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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高良庆顿了顿,看看韩越的脸色问:“你能坚持吗?”

    韩越蹲在那片空地上,双手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烟,用力抽了一口,说:“你继续,我听着在。”

    高良庆知道韩越是个战场上下来眼不眨心不跳的主儿,也亏得他心理素质强悍,搁在别人身上早就崩溃了。他十分感叹的拍拍韩越,又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件事当中有很大的疑点,你看见那边的袋子碎片没有?那不是后来我们从地里挖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已经露出了地表,里边的碎块不翼而飞,被发现的衣物也破破烂烂,上边有被利齿撕咬过的痕迹。”

    韩越愣了一下:“难道是什么野兽把袋子从地里掏出来,然后……”

    “不可能,没有什么野兽能从一米多深已经被埋好的坑里刨出东西,再说附近也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啊。你看这坑边上的土印,比较新鲜的是警察后来挖的,这些比较陈旧的痕迹我们假设是凶手挖的,分为上下两道,也就是说凶手在埋好袋子以后不久又把袋子从地里挖了出来……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袋子一直被埋得很好的话,这件事情没这么容易被发现啊。而且他把袋子挖出来以后,碎块又是怎么处理的?难道他就把袋子晾在这里然后自己走了,野兽过来把碎块吃了,衣服咬破了?说不通啊。”

    韩越勉强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抽烟。

    “还有一件事很重要,”高良庆说,“虽然已经高度腐败了,但是法医的意见是那只手被切割得十分……怎么说呢,整齐吧。你听说过庖丁解牛的故事吗?”

    韩越点点头。

    “我们推测凶手有一把十分锋利而且顺手的刀,他在切割的时候有效避开了人体骨骼难以肢解的部分,在手臂关节处留下了圆弧形的切口。刀刃没有擦过软骨,没有触及难以切割的长骨,整个动作应该十分流畅完整,所以他将韩强分尸的整个过程应该没有耗费很多时间。我们可以推测,凶手是一个非常善于用刀的人。”

    韩越瞳孔突然一缩,说话时喉咙发紧:“侯宏昌和赵廷……”

    高良庆点点头:“我也这么怀疑,如果这三起案子能联系在一起的话,应该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这个时候一个警察匆匆跑来:“高副院长!通信记录调出来了!”

    韩越猛的站起身大步迎上前去,高良庆也赶紧几步跟上。

    国家机关调动起来,一个人的祖宗八代都能查得清清楚楚。韩强的被害已经触及到了一些当权人士的敏感神经,在这骨节眼上几乎所有的调查工作都被一路开绿灯,甚至不用高良庆开口,就有人专门把相关线索送上门。

    韩强的手机信息被查得清清楚楚,最后一条短信是发给韩越的,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电话打出去了。在被害前几天打出去或接进来的电话中,其中一个号码频繁出现,甚至在韩强被害的那天早上还打了一个电话到韩强的手机上,通话时间显示为五十三秒。

    高良庆勾了几个可疑号码出来,下令:“查!”

    结果很快出来,在韩强被害的前几天,他那些电话都打给了情妇阿玲、自己家、一些狐朋狗友、还有几个单位里的上司。所有的号码都被一一查清,唯独只剩那个被害那天早上接进来的号码无法查到,那是一张不记名的手机卡。

    调查方向很快对准了这个匿名号,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这张卡已经被销毁了,所有怀疑都查无头绪。

    高良庆怒了:“查手机!告诉裴叔尽管放手去查,出了事我兜着!跟上边打声招呼开始查信号塔,只要那张卡在哪个手机里用过,哪怕只打过那一个电话,老子也一样能查出来!”

    韩越哑着嗓子说:“多谢你了,我们家老大的事情一直麻烦你,当年撞人也是多亏了你卖我家老头老太太面子……”

    “说什么呢,咱们是兄弟嘛,有什么好见外的。”高良庆也点了根烟,面色凝重的摇头:“如果侯宏昌、赵廷和韩强的事情都是同一个凶手干的,那么这事情已经闹大了,好几个被牵扯到的家族都不会放过去的。这凶手找不到也就罢了,要是找到的话估计他全家都会被灭掉泄愤……”

    韩越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脸上肌肉十分僵硬,“是啊,我家老太太不就放话说要凶手全家陪葬吗?我倒是不在乎人家全家,不过我肯定要把那凶手一刀刀凌迟了才他娘的才算数!”

