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咬着她的耳朵道,“明日停了避子汤罢?”她眸中失神,也不知是否听见了。
第195章
避子
翌日晨起,梳妆毕后,却迟迟不见宫人送了避子汤来。
阮玉仪心中总有些不安,频频往门口看去,终是按捺不住,吩咐道,“木香,你去瞧瞧。”
木香欠身应下。
约莫一盏茶后,木香携宁太医回来了。
那宁太医见了礼后,上前来给她请平安脉。他调息交替左右手把着,良久方起身道,“娘娘近来身子已调养的差不多了,药多无益,过些日子便可将补给药物也停了。”
他一面说,一面收拾诊箱。
“宁大人,今儿的……”
还不待她说完,宁何便笑道,“娘娘是想问今日的避子汤?陛下体谅您体弱,要宫人不必给您送了。”
她心口一紧。尽管明白这是宫妃的所需经历的,但还是忽略不了心中的抗拒。
她张了张唇,终是没说什么,遣木香将人送了送他。
偌大的大殿中,琼窗朱户,砖上落着白日的光,因映着雪,格外透亮些。她不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
她并未做好承担这份责任的准备。一想到他希望她这处能孕育个小生命,她心中就发慌。
她连自个儿都难以护全,更别说一个婴孩。
如此想着,她的指尖微微蜷起,落在腿上。
木香送了人进来,她忽而又想起木灵的事来,便抬眼问,“你可与木灵知会了她可以出宫的事儿了?”
木香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道,“娘娘,木灵一早便离开了。”是有女官来将人带走的。那会儿天尚未大亮,若非她起得早些,怕是还碰不见人。
阮玉仪的神色怔松了一瞬。
她垂了垂眸,“如此便好。”出了宫的宫婢,会拿回自己的文契,也就不再是奴籍了,可以如寻常百姓一般嫁人。
若碰上主子和善的,再从指缝间漏些金银珠玉,那嫁资是要比寻常布衣还要丰实不少的。
这便算是这些年头的情谊了。不过一大半宫婢还是不愿出宫的,毕竟若非家中困苦,也不会给人做小伏低去。如此一出宫,自然是没有落脚处的。
据她所知,木灵便是这般情况。
“宫里可有说为她安排住了处?”她问。
木香摇头,“不曾。”
她思忖了会儿,忽地忆起阿娘给她凑出来的嫁资中,似乎在远郊有处宅子。她着木香将那份单子取来一瞧,果真如此。
宅子虽不算大,可住上一两个人,还算得舒坦的。
“这处宅院便先与木灵住着罢,”顿了下,又添道,“寻一个同日出宫,且无处可去的姑娘一道,两人相伴,也好过些。日后若有甚不便,再分开不迟。”
话虽如此,木香心里却清楚,小姐这是忧心木灵会做傻事。
阮玉仪收拾了一木匣的银钱并几支首饰,着人一道给她送去,这才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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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日将至,这个在民间极重要的日子,宫里自是也少不得要举办宫宴。
女官送来了一些诰命夫人与贵门小姐的名单,虽是已列好了,也仍是需要她过目,再看看是否还需要何添减。
淑妃不在,各项繁琐的事宜自然尽数落在了她的头上。
也不知是忙坏了,还是旁的什么,近几日原该来葵水的,却迟迟不见影子。这使得她难免心慌胡想。
阮玉仪放下手中单册,呷了口手边的茶水,温热的水下肚,似乎浑身都松快了些。
“娘娘。”木香端了新做的荷花酥来。
她瞥了眼白瓷碟上的点心,忽觉没什么胃口,便要木香先放在一边。
这会儿稍闲了些下来,小腹处的坠胀感才愈加明显。她枕着臂,趴在几案上,蹙了会儿眉,方才反应过来。
她唤木香去取了月事带来,边暗自松下一口气。而来了小日子,也正好借此躲开侍寝。
夜里,月色如水,溶溶荡荡流淌至窗下。
姜怀央刚自刑部回来,正闹心时候,原想回寝宫早些就寝,可不知怎的,路过长安宫时,他听见自己开口叫轿辇落下。
宫中隐约还点着灯火,他在原处立了会儿,方才举步往里走。
小娘子正在梳洗,鬓边被水打湿,贴在颊上,乌发雪肤,即便铅华弗御,依旧容色灼然,使人不敢久视。
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肢,明显感觉她的身子僵了下,紧接着放松下来,回身勾他的脖颈。
她眼中似也含着朝露,水盈盈的,“陛下来得不巧,臣妾正梳洗呢。”
“有何不巧,你继续便是。”他不甚在意。
回过身来,她方才嗅见了他身上微弱的血腥味,心里咯噔一下,蹙起了秀气的眉,偏生还不敢去问。
他却注意到了她神情的变化,主动道,“刚从刑部回来,许是沾染了什么气味。下回定记着换了衣裳再来泠泠这处。”
他这是察觉到了她的感受?她是不喜血味,这会使她感到莫名心慌。只是她分明觉着自己并未表现得很明显。
她的眼睫颤了颤,身子放松下来,借着他言辞间还算温和,道,“臣妾今儿来葵水了。”
嫔妃来月事俱应上报,他自是知晓的。
姜怀央听闻,不由挑了下眉,不揭穿她的小心思,转而问,“小腹可还如上回一般疼?”
