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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届时又能讨到几分好?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萧窈耳中。

    青禾愤愤道:“哪有?这样酸人的!”

    萧窈揽镜自照,摸了摸才上完妆的脸颊,

    轻快笑道:“你?既知道是酸言酸语,何?必放在心上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便只当是夸我生得好。”

    青禾“哼”了声:“少卿明明在乎极了,

    必不会令她们?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

    “将来的事,

    谁又说得准呢?”萧窈轻描淡写道。

    人心本就易变。初时爱的死去活来,天长日久渐渐淡了,

    乃至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她并非质疑崔循,只是本能地觉着,最好还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青禾咬了咬唇,不好再提此事,只道:“车马已经备好。”

    萧窈此番自行宫回来,并非是为备嫁,而是接了谢盈初的请帖,赴宴赏梅。

    两人年岁相仿,纵然抛去谢昭这层关系,聊得也?算投缘。萧窈曾看过谢氏梅林,也?记得她家的美酒,欣然赴约。

    这日是谢盈初的生辰,登门?的女郎自然不独萧窈一人。

    但谁也?不会如上个冬日那般轻慢、排挤她,就连陆西?菱,这回也?彻底偃旗息鼓。

    饮酒玩乐后,气氛愈发融洽。席上有?女郎调侃道:“算起?来,将来西?菱得称呼公主一句‘表嫂’呢。”

    萧窈手中拈着支花签,笑而不语。

    陆西?菱神?色如常,仿佛先前的嫌隙不复存在,端着酒盏向萧窈笑道:“正是了。他日公主嫁入崔氏,自当多多往来亲近。”

    萧窈扯了扯唇角,陪饮了一口酒。

    众人只当她是面薄难为情,笑过,转而聊起?近来时兴的衣裳、饰物。

    谢盈初先前多输了几回,罚得酒多了些,面色嫣红,已有?些许醉意。及至见着一婢女前来,却又向当头泼了盆冷水,立时清醒许多。

    萧窈看在眼中,猜出这应当是谢夫人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婢女行礼道:“奉夫人之?命,请公主移步一叙。”

    “公主是来为我庆生,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谢盈初向来怵这位嫡母,话里话外都透着紧张。

    婢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谢盈初抿了抿唇,看向萧窈。

    萧窈不欲令她为难,撂下?花签,起?身道:“我去就是。”

    哪怕先前与谢夫人有?过龃龉,她也?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什么。萧窈安抚性地冲谢盈初笑了下?,随婢女离开水榭。

    时隔许久再见谢夫人,哪怕是在自家而非秦淮宴上,她依旧装扮得精致而庄重,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身份非比一般。

    只是看向她的神?色并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似是想笑,却又透着生疏。

    萧窈开门?见山道:“夫人有?何?事,直言就是。”

    谢夫人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冒昧请公主来,是想同你?借个人。”

    萧窈眉尖微挑。

    “长公主身边有?一内侍,屈黎,极擅医术,”谢夫人顿了顿,“我儿如今不大好,去信阳羡向长公主借人,才知他如今在公主身侧”

    以谢氏与阳羡长公主的交情,断然没有?不借的道理。若是从前,萧斐必然已经直接传消息给萧窈,吩咐屈黎来此为谢晗看诊。

    可这回,萧斐信回得虽快,却只是叫她去向萧窈讨人。

    谢夫人收到信后一度气急,告到老夫人那里,有?意指责萧斐轻慢倨傲。

    老夫人虽也记挂长孙的病情,却并没失了理智,叫人将那信念了一回,沉吟道:“阿斐不是这样的人。必是你何时行事失了分寸,得罪她,才会如此。”

    谢夫人争辩:“且不提长公主远在阳羡,儿媳又如何?会同她过不去?”

    “她何其爱重这个侄女,去岁年节你?应知晓,可曾与公主为难?”老夫人皱眉道,“阿斐并非狠心绝情之?人,无非是想要你去向公主低头罢了!”

    谢夫人便说不出话了。

    外人细究起?来,恐怕也?只能想到那时她与萧窈因谢昭之?事隐隐起?的争执,可她自己心知肚明。只是难以想象,萧斐那时分明不在,又怎会猜到内情?