    查手机的过程比查号码稍长,但是很快也得出了结果。非常的不妙,信号完全无法搜索,凶手已经毁掉了手机,这个线索又断了。

    高良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操了,这他娘的是谁干的,太专业了!这要不是专业杀手就一定是犯罪天才,再要不绝对是美国犯罪剧看多了照葫芦画瓢呢!”

    韩越问:“还有办法吗?追查那张手机卡的营销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查到谁买了那张卡,拥有了那个号码……”

    高良庆一拍手说:“对啊!”然后急急忙忙去吩咐手下查那个号码的手机卡的营销商。

    这个调查起来比较费时间,天色又已经晚了。韩越这一天精神打击太大,也需要回去安慰爹妈,高良庆就一个劲的赶他走:“回去吧回去吧,有什么线索我会立刻通知你的。韩叔叔韩阿姨还需要你这个当儿子的好好安慰他们,你可千万不能倒下。”

    韩越在几个警察的陪伴下离开现场,等出了那片空地,才觉得心里难受得慌,鼻腔里仿佛灌满了泥土的腥味,憋得他一阵阵头昏眼花。

    韩老司令和司令夫人已经被护送回家了,大嫂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昏了过去,现在被一大圈医生护士围着躺在卧室里。家里一片愁云惨雾,司令夫人坐在韩强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无声的哭,韩老司令陪着她,不时也狠狠擦去眼眶里浑浊的老泪。

    韩越走进房间,默默地站在他们身边。司令夫人看见他,泪眼朦胧的问:“凶手找出来了吗?”

    韩越摇了摇头。

    “为什么还找不出来?为什么还找不出凶手?”司令夫人说着又哭起来,一个劲的拍打床铺:“快点把我儿子还给我!把我儿子还给我!”

    韩老司令赶紧拉住她,哽咽的低声劝慰着。

    韩越陪着站了一会儿,感觉房间里憋闷得透不过气,就慢慢的走出庭院。他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只是不想呆在家里,肚子饿得难受,却又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他浑浑噩噩的开着车出去,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到了楚慈那家医院的门口。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楚慈晚上的时候正看了一会儿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医院贵宾餐厅的滑鸡粥。韩越站在病房外看他,一时间眼里只剩下他清隽削瘦的侧影,脑海中一片空白,连那浓厚的悲伤都完全麻木了,感觉不出痛来。

    楚慈把书翻过一页,抬头的时候突然看见韩越站在门外,愣了一下,对他招招手。

    韩越有刹那间没反应过来,呆了好几秒,才慢慢的推开门走进去。

    楚慈目光淡淡的上下打量着他,半晌才问:“你脸色很不好看,发生什么事了?”

    韩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憋了一天都没有哭,司令夫人嚎啕大哭的时候他没有流泪,韩老司令恍惚间老了十岁的时候他也没有流泪,在现场的时候他一直十分冷静的协助调查,回到家在韩强生前的房间里陪着父母的时候他也非常的镇定。他明明一直都撑得很好,却在楚慈平平淡淡问他一句“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突然眼泪猛的一下流了下来。

    楚慈从没见过韩越哭,一下子仿佛愣住了。

    “……韩强被杀了。”韩越竭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甚至连双手都弄湿了,“我大哥他,他不在了……”

    楚慈沉

    默片刻,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听他轻轻的道:“别哭了……”

    韩越走过去,突然觉得很累,身心都仿佛一下子累到了极点,连站都站不稳。

    他颓然坐在床边,看着楚慈微微有些伤感的脸。

    “……我有一个很亲的家人,她去世的时候我也一样很伤心,感觉天都像塌了一样。”楚慈抬起手,轻轻擦去韩越脸上的泪水,动作十分平缓甚至于温柔,“感觉很痛是不是?我也有过那种感觉。对不起,韩越……对不起。”

    韩越愣愣的看着楚慈,有刹那间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无声的背景。他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感觉,唯独只能感受到楚慈温柔的抚摸,一下一下,把他所有的伤痛和悲哀都沉淀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痛哭失声的,楚慈拥抱着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动作非常温和纵容。

    “对不起,韩越,”他低声说,“对不起。”

    静寂的病房里只听见韩越压抑的哭声,湮没了楚慈那一声声叹息般的道歉。

    他哭得是那样专注和痛快,就仿佛一生一世从没流过这么多泪水一般。楚慈感觉到自己睡衣的肩膀都湿透了,滚热的泪水让他心神恍惚,刹那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仿佛他拥抱的,是穿过了时空的当年的自己。

    36、吸毒

    ...

