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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木灵还有些不忿,转过脸去,不愿再瞧金嬷嬷那张臭脸。

    金嬷嬷冷哼一声,“那奴婢就在此处提醒下才人身边的人,既已是宫妃,便不可唤作‘小姐’了。对主子的称呼还得尽快改过来才是。”

    金嬷嬷虽瞧着严厉些,可也是秉公办事。加上宫中的小丫鬟大多对她怕得厉害,鲜有敢这么对她摆脸色的,着实是被气去了。

    她也一句话,却也是好心敲打,免得往后被有心人听见,拿这个称呼做文章。

    木香到底是大族养出来的丫鬟,心思缜密,知道这嬷嬷虽也是个下人,可得罪了她,过会儿给穿了小鞋,也能找出理由来,叫她们吃下这个闷亏。

    “奴婢明白,多谢嬷嬷提点。”木香垂眼低眉。

    木灵却僵着不愿开口,直至阮玉仪在身后悄悄碰了她一下,她才软下态度,勉强应了。

    若不是这圣旨来得莫名,她们何须改口。木灵暗道。

    阮玉仪引金嬷嬷至厢房的罗汉床上坐了,榻中央摆着一张矮几,恰好是坐着手肘放上去舒适的程度。

    木香刚上了茶水来,金嬷嬷便要两个婢子一并退下了。

    她将手中一本小书册放在几上,往阮玉仪处推了推,语气算得温和,“才人您先将这个翻一翻。”

    这书有些陈旧,封皮都泛了黄,穿着书页的线也略有磨损。

    阮玉仪拿过那小书册,翻开,只一眼,便觉喉中有什么哽住,双颊飞红,忙将书合了上去,“嬷嬷,这——”

    金嬷嬷早料定她会是这般反应,淡然道,“这是后宫每个主子都要学的,不止是才人您,便是慈宁宫那位,从前也都是如此。”

    每一个经她手的主子,也都是这般反应,她也早看惯了。

    阮玉仪缓了口气,微微颔首。

    她虽并非是未经人事,可将其如此露骨地绘于书册上,也还是顿生羞意。

    向窗柩外望去,外边鸟雀叽喳。

    恍神间,她似又想起尚在婺州闺房时,阿娘对她的指点。只是阿娘是教她如何牵动人心,而金嬷嬷所教,却是如何迎合抚慰,一切都是以那位为主的,言辞也更加直白。

    她强忍心中不适,默默听下去。

    第112章

    惩罚

    阮玉仪送了几步,目视金嬷嬷走远。这会儿她双颊似上了胭脂般,连眼尾也泛着些红,眸中水光涟涟,不自觉显出些媚意来。

    “小姐。”见她走出来,木香迎上来,左右而视,确认金嬷嬷不在,这才压低声音轻声唤。

    木灵经不住笑出了声,方才的阴霾完全散去。

    木香知她笑自己原也阳奉阴违,却不说什么。她自小伴着小姐长大,不论她未出阁时,还是嫁入程府,她一直都是这么唤的。她并不愿改了。

    只是金嬷嬷所言在理,那么她只私下唤着也是一样的。

    进了正房,两个侍婢帮着归置物什,一面随口闲聊。不消多时,屋内便显得满当了不少,一眼望去,尽是小娘子用的东西。

    院子外,一辆黑楠木马车淌过水洼,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而后马儿嘶鸣,马车悠然停下。姜怀央自车上踱步而出,身着暗纹直缀,清冷似雪下松柏。

    近来政务稍松,本是也并不打算来此处的。可待他反应过来,已是出言命人备了马车。

    行至正房门前,便听里边传来细碎的人语声。

    他推门而入,发觉里边的陈设虽没什么变化,细细看去,却处处添了人气。盆架上晾着的巾帕是细软雪白的,妆奁中摆了几件头面,皆是小娘子的痕迹,一踏进去,都似有香粉的气息涌入鼻息间。

    而他早上着人送来的赏赐,还被好好摆在一边。

    眼前虽是一片安宁,他眼中所见却尽是血色。他不明白,为何她作下那般的事,还能安心坐于屋中,品茶谈笑。

    他心中愤懑难平,再回想小娘子之前的一眸一笑,也觉着其间藏了更隐蔽的心思。

    阮玉仪意识到跟前立了一人,忽地抬首,见是姜怀央,心下一惊。这里可是皇帝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圣驾,他如此大摇大摆地进来,要是哪回两人撞上,可就不妙了。

    她立起,微微睁大明眸,其间含着惊惧,“你怎么来了?”她示意木香两人去将门户合上。

    小娘子许是拾掇东西给热着了,这会儿穿得单薄,走动间伴着铃音轻响,裙衫晃动,勾勒出她纤细有致的身形。

    她那日被他领来看这院子的时候,也不过看个囫囵,余下时候都是与他温存去了。

    更别说她那随行的婢子垂首低眉,并没有眼神乱飘的习惯。

    因此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姜怀央眸色阴沉,凝视她良久,蓦地从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我送来的东西,泠泠可收到了?”

