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026.
【她眼眶都红了。】
【我是不是太严厉了?】
他别过脸去，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俸禄便不减了。」
沉默片刻道：「再添三成。」
......
殿下，你是不是攻略我久了养成习惯了?
从殿内出来后，墨宁笑得合不拢嘴，趾高气扬道：「莫凝，瞧见了吧?太子已经瞧出我的本事了，要重用我了！」
「你很快就要在我脚下了！」
我轻声应了一句问她：「那你俸禄可涨了?」
她神色一滞，支支吾吾道：「暂...暂未。」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俸禄未涨，差事倒是多了一堆。」
「我差事少了一堆，俸禄反倒涨了。」
「你自个儿想想。」
墨宁神色渐渐茫然，许久才醒悟过来：「对啊。」
语气从方才的得意转为愤懑：「我究竟在欢喜什么?」
「我就知道这些天横贵胄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不是想阻碍太子的攻略。
只是看着墨宁这般得意。
真想让她吃些教训。
太子没有令我离宫，但我已经提不起干劲了。
真想辞了这差事拿些银两远走高飞。
只是若我主动请辞，便拿不到赏银了。
这与剜我心头肉有何异?
得想个法子让太子主动撤了我的差事。
我故意在太子面前怠慢差事。
太子心声：【莫凝见我攻略墨宁，平日里那般勤勉的人，现在竟然伤心得连差事都不上心了。】
我仰头看他，满脸无奈。
【还在偷瞧我。】
【好想抱抱她，她都要碎了。】
殿下你......
他今日戴着玉冠，一身墨色锦袍，眉目清冷淡漠。
高贵，难以企及。
怎地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东西?
换个角度想，就算我真心倾慕太子，我也不会因他攻略墨宁而心碎。
墨宁来禀报差事时，他倒也会展露笑颜。
那笑容，与我祖母看着独苗孙儿时一般慈爱。
配上他那清冷的面容。
怎么看都令人不安。
吓得墨宁说话都不利索了。
但墨宁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嗯，做得很好。」
「我相信你。」
「你觉得这般赐下谕旨便可。」
他说话心不在焉，目光总往我这边游移，满是敷衍之意。
墨宁气得面红耳赤。
7.
太子心中所想：【墨宁每次与我说话都面红语涩。】
【这回当是无误了。】
【莫凝此时定是心如刀绞吧?】
所幸攻略进度会让太子明白。
转眼间，他便笑不出来了：
【为何攻略进度依旧是零！】
就这般攻略。
究竟要让谁心碎?
我打算配合太子演这出戏。
让他如愿看到我心碎的模样。
这般他得偿所愿，便会令我离宫了吧?
于是我开始了这场表演。
他每与墨宁说话，我便暗自垂泪。
他每提起墨宁，我便黯然神伤。
他每对墨宁微笑，我便泪眼婆娑。
不料太子转头望来，见我这般模样，眼中竟闪过一丝慌乱。
太子你醒醒......
我不过是个女官，并非你命中注定啊。
你是不是攻略我久了养成习惯了?
一旁的墨宁来回打量我们，眼中哪有半分伤心。
满脸都是看热闹的兴奋之色。
殿下，你的命定之人似乎未察觉你在攻略她。
反倒在一旁看起了笑话。
太子攻略一月有余，进度依旧停滞不前。
那日他凝视我许久，低声喃喃：「时日...不多了啊...」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太子忽然命我去外地办差。
我有些困惑：「我一个近侍抛下主子独自去办差?」
太子低着头，不与我对视：「你去与西域谈一桩买卖。」
我难以置信：「让我去?」
「嗯，谈成了有赏。」
「是，殿下交代的事必不负托。」
到了才知晓，这买卖早已谈妥，我只需过目细节签了文书便是。
太子这是在给我送银子。
直到第三日，宫中来报：【太子赠墨宁鲜花，又送一套珍宝，皆是稀世之物。】
我怔在原地。
原来如此。
太子怕是被我哭烦了，索性支开我，专心攻略墨宁。
也好，宫人本就不该介入主子之事。
为让太子专心，我打算再拖些时日。
他派人问：「可还未谈妥?」
我捏着信笺：「是，尚有细节需商议。」
过了许久才收到他的回信：「好，早些回来。」
末了又补充道：「不必着急，从容办差。」
罢了，那便再多待两日。
回宫后，我去寻太子。
8.