    楚慈出院的时候两手空空,只带了一些零碎的贴身物品,贴身睡衣都留在了医院里。

    他的确是这个脾气,医院里穿过的睡衣不带回家,要么丢下要么路上扔了。韩越本来在那天开车送他,但是楚慈在电话里客气而不容置疑的拒绝了他,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这样麻烦你不大好。”

    韩越当时心里一痛,就仿佛有根针刹那间刺进了心脏最柔软最脆弱的腹地,刹那间疼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勉强笑道:“……那行,反正你东西又不多,自己路上小心点。”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笑得比哭还难听,所幸楚慈没什么反应,直接挂上了电话。

    楚慈出院的当天只有任家远一个人来送,也不好帮他拎东西,只能沉默的陪他走到医院门口。临分手的时候他最终忍不住问:“总算跟韩越分手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不大清楚,”楚慈轻轻的说,“想辞职呆在家里,反正还有点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说辞就辞?”

    “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大想到外边去。总而言之再看吧,也许会离开北京也说不定。”

    任家远张了张口,迟疑再三后终于缓缓的道:“你身体还没痊愈,不能劳累不能动气,最近如果生活上需要照顾的话,可以随时打我电话……”

    楚慈正往医院台阶下走去,闻言回过头对他挥挥手,笑了一下:“谢谢,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风从街道上穿过,刹那间拂起他的头发和衣领。任家远看得呆了一会儿,只见他穿过马路,招手叫了一辆的士,很快消失不见了。

    任家远一直目送着那辆的士转过街角,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的转身往医院里走。还没走两步就碰见护士长,急匆匆跑来跟他说:“任主任!刚才您的朋友韩先生来了,把刚才那个病人留下的两套睡衣都取走了……”

    任家远噗嗤一声:“我就知道!……光是睡衣?没把我们医院的床单被子都掀走?”

    护士长听他话里仿佛有种讽刺的感觉,不由得愣了一下:“……哦,这个没有,那是医院的公物嘛。”

    “行,我知道了。”任家远挥挥手,头也不回的低声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哼哼……”

    任家远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刚刚出院的人身体都比较衰弱,楚慈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健康状况更加不容乐观一些。

    他新租的房子离单位更远,路程颇有些不方便,而且里边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虽然他请了搬家公司,但是一些小件东西还是需要自己动手,打扫、清洁、买点零碎用具,事事都需要他亲自去做。这对一个刚刚自杀未遂抢救回来的病人来说实在是重体力劳动,楚慈一边干一边歇,整整弄了一个多星期才把家搬完。

    一个星期后他把韩越原先放在他名下的那套公寓的钥匙还给了物业,韩越得知这个消息后飞车赶到公寓,进门一看,属于楚慈的东西基本被搬空了。卧室里空空荡荡的,衣橱、抽屉大开,被移走的摆设之后留下一层浮灰,风一吹就猛然飘飞起来。

    韩越呆呆的看着那张大床,床单、枕头等一套东西当初都是楚慈挑的,但是现在它们都被留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大床和空空荡荡的房间形成了刺目的对比,韩越慢慢的走到床边上坐下,抚摸着楚慈当初睡过的枕头,喉咙里就像被什么硬硬的酸酸的东西堵住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视线非常的模糊,想抬手抹抹眼睛,双手却颤抖得厉害。

    他把脸深深埋进那个枕头里去,紧紧抱着那个枕头,十指用力到几乎痉挛。

    这么长时间过去,其实楚慈的味道都已经散去了,一点都没有留下来。

    他原本以为可以在那套公寓里起码住上好几年,等到他正式确定调回北京了,或者楚慈看上更好更大的房子了,他们就换个更好的新家。但是就算换房子,这套公寓他也不打算卖或者出租。他在这栋公寓里有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只要一想就让人情不自禁的沉醉,没有人能染指他记忆里最幸福的圣地。

    谁知世事难料,短短半年就天翻地覆。他想与之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从这里搬走了,没有带上他一起。

    韩越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地方。他自从成年以来就很少回韩家,小时候那个房间如今已经成了摆设,很多年都没人住了。再说只要他一回去就能看见司令夫人和大嫂哭哭啼啼的脸,家里气氛沉闷压抑,就像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韩越连续住了半个多月的酒店,听说楚慈新家安顿好了的那天晚上,他开车去了楚慈的新家楼下。那是一栋很普通的小区居民楼,外观非常一般,灰蒙蒙半新不旧的样子。韩越把车停在楼底下,仰望着楚慈卧室那个方向橙黄色的灯光,就仿佛仰望着某种信仰,一动不动的坐了很久。

    也许再看得专注一些,就能看见楚慈偶尔从窗口漏出的身影。也许再听得认真一些,就能听见楚慈在家走路开门,烧水做饭,收拾碗筷的声音。

    不知道他新家布置得怎么样,也许没精力收拾吧。他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会不会住得惯呢?

