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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她以为,此事过于残忍。

    月砂吓得不住哭叫,被一边的侍卫拿巾帕堵住了嘴。要使人发不出声来,就得压住舌后,月砂俊秀的面容被撑得变形,绝望地哼着。

    她被侍卫制住,只得兀自挣扎。

    眼瞧着炙热的烙铁就要按上她肩颈处的肌肤。

    阮玉仪心弦紧绷,手勉力张开,那长柄脱手,啪嗒掉落,正巧架在月砂的足腕上。

    她疼得厉害,想要痛呼,却尽数被闷在喉间。那烙铁处发出皮肉烧焦的细响。

    阮玉仪心下一惊,合上眼,身子微不可查地颤着。

    她不喜月砂是不错,可见她落得如此下场,却无快意,唯有触目惊心。

    姜怀央贴在她的背后,低声道,“泠泠,你要知道,她是因为背弃了你才如此的。凡是皆有因果,该偿的,逃不了。”

    她满心惊惧,可无处可依,欲往后缩,却撞入他的怀里。

    “睁眼,泠泠。”他道。

    她只摇着头,紧紧阖着眸眼。耳边皆是月砂的闷喊,仿佛来自潮湿的地下,和着炭火噼啪的响动。

    侍卫捡走了落下的烙铁,搁置回炉中。

    他垂眸,将她惊惧的模样尽收眼底,神色复杂。终是命侍卫将人带下去了。

    后来月砂究竟如何,他也不曾叫玉仪知晓。难说他此举,是在报复她,还是在授她驭下之法。

    第123章

    探望

    自三番五次往宫中送去金银细软,却从未得到一星半点的回音来,程朱氏便一直焦躁难安。

    按说,刚入宫的嫔妃应是有一次省亲的机会的,可仪姐儿那边却是不见动静。她一面命婢子备了书信送去,一面暗自咒骂,这么些日子来,真是白供她吃穿了,攀了高枝,竟转头就将她程家抛在脑后。

    李妈妈平日里惯会附和讨程朱氏的好,这会儿却垂首敛目不作声。

    夫人的心思她如何不明白,再如何说,那表小姐如今也是宫中的主子,是不容指摘的,就是不回来,表小姐也是占理的。

    昭容听了此事,便主动揽道,“程夫人莫急,本宫正巧想去探望母后,顺便瞧一眼,也就知晓妹妹近来如何了。”

    说起来,自全了成亲之礼后,她就没再去看过太后。太后也道她此事做得莽撞,昭容与之置气了几日,其实自己心中也怀了歉意。

    她虽行事轻狂,却甚少忤逆太后,这会儿自是先败下阵来。

    可说到底,她心里无悔便是了。

    此话一出,便定了程朱氏的心神。她怎的没想到,她是轻易进不得皇宫,可府中有这金枝在,哪里缺门路。

    她温和了面色,“那便劳烦公主了。这仪姐儿也是,离了府,一点音讯也无,平白叫人担心。”

    而后,昭容先是着人向慈宁宫传了信儿,估摸着太后应是知晓了,因挑了时候,往宫中去。

    方望见慈宁宫,遥遥便有一嬷嬷出来相迎。

    “哎呦,”那嬷嬷亲昵地笼住昭容的手,不住上下打量她,眉眼间满是笑意,“许久未见殿下了,竟都长得如此亭亭玉立了,奴婢印象里,殿下才到这里呢。”

    她往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下。

    昭容也回以一笑,“您说的那时,本宫才什么年岁。”

    这位枣红褙子的嬷嬷曾做过长公主的乳母,与公主素来亲厚。只是待她及笄后,还是皇后的太后,恐她坏了自己与女儿的关系,故谴她回了乡里。

    如今入了慈宁宫,膝下又只余长公主一个,太后倍感空寂,这才又召了这名乳母入宫,常相谈聚。

    乳母是个乡间妇人,所见与太后是截然不同的景致,与她闲谈多提及乡间野趣,初闻自然听来有趣得紧。

    乳母忙屈指敲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给记岔了去。”

