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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颀长的身躯,一身紫衣带着妖孽般的美丽,可是却风眸狭冷,周身带有异乎明显的杀戮气息,整个人裹挟着悍然的野气。

    类似于一头漂亮的野兽,吃人不吐骨头。

    “安磬。”裴寂的声音响起。

    安磬自诩武功高强,可在这人面前却总是不自觉俯首,上次见他,他的声音言犹在耳——

    从此以后,你叫安磬。

    自那之后,没有名字的昆仑奴,有了名字。

    裴寂嘴角噙着懒散的笑,睥睨捭阖,语调漫不经心:“不是说好,要为本官效命吗?”

    安磬无意间触到裴寂的眸光,竟是骤然间浑身发冷,出口的声音却坚定不移:“奴,愿为首辅大人以效犬马之劳!”

    裴寂瞧了眼跪在地上的人,笑着居高临下:“效命于本官,为本官办事,为本官杀人,一旦开始,再无退路。”

    轻巧的语气,落在安磬耳膜,却是一字一句犹如千钧,与野兽为伍,无异于刀口舔血,但他必须抓住机会。

    自从上次搏斗过后,裴寂再未找过自己,一度叫安磬心生怀疑。

    现下才明白,不过是养兵罢了。

    “奴明白。”

    裴寂满意的微微点头,伸手将剑送还给安磬,他鸦羽般的眼睫半压,遮住了一半的灼热嗜血,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雀跃。

    “明日在兵部,为本官带兵劫杀封文显,事成之后,你会是新一任枢密院枢密使。”

    “轰隆隆”的巨响下,天空炸开了一个口子。

    一种名为挣扎的厮杀雀跃,已经缓缓烧了起来,在安磬的眼中有了燎原之势。

    毕竟,这太诱人了,不是吗?

    ……

    不肖一会儿,那颀长挺拔的身影,自暗夜而来,缓缓步入雨幕之中。

    颇有倾盆之势的大雨,接连的拍打在裴寂身上,雨水自帽沿形成一道道水线,自肩膀滑落,可他仍是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污泥敢私自飞溅在这嗜血阎王的衣摆之上。

    他目光触及这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下一片混沌。

    他想起,每到雷雨夜,自己心爱的小郡主,总是会做噩梦,从前在永安巷,她会似受到惊吓的小白兔躲进自己怀里,哭的泪水漪漪。

    裴寂只要一想起那双落泪的美丽杏眼,还有她执拗拒绝自己的模样,便加快了脚步,朝着云安殿而去。

    **

    坤宁宫。

    魏云珠坐在外殿,她衣着单薄,身上披着软毯,云雾般的乌发如泼墨般披散在身后,她双手环抱弯曲的膝盖,眼圈红红的,缩瑟在角落。

    一道惊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外面云骤雨疾,雷声一道比一道响,她自小就害怕极了雷雨天,便索性来了坤宁宫,欲寻阿姐。

    可是阿姐不在,泪珠摇摇欲坠,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叫本就娇气的少女身心俱疲,这会儿更是忍不住的委屈,泣意绵绵。

    “阿姐……”她泪腔含糊的独自喃喃。

    殿内因为外面的狂风,烛火摇曳,时不时被吹灭几盏,少女赶走了所有宫人,如愿独自一人,却害怕得瑟瑟发抖,微弱的光亮照在那沾着泪珠的眼睫,轻颤。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开了。

    魏云珠抬头,一瞬间的茫然,眼眸忽而恢复了清明,走进来的是魏云清。

    雾气退散,彻底化为泪珠,无限坠落,少女起身扑进她怀里:“阿姐……”

    魏云清只觉得自家妹妹身上凉的可怕,而且沾染了些许潮气,不禁忧心:“珠珠儿,这样的天怎么跑出来啦?着凉了可怎么办?”