她乖顺地摇头。
他心中暗暗记着要着人备了防止腹痛的药,也当真没如何她,只搂着歇了。
翌日清晨,姜怀央轻手轻脚起来时,小娘子还睡着。知她睡眠浅,特嘱人点了些安神香,看来是起作用了。
乌发遮住她小半张脸颊,一只胳臂露在锦衾外,寝衣几乎滑至肩处,露出大片雪腻。
身上的燥热催使他俯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又恐将人吵醒,不敢再做别的。
宫人进来侍候更衣,动作至一半,蓦地滞住。
他顺着宫人的目光看去,手腕偏上些的位置,昨儿去刑部新添的伤已结了痂,痂边用石黛描了朵花,看样子像是木槿。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的心口变得分外柔软。他忽而明白,自己哪里是只食髓知味。
宫人垂着手,听见跟前的新帝似乎轻笑了声。
第196章
死讯
养心殿中,岑礼垂手禀着长安宫的近况。
上首处,姜怀央虽手中持着笔,注意力却并未在奏折上,而是听了一耳朵。
他正抬首要人下去,殿门忽然被推开,冷风灌入,侵肌蚀骨的寒凉。
温雉脸色发沉,碎步进来后,至近前处低声道,“陛下,娘娘放出宫的那婢子——”他顿了下,方才吐出三个字:
“自尽了。”
短短几个字,却使得大殿中气氛冷然下来。此事本不该禀至圣前,但毕竟事关那位,且再如何说也是个心腹丫鬟。
岑礼心下大骇,垂首敛目,只当做没听到。
他神色未变,淡声吩咐,“暂且瞒着,莫要让她知晓。”若叫那小娘子知晓了,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是。”
偌大的皇城中,雪花飘扬蹁跹,今岁的冬似乎异样地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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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传信的宫人照例去长安宫禀了木灵的近况,只说是一切安好。
近来虽忙于腊日宫宴之事,阮玉仪却也还记挂着出了宫的木灵,听见佳信,才安了心。
“要你送去的糕点可见她用了?”她边描花样子,边随口道。往常木灵是最馋她木香姐姐的手艺的,总赖着她向她讨吃食,这回出宫,想来也会想念木香的手艺。
良久不闻那宫人出声,她抬眼看去。
宫人被这目光弄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只简单道,“用了。”这也是怕多说多错。
她唇角含笑,要木香赏了人。
那宫人自是谢过退下,只是下台矶时心不在焉的,差点没摔着。他站稳后,抹了把额角的虚汗。
送出来的木香见他神色不对,问,“这是怎么了,我们娘娘很可怕?”
“哎哟,”宫人这会儿也顾不得回想自己方才是否有言语不妥当处了,连忙道,“姑姑哪里的话,谁人不知槿妃娘娘待下宽和呢。”
木香定定地看着他,“那你慌什么?”
宫人摇了几下头,“姑姑怕不是看错了,奴才这是差点摔了才慌的。”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究竟慌没慌。木香听出些苗头来,逼着问,“说是不说?……难道是木灵将食盒打翻了?”
她越说越觉得有可能,那小丫头素来冒失。
宫人见走不脱,一跺脚,索性说了出来,“那位姑娘已经没了。”
木香面上一僵,“什么意思?”