    也不知道他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认真弄吃的,营养全面不全面,有没有好好的喝点补汤。吃完饭以后他做什么消遣呢,看那些闲书吗?还是打游戏呢?他身体还没痊愈,不知道记不记得早点休息保证睡眠?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韩越坐在昏暗的车里,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梦中。这长久而沉默的仰望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仍然跟楚慈在一起,仿佛他们并未分开,他仍然有走上楼去打开门,说“我回来了”的权利。

    那甜美的假象让韩越沉溺在错觉里,不知不觉时间一滑而过,卧室那盏灯终于灭了。深夜的小区万籁俱寂,夜虫在草丛间发出长鸣,韩越深深坐在车座中,放任思绪在脑子里迷迷糊糊的飘荡。楚慈睡了吗?换了张新床他睡得惯吗?这房子里的暖气开了没有,一个人睡会不会着凉呢?……

    韩越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在车厢里睡了一夜。虽然他穿了大衣,但是深冬夜晚户外的气温毕竟低,凌晨时分他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最终被彻底冻醒了。借着车窗外的微光可以看见手表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多,再过一个多小时楚慈就要出来上班了吧。如果再坚持一个小时的话会不会看到他下楼呢……

    这点隐秘而渺小的期望让韩越的心又微微发热起来,他慢慢把车开出小区溜了一圈,等到暖气上来了,就又回到楚慈的楼下去继续等。天色越来越亮,小区里渐渐传来晨练和摆摊的声音,时不时有人经过,老远还回头好奇的望着韩越那辆拉风的吉普。虽然单向玻璃看不见驾驶席上的人,但是韩越仍然有点条件反射的紧张,甚至连当年参军第一次上战场都没有这样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

    楚慈什么时候下来呢?从这里开车到单位要将近一个小时吧,应该快了吧……

    韩越怕被楚慈认出这辆吉普车,特地提早十分钟把车停到了小区另一头,然后徒步走到楚慈楼下,远远坐在花坛边上比较隐秘的地方。越接近八点时间就过得越慢,到最后他几乎每隔十几秒就看一下手表,不断抬头眺望着楼道那边,深怕漏过楚慈从楼梯口里走出来的一瞬间。

    终于八点出头的时候楼道门被推开了,楚慈拎着电脑包,披着大衣围着围巾,哈着白汽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仿佛又有些削瘦,黑色的大衣衬得脸色越发苍白,神情素淡而脚步匆匆。

    其实他那辆二手本田就停在离楼道口十几米的地方,眨眼功夫也就走到了。但是就那短短的几秒却让韩越瞬间跌了进去,那一刻整个世界都被他完全忽略了,满心满眼里都只有楚慈一个,就仿佛这一刹那间的凝望瞬间凝成了永恒。

    直到楚慈把车开走,楼梯口只剩下一片空地,韩越还木然的坐在那里,整个灵魂都是短暂狂喜之后无尽的空虚。

    那瞬间越幸福,之后的剧烈的痛苦也就越长久。

    从那天开始起,韩越几乎每隔几天就要来楚慈楼下转一次,从深夜一直坐到黎明,看到楚慈上班那短短几秒钟的露面之后,他才一个人慢慢的开车离开。

    就仿佛吸毒的人,只靠着那点醉人的虚幻来维持整个生命的动力,为了瞬间的满足和快乐,宁愿将整个灵魂都沉沦到永恒的黑暗里。

    开春时某个春寒料峭的深夜,韩越在楚慈楼下整整等了一晚,到第二天早晨他满心殷切的期望却落了空。八点多楚慈没有下楼来,一直等到九点也没有。他卧室的窗帘已经拉开了,说明他已经起了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不下楼来开车上班。

    韩越越等越焦急,就像吸毒上瘾的人付出了全部,却没有得到那一丁点毒品一样。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楚慈生病了吗?请假了吗?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前两天的时候没有来,这种异常是只有今天才发生的吗?如果天天来的话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不对劲了?

    韩越在楼下急得团团转,想冲上楼去敲门又不敢轻举妄动。踌躇半晌之后他突然灵光一现,匆匆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给化工科研所:“喂,刘总?是我,韩越!”

