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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王旖本就是桓氏长媳,

    又生了一双儿女,

    自然以为地?位稳固。可她?那日所作所为实在出格。若是为着桓家,兴许还?能?掰扯几分。

    可她?偏偏是为着娘家的妹妹,

    闹出这样大的事端。

    桓氏虽势大,却还?没猖狂到明目张胆践踏皇室的地?步,自然偃旗息鼓。

    萧窈看?着婢女们在院中晾晒书册,听?六安回完话,觑着时辰差不多,

    抱着绿绮琴出了门。

    她?轻车熟路地?绕过三五成?群的学子,

    挑了条僻静小路来了知春堂。

    原本还?想着谢昭忙于庶务,未必在官廨,

    已经做好多等些时候的准备。到了发现谢昭端坐其中,

    视线虽看?向书案上的公文,却不知在想什么,

    怔怔地?出神。

    待她?走近后,谢昭才倏然惊觉,含笑问候:“公主回来了。”

    萧窈点点头,随口寒暄:“这些时日心不静,未曾好好练琴,恐怕有些生疏了。”

    谢昭一眼看?出她?换了新琴,端详片刻,称赞道:“此琴甚好。”

    萧窈不尴不尬地?笑了声。好在谢昭并未问她?这琴的来历,是附和了句“是”就含糊过去了。

    她?将?绿绮琴置于琴案,不疾不徐调弦正音。

    谢昭知晓她?的喜好,亲自倒了杯凉茶,放置一旁:“前几日,师姐差人送了些新茶过来,又叫我分你些。你今日走时,记得带上。”

    萧窈莞尔:“多谢。”

    “是我该谢你才对。”谢昭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徐徐道,“秦淮宴后,盈初讲了你为我解围之事,我便一直想着应当正经谢你,只可惜未曾寻到合适的机会……”

    前回萧窈生辰,虽见了一面,但有晏游在侧作陪,有些话不便多言。随后又被崔循截去,搁置下来,直至今日才终于得以提及。

    萧窈微怔,想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谢夫人那件事。她?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摇头道:“我并没做什么要紧的,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哪里值得你这样郑重?其事?”

    “于你是几句话,于我却并非如此。”

    谢昭依旧定定地?看?着她?。

    便是再怎么迟钝,萧窈也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调琴的手顿在那里,抬眼看?向他?。

    “公主从前曾问过我,早些年的日子,过得是否颇为不易?我那时并未直言……”谢昭顿了顿,声音依旧温柔,“确实不易。有过饥寒交迫,也有过命悬一线,收到的善意寥寥无几。若非侥幸得师父青眼,不知能?否活到如今这样的年岁,又会在何处讨生活?”

    “后来认祖归宗成?谢氏子弟,浮名绕身,应有尽有,却无知音。”

    便是再怎么迟钝,萧窈也意识到气氛不大对劲,调琴的手顿在那里,抬眼看?向他?。

    “相处时日愈久,愈知公主性?情?纯善,心生仰慕,难以自持。”谢昭眉眼含笑,郑重?道,“故今朝冒昧相询,不知公主可愿纡尊嫁我?”

    这番话不知准备了多久,行云流水,娓娓道来。

    他?本就生得形貌昳丽,目光又这样专注,俨然一片情?深,任是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难免会有些触动。

    但于萧窈而言,心中更多的还?是震惊。

    她?一直以为,谢昭是极为内敛、从容的人,却不知为何他?仿佛也急切起来,没头没尾地?说起此事。

    萧窈晃了晃神,余光瞥见琴案上的绿绮琴,逐渐冷静下来。

    她?沉默太久,反应也谈不上惊喜。

    谢昭神色微黯,想了想,低声问:“公主迟疑,是因琢玉的缘故吗?”

    “是,也不是。”萧窈迟疑,“桓家之事,你应当也有所耳闻吧?”

    若谢昭早些时候求娶,她?兴许还?会多想想,又或是问问重?光帝的意思。可如今她?与崔循之事正传得沸沸扬扬,若转头应了谢昭的提亲……

    众人的非议暂且不论,崔循会如何?

    她?稍一想就头疼,只觉还是免了这些风波为好。

    归根结底,她?与谢昭之间并无深厚感情。而论及利益,嫁与谢昭能?带给她?的算不得太多。

    “你今日……无非是因风荷宴那夜之事,”萧窈斟酌着措辞道,“可纵使?你我之间未曾更进一步,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依然会仗义执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她?自觉话说到这般地?步,就该点到为止了。

    谢昭却又忽而问道:“公主是真心喜爱琢玉吗?又或是,形势所迫?”