“就是死了。”
她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怎么会呢,明明前儿还着人送了信来,跟她抱怨与她同住的姑娘和苍耳似的,日日跟在她后边盯着她。
明明送她出宫时,还见她笑语嫣然。
宫人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叹了口气,“唉,宫里受了这般苦的姑娘,从来没见一个能挨过来的。姑姑节哀,只是主子那边,陛下还吩咐万万不可知会的。”
她点头,混应着,“我晓得了,晓得了——”
那宫人再与她说什么,她便听不分明了,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曾意识到。
她站在风下吹了会儿,吹得手脚寒凉。直至屋内传来小姐唤她的声音,她蓦地回了神。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弯出一个笑来。
指尖抵上门,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在颤着。
屋内,阮玉仪仍在描着手下的花样子,见木香脸色苍白,只当是冷到了。她拉过对方的手,果然被冰得一激灵。
她将膝上的袖炉塞给木香,打趣道,“这是玩雪去了?将手弄得这般冷。”
袖炉的温度传遍四肢百骸,木香笑答,“不过外头冷些,哪里就是去玩雪了,奴婢都多大人了。”
“也是,”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随口道,“也只有木灵那般小孩子气的,才会念叨着要耍雪了。”
可是今岁的冬,雪下得这般漂亮,木灵还不及去玩雪呢。
木香唇角弧度不变,侧过首去看窗外。小姐畏寒,窗子一向是关着的,只有在内室呆着时,才开了窗子透透风。
这会儿雪落在窗纸上,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像是虫儿在蚕食着这不知尽头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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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大约小憩了大半个时辰,木香便进来唤人。却见阮玉仪侧卧在榻上,眉间蹙着,睡得不甚安稳的模样。
木香幽幽叹了口气。小姐面上虽不显,可她能感觉到,小姐还是舍不得木香出宫的。只是如今——
她轻轻去推阮玉仪的肩,“小姐,该醒来了。”早上起的就比寻常晚了,这会儿若再一直睡着,还不将人睡坏了。
她嘤咛了声,眼睫颤了两颤,才睁开来。睡梦中就含在眼中的泪,终于攒不住,滑了下来。
她随手拿抹去,支起身子。
见她坐了起来,木香一面替她重新散挽了发,一面道,“宫里新来了乐师,是个会琴的,娘娘可要见见?”
她抚着衣裙的褶子,“乐师?”
“听说是陛下新招的,专给娘娘解闷来的,”木香道,“现已候在外边了。”
“那便请罢。”她起身往偏殿中走去,木香为她打起软帘。
偏殿中,立着一身姿款段极佳的男子,着月白素面直缀,眉目如画,男生女相。听闻动静,他回身行礼,“见过娘娘。”
阮玉仪迟疑了一瞬,“宣娆?你为何会在此?”
宣娆垂眼一笑,回道,“小的还以为娘娘该是已知晓了,小的这是做乐师来的。幸而从前师父相逼,多学了一项琴技,今日这才能有这机会。”
有这机会入宫来见她。
“你的戏不唱了?”她着人给他赐了座。
他摇头,“不唱了。偶尔还是会回去看一眼。”因着此事,师父可气极了,动了从前练功时督促他们用的软鞭。
师父到底是心疼他,口中骂他自断前程,却没下狠手。这让他几日便将伤养得得差不多了,才入了宫来。
她心中不免暗叹,可惜了。她命人斟了茶去,忽忆起前日御膳房送来的果酒,便着人取了来。
“你是如何入宫来的?”陛下当真放心要他给自己解闷么。
宣娆面色不变,问了便答,“小的应了能叫陛下放心的条件。”
第197章
醉酒
果酿入玉杯,在杯壁上击打出清脆的动静。
阮玉仪呷了一口,耳边是悠然琴音,忽如珠落玉盘,忽如水流山间,一曲终了,尚还余音不绝于耳。
宣娆的十指纤长,是一双极适宜拨弄琴弦的手。
虽然叹惋他丢下一副好嗓子,入了宫来,但她也怠于追问他入宫的缘由。各人有个人的难处,她就算问了个清楚明白,也不一定帮得上什么。
“你瞧瞧这张谱子。”她道。
木香将梅姨娘处得来的谱子转交给他。宣娆看了会儿,抬首赞道,“这曲编得极妙,不知出自谁手?”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只知梅姨娘的姓氏,只好道,“是与本宫相识的一名女子,她亦是个善琴的。”
宣娆不再问,照着那纸,信手拨弄了两下。婉转的乐声从他指下流淌而出,他抬眸,眸中发亮,“不知娘娘可否允小的将这曲子拿回去一看?过两日必定原样奉还。”
她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长安宫中,充溢着悠悠琴音。阮玉仪听得恍了神,眸光落在那木琴上,不知是在思念许久未见的梅姨娘,还是出了宫,脱了奴籍的木灵。
又或许是两者兼有。
她自斟自饮,待木香注意到时,已不知几盏下肚,脑中也有些晕乎起来。果酒到底也是酒,小娘子又鲜少喝,自然是抵不住。
因着视物一片朦胧,眼前的物什似也在晃,她勉力眨了两眨眼。
坨红攀上她的两颊,耳尖,重施了脂粉般的,眼中亦添了水光,一副微醺的情态。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姜怀央。她软声唤,“陛下——”
他眼眸微暗,托住她的身子,沉声下令,“都先退下罢。”
宣娆抱起琴,脚下顿了会儿,方才举步离开。
木香等人一走,偌大的殿中,便只余下了阮玉仪与姜怀央两人。他去捉住她的下巴,使得她仰首看着自己,“谁给你喝的这么多?”
她巧笑嫣然,轻飘飘地将人出卖了,“是徐总管。”这是御膳房的管事。
许是因为有了醉意,她半点不掩小女儿家的情态,觉着站着累人,便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丝毫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一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