铁狗肯定逼孙英子跟陈春山离婚。
为出口恶气，让满仓和小萍没亲爹亲妈，那样的事我们不能干。再说，离过婚的女人处境不好。”
“这事可不好处理。”郭君月感叹道：“我看你七奶奶不是善茬，孙铁狗比他还过分，他能同意分家？”
孙小萍抬起头说：“姐姐，我不想回家。”那模样可怜兮兮，惹的陈书宁心疼。
“以后没人敢打你。”
陈书宁手腕晃动，阵阵凉风吹在孙小萍脸上。陈书宁的话，在孙小萍耳中宛如天籁。
“我们解决你爷爷的问题，以后没人敢打你，你和妈妈也能吃上饭。”
陈书宁抬手拢起孙小萍的头发，扭头对郭君月说：“我四叔是村长，明天让他出面找隔壁村村长，好好谈谈这件事。
再不济，我还能去找妇联的肖主任，我们打过几次交道。或者去找公安局的孙援朝同志，在大河镇这地界，没人能欺负我们陈家。”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你们带那么多人过去干什么？”郭君月没见过这种场面，不理解陈家的做法：“你们不是去打架吗？”
第285章
郭君月提起宋词
“带这么多人去孙家，是为素玲姑姑壮声势。警告孙铁狗，素玲姑姑有娘家，不是任由他拿捏的。”
夜色渐浓，凉风扑到脸上，驱散热意。陈书宁转动手腕，将蒲扇扔到台阶上。
“毕竟是去外村，多带点人手，万一他们村里人不讲道理，要对我们动手，我们人多势众，可以自保。”
郭君月静静听着，渐渐入迷。
“君月姐，农村和城里不一样。如果我们事事都找公安同志，会被人耻笑。只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我们才会惊动公安局。”
“今天这事，说到底是家事。我们能解决，最好不惊动公安局那边。不然，孙家会以为陈家后继无人。”
郭君月娥眉轻蹙，疑惑的问：“可君山说，你帮堂姐出头那次，惊动公安局。帮高秀出头那回，也是公安同志出面调解的。”
“那不一样。”陈书宁解释道：“书意姐闹离婚时，我们在李家闹得天翻地覆。惊动李富强的哥嫂，他们喊人过来堵我们，我们才去报案。
高秀的事闹到公安局，是因为她后妈不讲道理，妇联的同志束手无策，送到公安局去的。凑巧我在公安局听课，过去帮忙。”
郭君月似懂非懂，农村的人情世故，同城里不太一样。
“听着好厉害。书宁，以后你在我家挨欺负，你们家里人也会跑去京市为你撑腰？”
有王思民在，没人敢欺负陈书宁。郭君月是好奇，才会问这种问题。
“那是当然！”陈书宁骄傲的说：“我有娘家，嫁到哪里，也没人敢欺负我。再说，你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欺负我。”
郭君月眼如弯月，笑着调侃道：“呦，对我们家人，这么有信心啊？”
陈书宁甜笑着，声音清脆：“那当然！王爷爷人品好，郭大哥人品也好。我看到他们俩，就知道你们这家人品行都好。
姐姐，我聪明着呢！我一见婶子和你，就知道你们家不重男轻女。”
郭君月被夸的合不拢嘴，高兴的问：“这也能看出来？”
陈书宁点头应道：“当然能看出来。重男轻女的家庭，养不出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姐姐你性格很好，说明家人很宠你。
我们还没见面时，你就惦记着我，给我买这买那。没因为我是农村人嘲讽我。说明你的教养很好。姐姐，你家长辈应该很有学问。”
郭君月虽然不语，可她认同陈书宁的话。
陈书宁笑着看向屋里，戚盼秋和刘香花等人围坐在八仙桌前，絮絮叨叨，讨论着陈素玲的事。
“婶子爱笑，说话办事都很爽利。说明她能当家做主，在家里不受气。”
“哇，我才到你家半天，你就能看出来这么多东西？”郭君月的眼中充满好奇，开口问道：“书宁，你太聪明啦！”
郭君月搓着手指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书宁，君山跟你提过宋词吗？”
陈书宁点头答道：“郭大哥在信上提起过她，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幸存者。郭大哥说救下她，是公安局所有同志的功劳。”