    老夫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必有?缘由,闭了闭眼,沉声道:“晗儿的病与你?的脸面,如何?选,还要想上几日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别无?选择。

    谢夫人向萧窈低头道:“还望公主允准。”

    萧窈诧异极了。

    既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也?震惊于当初那样倨傲的谢夫人会低声下?气同自己说话。一时间没来及多想,只道:“生死攸关的事,我自不会为难。”

    谢夫人松了口气,神?情愈发复杂:“多谢。”

    “今日晚些时候,我便令人送屈黎来贵府。”萧窈许诺过,正欲告辞,却见先前引路那婢女又匆匆而来。

    “三郎在外,说是等候公主。”

    谢夫人听到“三郎”时,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跳了下?,对上萧窈的目光,缓缓道:“既如此,我便不多留公主了,改日必定重礼相谢。”

    无?论她态度如何?,萧窈都不愿在此多留,立时起?身离开。

    才出门?,便见着长身玉立的谢昭。

    “盈初放心不下?,叫人知会了我。”谢昭主动同她解释。

    萧窈对此处路径不大熟悉,跟随在谢昭身侧,感?慨道:“谢夫人平日竟这般可怖吗?”

    以至于谢盈初看她像羊入虎口。

    谢昭一笑:“于盈初这样无?依无?靠的女郎而言,是这样的。”

    萧窈看了他一眼:“你?不好奇谢夫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并不难猜,”谢昭抬手拂过横亘的梅枝,自若道,“无?非是为了长兄的病罢了。”

    萧窈奇道:“你?如何?得知?”

    “今日入宫面圣时,曾于祈年殿见了从前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内侍,应当就是那位医术高明的屈黎吧。”谢昭道。

    萧窈早就知道谢昭是个聪明人,却依然惊讶于他的敏锐。想了想,便又问:“那你?可知,姑母为何?要为难谢夫人,偏叫她在中间折腾这一通,来问我呢?”

    先前在正厅,她被?浓重的檀香熏得头疼,诧异之?下?先一步应了。而今被?冷风一吹,清醒许多,意识到其中的异样,随口拿来问谢昭。

    其实并没指望他能答出个所以然。

    可谢昭却停下?脚步,垂眼看向她,声音低而缓:“兴许是要她为风荷宴那夜之?事还债。”

    萧窈眼皮一跳。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倏然抬头,震惊道:“她你?”

    是了。青禾那夜遍寻她不着,曾求到谢昭那里,央他帮忙。纵然崔循令人善后,可他这样一个机敏的人,又岂会毫不知情?

    谢昭微微颔首:“公主兴许有?所不知。我这位嫡母,与王氏那位夫人昔年曾是闺中手帕交,说是看着王大娘子?长大的,并不为过。”

    那样阴私的打算,王旖自然不曾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胁迫那婢女办事,走的也?是旁的路子?。可谢夫人身为一家主母,是否对此全然不知?

    谢昭曾令人严加看管那婢女,原不该有?差池,可没过多久却莫名暴毙,她的家人也?死在一场大火中,面目全非。

    如果说外边的事情是王氏的手笔,关在谢家的婢女,又是谁下?的手?

    他心中已有?定论。

    阳羡长公主实在是个极为敏锐的人,纵然手中不曾有?证据,却还是要借机敲打谢夫人。令老夫人心中有?数,叫她今后不得随意为难萧窈。

    萧窈怔了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那般心虚!”

    谢昭道:“长公主虽疑心,可长兄到底是谢氏子?,不可能见死不救,这才费心安排此事。”

    萧窈了然,觑着他的反应,迟疑道:“屈黎医术极好。”

    谢昭颔首。

    萧窈又问:“若他将你?兄长治好了呢?”

    她这话问得十分心虚。只觉自己用极阴暗的想法揣测了谢昭,实在不好。

    好在谢昭并没同她计较,也?没就此澄清,反笑道:“那便是命数如此。”

    说话间,已能远远见着设宴的水榭。萧窈道:“剩下?的路我认得,自己过去就是,劳你?相送至此。”

    “无?妨。”谢昭应了声,待她走出两步,却又忽而道,“你?应允琢玉,是因真心爱重他吗?”

    这话问得实在冒昧,失了分寸。

    萧窈没回头,也?没回答,脚步顿了顿后径直离开。

    谢昭看她背影远去,片刻后,拂去肩上落的梅花。

    离了谢家后,

    萧窈觑着天色尚早,便打发了内侍回宫传话,自己则带着青禾在市廛闲逛。

    她在宴上时并没正经吃多少,

    被谢夫人搅合一通后又没了胃口,

    在长街上转了会儿,倒是觉出几分饿来。

    便买了些零嘴,与青禾分食。

    时已入冬,有心思灵巧的商贩用蜜糖熬了浆,在朹梅上裹了薄薄一层,一夜冻过之后口感极佳,

    又酸又甜,孩童们?极喜欢此物。

    萧窈排着队,

    及至跟前,

    要?了十来粒。

    油纸包着沉甸甸的,她从?商贩手中接过,

    喜笑颜开?向青禾道:“快来”

