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足以牵动围观百姓的心。有人愤愤不平道:“林夫人可是将军府当初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将军夫人。”
简短一句话阐述了宋言汐正室的身份,以及林庭风停妻另娶,辜负了她的事实。
“林将军真是没有良心,新婚之夜抛下妻子出征,这才多久啊,居然又带了个妻子回来,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林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将军夫人哭得昏死过去几次,好几次要寻死都被丫鬟拦了下来。”
“我可听说了,将军府其实早就空了,这两年全靠着林夫人的嫁妆维持,上上下下那可是一百多张嘴要吃饭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负心汉以及吃软饭的名头,死死地钉在了林庭风的身上。
他目光冷沉地盯着宋言汐,漆黑的眼底有震惊,审视,还有毫不掩饰的憎恶。
宋言汐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到她还活着,林庭风很是失望。
毕竟按照他的设想,此时此刻,她应该已经同“他”一起葬在了林家祖坟。
一阵风吹来,宋言汐捂着帕子轻咳两声,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压不住的难过,“将军平安归来是喜事。”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表情复杂的庄诗涵身上,继续道:“外头风大,婆母还在等你,将军先带这位姑娘进去吧。”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被抱,在林庭风心中分量孰轻孰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庄诗涵暗道不妙,挣扎着从林庭风怀中下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宋言汐。
那双明媚的杏眼中,满满都是懊恼和无辜。
仿佛在说:“我事先不知情,并不是故意同你抢男人。”
不同于宋言汐明艳大方的长相,庄诗涵长相英气,头发只简单束在发顶,站在那里尽显飒爽之姿。
她与宋言汐,甚至可以说与京城闺阁之中的那些千金小姐都不同。
利落干练,眉眼间带着骄傲,仿佛这世间万物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
她洒脱的性子,大胆果决的行事,在整个大安都是独一无二的。
若庄诗涵真是言行合一,这般特立独行的女子,便是宋言汐也会为其品格所折服。
可她并不是。
上一世她便一边嚷嚷着男女平等,一边明里暗里瞧不起从小被各种规矩束缚的世家小姐。
当初更是在华阳长公主的赏花宴上,当众点评一位方才定下婚约的女子“迂腐无趣”。
庄诗涵那时已是将军夫人,又得皇上赏识,夫夫妻二人正是京中众人追捧的新贵。
女子的夫家听闻消息,立即差人上门退婚撇清关系。
当夜,那名女子便寻了短见,尸体第二天一早才被发现。
消息传到将军府,庄诗涵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反倒怒其不争道:“遇到这么点小事就想着寻死,抗压能力这么差,放到宫斗剧里连一集都活不了。”
宋言汐不明白什么是抗压,更不知道何为宫斗,却清楚的记得她说话时不屑的神情。
仿佛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路边随便一只野猫野狗。
被她冷淡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庄诗涵上前一步,面带歉意道:“林夫人,此事是我与风哥对不住你在先,可感情这回事,从来不分先来后到。
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大家听不懂第三者是什么意思,却听的出,庄诗涵这话是在暗讽宋言汐自已得不到丈夫的爱,还不识趣乖乖让位,非要闹得让大家觉得难堪。
人群议论声中,一道鄙夷的男声格外突出。
“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鸟都有,做外室做到这个份上,简直倒反天罡!”
站在宋言汐身旁的竹枝默默记住这人的脸,暗暗感叹自家少爷这笔钱花的值,安排的人一个比一个卖力。
林庭风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上前两步,将庄诗涵护在身后,冷道:“宋氏,你我并无夫妻情分,若非念在你这两年老实本分,我早便一纸休书送回京中还你我二人自由。”
第17章
入宫
听到休书二字,站在宋言汐左右的竹枝竹雨气红了眼,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撕了他的脸。
但凡是个人,都不能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
人群亦是一阵骚动。
哪怕是寻常人家,妻子未犯七出之条,也绝对没有被休的道理。
更何况是大婚之日丈夫便出征,独自一人操持偌大的将军府整整两年,甚至在丈夫“战死”消息传回来之际,捐赠了全部赏赐和府中财物一心要与夫共赴黄泉的宋言汐。
这般深明大义又痴情的好女子,竟被如此作践。
围观的人纷纷捏紧了拳头。
见过负心薄幸的,没见过这般堂而皇之厚颜无耻的!
宋言汐也被林庭风的无耻惊到,怒极反笑,“此事即便将军不提,我也正有此意。
你我二人徒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既然将军已寻到此生挚爱,不若你我和离,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你休想!”林庭风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同自已记忆中全然不同的宋言汐,胸腔似有一团火在烧。
诗涵担心的没错,两年的时间太长,这个女人多半耐不住寂寞同他人有了首尾,这才一见到他便着急同他和离。
府外这些看热闹的人,说不定就是她那个姘头雇来的。
敢给他戴绿帽子,他看他们是活腻歪了!