陈书宁抬手指着头，小声说：“宋词脑子不好使，她认为自己能活下来，是郭大哥的功劳，郭大哥嫌她烦。”
郭君月应道：“我不喜欢宋词，不是因为她抢我领舞的位置。而是她这个人性格执拗，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我们都是大院子弟，从小就认识。十五六岁开始，宋词就追着君山跑。君山那张脸招人，读高中时有很多人喜欢他。
闹的最凶的那几位女同志，都被宋词堵过。她看起来善良柔弱，可背地里又凶又恶毒。”
陈书宁挥舞着拳头，信心十足的说：“我不怕她。我力气比她大，她要敢欺负我，我就让她尝尝厉害。”
“她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她。”
“哈哈……姐姐，那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没问题。”
孙小萍跟着笑起来：“嘿嘿……”
月亮慢慢消失，太阳从东方升起。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陈家小院升起炊烟。
刘香花在锅底抹上一层荤油，鲜嫩的野菜拌着两把面粉搅成糊。野菜糊落在锅底，冒起一阵水汽。
刘香花用筷子扒拉着野菜糊，摊平成片状，这就是野菜坨子。野菜的清香勾起陈书宁肚子里的馋虫。
她咽下口水，迅速砸好蒜泥。蒜泥加上盐、醋、酱油，再淋上几滴香油，香味扑鼻。
郭君月打着哈欠，从陈书宁屋里出来，笑着问：“大娘，今天吃什么啊？”
“熬了小米粥，锅里是野菜坨子。家里新买的咸菜，咱们凑合着吃一顿。”
“这可不叫凑合，野菜好吃着呢！”郭君月洗干净脸，钻进屋里，看着锅里的菜坨子，问道：“大娘这是什么菜？和昨天吃的野菜不一样。”
“昨天晚上凉拌的野菜，是灰灰菜。锅里的菜坨子是苋菜。”
“君月姐，我抽空去摘把红薯叶，可以炒着吃，也能做菜坨子。味道特别好，你在城里肯定没吃过。
书意姐家里，种了紫苏，那个蘸酱吃特别香。我家地头上有婆婆丁，蘸酱吃清口又败火。”
郭君月咬着嘴唇，为自己的贪吃而害羞：“听着很好吃。”
刘香花笑呵呵的说：“想吃还不容易？我喊你大伯，去地头拔点。”
说着，刘香花探出头，喊道：“爱国，赶紧去地里拔点婆婆丁，要不开花的。让君月尝个鲜。”
陈爱国拎着篮子走出屋子，笑着应道：“哎，我马上就去。”
郭君月迈过门槛，阻拦道：“大伯，不用这么麻烦，等咱们从孙家回来，我和书宁去摘野菜吧！我没下过地，想去地里看看。”
“君月，你想去地里玩，让书宁带你去就成。”陈爱国笑呵呵的说：“婆婆丁成片长，到地里，就能摘一篮子，一点儿也不费劲。”
陈爱国推上自行车走出大门。开门声响起，陈素玲顶着一对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陈锋背着手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到陈素玲萎靡不振的样子，开口说：“素玲，昨晚没睡好吧？
别上火，你的事我们尽力解决。实在不行，再走离婚那一步。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
陈素玲叹息道：“大伯，我知道你们心疼我，是我不争气，活得窝囊，连累你们为我奔波。”
“是你爸妈太自私，你才过成这样。”陈锋舒了口气，催促道：“孩子睡醒没？赶紧收拾，咱们马上吃饭。”
第286章
孙强子惹孙铁狗不满
“哎……”
孙强子窝在墙根下，发出一声叹息。
孙铁狗拄着拐杖走过来，看到他那窝囊样子，立起眼睛骂道：“不争气的玩意儿，连个婆娘都看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爸，明明是你把素玲欺负走的，怎么能怪到我身上？我就说，您这样做不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您不让素玲吃饭，她不走怎么办？”
