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抬眼望了望,这宫里,变天了。第49章
尾声(一)
几人晋封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紫禁城,一时满宫哗然。
日隐,天沉,秋雨落。
世事变幻皆如此间云浮,有人欢喜,有人愁。
苏培盛这头人还没到,翠果便从外面带了喜讯,齐妃听了简直不可置信,猛地站起,结果唉哟惊叫一声,脚下一崴,险些朝前跌去摔了个大马墩。
翠果忙扶住了她。
齐妃瞪大了眼睛,紧紧抓住翠果的手,“真的?真的?”
“是真的啊,娘娘,千真万确!”
齐妃恍若被这天降大喜砸晕在原地,一时懵了,静立好半晌,说不出话。
她眼下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是喜极而泣,脸上是苦尽甘来一般的幸色,她用帕子掩了激动的泪珠,眼圈都红了,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昭妃落个水,皇上心疼,怎么本宫就成了贵妃了……怎么就这样的好事了,她还是本宫的福星不成......”
“娘娘抚育三阿哥,皇上许是见昭贵妃娘娘受罪,不由也想起您这些年的不易,也是心疼您呢。”翠果忙道。
“是啊,是啊......皇上还记得本宫。”齐贵妃只觉浑身舒畅,她眼神看向宫里人,急声笑道:“本宫高兴,快快,赏、赏,都赏!”
“多谢贵妃娘娘赏赐。”
齐贵妃捂了捂激荡的心口,重新坐下,又笑中含泪了好一会,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她心思直白,想不了那么多,便只一心沉浸在喜悦里,眉梢眼角都是快活。
与之截然相反。
桃花坞里,气氛沉闷压抑得简直叫人无法呼吸。
剪秋和江福海跪在地上请罪,身子弯得极低,惴惴不安,面有惊恐。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皇后眼里满是狠意,在此刻她终于明白,自已遭的算计。
刘康,好一个凭空冒出的刘康,好一出戏。
她并不认为自已做得一塌糊涂,齐妃那个蠢货完全有动机谋害昭妃,以皇上的性子即便觉得此事存疑,心中也必然开始揣测怀疑齐妃,可供认罪词后,皇上却置之不理。
如此反常,一定是刘康那里,出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
他在勤政殿,向皇上说了什么。
听说那日甄嬛也在场。
皇上刻意模糊真相,她也无从探查,许多细枝末节根本无法清楚,可如今这情势,她怎么能不知道,自已已经全然中计。
这两日匆促之间,不宜叫柔贵人来这,昨日听江福海禀告,她也从未细想宫外搜罗出金银之事。也是方才,她才得知,柔贵人,竟然并非用金银行收买之事,那被搜出的,是谁的,昭然若揭。
柔贵人这个蠢货!她竟害怕被她知道与那小茂子关系过切,怕不小心传扬出去被怀疑私相授受,便从未与她提及过此事!
真是愚蠢!
这个陷阱,甚至于,是她自已跳进去的。
好啊,好啊。她心口闷胀,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
中宫尚在,便册立皇贵妃。
是要告诉满宫,皇后失德吗。
她狠狠攥紧了手,强迫自已不去想皇上残忍的圣旨,无情的心。她在想,皇贵妃得意洋洋,即将对她百般羞辱的面孔。
你站得如此高,如此轻易,她没有夫君的心,唯一能抓住的中宫华光也要被人蓄意遮盖,她要喘不过来气了。
皇贵妃,你不是向来骄傲自持是皇上所爱,意欲取本宫而代之。
那么本宫,一定会叫你一朝跌到尘埃里,与本宫一样,在深宫里糜烂了一颗心,万劫不复。
第50章
尾声(二)
清晖阁中,余莺儿与甄嬛皆有意外。
她们原本的算计,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
皇后失德,但毕竟有活着的太后在,死去的纯元在,皇上不至于如此下她面子。
册皇贵妃,封两位贵妃,几乎要全然剥夺中宫的权柄。
满宫恐怕早已议论纷纷。
甄嬛心有惊诧但一时并未多想,看皇后如此困顿受挫,她更加欣然接受这份意外之喜,余莺儿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个举动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若只是为了震慑皇后,警告皇后,未免太过,也显得皇帝太浅薄了。这其中,恐怕还大有文章。
皇贵妃,捧得太高了。
一个迷惑人心的烟雾弹。
年家清算,真的开始了。
“齐贵妃晋位应当不是偶然。”余莺儿说。
甄嬛思量片刻欲开口说,被派去探消息的小勿子正匆匆进来。
他跪下,话里轻快:“回二位娘娘,奴才都打听过了,那小茂子虽死,却不是赐死的,死得很是蹊跷。听说苏公公刚从慎刑司到勤政殿没多久,就死了。”说到这,小勿子顿了一下,笑说:“倒像是刘康的死法呢。”