    魏云珠摇了摇头,声音氤氲着泪意:“阿姐,我做噩梦了。”

    的确,她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一片绮丽的幻境下,原本所有人都在,她的家人,她所珍视的一切,她光怪陆离的梦。

    可天地骤变,酝酿出一大片乌云,一切都阴沉得没有一丝光亮,所有人都消失了,绝情的离她而去。

    然后,紫衣恶蟒朝自己伸出手,明明奸邪,可却摆出一副瑰丽妖异的模样,他诱惑着。

    “珠珠,来到我身边,永远陪着我。”

    少女摇着头,惊惧:“不、不……”

    恶蟒笑了,笑的残忍至极,他伸出手,全部都是血,艳丽浓重的色彩,灼伤她的眼。

    “你看,这是他们的血。”

    “这就是珠珠不听话的代价。”

    然后,少女瞧见了血泊中的家人们,撕心裂肺的大喊,却被恶蟒紧紧纠缠住了脖子,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陷入了无限黑暗,再也逃脱不了。

    ……

    魏云清轻柔的安慰着怀中的人儿,眉宇中是满满的心疼:“别怕,阿姐在呢。”

    少女哭累了,这才抬起了头,一脸泪痕:“阿姐,你会好好的,是吗?”

    那噩梦太过真实,叫她抑制不住的担忧,眼里蓄着明晃晃的泪意:“答应我,不管任何时候,都保护好自己。”

    那个梦,魏云珠不敢多想,更不敢回忆。

    “我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我害怕,真的害怕……”

    魏云清摸了摸少女的头发,笑的无限温存:“皇宫里守卫森严,我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第159章

    心甘情愿为之沉沦

    封薇已经整整砸了一个时辰。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东倒西歪,花瓶器皿被砸了个一干二净,门外的丫鬟们没有一个敢上前劝阻的。

    封逸急匆匆的赶来,丫鬟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二公子,您快去看看吧,我们都劝不住小姐!”

    封逸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推了推门,可是却发现打不开,里面同时传来少女气急败坏的恼怒声:“都给我滚出去!”

    封逸却手掌忽然用力,猛的掀开房门,露出了里面的一片狼藉,以及用力丢过来的一只花瓶。

    他侧身躲过,声音并无恼怒,甚至温柔至极:“薇儿,是我。”

    封薇面上仍是一副生硬的模样,没好气:“我说了,所有人都滚出去,听不懂吗?”

    封逸却固执的踩过那些花瓶碎片,认真道:“什么事叫薇儿如此生气?或许哥哥能帮你。”

    少女叹了口气,眼角竟然是蓄上了泪意,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二哥,魏云珠有了身孕!”

    “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呢?”

    “薇儿,你就那么喜欢裴寂吗?”封逸莫名问了这句。

    封薇的眼角已经落下泪,说的真切:“是,我喜欢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封逸眼底是无限的幽暗,他微微蹙眉,忽而上前一步,一把握住封薇的手:“薇儿,你有没有想过,裴寂根本配不上你!”

    是的,在他心里,这世上没有谁能配得上他的薇儿,他心爱的姑娘,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任何男人对她的肖想,都是一种染指。

    他自深渊地狱深情凝望那一朵光明玫瑰,渴望永远守护她、得到她,可又自怨自艾,唯恐自己也配不上她。

    封薇却笑了,笑的嘲讽:“他配不上我?那谁能配得上我呢?”

    “你吗?”少女指了指面前一直卑微侍人的养子,“哈哈哈”的笑出声了。

    封逸低下了头,他深知,刚刚那番话,自己是最没有资格说的,权势、钱财,各方各面他又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裴寂呢?

    唯有一点,是他所有的自信,那便是他对封薇的爱,绝不会吝啬。

    “那孩子不能留!我不会允许别的女人怀裴寂的孩子!”封薇骤然间眼眸猩红,她激动的喊了出来,甚至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她反握住封逸的手,仿佛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执念深重:“二哥,你会帮我的,对吗?”

    封逸神色一凛,可却是转瞬即逝,顷刻间又恢复如常:“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这样。”

    封薇忽然甩开了男人的手,有些恼怒,态度及其恶劣:“你早就知道了!”

