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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结果下一刻,他听到宋言汐道:“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凌迟,诛九族。”

    听到九族,田鼠又想笑了。

    他本就是无父无母被杀手组织养大的孤儿,哪来的什么九族,真要能找到想要杀他灭口的组织一窝端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瞬间僵在了脸上。

    “依照大安律,所犯罪人无亲眷者,夷十族。”

    怕他听不懂,宋言汐贴心解释道:“所谓十族,便是你的街坊邻里以及平日交好之人,比如外头那些个乞丐。”

    田鼠嘴角抽了抽,扬起一抹无所谓的笑道:“你说那些个臭乞丐啊,想杀赶紧动手,我正瞅不知道怎么出气呢,就当是帮忙报他们刚刚打我的仇了。”

    “如此甚好,也省得浪费药材了。”

    宋言汐只一个眼神,暗一立即会意,拔腿便要往外走。

    上一瞬还直不起要的田鼠霍然站起身,满脸愤怒道:“亏得你还是大夫,当真是黑了心肝,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宋言汐神色淡淡,“左右他们最终也会因你牵连而死,无论是凌迟还是一刀人头落地,都会被扣上罪人的名头遗臭万年。

    倒不如现在死了,反倒少受罪。”

    “你!”田鼠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既读过书,想来有些话不用我多费口舌,让他们互相交代一下后事吧。”

    “你放了他们,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宋言汐挑眉问:“你确定?”

    其实话一说出口,田鼠便后悔了。

    如今边城之中瘟疫肆虐,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他们想要讨一口吃的简直难如登天。

    又恰逢入冬,饥寒交迫,一场雪便能要了所有人的性命。

    让他们现在离开,死期反而来的更快。

    看田鼠一副懊恼至极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暗一轻咳一声道:“姑娘医者仁心,做不出那等心狠之事。”

    田鼠不由地冷笑,“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最会装得冠冕堂皇。

    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我怎知你们不会在我交代完之后杀人灭口?”

    宋言汐点点头,轻笑道:“你说的有道理。”

    没曾想她如此好说话,田鼠眼底闪过一丝庆幸,正要谈条件,忽听宋言汐冷声吩咐道:“暗一,拖出去砍了。”

    第232章

    灭口的人是个将军

    田鼠蓦地变了脸色,脱口道:“方才说得好好的,你这人怎能言而无信?”

    宋言汐轻笑反问:“我答应你什么了?”

    田鼠一怔,仔细回想方才两人的对话,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除了问他那些话以外,压根就没许诺什么!

    田鼠脸色变了变,咬着牙愤怒道:“你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连一句承诺的话都不敢说,我如何敢信你。”

    宋言汐挑眉,“你没得选。”

    “你!”田鼠怒极,却连一句放肆的话都不敢再说。

    刚刚是他亲口承认,前几年当杀手时曾杀过几个狗官,暂且不论其他的事,宋言汐光凭这一句话就能治他一个大逆不道的死罪。

    便是立刻将他拖出去砍了,也可以说一句依照律法办事并无差错。

    他烂命一条,能多活这几年都算是侥幸偷来的,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

    可外头那些人不行。

    他们光是活着和吃饱就已经很难了,绝不能被他连累的丢了性命。

    否则,他即便是到了地下,也没脸去见那个老家伙。

    田鼠攥紧了拳头,斟酌道:“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尽数告诉你,可你也必须答应我,外面的人无论老少一个都不能死。”

    “抱歉,我做不到。”

    对上他愤怒的双眸,宋言汐坦言道:“疫症来势凶猛,我尚且没找到根治的方法。”

    “这不可能。”田鼠不相信。

    他道:“大家这两天喝了你给的药,上吐下泻的症状基本没了,杨三他们几个甚至还有力气揍我,你可别想骗我。”

    宋言汐轻叹一声,“症状没了并不代表痊愈,那些药也只能延缓病症让你们觉得身体好受一点,起不到根治的效果。

    你只有老实交代这一条路可走,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更何况,她这么说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甚至有可能因此激怒他,让他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真闹起来反倒不好收场。

    意识到宋言汐说的都是真的,田鼠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冲着她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他道:“我知道你肯定能想到办法,只要你答应救治他们,我什么都告诉你,包括那个诗涵郡主的事。”

    怕宋言汐拒绝,他赶忙补充道:“我相信你,你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只要你肯答应就一定会尽全力。

