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地上没有碎盏,宫人也没有大气不敢出的神情,便知她今日并未如何发脾气,本以为柔贵人得宠她便要好一通气恼,倒是稀奇。“嫔妾见过华妃娘娘。”
华妃正斜坐榻上把玩一支新制的绞丝点翠钗,见她来了也懒得说话,眼睛移开视线时微微向上看,倒像翻了个白眼。
“都下去吧。”余莺儿叫退了宫人。
看她有什么要事的模样,华妃才幽幽道:“如此自得,来本宫这耍威风?”
“近日别靠近富察常在与莞贵人,忍着些,也别生出敌意。”余莺儿直接提醒她,这出阴谋虽不是针对娘娘,但她性子太毛躁气盛了,显露出的厌恶轻则容易被人说闲话重则便被当枪使。
从她的话中华妃也觉察出两分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她不耐烦道:“话讲清楚些,别跟本宫在这故弄玄虚。”
“讲不清,届时就知道了。”余莺儿浅笑了笑,末尾又加了句,“我不会害你,且你会高兴的。”
又是这般尽在掌握的惹人嫌作态,华妃狐疑看了她片刻,勉强信了她的话。
余莺儿见她端起茶饮了饮,又抚了抚鬓发,接着眼珠子斜看向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连串假动作后才听她不自在道:“曹贵人那,本宫自有安排。”
余莺儿当真轻笑出声,难得见她那样扭捏的模样,是个极其不适应“示好”的人,她知娘娘在急什么,便道:“放心,曹贵人了后,嫔妾向来不让娘娘失望。”
看着她笃定的模样,华妃自觉心安了些,她期盼多年而不得,若当真能让她如愿,她自不会亏待了这黑心肝的。
第61章
阴谋进行时2
等到晚间,卫临将药送了过来,他极小声叮嘱。
“此为慢性的落胎药,药力缓缓而至,可使未成型的胎儿停止生长,逐渐失去生机,此味药服下母体无任何痛苦,只能见胎象微弱,多为母体虚弱所累,断断诊断不出服药所致。”
“药已磨成粉末,微苦,若溶于食物中便难以察觉,娘娘可以安心。”
“好,你也做好准备。”余莺儿眼神轻点,卫临会意。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虽然此事牵涉到温实初,两人间有一番教导之恩在,但她也从不疑卫临。
时疫一事,她从中得到的益处多到难以一言概括。
其一,她晋位,在皇帝心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得宠;皇帝意用她抗衡华妃,允学习协理六宫,得权。
其二,借机杀了宝鹊和安陵容,一则永绝后患;二则挑拨皇后、富察与甄嬛关系;三则安陵容死延禧宫成不祥之地,富察震荡必然大闹,一助她销毁证据,二胎气不稳,三引来皇帝,正好用她为自己做嫁衣,将皇帝得时疫的脏水泼进延禧宫;四则压住甄嬛,以安陵容之死威慑,她担忧沈眉庄,便不会与她来抢侍奉功劳,在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她正好上位。至于皇后和华妃是否会来,后宫不稳,更关系前朝,太后不会允许她们胡来,就算她们前来,她一个贵人身份低微且有六阿哥作诱勾,她若死自然便宜她们,是以她定然可以侍奉在侧,而她有疫病解法,当然不会输。
其三,卫临名利双收,扶摇直上,更重要则是得皇帝信任,等过个几年资历上来了,进而再扶持他坐上太医院之首,日后若是想对皇帝下手,便好做多了。
其四,拉拢人心,有她提前谋划,京郊时疫加之宫中爆发,她让卫临接诊宫人,不断改进下很快便研制出解法,有了解法,才开始真正施行一切算计。卫临游走于染病宫人中,以她的名义救治宫人,那些从死亡线被拉回的人对她永和宫感恩戴德,日后若有安排莫不敢从。杂役虽低微,但遍布各宫,有时候能做的可让人惊喜,留得一手暗棋,不愁没有用处。
其五,当然是不必再忧心忠诚二字。时疫祸及皇帝,永和宫几人也好,卫临也罢,若泄露一丝,无一人逃过,参与此事的人自听她算计起,便已然紧紧绑在一起,荣辱与共,且她从未亏待几人。
时疫局大胜,接下来这局,便是看富察常在了。
次日,太医院设京教习厅新学子初试,指派了几位太医去宫外监考,其中便有温实初。