供出了人,却不留任何余地,直接取了性命。
甄嬛一时嗤笑出声:“你猜对了,她想得便是一了百了,倒是自已逼自已上绝路。难怪皇上生了这样大的气,先是‘污蔑‘皇贵妃,想来小茂子所供出的是齐贵妃吧,齐贵妃有三阿哥,若说她会下手也无可厚非,可这样皇后便像是尽拖嫔妃下水,以固自个呢。”
“她这心思当真是狠,若是没有刘康做引,她这一招,齐贵妃岂不是要做她的替死鬼。”
甄嬛越说脸上便越是快意,皇后到底棋差一招。
“她是想要的太多。她请来太后做护身符,皇上蔽住了消息,她一时判断不明,自断后路。”余莺儿说,“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很快咱们便能真正痛快了。”
“是啊,只要一想到我那未能出世的孩子,无辜死去的陵容,我便......”甄嬛沉着脸,忍不住闭了闭眼,时至今日,她仍没有一丝释怀,时间并不能磨平伤痛,恨意倒一天天越烧越浓,叫她焦灼煎熬,她说:“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便好好地,等着那一日。”
“细数往日她所行恶事,看着她居然还那样端然坐在皇后宝座上,我何尝不是如鲠在喉。”余莺儿说,“只是我们不比她命好,有那样一个好家族,好姑母,即便恶贯满盈,依旧被安然庇佑。”
她面上与甄嬛一般同仇敌忾,心下却开始转动起别的心思。
死人再重,终归开不了口。皇后的最大靠山,还是尚未彻底与皇帝离心的太后。
年羹尧与隆科多都是扶持皇帝登基的重臣,即便要除,也需要循序渐进,短时间内杀一则不能杀二。
为何不能是隆科多先死。
甄嬛再坐了会便走了,余莺儿躺下,开始一点点构思,完善脑中的计划。
第51章
尾声(三)
秋雨飘摇,白昼渲染得低迷,才是黄昏时刻,便像入夜一般沉暗。
皇上在太后处用膳,母子两人不知多久没有同进膳食,似乎是久违的温馨时刻。
苏培盛却能看得出皇上心情欠佳。
精致的食物入口,胤禛却尝不出多少好滋味。
皇额娘叫他来用膳,可曾有过一次,是想念他这个儿子。
她永远日思夜想的人,不在这。若非十四根本无心皇位,皇额娘恐怕早早要将他踢出夺嫡之争。
他们明明都是亲母子,他与十四究竟差在哪。为何从年少到此,他如何做,甚至坐到了九五之尊,皇额娘也始终不肯多念自已一点。
莺儿可以那样疼爱冀儿,齐贵妃可以那样疼爱甚至于不成器的三阿哥。
皇额娘为何不能同样如此待他。
除了这些心思和权力,他们母子还有多少温情。
“皇帝此举,就不怕后宫,朝野震荡。”太后终于开口了。
“皇额娘心知肚明。”胤禛说,还是放缓了语气,“昭贵妃当日情状,皇额娘亲眼所见,她醒来哀求朕为她做主,此事既然只是贱奴才们不当心,两条贱命即便是死了也难以宽慰她所受之罪。儿子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稍作弥补。”
“她无辜受惊,险些小产,皇帝是该抚慰一二。她身子一向好,侍奉时间不算长,便能有二子,这次虽然糟了磨难,来日养好身子,定也能有三子,甚至四子,往后迟早也是贵妃,皇帝就当提早给了她也无妨。”太后点点头,又说,“齐贵妃是跟着皇帝多年的老人了,这些年她抚育三阿哥也是辛苦,她晋贵妃,想必也没有多少闲言碎语。”
“至于一个嫔位,甄远道也算个清官,她跟着皇帝这些日子,人还算懂事,皇帝看着办就是了。”太后说,“只是皇帝,皇贵妃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这以后,岂非叫人议论。尊卑若不分明,就会失了序度,便再无安宁。”
“儿子有时候倒庆幸,这后宫尊卑不算太过分明。”胤禛面有冷意,“尊为上,卑者下,上行下效,若上者有亏,不能服众,如何能有序度。”
胤禛看着太后,“若一味尚尊卑,不崇德行,便高者自得,低者自危,言官又如何敢上书弹劾,罪名被藏,朕又如何叫大清安定。后宫自然也是如此,若强弱悬殊,有些公道又该何处寻之。”
太后一时语塞,她也知道,皇后有时候的确太过失度了,这些年,多少人命子嗣折在她手里,从前是无人揭出,可如今这后宫里的新人个个耳聪目明,已不是皇后可以掌控得了的。
可宜修到底是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她不得不为了满门荣光思虑。
只要册封礼还没成,一切便还没成定论。
太后欲再劝说几句,被胤禛率先打断。
“朕知道皇额娘担忧之事,皇额娘不必过虑。”胤禛说,“孰轻孰重,儿子心中有数。年羹尧独揽军事大权,陕甘一带如今是只知年羹尧,不知朕这个天子。”
胤禛沉了脸色,“他在京中已然是横行无忌,卖官鬻爵,言行僭越,私相授受,结党营私,种种罪行难以一言蔽之。”
“儿子有心清理蛀虫,可非一日之功。”胤禛饮了口茶,“甄远道为人刚正,屡次上书弹劾,年羹尧得闻消息,近日来便借势打压针对,想要儿子重重惩处于他。”
太后点头问道:“皇帝预备如何。”