    话说到一半,回头瞥见不知何时停在身后的马车,隔窗对上崔循那?双犹带笑意的眼,晃了晃神。

    崔循平日?所乘车马并非那?等镶金饰玉、极尽奢华的,

    但观其敞阔车厢、拉车的骏马,也知绝非寻常人家能有。

    停在这里?不过片刻,已有不少视线打量。

    崔循不疾不徐地学她:“快来。”

    萧窈惊讶过,

    上了车。

    她将怀中的油纸包信手撂在崔循书案上,好奇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不知,

    ”崔循为?她添了盏茶,

    “此番实是偶遇。”

    今日?官署难得清闲,他原还想过,

    是否趁此机会去学宫一趟。却?不料回来的路上,只是随意向车外看了眼,竟见着了乖乖排队买零嘴的萧窈。

    以?萧窈的身份,只需遣侍女过来,百姓们?便只有让路的份,无人敢说半句。可她不厌其烦,又似是极喜欢此物,叫人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雀跃。

    他便没打扰,静静等了片刻。

    萧窈吃了些甜食,此时确实有些口渴,捧着茶盏向他道:“何时是你有意为?之?”

    崔循笑而不语。

    萧窈横他一眼,又点了点那?包朹梅:“要?尝尝吗?”

    “我不大?喜爱甜食。”崔循并没动,只向她解释。

    萧窈便回头给了青禾。

    青禾自被萧窈带上车后,便避在车厢一角,如今只觉被崔少卿扫了眼,更是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好在不多时,马车便在幽篁居外停下。

    青禾忙不迭地下了车,正欲搀扶自家公主,抬眼却?见崔循已经侍立在侧,只得讪讪退开?。

    萧窈含着粒朹梅,登楼后,含糊道:“我头回来此处时,便想,在此看风景必定心旷神怡”

    只是她那?时在崔循面前多少有些紧张,又不自在,并没好好看过。而今登楼远眺,只觉天高地阔,仿佛所有郁结之气都?能随之一扫而空。

    “既喜欢,今后可随时来此。”崔循抚过她被风吹起的长发,顿了顿,有意无意道,“你身上似乎沾染了梅香。”

    萧窈微怔,同他解释:“今日?是谢娘子的生辰,邀我赴宴赏早梅,许是在林间?留得久了些。”

    说完又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这也能察觉?”

    她甚至莫名有些心虚,不知崔循是否也会发觉,自己与谢昭同行聊了许久。

    转念一想,虽说谢昭确实问了逾矩的问题,但她既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便挺了挺肩,理直气壮起来。

    崔循将她这点微妙的变化看在眼中,低笑了声?:“我自然熟悉你的气息。”

    这话就不大?禁得起细想。

    萧窈咳了声?,努力端出一本?正经的态度,同他讲了谢夫人之事。

    崔循在红泥小炉中添了炭火,静静听着。

    萧窈见他并无诧异之色,不由问道:“难不成你也知道谢夫人在其中动过手脚?”

    她自问不算蠢笨之人。可这件事阳羡长公主猜到,谢昭知情?,如今连崔循都?一副了然模样,仿佛蒙在鼓中的只她一人。

    实在有些挫败。

    “你心性纯善,轻易不会将人往恶处想,难以?觉察也是情?理之中。”崔循安慰她。

    萧窈懊恼道:“早知如此,她问我借屈黎之时不该应得那?样顺遂,应多刁难刁难她才是。”

    崔循道:“她自有苦果。”

    萧窈知他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垂眼想了想,小声?问:“在你看来,屈黎治不好谢晗的病?”

    谢夫人只这么一个嫡子,看得如眼珠子似的。谢公其他几个庶子皆不成器得很,难当?大?任,唯有谢昭出类拔萃,她这些年牢牢把控家中要?事,不准谢昭沾染半分。

    谢公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此事。

    可若谢晗真有个三长两短,谢夫人失了命根子,便是再怎么强势也无济于事,只能坐看权柄旁落。

    “谢潮生并非善男信女,”崔循深深看她一眼,“你对他的品性未免太过信任。”

    萧窈:“”

    她先前只是怀疑谢昭会因此失落,到崔循这里?,几乎已经是明晃晃说谢昭要置长兄于死地了。

    她一时也说不好,究竟是自己当?真太过信任谢昭,还是崔循想得阴暗,只得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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