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尽此生最后一滴泪
见柳氏无动于衷，沈青黛退后了些许，额头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在石砖上。
喉间苦涩阻噎，眼泪糊住了视线，沈青黛吐出的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求您开恩，夫人……我愿意嫁，求您开恩……求您了……夫人，我嫁……求您……开恩……求您……”
柳氏不发话，她不敢停，只一下一下麻木地磕着头。
直到磕到石砖上都已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沈青黛任由血和眼泪糊住她那姣好的面容，她是最怕疼的，也最爱惜她这好样貌，但此刻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额头的疼痛似的。
到这一步，其实她也知道柳氏不可能放过母亲了，可是她还是存了一丝期冀，万一呢……
万一柳氏为了她的好名声留母亲一命呢……
柳氏看着沈青黛这张肖似方秋心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不停的磕蹭让她的额头已经血肉模糊，有些可怖
看着沈青黛卑微地匍匐在她脚下摇尾乞怜，毫无尊严可言。
柳氏只觉得无比的畅快，她是绝无可能放过方氏母女的！
她还没进府时，方秋心便已经诞下沈青黛，进府后沈登达更是一月有半月都是在她房里歇，叫她如何不恨！
沈青黛前头的大姑娘是沈登达发妻所出，他那发妻与他青梅竹马，情分甚笃，好在她母亲精干，在她还未进府前便谋划着要她嫁给沈登达，于是便悄悄下了一剂猛药送走了先夫人，也直接洗清了她的嫌疑。
毕竟她那时都还未与沈登达议亲，旁人又怎会联想到这桩命案与她有关呢。
可惜当时她还并不知母亲的作为，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忌惮方秋心母女。
至于那大小姐，没有母亲庇佑，她自然也就渐渐狠了心除了去。
柳嬷嬷过来冲她福了福身，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夫人，那方氏已经断了气了。”
柳氏一惊，眸子里却渐渐涌上久散不尽的畅快之色：“真好啊，她也有今天……我盼着今天可太久了！”
沈青黛却顿时如雷轰顶，磕头的动作因着听到这句话僵在原地，只浑身颤抖着，指尖曲折着无力垂在身侧。
柳氏目光移到沈青黛身上，她唇角勾了勾，冷漠地扫了一眼旁边押着她的丫鬟：“走啊，让二姑娘和我一起去看看方氏，好歹也是她的生母，也该让你们母女见最后一面。”
见柳氏发了话，一旁的丫头忙将沈青黛脚上的麻绳解开。
沈青黛踉跄着起身，推开要来拉她的丫头，跌跌撞撞跑向门外。
她僵在门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秋心趴在长凳上，发丝沾着血糊在脸上，微微露出的脸面色苍白，腰以下的地方血肉模糊，连衣衫本来的样子都看不清，长凳往下滴滴答答地掉着鲜红的血。
沈青黛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泪滑过眼角，鼻梁，唇角，顺着下巴滴答一声掉在雪地里，带着温度，融化了一小片雪。
她摇摇晃晃直起身，跪在雪地上一点点挪动着，直到到达那人身前。
她伸出手想触碰方秋心白的过分的脸，却又停在半空，浑身颤抖着，她怕弄疼了她。
沈青黛想拨开头发再瞧一瞧她的模样，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沙涩着疼的厉害，说不出一个字。
连想再唤她一声:“娘”都挤不出来。
凌冽的冷风刮在满是泪水的脸上，吹的生疼，沈青黛却恍然不觉。
她恨不能身上再疼一些，若是身体足够疼了，是不是就不会感受到心里的疼了。
柳氏站在高处，冷眼淡漠地看着她的悲痛欲绝。
方氏母女夺走了她夫君那么长时间的宠爱与关注，她只恨自己没有早些除去她们！
想到这，柳氏哂笑一声:“找张草席裹了拉去乱葬岗吧，这般罪人不配入沈家宗陵！”
小厮们闻言一拥而上，准备抬走方秋心，沈青黛伸出手想抓住她苍白的手，却抓了个空。
她踉跄着跌跌撞撞追了两步，却重重摔在雪地里，她顾不得疼，继续向着前面爬着。
柳嬷嬷瞧了一眼柳氏的脸色，见她盯着沈青黛，忙叫了几个婆子重重按住沈青黛，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淡蓝的衣角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一只手忽的按住她的头，重重按进雪地里，她只觉雪花扑了一头，冷的彻底。
她只能被迫看向站在高处面带讥讽的柳氏，柳氏此时的面容仿佛带着数不清的自得之色，她笑意盎然地看着沈青黛，从下人手里接过汤婆子缓缓走下来，一侧的丫鬟忙撑了伞给她打着，生怕雪花落在柳氏身上。
柳氏停在沈青黛眼前，抬手捏住她的脸，细细欣赏了一番她此时的惨状，才嫌恶地甩开手，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这张脸，讨好不了钱大人了。”
她唇角勾了勾，嘲讽地看着沈青黛话音一转:“不过，我本来也未曾想过让你嫁出去！方氏所出的女儿，就该声名狼藉地死在这寒冬腊月里！钱府虽非良配，却也是个富贵窝，我怎可让你嫁了去！”
沈青黛感受着身上生命力的流逝，她中毒已久，逃婚时又受了伤，这两日更是饱受磋磨，只怕是大罗神仙难救了。
她想到这，她带着眼中浓郁到溢出来的恨意嘲讽地看向柳氏:“夫人现在懒得再装了吗？我只恨从前有眼无珠，愚笨无脑，竟错信了你，若有来世，定当将你曝尸荒野，挫骨扬灰！”
她顿了顿，死死盯着柳氏的眼睛，想把她的脸深深刻进脑海一般。
沈青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我，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她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血，落在雪地上，星星点点的，倒是像凌寒盛开的血梅。
沈青黛浑身发冷，眼前模糊一片，飘飘然然的，仿佛身处云端。
她却蓦地笑了，眼睛缓缓阖上，泪从眼角滑落，砸在最鲜艳的那一抹红上。
她流尽了此生最后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