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会子弘冀还没睡,余莺儿一直逗弄他玩,惹得他咯咯笑了起来。有一换下的小褂惹了胤禛的注意。他拿起来,看了两下,绣工格外精巧,上面绣着的图样也十分别致有趣,并不像内务府一惯的物件。
是只小兔与小狗扑蝶的模样,童趣得紧。冀儿出生那年是癸卯,正是应景,不知是谁这么有心。
“这是你给弘冀做的?”
见他拿在手上端详许久,余莺儿先是问道:“是不是极有趣?”
“内务府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可看惯了那些吉祥绣样,远没有这个来得可爱,臣妾才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胤禛下意识猜道:“可是莞贵人,你素日里同她交好。”
余莺儿好似瞪了他一眼。
胤禛顿时有些莫名,就见莺儿颇为不忿道:“皇上怕是要将淑和给忘了吧。”
淑和?胤禛一愣,才想通了那图样的含义,淑和早弘冀几年,是还在王府时欣常在为她诞下的第一位公主。倒许久未见过淑和了,一时心里生出点愧疚来。
他道:“欣常在有心了。”
“淑和很是可爱,见我便昭娘娘的叫,声音脆生生的,性子很像欣姐姐。”余莺儿眼含笑意,“她上次与欣姐姐来,她还同我说等弟弟会走路了,要带着弟弟去御花园里玩耍呢。”
淑和自小就是爱笑的模样,一点也不怕人,便是想叫她文静端和些才想了这个封号,他想起那丫头第一次叫他阿玛的时候来,他当时不知有多欢喜。到底是有了温宜和弘冀后他疏忽了,竟冷待了许久她们母女二人。
“淑和很想皇阿玛呢。”余莺儿道,也有几分心疼,“她说他还记着皇阿玛叫她要多读书,女子要识礼才好,只是不见皇阿玛来教她。”
“是啊,朕也许久没好好与淑和说会话了。”胤禛说,又想起向来直白爽利的欣常在来,实在也是个懂事的人,即便他逐渐冷落了她,也不见她想过借孩子邀宠,侍奉他多年又为他诞下公主,确实有些委屈她了。
“那皇上今晚可要好好陪一会欣姐姐和淑和。”
余莺儿这话,听来倒像是带了两分恃宠而骄的指使味道。
胤禛并没恼她,只是故作严肃,“你竟敢命令起朕来了,当真是顽劣……”
余莺儿才不理他,不听他说完便看向抓着小布偶玩耍的弘冀,低声告状一般,“弘冀啊,你皇阿玛在凶额娘。”
“你竟在孩子面前说朕不好。”胤禛说着,伸手拿了个小兔模样的小物件,在弘冀眼前晃悠逗他开心,自个面上也有了两分笑意,“也不怕教坏六阿哥。”
“冀儿,玩耍这么久该要睡觉了,额娘给你唱曲好不好啊?”余莺儿温柔道,面对孩子时,总是会忍不住放轻声音。
她转头看向胤禛,问他:“皇上想听什么?”
胤禛神色平静,“朕还听哄孩子的歌,叫人笑话。”
“您爱听,冀儿也会喜欢的。”余莺儿却似乎执拗起来,偏要他说,眼神一直看着他。
胤禛静默了会才道:“朕不知道名字,只记得从前听人唱过,那样的律甚好听。”
他神色似乎有一瞬的低落,“应是有一句,快睡吧,好长大……”
余莺儿眼睛倏亮了起来,她笑道:“可不是父子连心,这是乳母哄冀儿睡时常唱的曲,臣妾也会呢。”
那只哄弘冀的手透白干净,未着任何东西,在被子上轻轻慢慢地拍着,独属于母亲慈爱的眼神温柔注视着他,柔柔的音溢出,殿中一时只有这样的低低唱声。
弘冀在熟悉的声音里渐渐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再颤动,安静下来。
胤禛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很久没有移开眼。他看着弘冀那张像极了他的脸,再看着莺儿在春光里被爱镀得有些神圣的脸,心里如有一股暖流拂过,微微笑了。
第50章
富察
不出所料,胤禛回到养心殿便下了旨意,体念欣常在抚育公主有功,又侍奉多年温柔体贴,晋为贵人。
欣贵人没有特别殊荣,并不能亲自抚养公主,胤禛当晚便去阿哥所接了淑和,又去了储秀宫,也是其乐融融。
皇上此前倒未想起她来,一出了永和宫便如此,这消息传到旁人耳朵里,都心知肚明是谁在皇上面前吹了风。
连苏木也笑言:“娘娘的话现在在皇上心中可是极有分量了。”
余莺儿并不理这话,她只略微皱眉,盯着手中的茶,“是内务府前几日送来的?”
