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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不多时,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直奔徐鉴实书房去。

    “老爷!”

    “何事?”徐鉴实将一摞大字好生放进抽屉里,问了句。

    门打开,却是见几张风尘仆仆的脸。

    “你怎的回来了?泱泱呢?”徐鉴实急忙问。

    绿稚满脸尴尬,双手奉上一封书信,硬着头皮道:“老爷,这是大爷让奴婢给您的,大爷说,您瞧了便明白了……”

    徐鉴实接过,撕开蜡印,打开信笺,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兴高采烈——

    ‘流浪去也!’

    徐鉴实顿时两眼一黑,倒吸口气!

    这个逆子!!!

    “……咳,”绿稚觑着他的脸色,又将一张折子递来,小声说:“这是大爷的辞表……”

    门外的管家犹豫片刻,也低声:“老爷,大爷今早从您账上取走了好大一笔银子,不让我说……”

    徐鉴实:!

    第22章

    春耕。

    十年后——

    永宁八年,

    立春时节。

    城外乡郭旌旗飘。

    连绵的山峦青翠,田野起伏,一望无垠。

    昨儿刚落过雨,还未天晴,

    湿润的空气中散着晨雾,

    愈发显得那刚冒头的青草尖儿生机勃勃。

    “春耕秋狩,

    合乎时节矣。”

    昌隆帝站在田埂上道,面目欣慰,余光掠过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时,

    面上不乏骄傲。

    这是他的太子啊,有他当年的风采!

    赵徵翻身下马,

    将缰绳递给小厮,

    阔步朝昌隆帝行来,行动间,春风四起,袍摆被掀起一角,露出绑着足袜的劲瘦小腿。

    春日耕种,自太祖年间便定下的规矩,是为后世儿孙能不忘民之艰,为免养成不食肉糜、骄奢淫逸的习性。

    赵徵今日穿了件深色粗布衣,

    头发亦是用粗布绳绑着,打眼一瞧,只以为是这乡间哪家的俊朗儿孙。

    昌隆帝瞧着,欣慰又钦羡,待得他走进,

    抬手在儿子肩上拍了两下,笑道:“瞧你父皇我如今胖的弓马都提不得,

    想那年十八时,也如你这般俊朗精神。”

    他说着,侧首瞧向皇后,“你我成亲时,我还俊着呢。”

    平嘉皇后嗔他一眼,“老黄历了,太子如今都十七了。”

    平嘉皇后今日也着荆钗布裙,面不施粉黛,唇不染口脂,十年过去,眉眼间留下了细纹,只一身气度从容,瞧着便觉温婉贵气。

    说话间,后面一众臣子家眷也从车马上下来,褪去了锦缎华服,着荆钗布衣。

    “那是徐家二小姐吧。”昌隆帝瞧着一个娇俏小姑娘,忽的开口道。

    平嘉皇后顺着他的目光瞧去,颔首道:“徐家二房的,去岁回来,除夕宫宴还来请安,几月不见,小姑娘瞧着稳重了些。”

    话音还未落,忽的见那着粉的小姑娘,骨碌碌的眼睛左右瞧瞧,不知自哪儿翻出个点心来,塞进了嘴巴里,眼眸困倦似的闭着嚼呀嚼,眉眼弯起,再是满意不过啦。

    平嘉皇后:……

    昌隆帝倒是笑了,“还是小姑娘。”

    说罢,他促狭的看着面容沉静的儿子,忽的道:“说起来,我前几日还问起太傅,也不知徐大小姐何日回京,算算年岁,明年都要及笄了,与太子的亲事也该议了。”

    赵徵神色未动,好似被打趣的不是他。

    下人将农具送来,赵徵拿了把锄头,与父皇母后拱手行礼罢,大步流星的下了田埂去。

    “幼时便瞧着太子老成,如今更甚,这般无趣,待得日后成婚,怕不是要遭人嫌弃的……”昌隆帝嘀咕一句。

    平嘉皇后侧首看一眼他,大抵是这些年外有武将戍边,内有重臣治政,边疆安稳,内政安定,此人心宽体胖,倒有几分如那供奉的弥勒佛,成日乐呵呵的。

    太子是到了该议亲的年岁,可那位徐大小姐跟着徐九涣混迹乡野,如今已有十年,谁知道长成了是何模样?