“年羹尧朋党众多,遍布京城,一时也有些难办。甄远道还尚可用,等过几日便贬他去督察院,搜罗几个可用之人再计,以求暗中捉住证据。”胤禛话里说不出的冰冷,“天欲令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一个贵妃便能令他迷了心智,何况是触手可及权力之峰。”
太后笑了笑,也是她老糊涂了,皇帝从来都不是轻易失度之人。
他的一番谋算,她此刻才懂。心中满意,不再多说。
皇贵妃只是年家一道催命符罢了。
莞嫔,便只是宽慰忠臣之心。
为了不过于显眼,显露目的,昭贵妃和齐贵妃,不过是看似名正言顺的障眼法而已。
一则警告皇后。
二则抚慰嫔妃。
三则麻痹前朝。
皇帝做得很好,不会因一点小事,而任性无度。
第52章
被软禁的鸟(一)
秋日高悬,册封礼浩荡行完,从皇后宫中出来,红砖黄瓦的长街,皇贵妃的仪仗驶过,远远便能见黑压人群,旁侧高举的缎宝相花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明黄翟轿上,拥坐一人,雍容华贵之服,头戴金翠美冠,镶璀璨明珠百余颗,凤凰盘居于上,栩栩如生。
她抚了抚衣上的牡丹,随意笑着,无边的尊贵。
“去清晖阁。”
颂芝抬眼看了轿上之人,沉甸的凤冠和繁琐的衣饰,虽极尽华美,可却是累人的,娘娘脖颈本就常有不适合,于是她问:“娘娘,是否要先回宫更衣。”
年世兰不悦睨她一眼。
颂芝识趣,立马高声:“去清晖阁!”
年世兰勾了唇角,她像只高傲的凤凰,打算去领地看看自已座下那只落难的鸟。
以后就落入她手中了。
今日大吉,余莺儿因身子不好,卧床休养,并未来行册封礼。
她此刻正半坐起,头懒懒歪在床靠之上,看些民间书集,这篇短集讲得正是个俗套的情爱故事。
这行正说到,书中这对夫妇不慎在乡里惹了灾祸,奔走逃命。
著者批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余莺儿百无聊赖想,应该一起死才对。
她再次张望外头,幽幽叹息。戏演得过了头,如今装病当真无趣,整日闷头躺着,她觉得自已要发霉了。
手上的书许久不曾翻动了,她开始发散思绪,想着娘娘。
今日册封,娘娘聆听皇后教导时,神态该是如何的骄傲张扬呢,皇后的脸色应当也很精彩。
出神时,外头一声高亢的嗓音破风传进,打断思绪。
“皇贵妃驾到!”
一时所有宫人出来迎接。
年世兰着满身华光,慢步走进殿中,携了万千艳丽之色,一如初见般,恍了她的神。
呼吸窒了几瞬。
如愿见余莺儿眼中有惊艳痴迷之色,年世兰哼笑出声。
“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她傲然说。
几步靠近床榻,居高临下看着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仰视自已的余莺儿,眼中还有更深的笑意,她饶有趣味地叫她,三个字竟然念得缱绻。
“昭贵妃。”
余莺儿轻声应她:“娘娘。”
她眼神肆意流连在年世兰身上,“好美,莺儿看不过来了。”
年世兰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也没在意,随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通身精雕细琢,花纹栩栩如生,簪头掐金丝点翠底托,镶红蓝宝石数颗,嵌浑圆明珠。
华美一如簪饰主人。
她俯下身子,将它别在余莺儿发上,定睛看着。
余莺儿脸上未着一点粉黛,发间只有这一抹艳色。
清秀的脸,配她的发簪,似乎违和,又有些奇异的合适。
她心里涌上些莫名的满足,直起身,话里有笑意,勾得尾调上扬,“赏你了。”
余莺儿看着她意外亲昵又稍显怪异的举动,试探说:“我不喜欢。”
“莺儿不想戴。”
娘娘竟然没有变脸。
她只是启唇说:“那又如何。本宫叫你如此,你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余莺儿一时没有着急回话,她只是看着娘娘的反应,而后笑了笑,“皇贵妃娘娘好威风。”
“方才在皇后宫里,皇上说,你的身子日后全权由我照料。”年世兰盯着她,“以后,你便乖乖听话就是。”
不等余莺儿说,年世兰便侧眼看向苏木,“传本宫旨意,昭贵妃身子不虞,一心安胎,如今天气渐凉,恐携寒气惊扰,有碍静养,无本宫吩咐,不见外人。”
苏木一时不敢答话,眼神看向自个主子。
余莺儿似乎略显无奈,“娘娘,你在软禁我。”
“你肚子里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可不容许他有一丝闪失。”年世兰坐在床侧,隔着被子抚了抚她微隆起肚子,“你太多心思了,乖乖呆着,本宫才能保住你们。”
“娘娘,纵使你喜欢,莺儿只能陪你玩一会。”余莺儿说,“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