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无论如何,人绝对不能死在她的手上。庄诗涵快速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就要落针时突然想到昨日瞥见李军医落针时的情形,心念一动。
那朱掌柜按理说早几天就该死了,明明连口药都灌不进去的人,却硬是被他们吊了几日的命。
或许其中关键,就在这针法之上。
细细回忆着昨日所见,庄诗涵按照李军医当时的穴位一个一个试下去,竟发现妇人的脉搏较之前更为缓慢。
节奏虽缓慢,却格外的稳健。
想到什么,她眼底不由得多了笑意,低喃道:“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借助针法让对方的身体陷入低循环状态,用最低的能量消耗,维持病人的生命体征。
只需稍微摄入些热量,便能维持几日需求。
看不出,这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竟还有几分真本事。
不对,不是他们……
庄诗涵眉头紧皱,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那日的情形。
暗一那么着急将她阻拦在外,除了害怕她伤害宋言汐之外,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仔细回想其中的细节,庄诗涵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脱口道:“不,这绝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宋言汐?
还有奚临也在屋里,定然是奚氏祖传的针法。
百姓们不都说奚氏如何如何厉害,百年医药世家,有一些不外传的绝学再正常不过。
想到今日奚临原本失魂落魄离开,回来时却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庄诗涵不由冷笑。
她感叹道:“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姓奚的这人做事未免太不讲究,亏得和锦王还是好兄弟,连他的女人都惦记。”
想到宋言汐如今名义上还是林庭风的妻,她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咬牙骂道:“也不知道都是什么癖好,放着好的不要,专喜欢寡淡无味的人妻,一个两个都是变态。”
庄诗涵骂得正起劲,全然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妇人睫毛微微颤动,分明还有意识。
*
“你可看仔细了?”宋言汐拦住盛怒的暗一,看向田鼠的眼底满是审视。
就在刚刚,田鼠缠着暗一非要骑着雪龙转一圈时,突然变了脸色指着马蹄道:“就是这个!”
暗一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将人拖到了宋言汐的面前。
田鼠信誓旦旦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骑的马脚掌下的马蹄铁就是这个花纹!一点也错不了!”
要不是宋言汐拦着,光凭他这句话,暗一就得冲上去给他一顿好打。
“你这大个凶什么凶?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改口。”
田鼠越想越气,口沫横飞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看见了,老家伙当时也看得真真的,还拿树枝画下来了。
你要是不信,把他的骨头掘出来问问,就知道我是真是假了。”
暗一活动着手腕,发出“咔嚓”的声响。
田鼠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珠转了转,忙道:“当时去过乱葬岗的人,肯定都看见过马蹄印的!”
话落,他想到什么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对上宋言汐探究的视线,田鼠吞了口唾沫,问:“宋姑娘,就算是没有证据,你肯定也会相信我的吧?”
暗一冷冷问:“你要不要听听自已在说什么?”
“既没有证据,便是扯谎。”
“冤枉啊!”
田鼠登时白了脸,冲到宋言汐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住她的腿哀嚎道:“这年头说实话也没人信啊,老家伙把我带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估计早就把马蹄印冲没了。”
怕她不信,他一手抱着她的腿一手高举,发誓道:“我田鼠今日所言但凡有一句虚假,便叫我不得善终,老家伙被人挖坟掘墓,外头那些个兄弟全部都死于非命。”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无奈道:“也难为你,能想到这么多恶毒的话。”
田鼠吸了吸鼻子,用眼神狠狠剜暗一,阴阳怪气道:“还不是有人不信咱,我那天夜里差点没让人给活剐了,这还能看错?”
他又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一个人看错了,老家伙总是亲眼看到的。
再说了,这可是边城境内,怎么可能会有梁国的兵和马?一准是边军没跑了。”
第247章
不想添麻烦
田鼠人虽看着欠揍了些,话说的却分外在理。
若前来灭口的真是梁国人,定然会隐藏行踪秘密行事,更不可能假扮边军中人招摇过市为自已招惹麻烦。
况且军中有关军马的管制向来严格,出入皆会记录在册,想要偷盗军马难度无异于登天。
便是再蠢的人,也不可能为了灭口一个杀手,如此大费周章。
所以那夜动手之人,只能是边军中人,且身居高位才能满足所有条件。
三年前,边城还在墨锦川的统领之下。
宋言汐低下头,看向抱着她腿一脸委屈的田鼠,提醒道:“你现在跑还来得及。”
田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宋姑娘,你不能不管我吧?”