    话过几轮,她方携了昭容入内,心下也是感概不已。

    太后与她说起公主执意要与一小官成亲的时候,她确是有些讶异的。

    长公主幼时便鲜少与京中贵女往来,太后见她委实是和她们合不到一处,也就不再勉强。因而她向来都只是与几个宫婢为伴,那些婢子捧得她更为孤高矜傲。

    如今竟是看上了一身份轻卑的,哪能叫乳母不咋舌。

    方入了正厅,昭容忽地住了步子,紧紧盯着眼前那宽肩窄腰的玄衣男子。

    乳母见了公主,心下欢喜,快要笑出朵花来,“奴婢每每进这殿中啊,都叫着香气扑个正着,跟飘在云端似的,我们乡下却是没有这些的。”

    太后嫌她总说出这些见识浅的话来,笑而不睬,只招呼昭容入内。

    她虽落了坐,可眼神也不离姜怀央。

    他垂首兀自喝着茶水,仿佛没注意到昭容的到来。

    他是被太后以赏茶的名义唤过来的,太后虽只是得了个被架空的名头,并无实权,可大芜向来重孝,至少表面的礼节不可废,因而还是给了她一个面子。

    不想太后见了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与他说给昭容陈修撰赐婚之事。

    太后到底是嘴硬心软,一面冷着女儿,一面还为她去新帝处求情。她不乐意女儿嫁与那般的小门小户是不错,但事到如今,也已改变不了昭容的心意,她一个做母亲的只好妥协。

    但她的妥协,不代表新帝就会妥协。

    她因着之前禁足一事也有些怵他,晓他虽表面上维持着一份敬意,可其实并不把自己这个太后放在心上。观新帝面色不耐,她只好止住了话头,唤宫婢为他添些茶水来。

    昭容频频瞄着他,一时间气氛冷然。

    太后看不过眼,缓和道,“昭容与陛下应是也许久未见了,如今碰面,倒不如从前亲近。”

    昭容面色微异,其实若说是亲近,也是她兀自去讨这位的好。

    “前几日方才见过。”他放下茶盏,掀起了眼皮。

    太后的笑容一僵,委实没想到他会在小辈面前,这般下自己面子。

    “朕记得自己曾说过,要公主在陈修撰与公主一位中择其一。眼下入宫,是已做好了抉择?”他嗓音淡然,却道出昭容最不愿面对的一事。

    太后却是不知还有这么一出,望向新帝,满眼惊色。

    她知新帝素来冷心冷清,却不料他因着昭容擅自办了亲事,竟真动了废她位的心思。

    “陛下怕不是说笑,何至于此。”太后勉强笑道。

    昭容心下微跳,欲意将此事搪塞过去,说起了旁的事,“皇兄前几日将玉仪妹妹接近宫来,程家人见她没了音讯,正担心得紧。”

    反正只要她不认,有母妃在,此事就能一直往后推延。想来她一朝长公主,她的存在牵涉之多,他也不能说废就废。

    他冷眼看着她们母女一唱一和,默然不语。

    长公主身为天家女子,却插足旁人姻缘,本就是不该。况她气量狭小,行事轻狂,损皇家之风气,就算真将她贬为庶人,也是在理的。

    但她只享了公主之尊,却未尽公主之责,如此,倒是便宜了她。

    良久,他方才启唇,“长公主怎的想起她来了。”

    那小娘子怕是正因被软禁在正房里犯愁,垂着眉眼,抿着唇,整个儿都低落下来。真恼了她也不会大喊大闹,顶天了就是转过脸不理会人,兀自气着而已。

    昭容见他不再提,松下一口气,也有了心思去细细观他神色,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她不会根本不在宫中罢?”

    他虽心里想的是要将她与外室无异的境况传出去,可一直觉着近来繁忙,此事不如再拖拖,因而宫里只知来了个阮才人,却无人晓得她压根不在宫里。

    “公主探听这些做什么。”他轻飘飘一句将这话题揭过。

    第124章

    藏娇

    微红的霞光染上天际,日头也半沉,映得屋内也是一片昏黄。

    木香垂手与阮玉仪道,小姐,浴桶里水都放好了。

    她微微颔首,“你去做其他事罢,留我自己一个呆会儿。”她浸沐在余晖中,眼睫落下的影子纤长,眸中却映不出什么情绪。

    待木香退下后,她心不在焉地解着衣上了系扣,如玉的指尖一挑,外衫便褪去了。

    外衫轻飘飘落在地上,她兀自边解边往盥室走去,也怠于顾及。

    她的手搭上颈后的系带时,忽地有一只手摁住了她,她只顿了下,便松了手,不再去解。

    “这么早便要沐浴了?”他的嗓音轻慢又懒散,是极悦耳的,却使得她抑不住地一颤。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不过终日无事可做而已。”