“她不是有能耐吗？”孙铁狗反驳道：“她有能耐，不靠咱们父子俩也能吃上饭。我就是要挫她的锐气，看她还敢不敢忤逆我。”
孙铁狗抬起拐棍，打在孙强子肩膀上，脸上露出冷笑，开口说：“你去陈三斤家一趟，素玲和你姐得回来一个。
陈春山要是舍得让你姐走，你就和素玲离婚，孩子咱们不要。回头我再寻摸个人家，咱们继续换亲。”
孙强子叹口气，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说：“爸，小萍是我亲闺女，素玲勤快肯干，我不想离婚。
您看，我去把她们娘俩接回来，让素玲给您磕头认错行不？粮食您好歹分给我们一点，只要日子能凑合过下去，她不会跑。”
“瞧你那点出息，净给我孙铁狗丢人。”孙铁狗坐到板凳上，靠着墙根，眯着眼说：“你去跟陈素玲说，让她赶紧再生个孩子。
要是生出儿子来，以后她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要是女儿，就送给别人，你们俩接着生。”
孙强子耷拉着脑袋，面色不虞。可他不敢反驳父亲，只能将不快压在心底。
太阳越升越高，墙角下的阴凉越来越小，孙铁狗眯着眼，语气凉薄：“素玲生小萍时，我就说过，让你们把她送人。
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吃喝都要家里养，好不容易拉扯大，干不了几年活，就得到别人家。不划算，还是生儿子好。”
“爸，您别这样说，素玲不爱听。再说，我姐姐也是女人，您不是照样把她拉扯大吗？怎么到我闺女这就不行？”
“也是她命好，算命先生说，她命里有弟弟，不然我早就溺死她了。强子，不瞒你说，你姐出生前，你妈生下三个丫头，我一个都没留。”
提起往事，孙铁狗挺起胸膛，那模样有几分骄傲，更多的是得意。
“老话说的好，无毒不丈夫，要想生出儿子，你就得狠下心肠。男人要是没儿子延续香火，那叫什么男人？”
孙强子胳膊微微颤抖，恐惧从内心深处冒出来，将他笼罩其中。
“爸，我那三个姐姐还活着吗？”
“她们也配活着？”孙铁狗指着墙角，不屑的说：“生下来就被我扔进尿桶里溺死了，都在那儿埋着。”
孙强子看向墙角，那里空空荡荡，连个坟包都没有。谁能想到，墙角里埋着三个被溺死的孩子？
他嗬嗬喘着粗气，从板凳上跌坐在地。他爸爸是恶鬼，是“吃人”的恶鬼。
孙铁狗冷眼看着孙强子，眼里是毫不遮掩的鄙夷。语气带着怒火，开口训诫道：“都怪你妈，你跟她一模一样，都是烂怂货。
强子，记住爸爸的话，女人是牲口，不能对她们太好。你妈跟你姐，哪个敢反抗我？我在家里就是皇帝，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
孙强子如坠冰窖，八月阳光灼灼，也赶不走他心底的悲凉。
他手脚发软，提起一口气，扶着土坯墙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踉跄着往门外走。
孙铁狗用拐杖击打着黄土地，语气不满，开口问：“强子，你干嘛去？”
“嘿，老子跟你说话呢，你tm没听见啊？”
孙强子哆哆嗦嗦往外走，哪里敢回头？他的沉默激怒孙铁狗，他拄着拐杖追上去，抬起拐杖就打。
拐杖落下的那一瞬，孙强子迅速蹲下去，双手紧紧抱住头，整个人缩成一团。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你别过来，你不是人……”
这一次，孙强子没认错。他原本以为，父亲只是脾气暴躁，为人吝啬。没有想到，他连亲生骨肉都敢杀。
“敢骂老子？我打死你个小畜生。跟你那个软蛋妈一样，屁本事没有。离开老子，你连饭都吃不上。”
孙家又传出孙铁狗的咒骂声，左邻右舍急忙关门，生怕惹来孙铁狗不满。不是他们冷漠，没人能管住孙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