他一把抱紧了宋言汐的腿,激动道:“姑娘救救我,我还有大用的!”
暗一伸手拎住他的后领,问:“你是自已松手,还是我帮你?”
田鼠哆嗦道:“能不能不选?”
话音落,他果断松开了手,一脸的视死如归。
自已主动松手,和被折断手然后被迫松开,他还是知道该如何选的。
*
一刻钟后,暗一折了回来。
应了他刚刚把人提走时的那句“有分寸”,时间把控的刚刚好。
既出了一口恶气,又不至于火气上头把控不住,一失手把人打出个好歹来。
宋言汐手上正在配药,抬眸看了他一眼,问:“堵了嘴还是点了哑穴?”
她耳力一向不错,竟没听到半点喊疼的动静。
暗一闷闷道:“倒算个汉子。”
他原本是打算堵他的嘴来着,结果田鼠那厮不是嫌弃袜子臭就是说衣服馊的,光是听着都火大。
换作其他时候,只说他从前做杀手时犯下的累累罪行,凌迟他八百次都不嫌多,暂且饶他不死他反倒还挑上了!
要不是之后还用得着他,今夜便送他归西。
宋言汐中肯道:“一码归一码,他此前犯下的命案,待事后自会交予当地官员审判,一桩桩一件件都会与他清算干净。
可他良心未泯出手救了李程一命,以及三年来护着这些乞丐所行之善事,却也是事实。”
暗一迟疑了片刻,问:“姑娘是觉得我刚刚不该动手打他?”
宋言汐摇头,问:“我方才说了什么?”
“一码归一码……”
重复着这几个字,暗一眼睛瞬间亮了,攥紧了拳头兴奋道:“烦请姑娘再等我半刻钟,我去去就回。”
宋言汐赶忙制止道:“差不多行了,再打就把人给打死了,找出白家灭门案的真凶还用得着他。”
她紧皱眉头,压低声音继续道:“当日行凶的梁国探子早已潜逃,或许再难找到。
可大安境内帮着他们擦屁股的自已人,却必须要找到。”
如今边城内忧外患,正是紧要时刻,再容不得任何变数。
即便那人三年间不曾有过动作,可既然他能为梁国人做一件事,便可以为他们做第二件第三件,不得不防。
“姑娘可是有所猜测?”
“暂时还没有。”
想着田鼠的话,宋言汐压低声音道:“暗统领,我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
暗一恭敬道:“姑娘尽管吩咐。”
“寻几个靠得住的人,暗中去查三年前田鼠出事前几日进出军营之人,何时出的军营又是去做什么过程务必详尽。”
知道那些人多是暗一的旧相识,甚至有可能是过命的交情,宋言汐委婉道:“此事暗中进行即可,不必太过着急,免得传扬出去寒了底下将土的心。”
暗一面色沉了沉,恭敬道:“姑娘放心,属下知道该如何做。”
勾结敌国者,万死难赎。
若让他找到这人是谁,必定拿他的脑袋祭旗!
*
“丫头,你看老夫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远远的,宋言汐隔着帐篷就听到了刘军医的声音。
这洪亮的大嗓门,一听就知道精气神十足,令人心安。
宋言汐放下手里的药杵,刚要起身相迎,刘军医就已经掀了帘子大步进来。
在他的身后,跟了六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土兵。
虽然每个人都戴着面罩,身着盔甲,却能从头发和身形大概判断出,几人的年龄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龄并不相仿。
宋言汐想到什么,眉头紧皱问:“刘老难不成是要带头坏了规矩?”
明明前几日,她才让徐将军下了军令,决不允许医者用无辜之人试药。
这无辜二字所指,除了城内的百姓,土兵也亦然。
大家都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谁又比谁不同?