    她发上只别了一枚簪子,随意地将墨发挽作个简单的发髻。姜怀央抬手便将小娘子的簪抽出,没了簪子的固定,长发如瀑般倾泻而下,虚虚掩住了她光洁雪腻的身子。

    只是一黑一白,却是更为打眼了。

    姜怀央拢过她的发,慢悠悠地用一只新的银簪挑着,给她挽了回去,虽不如之前挽得利落,可散出几绺发,勾勒着她的脸庞,倒显出别样的韵味来。

    她立着不动,仿佛无知无觉,任由他动作。

    近些日子,他忽而过来,又在一个多时辰后抽身离去,她早对他的到来以及偶尔的恶劣行径有些麻木了。别说是出院子,便是能出这厢房,她也是不敢想的。

    不知是否是在屋子里闷得久了,许久未见阳光,她的肌肤显出一些略带病色的雪白,衬得两只腕处一圈红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附在阮玉仪耳边,道,“这簪子是用那婢子卖身的银钱换来的,泠泠可要戴好了。”

    她知道他指的是月砂。一些并不愉快的回忆被他一句话勾连而出,牵动她身上每根经络细细发颤,她终是有了些反应。

    她欲伸手将那簪子拔下,却被他的大手拢住,攥在手心里。

    他的掌心有些粗粝,摩挲着她的手时,她甚至感受到那些薄茧即将灼伤她。

    姜怀央扳过她的肩,将她转过身来。却见她泪眼朦胧,睫上垂着清泪,似是委实怵极了他,又不敢反抗的模样。

    饶是谁见小娘子这般模样,都得心软上几分,要将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才好的。可元副将之死早在他心里铸起了一层冷硬的高墙,他只凝视着她垂泪,却无动于衷。

    身后传来两声叩门的动静,接着有宫婢道,“陛下,太妃娘娘来了。”

    他手中微滞,也是没料到太妃会忽地寻到此处来。可一思及之前她去找过姜祺,也就不难想通了。

    “先招待好太妃,朕片刻便来。”他沉声道,一面用指腹刮去她眼下的泪。

    那宫婢应声退下。

    隔壁就是待客的偏厅,姜怀央却并未急着走,他的手滑下,抚摩着她的耳后,“泠泠你说,太妃为何会忽而来访呢?”

    每一下触碰,都能引起她的一阵战栗,她咬着唇,只摇头不肯作声。

    她的眸光越过他的肩膀,入眼的是半扇微暗的天。

    太妃为何会来此,若要寻陛下,也该是去宫中才是,此处所居分明只有她一人。如此混混沌沌思忖着,她眼中蓦地亮了下,去挣开他的桎梏。

    央告道,“陛下,我可以也去见见太妃么?”

    他如何能看不明白她的心思,低低冷笑一声,温声道,“见太妃做什么?”

    她默了会儿,别过眼去,“太妃既至,自是要拜见的,不然岂非视礼数为无物之嫌。”言罢,她也不知他会不会信自己的说辞,心如鼓擂,砰砰击打得她几乎要受不住。

    她穿得单薄,又渐入深秋了,寒气侵骨,这会儿冷得贝齿打颤,可也只能死死抑制住自己往他身上靠的念头。

    他步步紧逼,“泠泠素来是知礼的。但此次不止是如此罢?”

    他身上清冽的幽香盈满她的鼻息。

    阮玉仪抿了下唇攀上他的肩,往他身上依了些。她生涩地勾勒着他的唇,觉出他的气息渐重,才是分开,软声道,“陛下,您可否允我去见一见太妃?”