    如果到最后,仍然没有找到根治的办法,那就是老天执意要收了他们的命,与姑娘绝无关系。”

    宋言汐点点头,淡淡道:“你身上有伤,先起来说话。”

    田鼠不肯,被暗一像拎野兔似的一把拎了起来,扔在了旁边用简易木板搭建的床上。

    他刚想说话,又被兜头扔了一床被子。

    刚刚被打的时候血气上涌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摸到棉花被褥,田鼠顿时冷得打哆嗦,赶紧扯过被子将自已裹成个蚕蛹。

    只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模样瞧着颇为滑稽。

    他斟酌着用词,硬着头皮道:“其实姑娘方才有句话说错了。”

    “哪一句?”

    “豢养杀手的人,也就是我此前的主人,并不是官身。”

    宋言汐拧眉,问:“何出此言?”

    田鼠一脸不屑道:“连官袍的颜色和样式都说不清,害得老子差点失手杀错了人,朝廷要真有这么蠢的大官梁国怕是早就打进来了。”

    这话虽糙,理却不糙。

    别说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便是那无需上朝的八品九品芝麻大小的官,入官场的第一步也是记清自已上头各个品阶官员的样貌和官服。

    可以不主动巴结,可若万一碰上认不出,再不长眼将人得罪了,往后晋升无望不说怕是刚戴上乌纱帽都要被摘掉。

    不说别人,就像宋旭柏这种出身世家的子弟,即便还未参加科考谋取功名,却早已将京中各处势力摸得一清二楚。

    若真是朝中官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宋言汐眸色沉了沉,道:“你继续。”

    田鼠刚要说话,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这都是几年前的老黄历了,你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暗一:“让你说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田鼠冲着他龇牙一笑,道:“官爷,我说完了。”

    暗一骤然沉了脸,“你敢耍我?”

    “我哪敢啊,主要是我确实没亲眼见过那人,平日里下发任务的信件也是由专人送来,没见过的东西总不好瞎编吧?”

    田鼠想了想,又道:“但我能确定一点,那夜赶来将我灭口的人,是个当兵的。”

    想到手筋被挑断之痛,他眼底一瞬间满是恨意,“我昏死过去之前看到了那人的马,马蹄铁的模样像是军中所制,好像还有人喊他将军。”

    “你确定自已看清了也听清了?”听他一会儿说不是官员,一会儿又说是军中人,宋言汐难免怀疑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此前也有过类似例子,病人在濒死之际记忆紊乱,醒来之后说了许多现实中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且振振有词说自已定然经历过。

    许是曾听人说过,或是混淆了梦境也不一定。

    田鼠咬牙道:“我绝不可能认错,把我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老家伙说,他头天晚上亲眼看到几个骑兵离开,惦记着能找到好东西结果把我给扒了出来。”

    不等暗一追问,他表情沉重道:“老家伙已经死两三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一觉睡醒人就没了,我那时候刚养好伤,本来说给他养老的结果一天福也没让他享上。

    你说他死都死了,还给我留下这么大个麻烦,让我答应他无论怎么样都帮衬他们一把。

    这老东西,一辈子正事没干一件净管闲事了。”

    听着他不自觉拉长的尾音,宋言汐脱口道:“听你的口音,你并非附近的人。”

    田鼠讪笑,“姑娘这话说的,杀手哪没有什么固定的住处,都是上头让杀谁就去找谁。”

    “你最后接到的任务,是杀谁?”

    “不记得了。”

    田鼠缩了缩脖子,不敢直视宋言汐的眼睛,胡乱说道:“我前几年杀的人多了,都是杀过去就忘了。”

    他甚至还反问:“若是每杀一个人都记得,那么多条人命账,我晚上哪还能睡得着?”

    “那你现在晚上能睡得着吗?”

    第233章

    只要筹码够,这世上没有秘密

    “自然。”

    田鼠一脸无所谓道:“杀人其实就跟杀鸡一样,杀第一个的时候会害怕,还会做噩梦,后面多杀几个就无所谓了。”

    他看向暗一道:“这位兄弟应该知道这种感觉,反正大差不差都是一回事。”

    暗一冷冷道:“我们不一样,我为守护疆土杀得皆是该杀之人。

    而你,听命行事,杀得皆是无辜。”

    “无辜?”田鼠冷笑,质问道:“那些个鱼肉百姓的狗官,还有仗着有钱为非作歹的豪绅,哪个无辜?”