    她在与他几尺远的地方住了步子,脸上的热意一直烧到耳根。关于她的小字,她从未与他提起过,他应是从程行秋那处听来的。

    只是他除却榻间情动时,寻常时候也并不如此唤她。如今被他这么一唤,仿佛是将那些隐秘的情事剥开了袒露在旁人跟前,更显出戏弄的意味来。

    她知道他所指的是那肚兜,只含糊道,“那物丢了便丢了,何至于留着。”

    可那藕荷色的衣料确实是衬这小娘子的。她虽是骨架纤细,但该丰盈的却一点不少。这肚兜不过是几根带子连着一块绸布,委实兜不住什么。

    就连裸露在外的胳膊大腿也莹白得晃眼。

    他迫使自己敛起心思,眸色更沉下几分。他并非什么重欲之人,否则也不会对后宫几个嫔妃置之不理了。原以为得知她袒护外敌一事,他对她的情绪也该是冷了下来。

    可那铃音却似一曲后庭花,是山河破碎时的靡靡之音,轻易勾得他忘却她的过错,泛起旖旎心思。

    他恨极了这样的自己。

    两个丫鬟受了他的示意,担忧地望来一眼,终于还是退了下去。她见状,抿紧了唇,对上他冰冷的眸光,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忽地抵到桌角,她回首看去一眼。她已是退无可退了。

    姜怀央睨着她如受惊的小动物般的神色,轻嗤道,“不过这么大点地方,泠泠要往何处去?我说过,我能摸得进来的罢?”

    “你不要命了?”她压低声音,也掩不住其间的微颤。皆言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纵然他有再大的权势,哪里经得住这般不将天子放在眼里的放肆行径。

    她频频向门口看去,不安得厉害,总觉得那门会突然被撞开,显出一个着明黄长袍、满身威严的男子。

    他的大掌抚上她的脖颈,感受手下的细嫩,稍一移动,便能够有鲜活的跳动突突传来,如此鲜活。

    她的身子似是感受到威胁,细细颤着,眼睫微微抖动。

    他咬了下她的耳垂,附在她耳边低语,“不要也罢。叫他手中的长剑一下穿过我们,鲜血顺着我们相依的肌肤往下流——”他呢喃着,打的就是吓她的目的。

    她小心地瞥了一眼他,竟见他神色认真,半点没有玩笑的模样。她早知他是个性子冷的,可也是初次见他这般神态,也不知他为何忽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觉得那只覆在她颈上的手,会慢慢收紧。

    但他并未用什么力道,以致她很轻易就将他的手拂开了。

    姜怀央敛下眼中猩红。他手下那段雪腻的脖颈,果真如从前被他斩于剑下的亡魂一般脆弱,过于鲜活,他竟真有将方才的话付诸实践的冲动。

    届时血腥浸淫着周遭空气,他须得凑近她,方能嗅见她身上的香,缓过些气来。冰冷的剑连接着他们,使得他们的身躯体贴得不能更紧。

    感受着对方身上的热度,那是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温度。

    他们一如既往地拥吻。

    如此恍惚想着,唇上蓦地贴上一片柔软,他微微垂眸,冷淡地注视着她费力垫脚的模样。

    阮玉仪以为,他每次来寻自己,想要的不过也只是自己的身子,因此想着早一些结束,便少一分被人撞见的风险。

    她忍者羞意攀上他的肩。她感受到他眼下心中似有郁结,虽不明所以,也还是费力学着他之前那般,去描摹他的唇角。

    他脸色并不好看,似是无动于衷地直直立着。

    一片凉意凝上她的心口,她再受不住耻意,分了开来,微微喘气。还未歇上多会儿,跟前的人便摁住她的腰肢,接上了方才那个吻。

    她正站在桌角,被他这么一推,恰好撞上去。她痛得轻哼。

    可他今日似乎怠于理会她的感受,掐着她手腕的动作毫不怜惜,隐隐带着无处发泄的怒气。

    他和她咬耳朵,“今日嬷嬷教得如何?”