    封逸瞧了眼少女,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口,他从来都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就算是无理的,他也心甘情愿为之沉沦。

    男人自衣袖间掏出一个纸封的小药包,压低声音在封薇耳边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二哥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若小妹注定要嫁给裴寂,只要她愿意,能开心,封逸愿意替她铲除一切碍事的人,包括那个孩子。

    **

    魏云珠是第二日一早回到云安殿的,她整个人都似失了神一般,愁云满布。

    午膳时,阿荣准备了丰富的山肴珍羞,可魏云珠吃了两口,便恹恹的放了筷子,怎么都吃不进去。

    阿荣有些担忧:“郡主,您不吃饭可不行,太医已经吩咐过了,您身子现在太虚弱了,得好好补补。”

    正说着,殿外的回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念霜走进来道:“郡主,送药的小太监来了。”

    每到午时,胡太医便会差人过来送药,因为知晓郡主自小就讨厌喝药,他就吩咐小太监,每日要把喝过的药碗带回去。

    魏云珠皱眉点了点头,等小太监走进来,倒是阿荣有些吃惊的先开了口:“旗哥儿呢?怎的以前没见过你?”

    这小太监瞧着确实眼生,他低着头道:“奴才是太医院新来的,旗公公今日闹肚子,托奴才替他来一趟。”

    说着,他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把药端起来恭敬递到魏云珠面前:“郡主,请用药。”

    魏云珠迟迟没有接,她有些纳闷。

    阿荣也发现不对:“今日怎的如此粗心?”

    可谁知,这小太监就像是不知道似的,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一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阿荣一向谨慎,立刻向前靠近一步,声音凌厉起来:“旗哥儿没叮咛你这些事?”

    小太监仿佛被吓得不轻,连手都有些微颤,猛的放下托盘,跪在地上:“奴才、奴才……”

    一边哆哆嗦嗦,他一边贼头贼脑的想要从衣襟里掏出什么,阿荣心里大叫不好,正欲上前,却不妨被那小太监猛地一下抓住了胳膊。

    整个人被向下拽过去,背部挨了一下重击,严重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魏云珠也始料未及,她下意识喊着:“阿荣!”

    然后,那小太监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抬起头的那双眼,狰狞、凶恶,猛地一下盯上了魏云珠。

    她立刻大喊:“来人!快来……唔!”

    可还没喊出口,便被那太监粗鲁的捂住了口鼻,然后他将少女死死地控制住,一把捏住了她的脸颊。

    另一只手则端起药碗,穷凶极恶,就往少女的嘴边凑!

    魏云珠双手不停的推搡着,嘴里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无奈之下只能用力咬住药碗的边沿,那太监气急败坏的将之抢下来,汤药也撒了一大半。

    太监低声骂了句:“贱人,老实点!”

    他将不停挣扎的少女猛的拉回,愈加用力捏住她的脸颊,复而将药碗凑了上去,手腕用力便是不断猛灌的动作。

    魏云珠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那汤药被“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滚过喉咙,引起阵阵烧灼,由于不停的挣扎,也呛的她面颊生红,小幅度的咳嗽着。

    终于,结束了……

    少女被无情的扔到地上,迷迷糊糊间,她看向那太监的背影,一个不停摇晃的腰牌,是她闭眼前最后的视物。

    第160章

    这人就是仗着小郡主偏心!

    同一时刻,兵部衙门。

    裴寂与顾延翊正在练兵场同游,声势浩大,风和日丽下隐藏着阵阵沉闷。

    时不时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兵将,一展马背儿郎的风姿,跃马扬鞭,风驰云走。这练兵场连接着骊山,后方就是猎场,装备精良,风一吹就是白花花的银钱。

    经历了一场猎试,裴寂同顾延翊并肩骑马自树林而出,懒散恣意,谈笑风生。

    裴寂声音还算爽朗,像是心情不错:“顾侍郎果然学艺骑射皆名动天下,可谓箭无虚发,看来,本官也要自愧不如了。”

    他一旁的男子,一身雪袍,清冷孤傲遗世独立,右手裹着纱布,可却有力的抓着缰绳,似乎未受之分毫的影响。

    顾延翊轻笑:“首辅大人说笑了,下官这点雕虫小技怎能与大周神射手相比呢?”