刚推开殿门，里面墨宁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停住脚步，本欲退出，却听墨宁道：「殿下，臣不知你与云女官在闹什么别扭，竟想用讨好我的方式让她吃醋，莫凝都被气得不愿回宫了，你快收手吧！」
「这些珍宝我不会要的！」
「还有，我是什么卑贱之人吗?非要让我成为你们之间的棋子，我根本不愿为人侍妾......」
太子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墨宁正气凛然，继续说道：「殿下，虽然臣敬重您，但您平日里在莫凝面前故意对我温言软语让她伤心，我觉得这般手段实在不该！」
我的天呐。
这位姑娘竟是在为我怒斥太子。
太子脸色越发阴沉。
我在门外强忍笑意，却听到太子心声：【这是怎么回事?】
【本宫才是那个卑贱之人。】
【前世作恶多端，今生攻略凤星。】
一声轻笑从我嘴里不小心溜出。
殿内顿时安静。
墨宁瞥见我，面上一红，慌忙解释：「我、我不是要替你说什么！」
「你莫要得意！」
语气渐弱：「这其中有误会，殿下与我并无瓜葛。」
什么误会?误会的人是你才对。
见我神色怀疑，她又转向呆立的太子：「殿下，快与她说清楚啊！」
「快说我们之间并无干系啊！」
太子目光缓缓落在我身上，沉默片刻才道：「嗯，是误会。」
不是，殿下你别放弃解释啊?
墨宁如释重负，露出慈爱的神情：「有误会解开就好了，你们慢慢说，我先告退了。」
她经过我身边时还轻拍我肩头，做了个鼓劲的动作。
不是姑娘，你也别太相信自己啊！
这大明朝怕是要完了。
我与太子在殿内相对无言。
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个被赏赐离宫的好机会。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身子不住摇晃。
太子身形一僵。
我侧过脸去，泪珠无声滑落：
「殿下，你革了臣的差事吧。」
「我知道你心悦的人是墨宁。」
「可臣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臣每日都在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臣在这里，墨宁也总是误会。」
「你革了臣的差事吧，臣自己实在走不了。」
太子目光闪动，流露出慌乱和动容。
最后却只是偏过头去，道：「好。」
9.
「今日先陪我去赴宫里的宴吧。」
太子待我真好，我都要离开了还带我去吃顿好的。
向来不耽酒色的太子，突然不停举杯。
满席宾客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口。
一位臣子悄声问我：「殿下是对这次的西域买卖不满意?」
我轻轻摇头：「只是心绪不佳。」
他压低声音：「莫非你们起了争执?」
这话让我一愣，连忙摆手：「你想错了，我与殿下并无干系，他心系他人。」
掌事意味深长地笑：「什么并无干系?他看你的神情分明不简单。」
「我还记得去年带人与殿下赴宴，手下不懂规矩，趁殿下出去时硬要你表演一曲。」
「我从未见殿下发过那般大的火。」
「幸好只是砸了酒杯，没动用酒壶。」
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太子阴沉可怖的模样。
他眸中含煞，唇边带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宫的人给你唱曲?」
酒杯击中那人额角。
鲜血顺着脸颊淌下，模糊了视线。
那人却不敢擦拭，也不敢呼痛，急忙跪下。
即便如此，太子满面戾气仍未消散。
我担心事态严重，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让他住手。
他毫无反应。
我又轻轻拽住他衣角，低声道：「殿下，你这样，我心里怕。」
太子神色一滞，仿佛冰雪消融，浑身戾气瞬间散尽。
他说：「好。」
「别怕。」
想起往事，我忽然想陪太子饮几杯。
太子。
以后你们的世界。
我这个宫人就不来搅扰啦。
最后谢谢你，赏赐了这许多。
这些银两足够我过上好日子了！
结果宴席散去。
他神志清明。
我已醉得不省人事。
我靠着廊柱泪流不止。
没别的，就是醉了爱哭。
太子手忙脚乱地替我拭泪，低声唤道：「莫凝，你当真这般情深?」
我醉意朦胧，听不真切，只是默默流泪。
四下寂静，昏暗的灯火映照下太子眼角微红。
深邃的目光凝视着我。
眸中暗潮涌动。
他的指尖微凉，轻柔地抚过我的脸庞。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声开口：「莫凝，莫要哭了可好?」
「我不攻略凤星了。」
「你别哭。」
而我只觉得他宽大的掌心带着凉意，让发烫的脸颊舒服许多。
10.