    阮玉仪没想到他连此事也知晓,想到金嬷嬷的话,满心的羞意。可他压根没想着给她好好说话的机会,密集的吻落在她的身上,她像是暴雨中的孤荷,无助地摇曳身姿。

    她捉住他的衣襟,尽力将喉间的声音抑着,哪里顾得上回答。

    “不若我帮泠泠将今日所学,再温习一遍。”

    她依着他,才勉强站着,眸中失了神,这话落在她耳里,也是模糊不清,唯有那狠戾的暧昧,勾弄得她浑身发软。

    她碎发微湿,沾在额角,显得她像是方从滑润的温泉中抽身,裸露的肌肤,皆是凝脂所就。

    见她模样狼狈,姜怀央却放开了她,退后一步,冷眼看着她踉跄了下,扶住身后的几案才勉强站稳。

    她抬眼看向他,盈满水光的一双眼眸中,带着不解。

    第113章

    新帝

    相比之下,姜怀央却是衣冠整洁,仿佛小娘子是自己将自己作弄成眼下模样的。

    他一身清冷,面上不见半点欲色,“我今日还有事,便不与泠泠作陪了。”

    言罢,他再没分给阮玉仪玉仪,回身离去。

    她注视着他身长玉立的背影,扶着几案到了椅子上。缓了良久,才觉呼吸松快了些,心中惊惧稍有消弭。

    之后一连几日,俱是不见皇帝的身影,仿佛是将她接至此,便转头望了一般,倒是让她捡了个清闲。

    那之后,他也来过两次,只是与往日温存不同,他皆是纾解了欲便抽身离去。仿佛只待她似一个摆件器物,愈是这般,她愈是下意识想要逃离。

    而他永远不会叫她有这个机会。或是拽着她的足腕将人扯回,或是干脆叫她失了气力,再抵抗不得。

    这会儿她方沐浴完毕,端坐在妆台前,由木香拿着巾帕,一点点将自己的长发绞干。

    她手中空闲,随意摆弄着簪钗、脂粉盒之类。忽觉那口脂已是见了底,“木香,该是去买盒口脂回来了。”

    木香瞥了一眼那青瓷盒子,应道,“那么奴婢待会儿就去铺子里瞧瞧。”

    “不,”她轻声道,“我与你一道去。”虽不确定他今日是否会来,可若是出去一趟,也有机会借此错开他来的时候。他既为要事缠身,想来也不会有那个功夫等她回来。

    她知晓他也有可能在别的时段来,但这却是能叫她松快、无需提心吊胆的时候。

    稍作挽发妆饰,阮玉仪便携木香往院门处走,不想被外边的侍卫拦了下来。因着她一直呆在里边,不知门外还有侍卫守着,还有些惊异。

    那侍卫面色冷峻,似不近人情的模样,“才人,陛下有吩咐,您不能踏出这院子一步。”

    她微微蹙眉,“我只是出去买些脂粉。”

    “才人有何需求,说与那两位姑娘就是,陛下并没有要克扣您用度的意思。”他指的是那两个宫婢。

    可她其实不是只为了口脂才要上街,她更多的是想透口气罢了。若让旁人去办了此事,她也便寻不到理由出去了。她哪里会同意。

    “我会尽早回来的,如此也不可通融吗?”

    侍卫正眼也不分她一个,手持长枪,岿然不动,“还请才人莫要为难小的。”

    见无法说动他,她默了会儿,将心中的疑问道出,“陛下将我安置于此,也不允我随意出入。可为何从不见陛下来过?”

    微风拂过,使得她的鬓发微乱,她伸手将那碎发别至耳后。

    那侍卫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似玩笑,道,“才人何出此言,陛下不是昨日下午才过来了?”

    她蓦地觉着那风似冷了几分,吹得她心口发紧。

    她垂了垂眸,不愿相信那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她的唇嗫嚅了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此话何意?”