    她不能错过此次机会。她隐隐觉得,若是这次无法与太妃见面,便再难寻得解了这软禁的机会了。

    小娘子身上冰冷,唇舌却是温热的。那温热一直烧到她的耳尖,她的眼尾也洇开一抹勾人的红,糜丽却娇柔。

    垫脚间,引起一串细碎铃音。

    他覆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对她的请求避而不谈,“太妃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泠泠也做出如此举动,当真是胆子大了。”

    她心中羞耻,紧抿着唇答不出话。

    他垂首覆上她的唇,一步步挑弄着,像是在纠正她拙劣的吻技。片刻后,她终于得以脱身,嫣红的唇瓣微张着,轻喘着气。

    他瞥了眼她打着冷颤的身子,淡声道,“先去沐浴。”而后转身离去。

    偏厅里,太妃嘬饮着热茶,她慈祥的眉眼,不笑时,却也不恶而严。

    “太妃。”姜怀央举步走入,身上玉冠长袍,身姿端直高挺,俊逸不凡。这会儿敛起了身上如秋日般的肃杀之气,倒像个寻常的贵门公子了。

    太妃应声抬眼,见是他,脸上才有了些笑意,“陛下不会怪老身未知会一声,忽然造访罢?”

    他浅淡地一笑,“怎会呢,太妃莫要多心。”

    她望向如今身长玉立的新帝。她犹记得他幼时,得了自己一颗饴糖,犹疑着不敢接的模样。她知晓这小郎君是受人冷待惯了,一点子善意,对他来说反而烫手。

    而后几日,她再去看望他,便总见小郎君等在自己居所门前,也不知等了她多久。

    就算再坚忍,到底还是个孩子,太妃也是为人母的,见此情景,难免心软。

    也许她只是一时怜悯,这样的怜爱是俯视的,称不上有多么无私,可一颗饴糖的恩情,新帝却记到了现在。

    姜怀央落了座。

    太妃随口与他拉了些闲话,无非是问问近来如何,劝他不要只顾着政务也要注意自己身子,或是后宫中,可有谁肚里有动静了之类。

    言及后宫,她抬眸,细细观着他的神色。

    她忽而道,“听说陛下下了旨意,新封了个才人,如今正安置在此处?”

    第125章

    应允

    姜怀央无意识地转着手中茶盏,谈笑自若,“是有一女子,太妃怎想起问这个?”

    太妃没将姜祺透出来,转而道,“陛下就莫要管我如何知晓的了。那才人可是犯了什么错,陛下才不将她接进宫中?”

    祺儿将此事说与她,托她出面调解,她对新帝会将那姑娘收在身边早有预料,还道是两人间是有何不愉快。

    可今日见此情景,以及新帝谈及她的神色,似乎远不及此。

    她一直还比较心悦那名唤玉仪的孩子,不为别的,就因她眼中的通透。只是这孩子还是性子软了些,不知争抢,这才给了长公主可乘之机。

    太妃到底是在深宫经历过明争暗斗的人,一眼便看得分明,“给了名分却将人养在外边,终究是不合规矩。”

    历朝以来,由于或是妃嫔善妒,或是前朝阻碍等各种繁冗的缘由,养了外室的皇帝不在少数,甚至先帝还假充清客之名豢养了外宠。

    可如他一般,给了名分却不愿允其居于宫中的,却是头一回,足见他内心矛盾。

    姜怀央默然不语。

    良久忽道,“太妃说的是,朕过几日便将她接入宫中。”

    太妃话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松口应下。其中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他此举颇有些水顺推舟之意。

    隔壁屋中。

    浴桶里的水稍凉了些,可阮玉仪被冻得厉害,坐进去后,还是轻声喟叹,那暖意似是汇聚成流,涌入她的身子,一下解了她的冷颤。

    回了暖,她这才思及要去寻太妃,心下迫切,几乎是要将那门上悬的软帘给望穿的。

    她也无甚心思沐浴了,想唤木香进来。

    可今日的炉内的香似是分外浓郁些,充盈着整间盥室,使她觉着昏沉。她随手往自己颈处掬水,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倚着木桶睡去。

    直至木香进来添水,方才察觉,她正犯难如何将小姐抱出来时,后边有男子道:

    “退下罢。”

    她见是姜怀央,不知怎的,心下倒松口气,垂手应了。

    门被轻轻掩上。

    姜怀央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处,一手环住她的腰,将人抱起,随手扯了长巾将她裹住,缓步走向床榻。

    她身上尚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她一双玉似的足往下滴落,一面走,一面滴,沿路绽开一地深色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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