我将脸贴在他掌心。
深秋的宫墙下，他的话语飘散在空气里，显得模糊不清。
他又重复了一遍：「莫凝，我不再追求凤星了。」
「所以你莫要再哭。」
次日醒来。
我愣了片刻，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呵呵，原来没死。
我面无表情地将锦被蒙在脸上。
不如就这样安详地去了吧。
我都能听见心声了，重活一世也不稀奇。
被窝里闷热难耐。
我面颊烫得厉害。
好啊，烫死我算了。
两刻钟后。
且慢。
我还没花完那些银两！
我不能死！
起身后，下人来报，说太子已在府外等候多时，还留下一句话：
【我在府外等你。】
已站了四个时辰。
我还是去死吧。
太子似是当真不再追求墨宁了。
他倚在朱漆马车旁，身形挺拔，虽等了许久，眉目间却不见半分不耐。
金黄的银杏叶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
他似是毫无察觉，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可殿下，你放弃凤星的惩罚又是什么呢?
我唤他：「殿下。」
太子猛然抬头，唇边笑意更深：「醒了?」
我点点头，抢先开口：「昨夜饮多了。」
「我这人，一沾酒就爱掉泪。」
「实在失礼。」
我看着太子脸色渐渐沉下来，继续装作浑然不觉：「不过，你也没好到哪去。」
「醉得胡言乱语。」
「说什么与我成婚之类的话。」
「当真可笑。」
太子脸色一点点褪去血色。
他下颌紧绷，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只道：「是吗?」
我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正是。」
太子忽地笑了：「原来如此。」
又陡然收了笑，木然道：「我怎会以为你对我有情呢。」
说罢，转身离去。
我约了墨宁见面。
告诉她，这些年我与太子并无半分关系。
太子爱她是真，我与太子之间都是假的。
墨宁思索片刻，问我：
「所以呢?」
我愣住：「所以你可以放心与太子成婚......」
墨宁笑了：「为何我要与太子成婚?」
「就算没有你，就算他当真对我有意。」
「我就非要应他不成?」
「你怎不问问我可愿意?」
她摇摇头，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11.
「我对太子殿下只有君臣之情，并无他意，这几年只想为官为相，不想耽于儿女情长。」
「我想看看，一位女子，凭自己能走多远。」
不是，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我哑口无言。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渴望得到太子青睐的姑娘，竟不再在意君王的目光了。
墨宁忽地凑近我：
「而且莫凝，你只说你们之间无半分关系。」
「怎不说他不喜欢你?」
「怎不说你不喜欢他?」
「你方才说你们无关系时，你可知你脸色有多难看?」
脸色难看怎么了?
宿醉脸色难看不是常事！
墨宁冷笑一声：「莫凝，你这个懦弱的家伙！」
你是天降凤星，自然无所顾忌。
但我们这些普通人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的！
回府路上，我忍不住愁眉不展。
每日都在告诫自己莫要动心。
他是要追求别人的人，不该自寻烦恼。
但他实在太显贵了。
唉，爱上富贵的太子是我的宿命......
还未到府，远远就看见太子又在府外，眼下乌青，神色憔悴。
这位主子似乎比我这个下人更像要去死的样子......
