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2章

    “我阿姐是个美人?,比我还?要好?看些,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温柔,知书?达礼,”萧窈掰着指头数着,认真道,“天底下再没有比她好?的女郎了。”

    她并没想要崔循应和什么,自顾自说起少时种种,神情满是眷恋。

    说着说着,语气渐渐低落:“这天下男子,没一个配得上阿姐的,桓维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可偏偏有人?以己度人?,以为谁都稀罕,那样暗害我阿姐……”

    她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言辞咒骂王旖,连带着桓维一起。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告诉她桓维还?有用处,只怕早就劈头盖脸问?到他面前?了。

    “士族没一个好?东西,”萧窈骂完,对上崔循无?奈的目光,改口道,“还?好?你同他们不一样。”

    崔循并未因此欣慰,只问?道:“我与他们有何不同?”

    萧窈怔了怔:“你是想听我夸你吗?”

    崔循啼笑?皆非,将她从蒲团上抱起身?:“时候不早,该歇息了。”

    萧窈熟稔地抬手勾了脖颈,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小声道:“你这样说话,好?像翠微她们……”

    兴许是将心中的话悉数抖落出来,萧窈终于不再压抑着,甚至有心思如?从前?那般同他玩笑?。

    崔循不以为忤,将人?稳稳当当放在榻上:“不困吗?”

    “我忽而想起来,你仿佛都不曾同我提过?从前?的事。”萧窈答非所问?。

    她那双眼生得极好?,眸中映着烛火,看起来亮晶晶的,叫人?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其中的好?奇与期待。

    崔循寡言语,自己很少追忆旧事,更?不会向旁人?提及。对上她的目光后,叹道:“你应知道,我是个无?趣的人?。”

    他并不认为萧窈会想听那些。

    “少时便如?此吗?”萧窈对此将信将疑,提醒道,“前?些时日母亲教我下棋,曾提过?,说你少时并不是这样的性子,也常往舅父那里去。”

    早前?往陆家去时,萧窈被崔循专程领着去见过?那位腿脚不便的舅父,陆简。她难得见崔循对哪位长辈这般亲近,十分好?奇,便趁着对弈之时,试着问?了婆母。

    这一问?,倒勾起陆氏的回忆,留她用饭,断断续续说了许久。

    崔循原不是这么个性子,全赖他那个轻狂任诞的父亲,自己削发出家逍遥自在,倒留他那样年纪轻轻的少年被崔翁要去教养。

    生生磨成了如?今的性情。

    陆氏曾心疼过?,却?无?可奈何,一晃眼也这么些年了。

    “那恐怕得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崔循并不似其母那般怅然,一笑?置之,抽去她发上的钗环,“母亲还?同你说了些什么?”

    萧窈想了想,若有所思道:“还?提了些舅父的事迹。”

    崔循垂了眼。

    “母亲说,舅父生平最爱音律,在此道上乃是天纵奇才。”萧窈道,“你的琴便是他所授。”

    在学宫头回听到崔循抚琴时,萧窈便暗暗赞叹,只是那时正别扭着,并未想起问?他师承何处。

    崔循道:“是。”

    “还?说那座琴楼原也是舅父的手笔,其中半数古琴皆是由他搜罗而来,只是后来因一张琴生出事端,伤了腿脚,便不大热衷于此……”萧窈凑近他,眨了眨眼。

    陆氏提及此事时,寥寥几句带过?。

    萧窈虽疑惑究竟发生何事,但?见崔循仿佛也不大情愿提及,便顺势躺倒在枕上,不再多言。

    锦被之下有灌了热水的汤婆子。

    她信期才至,头两日会有些酸疼,翠微便也总会时时惦记着,备下此物,以便晚间能够睡得安稳些。

    汤婆子上罩着层柔软的毛皮,萧窈拥在怀中,才合了眼酝酿睡意,修长的手落在她小腹上,力道轻而缓。

    萧窈像是被捋顺毛的小兽,舒服些,便贴得离他近了些。

    “卿卿,”夜色之中,崔循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为何不曾有孕?”

    萧窈那点睡意荡然无?存。几乎想要立时拨开他的手,勉强按捺下来,磨了磨牙:“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崔循道。

    萧窈:“……”

    她不大敢想崔循认下这个错后,今后要如?何改正。原本质问?的气势立刻弱了下来,放软了声音,磕磕绊绊道:“这种事情,顺、顺其自然……”

    认真说起来,她算是喜欢孩童的,像枝枝那样,生得可爱、聪明伶俐,嘴又?甜的小女郎再好?不过?。

    但?又?觉着眼下并非好?时候。

    她无?法想象自己与崔循的孩子,也没有办法心无?旁骛地迎接一个未知生命的到来。

    崔循觉出她的紧张,顿了顿,低声道:“我明白。”

    第085章

    第

    85

    章

    秋高气爽。

    宿卫军各营循例操练,

    只是那位向?来饮食起居皆同他们一起、事必躬亲的?统领却破天荒地缺席,并?没露面。

    歇息间?隙,营卫们大口喝水,

    议论起晏统领的?去向?。

    “今晨一早,

    我还见统领来着?,

    ”有人信手抹去额角的?汗,想了?想,

    恍然道,

    “……不过那时他已经换了?衣裳,

    像是要出门。”

    “兴许是要回?城办事。”

    另有人揣测:“说不准是圣上召见。”

    “不像,

    ”最初说话那人摇头,

    “统领穿的?不是朝服,

    倒像是……”

    他想不出什么辞藻来形容,

    被催促后?,

    索性直白道:“倒像是媒人领着?相看去的?!”