“是,颜色鲜亮,存放得极好。”苏木见了小主的神色,也有些疑惑,“可是有什么异处吗?小主爱喝,宫中多饮此茶,之前的也差不多了,奴婢刚才便拿了这新得的茶。”
“卫临是什么时候出宫医治的?”
“大约也有五六日了吧,卫太医现在声名鹊起,许多大臣也都知晓他的才能,听说是点名要他去的。”
余莺儿再饮了一口,极慢地感受茶水的味道。
龙井是微苦,清香,回甘。她有个习惯便是茶叶要反复烹多道,才会丢弃,喜欢咂摸舌尖那最后一点点微甜和香气。
这茶起初并未品出什么异处,但是三道后的这杯,微有涩感,很淡,但不该是茶应有的味。
她轻轻摩挲着杯壁,略微一想便了然。
真是极其熟悉的手段啊,没能用在甄嬛身上,倒是想要她的命了,有人想跟华妃表忠心呢。
华妃还没送上这份大礼,你倒自己来找死了。
她勾了勾唇,“将那只雪兔抱来,每日喂它三盏茶,无需喝水,只让它习惯这上好的雨后龙井才好。”
这样的把戏,自然少不了那人的默许和助力。
华妃娘娘,您想玩,嫔妾就陪您好好玩一玩。
时疫彻底肃清后,皇后不知是不是太过劳累,一下病倒了,休养了一些时日,直到现在才恢复了晨昏定省。次日一早,众人时隔多日又一同前往景仁宫中请安。
正殿陈设一如从前,只是人的位置已经大不同了。两月余,余莺儿已从贵人走在了三妃之下,力压无子嗣的敬嫔和丽嫔,施然坐在了华妃旁边。
她面带几分笑意一一回应打量在她身上的眼神,像一块蒙尘多年的璞玉,显露出原本的光华,锋芒毕露,再也没人敢将她不放在眼里。
华妃看着她这副模样,生出一股受了挑衅的滋味来,想着曹琴默的话才压着脾气没有发作。
若是余莺儿当真愚蠢不堪大用,连曹琴默都能暗算了她,她又何必忍着不动手,只一味等她那份还不知是真是假的大礼。
只是那余莺儿万一当真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那她的孩子必然要是她的,她在外自然要作出一副容人之态来,只叫皇上认为她与之交好,才会放心叫她抚养六阿哥。
想到此,她敛气展眉,笑道:“昭嫔妹妹,昨日怎么不见你来本宫这,本宫宫里那个江南厨子,又研制了些新菜式,听闻你素日爱吃清口的,也好叫妹妹尝尝。”
齐妃闻言一阵恶寒,打量她两眼,眉头瞬时皱得能夹死只苍蝇,别过脸不想看,偷摸翻了个白眼。
余莺儿回道:“昨日皇上早早说了要来嫔妾宫中用膳,也看看六阿哥,所以嫔妾花了些时间准备,还请娘娘见谅。”
华妃十分能体谅的模样,道:“原是这样,那自是辛苦妹妹了,本宫原是想教你学着点看账本。”
“那是正好。”余莺儿笑着说,“等会嫔妾随娘娘去翊坤宫叨扰一二了。”
“好啊。”华妃敛了点笑意,似笑非笑颇有威压地看了她一眼。
说话间,皇后也出来了。行礼后,又是惯常的话聊。
“欣贵人,你侍奉皇上多年,皇上体念你辛苦,如今晋为贵人了,你更要好好的服侍皇上,为大清再添个皇子才好。”
欣贵人今日着了身水红色的衣裳,眉眼精心描过,十分的娇艳,她起身回道:“嫔妾多谢皇上、皇后恩德,必然尽心侍奉。”坐下时,她视线经过昭嫔,微微一笑。
一干嫔妃,各怀鬼胎。
曹贵人隐晦看了眼欣贵人,心下有些不舒服。她都能得昭嫔相助一夜晋贵人,温宜可比淑和得圣心,她熬了这么些日子,华妃却总是不肯为她在这上面费心。
富察常在则恨恨看着斜对面的莞贵人,若不是她吓唬自己,自己又怎么会吃了这个哑巴亏。如今皇上是看在她母族的份上才勉强复了她常在之位,可这些日子,皇上几乎彻底厌弃了她,即便怀了龙胎也不曾再来看过了。
心绪波动下,肚子似乎又有些痛了起来。她皱眉捂了捂,呼出口气,没像从前那样兴师动众,到底不敢张扬了,唯恐惹来旁人讥讽她自作自受,她如今可不就是满宫的笑话了!她本都不想来,可又怕遭了口舌,又说她仗着龙胎无礼轻狂,不尊中宫。
她是不做声,尽量不引人注意,可华妃却怎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将富察的神色尽收眼底,大声讶异了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富察贵人,噢,是本宫一时忘了,富察常在,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脸色这样难看。”
听得华妃起头,丽嫔充分体现乘势使气这四个字,她轻笑一声又是熟悉的那股子讽刺味道,“不舒服怎么不请皇上来看看,若是皇上不来,多差人去养心殿请几次就好了,可不知焚烧了这一月的艾,你这延禧宫还干净不干净啊?”