得知了消息的甄嬛心下更觉古怪,似乎隐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这是否太过巧合。上回便是温实初出宫救治,接着眉姐姐出事,这会子富察怪异,她本就难以揣明,温实初又突被指派出去。
由头总是名正言顺,却带了两分不寻常的味道。
温实初一向侍奉碎玉轩,这点是极显然,众人皆知。此举,倒像是刻意将她身边之人谴开。
她面色难看,沉了脸坐在榻上。
槿汐宽慰她:“卫太医是温太医的徒弟,温太医也说是为人是信得过,又一向侍奉昭嫔娘娘那,奴婢看小主也不必过于担忧,总也有卫太医在。”
“是,这也是我唯一慰藉所在。”甄嬛依旧忧心忡忡,她皱眉道,“可我总觉不对劲,却实难想明白,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难以忽略。”
“皇上也不在。”甄嬛低下了声音,“宫中皇后和华妃做主,她们二人……”
“这感觉实在不好受,我似乎察觉到了阴谋,可却看不清任何,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主不如去昭嫔娘娘那坐坐。”流珠道,一派天真,“若有什么,昭嫔娘娘说不一定能解开小主疑惑。”
“也好。”甄嬛说,“将那两件衣裳带上,正好带与莺儿。”
永和宫中,余莺儿刚将弘冀哄睡,便听人来通传,碎玉轩莞贵人来了,她使了个眼色给苏木,苏木微点点头,径直去了小厨房。
甄嬛看了会睡着的弘冀,安安静静的,皮肤白嫩嫩,心情舒适不少,两人又来到内殿坐下。
“那两件小衣很是精致,弘冀穿了定然更显玉雪可爱。”余莺儿笑着同她打趣,“姐姐好巧的手,莺儿代弘冀谢过姨娘,谢礼便是请莞姨娘多做两件才是。”
“真是贪心!”甄嬛也被她惹笑,这时候张颜海沏好了茶,端了上来,汤色橙黄,甄嬛见了有些惊讶,“这茶清苦味好重。”
“凤凰单丛的苦种,内务府送来的,说是极稀少的茶,若不是姐姐来,我还不舍得拿出来呢。”余莺儿率先饮了一口,张颜海紧了紧眼神。
到底是极特别的贡茶,甄嬛也没尝过,她品了品,眉目很快舒展,染上些惊喜之色,“味道苦中带甘,山韵味浓,真真是好茶。”
“上次皇上来也是如此说。”余莺儿说着,又护食道,“你便是喜欢,我也是不肯给的。拢共也就那么些,我还打算留着与皇上一同品呢。”
“昭嫔娘娘这般待客,真真叫姐姐心寒。”甄嬛看向张颜海,眼中狡黠,“我今儿便就喝这苦种,你便多准备些吧!我喝得不尽兴断然不肯走人的。”
“姐姐也惯赖皮的。”余莺儿笑了笑,“时辰也不早,小厨房里正在制膳,不如留这一同用吧,等弘冀醒了再陪他玩会,我一人逗他可劳神。”
“我看你诚心邀我用膳是假,想使唤我才是真吧。”甄嬛轻哼道。
“姐姐错怪莺儿。”余莺儿眨了眨眼,略俏皮道,“那就罚姐姐帮莺儿喝完这盏茶。”
“你啊!”甄嬛笑笑。
永和宫的膳食比碎玉轩精致些,甄嬛来这后心绪好转许多,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眼底的忧心,莺儿今日惯逗她开心的,她这下胃口也好了些,若吃了荤腥,便喝口苦种茶,极为解腻,也用进不少。流珠在旁看了也很是开心,还是昭嫔娘娘厉害,小主今日在碎玉轩愁眉苦脸,到了这才安乐些。
两人在院中散步消食,这会是春日,微风打在身上,拂过衣裙,只觉浑身舒适。
“温实初出宫去监试,还需授课,怕是有一段时间了。”甄嬛似随意开口提起。
“你说这个,听卫临说宫中去的大约都是这个年岁的太医,毕竟只是初试,一些德高望重的老成太医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年纪小的资历又不够深,便温太医那样的最为合适。”余莺儿说,“太医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断不能大意,皇上此前也下令卫临要照顾好六阿哥,所以太医院也不敢在这些小事上麻烦他,院判他们也给我永和宫这个面子。”
话落,几息未听得声音。
余莺儿转头看了看她,疑惑道:“姐姐是在担忧什么吗?我今儿见你似乎心里有事。”
甄嬛就知没能瞒过她,微点了点头,“有些说不清的不安,许是上回温太医走后眉姐姐就出事了,他突然不在,我总觉得像有事发生。加之富察常在前些日子十分不适,这样快又好转,这其中我认为有不合常理之处。”