    众皆哗然。

    晏游身边的?亲兵恰巧路过,听着?这话,

    不轻不重地在他脑后?拍了?一把:“混说什么!”

    那人缩着?脖子,捂了?头,讪讪笑着?。

    “统领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是该寻门亲事了?。”有与亲兵相熟的?,

    起哄道,“他不似我们这等?寒微出身,

    年轻有为,

    又得圣上器重,便?是大家闺秀也娶得!”

    细论起来,

    真正高门士族的?女郎于晏游而言算得上“高攀”。但军中之人敬佩这位身先士卒,吃得了?苦的?统领,自然觉着?没他配不上的?人。

    亲兵心?中虽也这么想,但还是板着?脸催促:“既歇完了?,便?回?去加紧操练。后?日分阵演练,哪方若是输了?,可就没有大肉和赏银了?!”

    这话捏了?命脉,众人搭肩起身,一哄而散。

    边走,却还不忘猜两句晏统领的?去处。

    晏游并?没入宫面圣,也不曾回?都城,甚至就在军营不远,几里外的?去处。

    他信马由?缰,偏过头看向?一旁的?萧窈:“若有事,叫人传一句话过来,我自回?城寻你就是。怎么亲自过来了??”

    “难得一日清闲。想起前些时日赴宴,偶然听人提起宿卫军军纪严明,较之先前大有长进,索性来看看。”萧窈抚摸着?红枣马的?柔顺的?鬃毛,含笑解释。

    她虽未曾入营细看,但一路过来,听过操练时整齐划一、声声震天的?呼喝,便?能有所体会。

    晏游是个行胜于言的?人。

    一直以来,萧窈从未听他提过此处有何难处。但她接手崔氏族中庶务还曾一度焦头烂额,想也知道,他初来乍到时何其不易,又须得耗费多少心?血精力,才能整顿军纪,树起威信。

    “我自当尽心?竭力,才不负,圣上信赖。”晏

    銥誮

    游低咳了?声,另道,“依着?你的?意思,子虚先前离开桓家时,并?未将?丹药全部带走。想来她们也已经发?觉其中蹊跷,这些时日,王家的?动作多了?些……”

    “子虚”便?是晏游那位忘年交,的?的?确确是个精通丹术的?方士。只不过给的?丹药并?非安神之用,恰相反,是令人神思恍惚。

    叫他留下丹药,便?是有意给王家留了?证据。

    萧窈颔首道:“想来,这其中应有送往湘州的?信件?”

    “正是,”晏游只消看一眼萧窈的?反应,便?知此事在她预想之中,沉吟道,“若只是王俭这个酒囊饭袋,倒不足为据,只是不知桓家态度……”

    “我约了?桓维,”萧窈看了?眼天色,不疾不徐道,“晚些时候去见他。”

    晏游稍作沉默,应了?声“好”。

    萧窈攥着?缰绳的?手稍一用力,红枣马在溪水边停下饮水,她向?晏游问道:“我似乎还不曾告诉你,为何要这样同王家过不去……你不问吗?”

    “你想告诉我时,自然就说了?。”晏游亦停下,“更何况不管缘由?,你想要做什么,我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萧窈怔了?怔,抿唇笑道:“是了?。”

    也正因?这个缘故,这些年来,她在晏游面前从不用想太多,更不用有任何顾忌。

    “窈窈。”晏游忽而唤了?她一声。

    萧窈正为红枣梳理着?鬃毛,不解地回?头望去。

    晏游顿了?顿,提醒道:“衣摆湿了?。”

    萧窈这才发?觉月白色衣摆不知何时溅上溪水,又沾了?草叶上的?尘灰,看起来有些扎眼。她浑不在意,随口道:“无妨。”

    这又不是士族云集的?宴饮,也不会有人因?此指指点?点?,议论她“失仪”。便?是随意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萧窈近来少有脑子空空,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在此无所事事呆了?小半日。觑着?时辰差不离,这才与晏游告别,独自往学宫去。

    她约了?桓维在此相见,在那片尚未开花的梅林之中。

    去岁冬日,萧窈曾因桓维那不合时宜的怅然目光暗暗疑惑。而今“故地重游”,桓维的?惆怅较之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心?中却唯余厌恶,克制着才没流露出来。