    侍卫终于侧首看她,眸中有着疑色,“您未曾见着陛下?近日小的分明见他频频出入。”

    一阵寒意自揪着披风的指尖,蔓延至她全身,附上她的骨子,缓缓收紧。她听见自己颤声道,“见过……见过的。无事了,我先回去了。”

    她也顾不得那侍卫作何反应,回身便走。

    玄衣玉带,会武,权势滔天,可轻易出入住着宫妃的院落——她早该想到的。若他真只是哪位郡王,何来的机会将那物放入宫里下来的赏赐中。

    是她一直都想当然了,觉着传闻中阴冷暴戾的天子,不会与她同榻共枕,更不会记着她随口的一句话。

    他该是坐于万人之上,左手玉玺,右手染血长剑的形象。违逆他者在他脚下跪伏,他言笑间,便下了令,对违逆者的嘶吼惊叫置若罔闻。

    阮玉仪恍惚地迈着步子,回了厢房。

    在她印象里的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与他那副温润如玉的皮相联系在一起。他纵然性子清冷,叫人觉得不可轻易近他身,可那相貌却成了他最好的伪装,中和了他的阴沉之气。

    她从来都只觉得他不过是性子冷些罢了。

    指尖被温热的茶盏碰了一下,她才知道拿起来。清苦的茶水划入喉间,可那苦涩却还滞留于唇齿,经久不散。

    木香见她身子发颤,便去将窗子合上了。

    “你说,他……为什么要一面与我欢好,一面却瞒着身份,将我软禁于此?”

    她忽而道。

    木香一时也答不上来。

    可自到这方院落后,他似是并未刻意隐瞒,若非如此,今日她也不会从那侍卫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了。

    她环顾四周,一眼看去屋内的布置与其他地方大同小异,可眼下知道这是他那时赠与她的院子,再去看时,却见许多熟悉的地方。

    “小姐寻个时机,一问便知了。”木香道。

    是了,待他来,问问便是。

    夜幕垂垂时,正房却灯火通明。阮玉仪端坐着,余光中出现一角玄色。她缓缓抬眼。

    暖黄的烛光落在他的鼻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却也柔和了他五官的棱角,给人以一种温润的错觉。不知有几分少时模样,她怔怔地想。

    他踱步向她走来,声音低沉悦耳,“在等我?”

    他眸光中含着嘲弄,叫她心口不由战栗。原本想问的话也咽了回去,轻声应道,“是。”他从来都算不得温柔,可之前对她也还体贴。

    不比近日的他,似是收了网的猎者,见鸟雀徒劳反抗,再无法逃离精心编织的细网,终是摘了之前的假面,露出底下,那使她惊惧的真面目来。

    倒是与传言中更贴近了几分。

    他将小娘子拦腰抱起,扔在床榻上。她砸进绵软的锦衾中,脑中一昏,挣扎了下,方才坐起身子。

    他高大的影子笼在她的身上,她微微仰头去看他。

    他蓦地启唇,声调冷淡,“你知道了。”

    她像是被巨大的寒意所裹挟,猛地一颤。她不知他为何总是能一眼洞悉她的心思,她在他的面前,似是无所保留。

    连蔽体的衣物也像是多余,被弄坏了不知凡几。可每每坏上一件,次日便会有一箱子丽服从宫中赏赐下来。

    就像是在告诉在她身上,裙衫之多余。

    第114章

    讨好

    她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摇头。

    水光盈满她的眸子,眼尾洇开一抹红,她脸上俱是惊惧之色。显得圣洁且娇媚,使人不由想要亵玩。

    姜怀央的唇中溢出一声嗤笑,似带着若有若无的愉悦。他就是要看她这副样子,他知她虽有一身勾人的手段,可仍旧掩不住纯良的本性,以及生来便带在骨子里的傲气。

    他笃定她不会甘于被控制在一方小小院落,一生不得踏足外界。他会予她荣华富贵,也不会少了吃穿用度,却要让旁人知晓,这位有着位份的阮才人,被当做鸟儿雀儿一般,豢养在宫外。

    如一个外室无甚区别,丢之弃之,皆不足惜。

    这是他予她袒护外敌的代价,他要她好好受下。也许待梦境的影响消弭,他便会逐渐忘却了她,然后留她一人在院落中磋磨。

    最终红颜白骨,粉黛骷髅,永远只存在于坊间茶余饭后的笑谈间。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她的耳坠,“听外边守门的侍卫说,你想要一盒口脂?”

    阮玉仪感受到耳上的拉扯感,想躲开,却不敢,只僵着身子,并不言语。

    “那泠泠可知那口脂是以什么制成的?”他的目光紧盯着她,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口中悠然道,“你以为是只是香料朱砂而已?其实还有牛髓,牛脂——”

    她确实不了解,虽知道他是想见她被吓着的反应,可还是觉得心口窒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陛下,别说了……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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