以前谁没见过她那副耀武扬威的嘴脸,一时都笑了。
连一贯与她交好的齐妃都有些幸灾乐祸,叫你成天把生皇子挂在嘴边,可不遭了霉。
富察难堪得不行,低下头咬牙切齿又反驳不出来。甄嬛看了她一眼,唇角勾了勾,痛快得很。
华妃“唉呀”叹一声,只往她心窝子里戳,“富察常在,若是不舒服可要叫太医好好调理,你这样成日忧思,腹中胎儿还能康健吗?可别自个作死将指望也一并作践干净了。”
近日腹部时不时的疼痛已叫富察不安极了,太医开的药总觉得没什么用,华妃的话更是叫她慌了神,仿佛即将应验一般。她脸色极其难看,朝皇后求救般嗫嚅开口:“皇后娘娘,近日嫔妾频感不适,太医的药也总不见效。”
皇后:“可向皇上回禀了?”
“回了。”富察神色黯然,不再说下去,可见是皇上并未放在心上,连看望都不曾有。狼来了的故事便是她这般,自作自受。
皇后叹口气,“本宫身子虽有些精神了,却也总觉劳累,恐怕不能时时看顾你。”她视线转向余莺儿,带了几分命令道:“昭嫔生育还算有经验,既然皇上让你学习协理六宫之事,便是对你含了指望,叫你为后宫分忧。既如此,就昭嫔去帮着照顾一二吧,皇嗣安康,也好叫皇上放心。”
?
余莺儿心骂了声。
她反应何其快,瞬间明白了事情原委和皇后的算计。
富察这样不舒服必是皇后动了手脚,她自个装病再趁机将这样的烫手山芋给她,她是个有皇子的,若保不住富察这胎,一则她无能,二则明晃晃妒忌暗害之名便压下来,皇上向来疑心,再有皇后刻意引导,不可能不怀疑她。
除掉富察这胎,去她协理之权,再惹帝王疑心,若有了什么捏造的“证据”,或许还能治她失德狠毒之罪,降她位份,更夺走六阿哥。
一箭五雕,还真是以牙还牙。
看胎,不就是报复她曾对她用过的手段。
余莺儿心思急转,瞬时想好了应对之法,正要回话,甄嬛却率先道:“皇后娘娘,嫔妾觉得怕是不妥。昭嫔姐姐近日忙于照顾六阿哥,又在华妃娘娘那学习协理六宫之事,华妃娘娘倾心所授,昭嫔姐姐亦不敢不用心,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甄嬛看向欣贵人,笑道:“前几日嫔妾同欣姐姐一同去永和宫,便看昭嫔姐姐头痛不止,又兼之咳嗽,忧神倦态,只是昭嫔姐姐向来恭谨,不肯向皇上皇后回禀,让皇上皇后担忧,才一直强撑着身子。”
淳常在眨了眨眼,啊?那日昭姐姐明明很好呀。这怪怪的的气氛她并不能看太明白,她也不说话,反正莞姐姐这样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欣贵人自然明白甄嬛的意思,她刚承了余莺儿的情,没有不帮的道理,很快接道:“是呀,皇后娘娘,昭嫔的身子您也是知道的,本就是产后才不过半年,正需要调养的时候,前些日子又在养心殿连日侍奉皇上,劳心劳神的,身子更是还没调理完全,若让皇上知道了,怕是要心疼了。”
有她们从旁说情,自然如虎添翼,余莺儿也站起身回话:“皇后娘娘担忧富察常在之心,嫔妾亦动容,只是嫔妾实难担此大任。皇上叫嫔妾在华妃娘娘那悉心学习,嫔妾不敢不用心,嫔妾若身兼数事,恐分心叫皇上失望了。”
言下之意皇后不会不懂,皇上叫她在华妃那上眼药,杀杀气焰制衡华妃,皇后却要她去照顾富察,岂不是和皇上本意背道而驰了。
几人的话均是有理有据,若是强将事压给昭嫔,反倒落了刻意,惹人怀疑。皇后闻言便细心叮嘱叫昭嫔要好好保养身子,眼神则慢慢转向华妃。
华妃本还在感慨这个黑心肝的当真会邀买人心,个个跳出来帮她,就见了皇后看过来的视线,眉心一跳,瞬间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想叫她去照顾富察?做梦!