宋言汐蹙眉,正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风儿,你绝不可同她和离!”
“母亲怎么出来了?”林庭风看向脸色难看的林老太太,赶紧走上前扶住她。
林老夫人握住他的手,神情激动道:“风儿,言汐这两年等你等的不容易,如今你平安归来,自然要同她好好的过日子,可不许再说这种混账话。”
单看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好婆婆。
注意到庄诗涵难看的脸色,林老夫人意识到她的身份,忙道:“回来路上肯定累了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那面色红润的模样,看着哪像是病重之人。
林老夫人说完,又转头看向宋言汐,笑容慈祥,“言汐,好孩子,母亲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一番话说下来,里子面子是都想要。
宋言汐站在原地未动,对上她笑里藏针的双眼,不卑不亢道:“婆母,请恕言汐不孝,您的好意我不能答应。”
“言汐,你这又是何苦呢?”林老夫人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这个娼妇,自以为攀上了锦王殿下,如今竟连和离这种混账话都说得出口。
锦王殿下那是什么人?
她若真是下堂成了弃妇,别说是被锦王殿下收进房里,便是留在他身边做个洗脚婢殿下怕是都嫌晦气。
不等宋言汐开口,林老夫人不耐烦的催促道:“快些回府吧,别站在这里平白招人笑话。”
她还想说什么,只见围成一圈的百姓自发让出一条路道来。
远远看到一行人过来,林老夫人登时变了脸色,拽着林庭风耳语了几句,赶紧吩咐底下的人准备香案接旨。
负责传旨的是上次来的公公,一上来就恭喜道:“老夫人大喜啊!”
“皇上听闻林大将军平安归来,圣心大悦,特意差杂家来请将军和将军夫人一道入宫领赏呢。”
林老夫人扯扯嘴角,压根笑不出来。
她本想着等解决了宋言汐,再让风儿带诗涵郡主回来,届时宫里的封赏下来,他们两个再奉旨成婚,府上双喜临门。
结果风儿压根没收到信不说,还将人直接带了回来。
如今事情闹到了明面,他们便成了理亏的一方。
若是就此和离,他们不仅拿不到那个娼妇的嫁妆,世人少不得还要说风儿乃薄情寡义之人。
她的儿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无论是谁,也别想坏了他的前程!
林老夫人上前一步,笑着道:“有劳公公了,只是风儿一路风尘仆仆,公公可否容他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去面圣,免得惊了圣架。”
公公脸一沉,冷冷道:“皇上有旨,宣林大将军与将军夫人即刻进宫面圣。”
他说完,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庄诗涵,脸上堆了笑道:“诗涵郡主您可算是回京了,皇上前几日还在念叨,说是许久没尝到郡主做的菜了。”
庄诗涵挤出一抹笑,走上前道:“我的手艺实在是不值一提,难得皇上喜欢,不如今日……”
公公笑着打断她,“郡主离京的这些时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是惦记的厉害,郡主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归家,省得二老挂念。”
他的话,代表的也是皇上的意思。
庄诗涵脸色有些难看,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林庭风,不情不愿的跟着国公府的人离开。
*
宫中总共来了两辆马车,宣旨公公一辆,宋言汐只能同林庭风同乘。
一上马车,她便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并非昨夜没睡好,相反,宋言汐在山上的斋房睡了这半个月以来唯一的好觉。
她只是单纯不想看见林庭风那张脸,怕万一忍不住恶心,当场吐出来弄脏了衣服。
殿前失仪可是重罪。
林庭风本来是不打算同宋言汐说话的,可看她现在这一副避他如瘟神的模样,顿时怒从心起。
他冷冷一笑,讽刺道:“本将活着回来,让你失望了是吗?”
宋言汐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在心中问自已,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为着救命之恩,不顾外祖父的反对也要嫁他为妻。
如今看来,他为人不仅阴险自私,更是自大愚蠢。
被她的态度激怒,林庭风竟直接伸手,狠狠掐住了宋言汐的脖子。
他声音阴冷,“想同本将和离,同那个野男人双宿双飞?宋言汐,你休想!
你生是林家的人,死也只能做林家的鬼!”
宋言汐蓦地睁开眼,冲着他缓缓勾了勾唇,笑容灿烂。
林庭风有些恍惚,手上力道渐松,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新婚那日,她穿着红嫁衣掀开盖头看向他时美艳动人的模样。
他也曾对宋言汐动过心。
宋言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家世好性格温柔又孝顺体贴,试问哪个男人能拒绝?