    世家大族教养的规矩仪态,她是半分没学到,这也罢了,再说气度……寻常人家都知娶妻娶贤,更何况是一国之母,若是那姑娘气性不如人意,这桩亲事……平嘉皇后想,便是得罪太傅,她也断断不能让太子娶的。

    昌隆帝不知她想了这么些,自近侍手中拿了农具,笑呵呵的挽着袖子便下了田地。

    男子挥汗耕地,女子炊食煮羹汤。

    徐华敏靠着阿娘打瞌睡,嘴上嘀咕:“表姐她们都没来呢,明年也别带我啦……”

    宋喜都想抬手捂她嘴巴,低声道:“仔细给人听见。”

    这是皇家耕种,寻常人便是想来都没资格。

    如今徐士钦乃是正四品,行走御前,宋喜身为内眷,自是不敢懒怠,唯恐拖累他。

    “唉,弟弟聪明呀,早早便跟着五叔跑去卫所啦,”徐华敏闭着眼睛嘀嘀咕咕,“我是笨蛋……”

    宋喜听得好笑,舀了碗甜汤端给她,道:“去给你祖父送去。”

    徐太傅如今年过半百,穿着粗布衣裳站在田垄里,春风吹起那把美髯,瞧着精神抖擞,胜过许多文臣去。

    徐士钦便站在他不远处锄地。

    徐华敏懒洋洋的靠着阿娘,闻言打了个哈欠,伸手接过道:“官家都没喝呢,祖父哪里会喝?还是我喝吧~”

    宋喜:……

    她侧首瞧去,果不其然,平嘉皇后连火都还没生着。

    宋喜默了默,问闺女:“……我若去替皇后生火,可显得殷勤谄媚?”

    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官小姐,有几个会生火的?

    还是昨儿刚落过雨,这柴火朝潮的,非但点不着,还惹得浓烟呛人的紧,眼下瞧着个个儿狼狈的很。

    徐华敏吸溜了口热乎乎的甜汤,也小声说:“您若是替皇后娘娘生了火,不帮那些夫人,要被人家在背后嘀嘀咕咕说小话的。”

    宋喜顿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没看见,没看见……

    徐华敏捂着嘴巴偷笑。

    她阿娘好可爱哦~

    临近晌午,旁边村落炊烟袅袅,不多时,便有妇人携童,或是姑娘们结伴来给春耕农作的家人送饭。

    平日里衣冠锦绣的大人们,此时累得腰杆儿都挺不直,嗅着那粗茶淡饭,竟觉饥肠辘辘。

    昌隆帝扶着锄头,去了旁边的田地,与那七十老翁问:“老伯,吃晌午饭了?”

    老翁被他问得一愣,将粗陶碗里的野菜团子递来一个,客气问:“自家做的野菜团子,你要不尝尝?”

    昌隆帝挨着地头坐下,“那便多谢了。”

    四散在田里的众人:……

    昌隆帝咬了口那野菜团,‘嗯’了声,道:“春里野菜嫩,这野菜团做的也好,里面放猪油了吧?”

    一到春日,漫山遍野的野菜,乡下的孩子们会结伴挎着篮子去挖野菜,蒸窝窝头、野菜团子都是好吃的!

    昌隆帝这两年春耕,在那田地的后山上也是见过漫山遍野跑的孩童。

    老翁正要开口,旁边虎头虎脑的小曾孙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骄傲道:“我阿娘还放了猪油渣呢,伯伯吃出来没?香得很!”

    老翁笑着摸了摸曾孙的脑袋,道:“这几年风调雨顺,田里粮食收成好,日子也好过不少,春耕熬人,油水多些,身子才不会累垮。”

    “是,农活且累人,”昌隆帝道,“我家的在那头棚子煮饭,过会儿也给老伯送些,尝尝她手艺。”

    老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地里站着的诸人,道:“你们家子息丰盛,好福气。”

    昌隆帝将野菜团子几口吃完,望了眼这漫野,笑着点头,“是。”

    “老伯四世同堂,也是好福气,这小曾孙瞧着机灵的紧。”

    …

    日头渐盛,晒得人打蔫儿。

    昌隆帝倒是蹭了人家老翁一个野菜团子吃,他们旁人可都饿着肚子呢。

    瞧见那田里少年独有的清瘦身影往田埂走,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的将农具撒了手,都朝那土路上的遮雨棚去。

    赵徵上了田埂,将脚上踩得泥在石头上刮了刮,又蹲身用竹筒里的水净手。

    忽的,身后响起一道姑娘家清脆的声儿。

    “你是哪家的儿郎?我怎的没见过你?”