知晓宋言汐对于此事一向的态度,刘军医轻咳一声,瞪圆了眼睛不悦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过去,好让郡主为你们诊脉。”
他抬腿给了最近的小兵一脚,嫌弃道:“看病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再磨磨蹭蹭老夫就换人来了。”
一听要换人,原本站成一排的五人顿时动了起来。
被刘军医踹了一脚的小兵冲在最前面,屁股都还没坐稳就赶紧伸出手,快速道:“郡主,我是昨日午时开始腹泻的,昨晚发了高热至今晨才退,吃早饭之前喝了一副药。”
他说话时微微气喘,面罩外的额头泛着不正常的粉,分明还在发热。
宋言汐赶紧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当即沉了脸色道:“你前两日应该就有症状了,为何一早不说?”
小兵明显被她吓到,僵硬着身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年长的土兵赶忙解释道:“郡主息怒,这孩子是个死心眼,他爹他娘都染了病在回春堂住着,他就想着能多守一天守一天。”
刘军医习惯性去摸胡子,却摸了个空。
他不由感叹道:“倒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蠢了点。”
没想到其中竟有此等缘故,宋言汐轻叹一声,放缓了语调问:“除了你方才所言,身体可还有何处不适?哪怕只有轻微的感觉,也要如实说来不可有任何隐瞒。”
时疫不比其他病症,脉象上所能觉察的毕竟有限,更多的还是要患病之人配合。
小兵迷糊了一瞬,赶紧将身体的其他症状和盘托出。
趁着宋言汐开方时,刘军医抽空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生气道:“你这小子不老实啊,是不是以为老夫上了年纪,好糊弄?”
小兵捂着脑袋,小声道:“我是不想给郡主添麻烦。”
宋言汐执笔的手微顿,掀眸看向他,意外发现站在他身后的几人略显局促,一个个看着竟是比他还要紧张。
她忍不住问:“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我难道会吃人?”
第248章
名声是庄诗涵的,累的是兄弟们
“不,不是……”小兵慌忙要解释,却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军医在一旁站着,巴掌又举了起来。
宋言汐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刘老快收收神通吧,再这么打下去,非要把孩子打傻不可。”
“噗!”帐篷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就连被调侃的小兵也嘿嘿直笑,不好意思道:“俺娘就老说俺笨。”
刘军医幽幽道:“青林巷二十七口,老的少的加起来两三百个,你猜你娘有没有觉得哪家后生聪明的?”
小兵想了想,果断摇了摇头。
见状,帐篷内的哄笑声顿时更大了。
“槐花婶子那张嘴,半个边城哪个她没骂过两句,街头巷尾就没人敢惹她。”
“石头这憨厚的脾气随了他爹,平日里在家怕是没少挨骂。”
“都快少说两句,要让石头娘听到了,饶不了你们。”
几人说笑着,帐篷内的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或许是见熟悉的人都在,也或许是感觉到宋言汐看起来并不严厉,石头小声问:“郡主,我可不可以把我爹娘也接到这边来?”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人立时呵斥道:“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
说话的人将石头一把拉了下来,拽着他跪下还不算,伸手按着他的后脑勺着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郡主磕头!”
“你这是在干什么?”刘军医快步上前制止,一挥手给他推出老远。
那人脚下没站稳摔了一跤,却顾不上爬起来,直接膝行到宋言汐面前,磕头如捣蒜。
石头完全被吓傻了,只低低喊道:“二叔。”
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电光火石间,宋言汐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立即开口道:“我不会为难石头,你不必如此。”
石头二叔听到她的话,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将头磕的更响了,每一下都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砰!砰!砰!”
沉闷的声音,听得人心头一阵酸楚。
与他同行的三人只眼睁睁看着,并不敢阻拦,甚至不敢多看宋言汐一眼。
刘军医在一旁看得火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田家老二,你整出这幅死样子,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好出去说言汐丫头坏话是吧?”
那人张口想解释,反应过来的石头也跟着砰砰磕头,一下比一下响。
半大小子力气比牛都大,他二叔硬是拦都拦不住。
不过三两下,额头就见了血。
刘军医气的跳脚,伸手招呼暗一道:“还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暗一原本正警惕着,这会儿见他们确实只是害怕,对宋言汐没有任何威胁,直接走上前一左一右将两叔侄拎了起来。
石头个子低,双脚骤然悬空吓得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