太子见到我，难得露出个笑容：「总算等到了，最后还能见你一面。」
我一愣，脚步都僵在原地，明明不过深秋，怎么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我艰难开口：「什么......意思?」
太子向我走来，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我被天命所困，要我追求凤星。」
「我两个时辰前放弃了。」
「在遇见你之前，与谁嫁娶我都觉得无所谓。」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神色微动：「从今往后，我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人。」
「莫凝，就算你对我无情。」
「我也没法去求娶别人。」
「你是我命中注定之人，我别无选择。」
「实际上我是个穿越者，我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了。」
「就想着，来见见你。」
他忽地将我紧紧搂在怀中，语调决绝又缱绻：「莫凝，我特意来寻你，要让你此生都记着我。」
「纵使对我无情意，也莫要忘了我。」
我许久才颤声开口，语气里是怎么都压不住的哽咽：「你这是何苦......」
12.
「我都不爱你，你为何要放弃?你再多等等啊，或许你再等等......便能如愿了呢?」
太子锢住我的手不曾松开：「莫凝，世间万事皆可强求。」
「唯独钟情一人，不必强求，也无法强求。」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哭得肝肠寸断。
将他拥入怀中，生怕他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我抽抽噎噎，道出心中所想：「我心中只有你，太子，我不想你离我而去。」
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我并非凤星。
连被人倾心的资格都没有。
我抱着太子哭了一个时辰，哭得我泪水已干，他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我哭不动了。
太子眼神微暗：「你果然不曾深爱于我。」
......
我掐了一把腿，泪水瞬间涌出。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太子还是好端端的。
泪水已将衣襟打湿。
终于又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得了天命的指示。
太子神色有异：「莫要再哭了，我无性命之忧。」
「放弃天命的惩罚并非死亡。」
我松了口气。
他轻叹一声：「只是太子之位将失去了。」
?
这与死了有何区别?
太子对我眨眨眼：「莫凝，你应当不会嫌弃我吧?」
「还有，方才天命系统告诉我，为了让剧情更跌宕起伏，它还赐予了我能听见你心声的本事。」
「莫凝，嗯?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呵呵一笑，摸摸了他的胳膊：「殿下身子冷冰冰的，原来是死了。」
太子：「?」
我一直以为爱上天横贵胄的太子是我的宿命。
当太子一贫如洗后，我都忍不住怀疑我还会不会爱太子。
我真的太爱银钱和地位了。
可我惊觉，我对他的情意分毫未减。
爱一无所有的他。
这般发现令我心慌。
这份情意竟如此深重......
原来爱上太子，才是我的宿命。
这银钱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昔日从太子处得来的银两，如今要反哺于他。
墨宁派人送来消息对我冷嘲热讽：【情痴！】
好好好，你天生凤命你清高。
含泪多收了她一倍贺礼。
成亲那日，墨宁做了我的陪嫁。
她有些感慨：「最爱银钱的人，最后却嫁给了一贫如洗的人。」
我也感慨：「最痴情的人，竟然为了前程决意不嫁。」
她替我戴上凤冠：「但无妨。」
「这是我们凭心而选的人生。」
13.
我心中一顿，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墨宁，你是不是......醒悟了?」
墨宁理了理我的发钗：「你是说从天命安排的命运中醒来?」
「我只是那日踏上朝堂时想。」
「原来勤勉苦学真的能让我身居高位。」
「我想手握更多的权势。」
「我要站得更高些，看一看更高处的景致，也证明女子为官，天经地义。」
我凝望着她：「可曾得到想要的?」
她目光熠熠：「必然，下一步，我要成为大明朝以来第一个女相！凤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却觉得，这皇帝我也当得。」
她狡黠一笑，又反问我：「那你又是如何醒悟的?」
我本想避而不答，却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红着脸道：「因为太子给得太多了......」
「让我实在舍不得按照命运离开。」
「我就这样醒悟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泛泪，最后轻声道：「甚好。」
「我们都写就了自己的命运。」
是啊。
真好。
殿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莫凝，可准备好了?」
好。
我这就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