她立马先发制人,装模作样道:“哎,近来又是侍奉皇上又是教昭嫔的,当真是累极了,皇上见了本宫都说本宫憔悴许多了,本宫近日可要好好养一下,少些烦思,别让皇上看了烦心。”
瞧她这样,丽嫔和曹贵人自然上道,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保重身子,堵死了皇后还未说出口的话。
有协理之权的,都冠冕堂皇挡了回去,没人愿意接皇后的话。
其他的,便名不正言不顺。
皇后一时深觉无力,齐妃一则还不能急,二则也是蠢笨,看不清局势,连话都不会帮着说上一二。现如今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谋算总是不能顺利落下去,白白花心思。
富察见了众人将她当成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暗自咬碎了牙,心中发狠。他日生下皇子,她定要叫她们好看!
最后还是皇后发话,从内务府多拨了几个宫人去照顾,再叫太医好好看着,有什么不适及时回禀,她自个精神都还不济,能如此在旁人眼里也算尽心尽力了。
第51章
风雨欲来
等众人依次散去,甄嬛和欣贵人知余莺儿要去翊坤宫,微笑示意后便结伴先行了。
今日华妃并没有乘坐辇轿,她走在最前头,左右两侧是步履放慢,不与之并行的昭嫔和丽嫔,后面则是曹贵人。
相对而言,能看见昭嫔与华妃更近些,行走间相差细微,不知情的或许以为她们二人关系更密切。
丽嫔横竖看昭嫔不顺眼,却也知她不是曾经可以任她嘲笑的温答应了,见了她现今如此风光,一时间既是忌惮又是妒恨。
余莺儿却仿佛一点不记恨她曾经的所为,依然是端着笑同她说话问好,这般谦卑姿态倒叫丽嫔心情稍霁,也有了两分好脸色。
曹贵人是个玲珑心窍的,偶尔提起话头或是插话谈笑都十分自然,一时心思各异的几人倒也聊起来了。
起先华妃倒也还好,她惯常是被这几人捧着的,只要谈及她相关话里话外总是恭维之意,她也颇为受用。
可当她们聊得更自得欢畅些后,华妃却开始一言不发,她已经连续看了丽嫔几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意味不明,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她脸上的风雨欲来之态却愈演愈烈,敏锐察觉到这点的几人都自觉闭上了嘴。
她们三人同在西六宫,顺了一道路后便分道扬镳,丽嫔和曹贵人可不想触霉头,都各自回宫里去了。
到了翊坤宫内殿,华妃刚坐下,便开始居高临下打量她,眉头下压,是十分不悦的模样,忍了一路的脾气似乎即将发作。
颂芝端来茶,这上好的茶盏被她狠狠砸在桌上,茶汤溢出,听得一声响亮,随后满殿寂静,落针可闻。
她威胁又锐利的眼神狠狠钉在余莺儿身上。
“你倒是厉害,左右逢源,邀买人心,一个甄嬛不够,还要费心抬举欣贵人,连丽嫔那样的性子都能对你顺眼三分了,若由得你这样下去,岂非以后宫中你余莺儿说了算?”