    刘总忙不迭的答应:“哎,韩二少!您……”

    “没事,我就想问你为什么楚工今天没去上班?发生什么事了,他请病假了吗?”

    “哦,没有没有!”刘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为难,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他前段时间就递了辞职信,前两天开始就已经不上班了,据说要回老家去找工作……”

    韩越一下子呆住了,甚至连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自从楚慈走后,他以为自己已经痛得麻木掉了,基本上用针扎用火烧都没什么感觉了。谁知道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还会痛,还会恐慌,还会感觉到无可挽回的,深深的绝望。

    37、最后一滴血

    ...

    楚慈这两天其实有点烦。他本来辞呈都已经交上去了,手续基本上都办完了,只要呆在家里等消息就可以了。谁知道那天刘总一个电话打过来,抹着汗陪着笑的跟他表示,说辞职手续出了点问题,当初搞错了一些脱密期限,目前他还暂时不能完全脱岗。当然不想上班是没问题的,他尽管可以呆在家好好休息,等上边发下批示以后再说。

    楚慈倒是不急着离开北京,他只是不想工作,不想接触外边的世界。自从不上班以来他天天呆在家里,打打游戏,看看碟片,以往手不释卷的专业书籍竟然一个字都没再看。

    他的生活变得十分简单,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随便弄点吃的,然后就打开电脑电视,把家里弄得热热闹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电脑前。有时候他可以维持这个姿势一整天都不动,什么游戏都玩,什么碟片都看。饿了就随便下点速冻水饺,困了有时就在床上合衣睡一觉。

    他那些裁剪合身做工精良的衬衣都不再穿了,随手扔在了衣柜里。为了在家舒服,他网购了几件棉质T-恤,居家羊毛衫和宽松长裤,整天松松散散懒洋洋的。

    他对未来没有一点打算,完全有了今天不想明天。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定了张回贵州的机票,但是刘总那个电话打过来不久,机票公司也打来电话抱歉的说手续出了些问题,他的机票暂时还没定上。楚慈一贯脾气比较温和,不是个能跟人当面吵架呛声的主儿,机票公司工作人员一个劲的给他赔罪,他也只能悻悻然的挂了电话。

    从那天开始起,如果不算下楼去超市买食物拿短短十几分钟路程的话,他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过出门了。饿了也不烧火做饭,家里到处都是各种零食;头发长了也懒得自己动手剪,发梢都覆盖了耳朵尖,垂落的刘海都遮住了眼睛。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不知道第多少天的时候,某天下午楚慈打开门,猛的撞见韩越站在他家门口。

    韩越这次不是偷窥,是主动上门来找他的,手上还维持着那个刚要敲门的姿势。

    楚慈套着一件白色棉质T-恤,浅灰色居家长裤,手里拎着垃圾袋,呆呆的盯着韩越,颇愣了几秒钟。对他来说自从出院以来他就没见过这个男人了,感觉上韩越跟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仿佛多了点威重沉肃的气质,跟韩老司令的感觉有点像了。

    他以前虽然也挺威风,但是总有点褪不去的跋扈和浮躁,说不上来为什么现在这种感觉都没了。楚慈想回忆一下韩越以前的模样,却怎么都回忆不清晰,就像隔着雾气一般朦朦胧胧。可能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仔细观察过韩越的模样吧。

    他每次看到这个男人,总是紧跟着压抑、暴力、仇恨和痛苦,久而久之就产生了自我回避的本能,渐渐的也记不清他具体是个怎样的眉目五官了。

    “你有什么事吗?”楚慈把沉甸甸的垃圾袋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问。

    韩越从没看过楚慈这么闲适懒散又居家的样子,一时之间愣了一下,目光在他T恤宽大的领口里黏了几秒钟都没拔_出来,来之前准备好的一套套说辞刹那间全忘光了:“……哦,我就来看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楚慈顺手就要关上门:“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等等!”韩越一把抵住门,同时半个身体挤进了空隙中,楚慈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半步,声音不由自主的高起来:“韩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越力气毕竟比较大,抵着门框把门推开了大半,一手又去接楚慈手上的垃圾袋,陪笑道:“我这不是想帮你倒垃圾吗,你看虽然咱们俩分手了,但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分手也可以当朋友嘛!咱俩毕竟好过两年是不是,一下子就连面都不能见了话都不能说了,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点?……别别别,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是听说你最近辞职了有点担心你是不是身体状况不好,过来看一眼而已……我真的没其他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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