    只是斟了盏酒,淡淡看他一眼。

    桓维尚在孝期,着?素衣,随侍的仆役被他留在梅林之外,只身前来。

    他来时心?中已有揣测,而今一见,便?知自己不曾料错,低声道:“公主邀我,想是为了?故人。”

    “长公子倒是坦诚,”萧窈扯了?扯唇角,“我原以为,你兴许要推三阻四一番,才肯认当年之事。”

    “这些时日公主令我看到的?种种,便?是蠢人,也该明白了?。”桓维叹了?口气,“我既来,自然不会再自欺欺人。”

    自桓翁过身后?,桓家就不曾清净过。

    先是为丧仪忙得团团转,紧随其后?的?“撞邪”,更是惹得阖京议论纷纷,不独士族间?知晓此事,就连贩夫走卒之间?亦有议论。

    流言蜚语一旦起来,便?难堵住悠悠众口,哪怕王家将?大娘子送还后?,她不再如先前那般疯疯癫癫,也依旧无济于事。

    其实在最初,桓维有能耐“防患未然”,但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萧窈排演这一出大戏,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叫王旖声名扫地,也是想借此来试试桓维的?态度。

    这是她最想看到的?结果。

    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邀约。

    “桓翁之事,我该道一声‘节哀’才是。只是看长公子这身装扮,倒是想起阿姐过世后?,我也曾为她着?孝。”萧窈执着?瓷盏,指尖抚过边沿,淡淡道,“算起来,长公子那时应是张灯结彩,娶新妇过门……”

    萧窈当初远在武陵,都听人议论过桓、王两家大婚的?阵仗何其大。彼时一笑置之,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后?会品出另一番滋味。

    她并?不曾疾言厉色指责,可桓维的?神色便?如雪上加霜,惨白如纸。想辩解自己不知其中内情,可嘴唇动了?动,却也只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令姐。”

    萧窈咬了?咬舌尖,咽下那些难听的?话:“你与王旖门当户对,当初又为何偏要招惹我阿姐?你可知,她死?于……”

    话说到一半,萧窈自己便?先说不下去了?,用力闭了?闭眼。

    当年萧容罹难,尸骨是由?翠微与侍卫前去收敛的?,事情做得悄无声息,不敢令萧窈知晓半分。到后?来瞒不过,婢女们也勉强安慰,说是女郎已经送回?武陵好好安葬,在她生前极喜欢的?去处。

    萧窈那时懵懂无知,自欺欺人不愿多想,而今年岁渐长,又如何会猜不到当初惨况?只一想,就恨不得将?王旖与她那表兄挫骨扬灰才好。

    桓维领会她话中未尽之意,拳头紧攥,青筋迭起:“……我知。”

    萧窈深吸了?口气,不耐烦再同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此事没有就此揭过的?道理,我要王旖为当年之事付出代价。”

    “今日邀长公子前来,便?是想就此说个明白。我心?中虽怨你,却也知谁为罪魁祸首,又该向?谁讨债。”萧窈目不转睛地看着?桓维,“我并?不奢望你为阿姐做什么,只盼起纷争之际,不要因?所谓的?姻亲关系,帮衬王氏。”

    她虽厌恶桓维,但反复思量过,眼下只能分而化?之。

    桓维同她对视,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人的?影子,片刻后?深深叹了?口气,颔首道:“好。”

    萧窈得了?自己想要的?表态,饮尽杯中酒,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却听身后?传来几不可闻一句,“你不像她”。

    单论相貌,姊妹之间?多有相仿,以至于他初见萧窈时险些失态;可论及性情,却天差地别。

    桓维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当年白雪红梅,萧容含笑赏花的?温婉模样。只一眼,便?好似烙在他心?上,过去再多年也不会褪色。

    这油然而生的?感慨令萧窈停住脚步。

    并?未回?头,却冷笑了?声:“是你不明白她。”

    哪怕人人都说萧容性子温和、与世无争,萧窈却清楚地知晓,若易地而处,出事的?是她,阿姐也必然会拼尽全力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无论桓维看起来再怎么深情怀念,都改变不了?,他根本不懂萧容。

    萧窈从未认真思量过情爱,而今只觉可笑。

    她对学宫的?路径烂熟于心?,挑着?僻静处快步离了?此处。一路清净,不曾遇着?学子、仆役,只是才出梅林,却见着?一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崔循着?宽袍广袖的?青衫,长身而立,衣袂随风。

    臂弯间?挂着?月白色的?披风,正是前不久裁制,她出门时嫌累赘,未曾听翠微之意带上的?那件。

    萧窈脚步微顿,向?他走去:“你怎么来了??”

    “恰巧有公务来学宫。听婢女提及,你今日骑马出门,便?顺道带了?衣裳过来。”崔循亲手为她系上,余光瞥见衣摆上的?污渍,问道,“一早出门,是去了?何处?”

    萧窈低头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见了?晏游。红枣在溪边饮水时,溅上些。”

    “也巧,”崔循替她系好系带,这才松了?手,“今日还有人向?我问及,晏统领可曾婚配?”

    第086章

    第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