华妃这样的人,皇后始终压在她头上已经是叫她日夜心绪不平,不甘,不忿,她向来不允许自己的权利受到任何威胁,一旦权势削弱,她便不能高高在上地蔑视那几个贱人,叫她矮那几个贱人一分。
她年世兰自小受尽疼爱,从来顺心,她年家英勇抗敌,满门忠心,就算到了这紫禁城也合该是她年世兰众星捧月呼风唤雨,她要最盛的宠爱也要最盛的权利。谁拦在她面前,她就叫她去死。
眼前这个依旧面容平和的人,若是不论其他,她心里委实不算太讨厌。
可这个贱人却偏偏爬得这样快,得了皇上偏爱不说,有了皇子还沾了权利,即便是做小伏低屡屡向她示好投诚,但这样能威胁到她的人杵在眼前,怎么不叫她烦心,最不想承认的还是每次见了她,便隐隐约约又似乎愈演愈烈的说不明的担忧。
她眉心聚拢着极盛的怒气,凤眼里满是猜忌探究又夹着几分讽刺,她的脾气谁人不知,宫人见了都敛声屏气,深深低头,生怕被她注意到,便真是遭了殃。
余莺儿却从来没有怕过她的模样,她起身走过去,在靠得很近的位置方停下,低声开口。
“娘娘,嫔妾的话还不够明吗。”余莺儿深深看着她,“您在害怕什么呢?”
她侧头看向颂芝,平静道:“都下去。”
这怪异的气氛浓重到压人,连心跳恍惚都沉慢了几分,颂芝小心瞧了眼娘娘的脸色,见娘娘几息并未开口,便知是默许了,赶紧带着一干人退了出去。
殿内霎时便只剩她二人。
第52章
求娘娘疼我
内殿安安静静,一丝声音也无。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诡异的感觉在殿中慢慢升腾,气氛一时胶着。
一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一个则向来从容平和,鲜少有动怒的时候。
目光就这样相交,仿佛谁先移开视线便是输了气势,那道扎在余莺儿身上威胁意味浓烈的眼神并未削减半分,是真的动了要她死的念头。
她默许曹琴默下手毒杀余莺儿,像是借机检验一下这人的真本事,其实她内心深处从未觉得余莺儿会败在曹琴默手里,她是那样狡诈又聪明,祸害遗千年,怎么可能死得这样轻易。
余莺儿彻底投诚的条件是要她亲自杀死曹琴默作为诚意,而当曹琴默忍耐不住提出设计了结余莺儿时,她便顺势而为,抱着坐山观虎斗,从中择一而用的心思,只看她们两相互算计,角逐出她最有用的一条狗。
曹琴默是比不得余莺儿,可却胜在聪明兼之
听话可控,二者平衡。余莺儿狠辣,惯常是会装的,连甄嬛沈眉庄都叫她蒙蔽,城府极深,本是个顶好的暗棋,却实难把控,令人捉摸不透。
她是自傲,可也无比清楚自己,这宫里除了皇上太后,她从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丽嫔,一个在她身旁簇拥、恭维,为她鞍前马后的跟班。
曹贵人,一个受她庇佑有几分聪明,为她出谋献策,铲除异己的碎催。
她们可以当她的狗,乖乖匍匐在她脚下,任她差使。
可余莺儿———
她是厉害,厉害到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又要给她妃位,届时就要踩在她头上了,厉害到她若能真心投诚于自己,凭她收买人心和邀宠的本事,架空皇后是迟早的事,以后这宫里便没有那老妇的地位了。
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任她搓扁捏圆,怕是一日日费劲心机想往上爬,现在是唯恐她费心对付她,一味在她面前做小伏低,他日可说不准了。
她要是应下余莺儿,以余莺儿的性子,势必不会像丽嫔曹贵人二人那样听话,甚至反咬一口都可能。她能将她们二人不放在眼里,只当条狗,却不能将余莺儿当条狗看待。
这样的威胁应该尽早铲除才是。
杀意在瞬间几乎凝为实质,带着寒意生刮着余莺儿。
她在这样的眼神下终是叹口气,定定看着眼前人,“娘娘,您不知道您有多好吗?”
华妃神色一滞,带了两分疑惑。
余莺儿移开视线,微微笑着,自然坐在了她旁边,似乎在回忆。
“嫔妾因为会唱昆曲,采选入宫中后便被分到畅音阁。那一年,是皇上登基那年,您和丽嫔几人来了看戏听曲,您不知道为何看着很高兴,等曲毕,更赏了许多赏钱下去。”
“嫔妾便是在其中。那时候还是夏日,我病了,愈来愈严重,临到头却和嬷嬷说好了许多,涂脂抹粉盖了病色,因为嫔妾知道贵人听曲大约是有赏钱的,嫔妾那时的银钱给了家中所剩无几,没人会管嫔妾,只将希望放在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