只可惜,身为女人她太过中规中矩,虽是个好妻子的人选,却远没有性子直率,敢作敢为的诗涵有味道。
就在林庭风还在心中作比较之时。
宋言汐一双黑眸盯着他,嘴角轻勾,语气淡淡道:
“杀妻是大罪,将军若是自已活腻了,也该想想你若锒铛入狱,你的诗涵郡主该如何自处。”
第18章
平妻亦是妾!
林庭风骤然松了手,看向宋言汐的眼底满是嫌恶,语气轻蔑,“像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不配提起诗涵的名字,从你口中说出,简直污了这两个字。”
母亲方才都同他说了,这个女人得知他战死的消息,不仅没有因为死了丈夫而悲伤哭闹,反而第一时间替他拒了皇上对他的所有封赏。
就连将军府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底,也被她假借慷慨之名尽数捐了出去,府中库房现如今就连五百两现银都拿不出来。
她可倒好,自已的嫁妆分毫不出,拿他用命拼下的家底为自已换了个永安郡主的封号,成了百姓口中的仁善大义之人。
永安这么意义重大的封号,就凭她也配?
宋言汐抬手整理着被弄乱的衣领,淡淡道:“将军既知我恶毒,不如趁着今日面圣,向皇上求一道旨意,准你我二人和离。
也免得我这样的人仗着将军正妻的身份,平白沾了将军的光。”
她面容平静,自然的像是随口问一句今天中午吃什么一般。
可听在林庭风耳中,却比任何污言秽语都要刺耳。
一口一个和离,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离开将军府?
怕不是着急去找那个野男人吧!
对上林庭风仿佛啐了毒的视线,宋言汐想到什么,笑着问:“诗涵郡主可愿为妾?”
“诗涵是我的妻,你休要侮辱她。”在宋言汐的注视下,林庭风到底没说出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八个字。
不是要脸,是没那个胆子。
两人当年虽不是皇上赐婚,可两家合八字时却也是经宫中司天鉴推算过,就连成婚的吉日都是司天鉴的鉴正亲定。
依大安律例,凡官员纳妾皆需告知正妻并得到许可,若行欺瞒之举,其妻可自行选择将人发卖或是与丈夫和离归家,夫家不得阻拦或为难。
家中有正妻却另娶者,是为停妻另娶,按现有官职降职处理,情节严重的还要挨板子外放。
林庭风好不容易通过算计迎娶宋言汐进门,借着言家的帮扶才一路爬上这个位置,他忌惮言家权势,自然不敢明面上进行此事。
是以,便想出了借着战事假死,“逼”宋言汐殉葬的毒计。
只是他没想到桃花那个废物,居然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死不足惜。
宋言汐点点头,问:“那将军是打算贬妻为妾了?”
林庭风当然不敢。
别说是这么干,便是出去随便说说,按照言家人护犊子的习性,第二日朝堂之上必然会有参他私德不修的奏本。
可若是宋言汐主动让出正妻的位置,与他做平妻,饶是言宋两家再怎么不满,明面上也挑不出任何刺来。
思及此,林庭风脸色缓和了不少,语调尽可能温和道:“方才是为夫一时情急,险些伤了夫人,让夫人受惊了。”
宋言汐抿抿唇,没说话。
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林庭风循循善诱道:“为夫知道此事让夫人受了委屈,可诗涵是为夫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她为夫焉有命在?”
“救命之恩,确是无以为报。”
以为宋言汐终于被劝动,林庭风面上不由多了喜色,却被他很快压了下去。
他佯装为难道:“诗涵乃靖国公独女,身份尊贵,又深得皇上喜爱,决计没有到区区将军府为妾的道理。”
宋言汐顺着他的话道:“让她为妾,无疑是打国公府的脸面。”
没成想她这般的好说话,林庭风看向她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欣慰道:“之前是为夫误会了夫人,夫人果不是那小肚鸡肠的狭隘妇人。待诗涵入了府,你便是平妻,与她平起平坐不分高低。
她同我住在侧院,并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将军府的中馈也依旧由你掌管。”
见他笑,宋言汐也笑了,“将军有句话说错了。”
“何话错了?”林庭风不解。
宋言汐盯着林庭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实是小肚鸡肠,生性狭隘之人。”
“平妻亦是妾!所以只要我还在将军府一日,诗涵郡主便要一日为妾。”
她说着,无视那眼神仿佛要吃人的林庭风,自顾自道:“将军今日才归家,想来还不知这府上中馈如今由大嫂代管,待婆母病愈之日便会交回婆母手中。”
一个空壳子将军府,真以为她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