    萧窈愣住。

    原本就微妙的气氛愈发一言难尽,她?抿了抿唇,正犹豫着这话该如何回答,恰有叩门声响起。

    萧窈如蒙大赦,原想着有人登门寻谢昭,自己就能趁势离开。抬眼看去,却只见崔循立于门外?。

    萧窈:“……”

    崔循身着天青色衣衫,长身而立,清隽的面容透着几分冷淡,仿佛神色不虞。以他?与谢昭的关?系,原不必叩门,却还?是抬手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半敞着的房门。

    与其说拜访,倒更像是无言的提醒。

    谢昭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又向萧窈道:“昭愿等公主思量清楚。”

    萧窈胡乱点了点头:“你们既有正事商议,我就不叨扰了,这琴还?是改日再……”

    “无事商议。”崔循打?断她?,向谢昭道,“方才见过祭酒,是他?有事寻你,我不过是来代为传话罢了。”

    崔循的官廨与谢昭相邻,捎一句话原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只是未曾想到,一来就听?着那么一句。

    恰切中了他?心底隐秘的、不愿多想的担忧。

    谢昭的失态转瞬即逝,应了声“好”后,便没再耽搁,只是又向萧窈赔了句不是。

    若是以往,萧窈兴许会仍留在此处练琴,等谢昭料理完事务回来再讨教。只是经此一事,不大坐得住。

    及至出门,才发现崔循并未离开,也没有进他?自己的官廨,而是站在玄同堂檐下。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波澜不惊道:“随我来。”

    萧窈顿觉自己一脚踩进陷阱。

    若早知道崔循在外?边等着,还?不如在知春堂多坐会儿!横竖此时谢昭不在,空荡荡的只她?一人。

    她?有些懊恼,问道:“少卿何事?有话大可直说。”

    “谢潮生不在,你便不练琴了吗?”崔循瞥了眼她?怀中的绿绮琴,淡淡道,“我今日无事,若要练琴,一样可以教你。”

    萧窈一愣。她?听?过崔循的琴,知道此话不假,他?的水准指点自己绰绰有余,但这种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便下意识摇

    忆樺

    了摇头。

    崔循不依不饶问:“为何?”

    萧窈噎了下,勉强道:“我与谢司业同拜在祭酒门下,为师兄妹,他?代祭酒指点我琴艺应当应分。”

    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崔循来做这件事,名不正言不顺。

    倒不是推诿,而是事实如此。

    崔循这样循规蹈矩、知礼节的人,本不该不清楚这个道理。可他?却不知从中听?出什么意味,缓缓问:“他?于你是师兄,我于你是外?人?”

    萧窈:“……”

    应当不是错觉,崔循仿佛已经被醋腌入味,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酸意实在令她?难以忽视。

    有些失语,但不至于生气。

    此时学宫属官们都已经搬来官廨,虽说崔循、谢昭这里相对而言清净些,但依旧有人来往。萧窈与他?僵持片刻,终于还?是受不了时不时望过来的探询视线,先一步进了玄同堂。

    玄同堂中笔墨纸砚倒是一应俱全,却并无多少装饰,冷冷清清,与崔循极为相称。萧窈环视四周,发现与先前相比竟多了张琴,像是她?生辰时崔循带来学宫那张。

    萧窈原以为“教琴”是崔循的借口,不过是有话要私下说而已,见着这张新添的琴,才意识仿佛并不是一句托词。

    她?沉默片刻,欲转身离开,却又被崔循拦下。

    “谢潮生待你别有用心,”崔循垂眼看?她?,“你今后,还?是与他?少来往为好。”

    经此一事,纵然崔循不提,萧窈也打?算先适当疏远与谢昭的关?系。只是话从他?口中说出,就显得格外?古怪。

    “别有用心……”萧窈重?复了一遍,琢磨道,“那少卿待我,又何尝不是别有用心?我是否也该与你少来往呢?”