“我们与她接触甚少,即便她的好转有异常,一时倒察觉不到什么猫腻,这些时候我们虽也过了些安生日子,只是这宫里争斗算计总是躲不过。”余莺儿同她说,“如今温太医不在也总有卫临,有事你差人找他便可,温太医走前也是叮嘱了卫临帮着顾好碎玉轩。再说,我也在这,咱们互相帮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我如今有了六阿哥,也在嫔位,许多事上得力些,也更说得上话。”
甄嬛听她如此讲,感动之余心里也更安稳些,真心实意笑了笑,“幸好还有你在。”
“皇上不在,你若是得闲也可常来我这,帮我一同照看弘冀,我也好偷偷懒了。”余莺儿看着甄嬛,弯了弯眼睛,朝她半撒娇道,“好姐姐。”
甄嬛一时失笑,为她理了理微风吹开的一丝黑发,“好。”
第62章
赏花
此后一连几日,甄嬛闲时都与余莺儿聚在永和宫中,由着六阿哥玩乐,品茗话聊。
她们也时刻注意着富察的举动,派了人在延禧宫外盯着,只见她日日前往景仁宫请安,举止恭谨,除此外并未有其他动作。
而后似乎看她性子收敛沉静了些,皇后便还带她去拜见了太后,富察大约是想要请求太后原谅她之前的错处,她们谈及了什么不知,只能见她从寿康宫中出来神色自如。
似乎什么事也无,一切风平浪静,可甄嬛却一日日提心吊胆起来。富察何时如此安分过,短短时间,当真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日请安时,听柔贵人赞了声景仁宫中地气好,早早催得花开,尤那牡丹当真雍容华美。华妃便又讥讽她两句,话里话外嘲说她当婢子上瘾,成日侍奉在侧,连哪个旮旯花开都一清二楚。
柔贵人不跟她呛声,最后还是皇后顺势邀嫔妃次日前来景仁宫中观花赏春,众人都应下。
春光倾泻而下,盈盈笑语,灿灿光景,景仁宫院中一时姹紫嫣红的,分不清是春花更盛,还是人更娇美。
宫人将盛放的花都搬至庭院,幽香扑鼻,引彩蝶翩舞,设座几席,布清茶糕果,随众人自便。
一场聚乐,隐隐能见局势划分。
被繁花簇拥的牡丹抽蕊吐香,幽幽盛放,置于百花间更显雍容典雅,不仅是美丽的体现更也是地位的象征,皇后看着只配栽在旁侧,妄凭颜色便想喧宾夺主的芍药,眉眼具是笑意,她伸手抚弄眼前勃艳动人的牡丹,身侧立着齐妃、柔贵人和富察常在,依次笑语恭维。
灿烂妩媚的芍药从牡丹旁延伸齐绽,瓣若绸软,色如朝霞,鲜艳之色于嫩枝细叶间团团炸开,璀璨明艳,美压群芳,清幽之香萦鼻,华妃着意喜欢那株极为明艳的紫红川赤芍,上头还带着些晨露,日光映射下来,更显姝色。她悠然赏花,丽嫔则站在她身后,随意打量,见了那谄媚讨笑皇后的几人,翻了个白眼,心中啐了一声。
院中还有许多各色花草,隐以昭嫔为首,莞贵人、欣贵人、祺常在和淳常在则在迎春花下笑谈什么,只闻淳常在无忧的笑声最清亮。
敬嫔和博尔济吉特贵人一向是不理世事,与人无争的模样,两人皆是安静的性子,此刻正立于廊前闲聊,赏着几株绽放得宜的朱顶红,似乎也很投缘。
曹贵人近来身子不太舒适便在宫中歇息。端妃则是许久未曾出门了,后宫怀孕的人接连,连跟着她遭受的折磨更是不断,已然无法起身了,便是这些所有新进的嫔妃都与她无缘相见。
华妃从未失势,她又怎敢出来偷得喘息。
抚弄牡丹的手微微下移,折下一朵在眼前闻得芬香,皇后面上隐约笑意,便听柔贵人细细吟来。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华妃斜眼看去,轻嗤一声,成天那个贱人模样,她悠然走至皇后身侧,面带嫌色似玩笑道:“这牡丹花开得倒是好啊,只是粉红一色终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
转身折下那朵迎光灼放的芍药,她长眉略挑,朝皇后嫣然一笑,“还不如这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然夺目,这才是大方的正色呢。”
她仿佛没有看见皇后已隐隐发青的脸色,凤眼中的嚣张不以掩饰,唇角略勾便要公然凌驾于她之上,“粉红都是妾室所用,只有正红跟嫣红才是正室所用,其实只要人年轻,簪什么花还要分颜色吗?”