    “青瓦镇白家呢?他们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招致满门覆灭的下场。”

    “那是他们得罪了人,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他们的命。”

    田鼠完全是下意识顺着宋言汐的话说了出口,待意识到自已刚刚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他脸色微白,眼神躲闪道:“他们得罪的人来头太大,即便是我不动手,梁国那些畜生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宋言汐冷冷问:“他们是畜生,与他们为伍的你又算什么?”

    田鼠脱口道:“我同他们不一样!”

    他瞪大了眼睛,眼底腥红一片,“那些梁国人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我干不出这种事来。”

    “所以你偷偷放了白家的幼子。”

    “你怎会知道?”田鼠一脸难以置问。

    此事他做得极为隐秘,就连一同出任务的兄弟都不曾告之,世上绝不可能再有除了那孩子以外的第三人知晓。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惶恐,这个女人难不成能掐会算?

    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目光,宋言汐坦言道:“今日之前,我确实不知。”

    田鼠低喃道:“这不可能,我刚刚并没有提到白家。”

    “你是不曾提及,只是你对那两个孩子下意识的关心,出卖了你。”

    宋言汐从桌上抽出一本册子,翻开其中一页轻声读道:“二十三日丑时,卯时,于兄弟二人房帐外偷看。

    午时过三刻,检查兄弟二人的药渣……”

    “不必再说了,是我干的。”

    想到兄弟二人,田鼠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穿他心中顾虑,宋言汐开口道:“你暗中托刘老汉照拂一事,他们并不知情,也不知道你是那夜的凶手之一。”

    “你……”

    “只要筹码够,这世上没有秘密。”

    想到那不成器的刘狗蛋,田鼠咬了咬牙道:“老子当初就不该心软,留那小崽子一命,老刘头早晚得毁在他手上。”

    暗一都准备动手了,听到后半句话又止住了。

    那个叫狗蛋的,确实人嫌狗厌。

    要是自家的孩子,他高低得让他屁股开花。

    就像其他兄弟说的那样,养这么个孙子,倒不如养条狗更实在,将来老了还不至于寒心。

    底牌都被人摸得一清二楚,田鼠也不再隐瞒,当即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宋言汐听得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花钱买通杀手的人是梁国人。”

    “交易银钱的时候我跟着一起去的,看得真真的,给银子的人绝对是梁国人。”

    说起这个,田鼠就是一肚子的火。

    哪怕时隔三年,他依旧想不明白一直以来备受主子信赖,且在组织里数一数二的自已,为什么也会沦落到被舍弃的下场。

    他不服!

    宋言汐摩挲着手中册子,似是不经意感叹道:“你的前主子对你倒是信任。”

    “有屁用,碰到事了还不是将老子一脚踢开,最好别让我知道他是谁,否则我一定废了他!”

    田鼠说着,突然眯了眯眼睛,“你还是不信我?”

    被看穿心思,宋言汐没有半点慌乱,坦然反问道:“不应该吗?”

    一个从开始就满嘴谎话的人,哪怕之后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别人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也会怀疑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她要真全信了,才是愚蠢。

    田鼠气得瞪圆了眼,嘴皮子动了动道:“锦王殿下不是常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是什么道理。”

    宋言汐神色淡淡,“你方才也说了,那是锦王殿下常说。”

    田鼠自知理亏,也没再辩解,只说:“我只管说我的,信不信,那是姑娘自已的事。”

    他自顾自继续道:“那梁国人给了万两黄金,却并不要我们兄弟亲自动手,只要我们在天亮之前守好那几户的前门后门,不让其他镇民察觉出异样。”

    他顿了顿,硬邦邦补上一句,“同时确保那几家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

    “那李程是怎么回事?”

    “也是那小子命大,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摸鱼,等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起了大火无一活口。

    我看他年纪小,就动了恻隐之心,趁着人不注意将他打晕放到了河边的小船里。”

    田鼠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别说,那小子不仅命大也聪明,比我藏得还好,硬是躲了三年都没被梁国派出的探子找到。

    要不是这劳什子疫症,我估计这辈子也见不着都见不着他第二面。”

    他说完直呼晦气,抬手抽了自已好几个大嘴巴子。

    那力道,让人看着都疼。

    见他还要动作,宋言汐打断道:“还是说说诗涵郡主吧。”

    田鼠的表情一瞬变得别扭,梗着脖子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答应事后给我一个良民的户籍,我就答应她留在这里时不时挑点事不让你们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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