    第054章

    第

    54

    章

    自?家叔父那日?所言,

    崔循听了进?去,这两日?也?思量过该如何行事。只是一旦到了萧窈面前?,仿佛又被打回原形。

    她?口?齿伶俐,

    又会?装傻耍赖,

    总是有说不完的歪理。

    崔循不言不语,

    垂眼打量萧窈。

    她?今日?穿了烟紫的衣裙,外罩着?层轻纱,

    观之?如云雾,

    轻盈而不可捉摸。身形婀娜,

    腰肢纤细,

    仿佛不盈一握。

    肌肤如上好的细瓷,

    眉目如画,

    唇红齿白。

    乌发如云,

    绾了寻常的发式,

    只簪了两朵缠枝珠花,插着?支白玉发梳。耳饰也?不繁复,

    细细的银线垂下,坠着?颗圆圆的珠子,光洁莹润。

    方才在知春堂外,他曾隔窗见萧窈同谢昭说话,神情专注而认真,

    耳饰随着?她?仰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牵动心神。

    午后?和煦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颇有些扎眼。

    他忽而意识到,

    萧窈仿佛从来没有同谢昭有过任何争执,

    总是相处融洽,言笑晏晏。但与他之?间,

    却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对坐,亲近地闲聊过什么。

    萧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却见崔循抬手关了门。

    大片日?光隔绝在外,玄同堂成了私密的空间。

    萧窈眉尖微挑,颇有些意外。

    崔循走?近:“在你心中,我与谢潮生一般无二?”

    萧窈下意识后?退两步,脊背抵了身后?的紫檀木书架,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她?怀中尚抱着?的这张绿绮琴。

    她?仰头看向崔循,没承认,也?没否认。

    崔循眼睫低垂,素来清隽的面容此时竟仿佛透着?些许阴郁,不依不饶道:“你会?与他有肌肤之?亲?”

    “若风荷宴那夜,船上之?人并非我,而是谢昭,你也?会?要他为你纾解药性,允诺嫁与他吗?”

    这些问题问得愈发露骨。

    萧窈意识到崔循不大对,只是见惯了他风轻云淡、不动声色的模样,难免好奇他若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会?作?何反应。

    眨了眨眼,促狭道:“若我说是,又如何呢?”

    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一暗。

    修长的手覆了她?半张脸,只有丝缕微光透过指缝,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萧窈尚未反应过来,先被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所震惊,颤了下,险些没能抱稳怀中的琴。

    在问出这句话前?,萧窈心中有过些许揣测。

    崔循说不准会?恼羞成怒,又或是心灰意冷,看透她?就是这种轻浮的女郎,从此撂开;再?不然就是沉着?脸,一字一句唤她?“萧窈”,将从前?的论述拿出来说教一番。

    却唯独没想到,崔循也?会?有如此轻浮、孟浪的举止。

    眼前?昏暗,旁的感受却愈发真切。

    下唇被含着?,轻轻舔舐,温热的触感难以言喻,酥痒逐渐蔓延。

    “你……”

    萧窈甫一开口?,话尚未说出来,便被趁虚而入。柔软的舌尖像是灵巧的小蛇,沿着?缝隙钻入口?中,舔了舔那颗尖尖的虎牙,又勾着?她?厮缠。

    萧窈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处。

    当?初在马车上,她?虽也?趁其不备亲过崔循,但仅限于唇瓣相贴,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地在他下唇咬了一口?。

    并不是这样……的亲法。

    萧窈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词,也?震惊于崔循的熟稔,被他吻得几乎喘不上气,想侧脸避开,却又被崔循不松不紧地捏了下巴。

    带着?薄茧的手抚过脸颊,令她?微微仰头,继续这个缠绵至极的亲吻。

    萧窈想推开他,只是还没动手,就被崔循看出想法。

    “我得这张琴的时候,价逾百金……”崔循说话时亦不肯分开,依旧含着?她?的唇,故而声音显得格外模糊,又带着?些喑哑,“仔细摔了。”

    萧窈很不争气地犹豫了。

    她?是真心喜欢这张琴,当?初在幽篁居一眼看中,若是摔坏,当?真会?心疼。

    崔循因她?这反应低低笑了声,神色稍霁,又道:“方才的问题,你重答。”

    萧窈一时压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茫然而疑惑地“啊”了声,好不容易喘的气又被崔循吞下。

    好在这回亲得更为和缓些,令她?的脑子不至于一团浆糊。萧窈怔怔地想了会?儿,终于意识到,崔循这是对自?己方才的回答并不满意,要她?重新再?答一遍。

    竟愣是被他问出了一种夫子抽查课业的意味。

    萧窈沉默片刻,只觉舌尖发麻,终于投降,小指勾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方才那话,是同你开玩笑的。”

    崔循:“嗯?”

    萧窈道:“你与谢昭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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