见了皇后那张越发难看的老脸,华妃得意笑了笑,心中十分畅快。
瞧这边气氛似乎有些奇怪,余莺儿几人从迎春花下走来,便见皇后一行人脸色难看,华妃则反之,可见是刚才发生了什么,华妃得大获全胜。
敬嫔两人看都往皇后那去,也起身走来。
见众人都齐齐聚了过来,柔贵人看了眼皇后,见她眸中压抑的沉沉情绪,这才开口。
“牡丹贵为国花,端的便是如皇后娘娘般中宫之主的雍容气度,不与百花争艳,便是何种颜色也不减国色分毫,芍药即便如何艳丽,终究也只能沦为陪衬,就如娘娘这庭院中,芍药也只配旁开于侧。”
见华妃张扬的神色锐减,柔贵人微微一笑便继续说着:“正如刘禹锡所言,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华妃脸色微沉,皇后则心颜大悦,正欲开口之时,余莺儿却笑眯眯抢先道:“说来也巧,皇上同嫔妾论诗时也说到此句,皇上当时曾说,皇后娘娘如牡丹雍容高贵,气度典雅,华妃娘娘便同这芍药娇艳绚丽,华美无匹,花终究只是观赏玩物,自然不必入心。便是连皇上都分不出个高低好坏,咱们姐妹又何需争论这些呢?”
端着冁然而笑的脸,却将皇上抬出来,轻而易举堵住了众人的嘴。
有余莺儿解围,没让她难堪,华妃轻哼一声,警告似看了柔贵人一眼,转身走开了。
皇后看着余莺儿面上无甚表情,余莺儿弯唇直迎她的视线,平和浅笑,敛了寒气,蕴藏深意。
第63章
无尸两命
牡丹芍药之争的小插曲似乎对皇后而言无足轻重,她和蔼开口让大家尽兴随意,妃嫔们又各自散开了。
“皇后和华妃起冲突,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甄嬛颇不赞同道,她见皇后吃瘪自然痛快,但也知若无与之抗衡的地位便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见不惯皇后那副嘴脸罢了。”余莺儿笑笑,“再者,华妃性子直接明了,比起笑面虎一般的人我倒更喜欢她,这段时日我在翊坤宫示弱,她也对我还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余莺儿深深看了一眼甄嬛。
甄嬛心中一动,华妃与皇后不睦六宫皆知,她可是屡次当众下皇后面子,丝毫不讲尊卑规矩。说来华妃许久未曾针对自己了,这些日子都可着柔贵人百般讽刺,当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予掩饰自己的喜恶。她现在对华妃也只是有所忌惮,毕竟她下手实在狠辣,但终究也不认为她是那样作恶的人了。
仔细想想从前的事,也是夏冬春逾越宫规无礼在先,并非华妃无中生有,那日见到泡胀的尸身,莺儿在翊坤宫一段时间后也探清楚了,原来那人是皇后赐给华妃的,不成被发现想要勾引皇上,难怪华妃那般,也真是自作自受。
想到此,她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有些烦闷。这样心思不正的人,难道她身边就没有吗,若不是顾着情分,她一早打发了。
“总你说的有理。”甄嬛看了看院中角落的一棵海棠,“那儿清净,咱们去那。”
“昭嫔。”欲走时不远处幽幽传来一声,是华妃。
余莺儿侧头看去,华妃朝她挑了挑眉。
意思简单:滚过来。
余莺儿笑笑,“姐姐,你在那等我。”
估摸着刚才莺儿为她解围,华妃有什么话要同她说,甄嬛也没在意,一人便往那海棠花下走。她打量了几眼,似乎是新移栽不久的,土很新,且之前她来这庭院时未曾见过海棠树。
花开得倒是好看,她伸手压了一枝,凑近轻嗅。花盆底走动的声音逐渐逼近,甄嬛闻声侧目,富察常在挺着肚子正往她这走来。
“莞贵人好雅兴啊。”她走至甄嬛身边,摘了一朵海棠花,又弃之于地,含笑又带着挑衅的话传进甄嬛耳中,“这海棠盛放当真美丽,听说姐姐宫里也有这海棠繁花。唉,今年冷落江南夜,心事有谁知,杨柳风和,海棠月淡,独自倚阑时。可惜碎玉轩中的海棠之美唯姐姐一人独赏了。”
富察唇边的笑意扩大,她盯着甄嬛那张脸,眼中闪过恨意,轻声问道:“沈答应禁足,安答应香消玉殒,夜里时分无人述说心事,可不知莞贵人思友之心如何?”