    赵徵眼皮微抬,扫了眼歪着脑袋打量他的姑娘,抿着唇没说话。

    “你长得真俊,”姑娘还穿着冬日棉袄,笑嘻嘻的蹲在他跟前,爽朗道:“我家住在村头,养着一圈猪的就是,你瞧我长得可好?”

    赵徵依旧没说话。

    “我是我们村最好看的姑娘,你可定亲了?若是还没,来我家提亲吧!我不嫌弃你是哑巴,我方才便瞧见了,你能干活儿,嘿嘿~长得好俊,我……”

    “阿徵哥哥。”

    忽的,一道娇柔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姑娘,听着这如同雷劈的一声儿,顿时搓着手臂抬了眼,便见一穿着细布蓝裙的姑娘站在旁边,手里端着碗青菜面,要紧的是!这姑娘眼!眸!含!情!真真儿是镇子上那戏文里唱的郎情妾意!

    姑娘撇撇嘴巴站起身,扫了眼她手里的素面条,嘀咕一句‘定然不好吃’,气哼哼的走了。

    苏扶楹面色未动,好似没听见这句小声的嘀咕,柔声道:“阿徵哥哥,你劳累了一上午,吃碗面歇歇吧。”

    赵徵将空了的竹筒塞好,站起了身,却是没接她手里的面碗,“你自己吃吧。”

    说罢,从她身侧的田垄走了。

    此处田地过去,便是一片起伏丛林。

    赵徵没让小厮跟着,翻过那繁枝山林,想去小解。他脚下步子略急,零落成泥的腐烂枝叶被冬雪覆盖,还未尽数消融,此时被踩得咯吱响。

    忽的!

    “咚!”

    “爹爹!野猪掉进了我的陷阱里啦!”

    一道清亮又欢喜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奔跑声。

    赵徵跌坐在坑里,深吸口气,勉强憋住。

    不等他动,上方忽的响起了‘呀’的一声惊讶轻声。

    赵徵抬眼,便见那扎着翘辫的姑娘倏地扭头,兴奋朝着远方喊——

    “爹爹!我猎到了个俏郎君!”

    紧接着,传来男人急吼吼的声音:

    “别动——”

    “路边的男人不能捡!!!”

    陷阱上方握着弓箭的姑娘‘哦’了声,似是惋惜他不是野猪。

    赵徵无语至极的眼皮狠狠一跳:……

    要憋不住了!

    他抬眼,瞥见她腰间挂着的绳子,语气冷硬道:“……你将绳子给我。”

    话出口,就见那姑娘不假思索的摇脑袋,理直气壮道:“我怕你将我的皮鞭当作定情信物赖上我!”

    她说完,便见那坑里的山娃脸色青紫,然后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徐、华、缨!”

    那双漆黑透亮的眸子咻的睁圆,唇瓣因惊讶微张,“你算命咋的不掐算手指?”

    赵徵:……

    第23章

    他比野猪尊贵。

    淅淅沥沥解决过的赵徵,

    脸色恢复寻常,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而被太子殿下抓回来的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脸色臭,

    嘀嘀咕咕。

    “……你招惹他做甚?”无妄之灾。

    “我哪里认得呀。”可怜兮兮。

    “你俩小时候还同桌用过饭呢。”

    “我哪里认得呀?!”

    穿过一道田垄,

    却好似招摇过市。

    只见那雨棚下,

    捧着碗用饭的众人,皆神色诧异的瞧着他们仨。

    徐鉴实一口清汤面险些喷出来,瞠目结舌。

    徐士钦摸摸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瞧——

    哦,没眼花。

    是徐九涣那厮。

    “诶?阿姐回来啦!”华敏忽的惊讶的喊了声,

    立马放下碗筷欢喜的跑去。

    她还没抱到阿姐呢,

    却是被徐九涣拦了下,这人逗小孩儿似的,居高临下的挑着眉挑刺儿,“怎的没瞧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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