    明明只是客套话,可裴寂最擅长顺杆儿爬:“这么一想,今日的打赌比试,本官猎的猎物的确比顾侍郎多呢。”

    他转过头,眼神盯上顾延翊,压迫感兵临,伸出手指头懒洋洋的指了指他:“你输了,就得给本官彩头。”

    顾延翊直面他的眼神:“但凡是下官能满足的,一定答应。”

    他其实与封逸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在这猎场设下埋伏,将裴寂引入圈套,找准时机捕杀恶蟒,做好背水一战的打算。

    可偏偏兵部这么一群人,谄媚权贵,死活都要伴驾在裴寂身边,各个都见风使舵的抢着讨好,叫首辅大人没有一丁点儿落单的机会,那封逸也就更是无法下手。

    他必须找到机会,叫裴寂单独同自己比马,这样他才能落单。

    自从知道郡主有了身孕,顾延翊的心里就充斥了仇恨,漫天弥漫开来的悔恨莫及,化作浓浓的恨意,叫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裴寂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练兵场之上,封文显正有意无意的瞧着猎场的情况,他对着身边的安磬道:“你去猎场四周看看。”

    安磬立刻退下,不过在猎场经过裴寂时,状似无意的看了他一眼,接下来一切如常。

    裴寂则微微拉了拉缰绳,声音依旧懒散:“本官择日便要大婚,不若,顾侍郎送本官一份贺礼,就算这个彩头讨过了。”

    顾延翊眼眸微动,神色未变,语调中却裹挟了一丝凌厉:“不知首辅夫人是哪家的女郎呢?”

    裴寂笑的恣意,仿佛开心极了,他手拉缰绳靠近顾延翊的马,故意压低声音:“自然是云安郡主。”

    此话一出,旁边的朝臣们下意识低了头,但耳朵却都竖了起来,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

    顾延翊拉着缰绳的手微微缩紧,鲜少外露的情绪每况愈出,可出口的语气却是淡淡的:“首辅大人,说笑了。”

    满朝文武,没有人不知道,郡主是他顾延翊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裴寂微微颔首,傲睨一世:“本官从不开玩笑。”

    顾延翊神色一凛,声调开始往下沉:“以首辅大人的年纪,是该娶妻了,大周配得上大人你的世家贵女不在少数,首辅大人又为何要强抢他人之妻呢?”

    这话说的,可不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吗?嘲讽他年纪大,没媳妇,裴寂被气的够呛,他觉得顾延翊这小畜生次次都能在自己暴躁的边缘放炮。

    所以,他身子微微前倾,笑的恶劣,说话也夹枪带炮:“什么叫本官强抢他人之妻?你可真会胡编乱造。”

    “本官问你,你说小郡主是你的,可你了解她吗?”

    顾延翊哼笑一声,声音清冷:“下官的未婚妻,下官自然了解。”

    其他的不论,或许自己样样都比不上裴寂,可对于对郡主的感情,他有十足的信心,关于郡主一切的一切,他不仅了如指掌,而且都烙印在了心间。

    这是他唯一的优势。

    裴寂却笑了,笑的十分轻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

    声音也因为笑意染上了些颤,更显不以为意:“小郡主在本官面前,娇俏、听话,就算被欺负哭了,都会抱着本官的胳膊,娇娇软软的叫夫这样的小郡主,顾侍郎了解过吗?”他微微挑眉反问,其实就是挑衅。

    顾延翊眼神落在他剑柄上坠着的桃木梳上,微风中,仿佛散发着香气,可配着那柄凶神恶煞的利剑,就是万般不合适。

    “郡主可不听话,记得小时候,每次用膳,就算是膳盘摆放的位置不对,她都闹脾气不肯吃饭呢……”

    顾延翊眼尾含笑,仿佛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他与郡主儿时的事。

    裴寂眯起了眸子,脸上的笑成了冷的:“原来是这样,那都是儿时的陈年旧事了,恐怕连小郡主都不愿意提起了。”

    顾延翊笑的如荆棘一般锐利:“是吗?若首辅大人真的了解郡主,能够洞悉郡主心中所想,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迫她。”

    变脸,只是刹那间的事。

    裴寂眼神中有极致的暴风骤雨掠过,暗藏着波涛汹涌的危机,暂时潜藏在礁石下,即将就要白浪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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