“举头三尺有神明,是非曲直菩萨自然心中有数。”甄嬛压住怒起的情绪,她环视周边,近处并无人在侧,僻静之处也无人注意,面上微微一笑,“妹妹之前日夜噩梦不安,连皇上都被妹妹所惊扰,想必是身在答应时受得苦楚还不够,听说前些日子姐姐腹痛异常,可不知是哪路神明听见了冤屈,想要予姐姐肚里的孩子赐福呢。”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富察神情一变,染上几分可怖,她越发靠近甄嬛,低声恶意道:“生来贱如草芥,再如何也成不了气候,许是神明见我除去不祥之人,为紫禁城带来安宁,福泽庇佑,如今我肚里的皇子可安乐了。”
颠倒黑白,轻贱人命,无丝毫悔改。
甄嬛此刻真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以慰陵容在天之灵。
远处都是人,她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可以让人拿住把柄的事,那双遍布寒意的眼睛盯着富察看了片刻,却笑了出来:“但愿真的安乐。”
她不欲与她纠缠,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因为刚才,她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觉察的不对劲是什么了。富察那前后判若两人的举止,此刻的故意激怒和神情中暗藏的歇斯底里,都让她瞬间醍醐灌顶。
温实初翻出的脉案千真万确,这个孩子根本就保不住。
富察在众人面前宣称胎象无虞,在中宫露脸、见皇上、甚至拜见太后,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孩子是康健的。
如果孩子没了,定然是有人故意害她!
富察看准她一人在此,便前来找她,故意提及陵容之死激怒自己,似乎就是想要看她失态,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出什么。
万一孩子没了,她难逃其咎。
知道利害,甄嬛没有丝毫犹豫,可就在转身将走之际,却被富察狠狠拉住手,推向自己的肚子,惊变就在一瞬间。
“啊!!!”
一声痛苦的惊呼响彻庭院,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富察常在倒在地上,捂住肚子神情狰狞。
“我的孩子!!!”
甄嬛被莫大的恐惧攫住,无措怔愣在原地,手还静止在似乎向外推的姿势,见富察身下渐渐被鲜血染红,刺目可怖。
“富察常在!”
“那里怎么了!”
惊呼声让她回过神来,顾不上其他,连忙去扶她。
“滚开!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富察狠盯着她看,神情怨毒到仿佛要将她撕碎。
甄嬛不理会她的抗拒,弯下身子,伸手想要托住她的背。富察恨透了她,手上用尽全力将她推开———那个姿势,她推的正是甄嬛的腹部。
花盆底鞋一扭,甄嬛失去了平衡,重重向后跌去。
“啊….!”
甄嬛痛叫一声,眉目扭结,似乎感到身下冰凉,她惶然低头一看,血……
为什么有血……小腹传来刺痛,她似乎觉察到什么,她看着那团被染红的布料,开始颤抖,不可置信。
众人走到近处,便是这副骇人的景象。
“太医!”
“传太医!”
“富察常在晕过去了!”
“有血!莞贵人怎么也流血了!”
“姐姐、姐姐!”
余莺儿赶来,面色焦急先扶住了甄嬛,甄嬛看了她了一眼,满目泪水凄凄而下,而后晕在了她怀里。
华妃没在人群中攥紧了帕子,神色恍惚。
一阵哄乱嘈杂,晕厥的两人被抬进景仁宫偏殿,太医匆匆而至,而后太后闻声赶来。
云层压低,蔽住日光,明朗的天际转眼被乌色取代,天空乍响起一道闷雷,似乎要有暴雨了。
第64章
无尸两命2
一场雨下得毫无征兆。
似乎上天也怜龙脉危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