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宣城浑身的血液像瞬间凝固了一般,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开,颤抖着?手?臂将那血衣拿到手里。她该有多?痛啊……
宣城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脸色苍白,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回椅子上,兀自摇晃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念叨道:“这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赵鸿池和怀阳相视了一?眼,默叹了一声。
怀阳走至宣城身边,正欲安慰安慰她,宣城忽然又站了起来,说道:“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着像丢了魂魄-?般,失神朝外走去。
怀阳忙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从未如此严肃过,她道:“宣城这话传到宣城的耳朵里震耳欲聋,令她脚步一顿。
宣城呆滞地转回身,目光自姑母的脸上起始,流转过此时站在大殿上的每个人,再到太宇殿窗格上映照的外面金吾卫的身影,最?后落在自己父皇所躺的床帐上。
是啊,她一走,这满盘的乱局怎么办?她如今已不是那个来去自如的小公主,这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背负在她肩头,她怎么可以轻易的离开?
当-?个人被海潮推到高处,她除了拼命向上爬去以外别无他?选,否则便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
宣城恢复了清醒,再看看手?中的血衣,强忍浑身的发颤,咬牙将眼泪和血吞下……
两名牢吏将麻袋抬出天牢,踩着被雨泡得稀烂的泥土,一?脚深一脚浅的径朝天牢的后山而去,大雨打在他们的蓑衣和斗笠上索索作响。
天牢内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各种熬人的酷刑,有人吃不住刑中途丧命是常有的事。
按照天牢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人在处决前被折磨死了,就向外宣称暴疾而亡,将尸体暗中拖至无人踏足之地悄悄掩埋,亦不让其亲友见到尸体。
而天牢依山而建,其背后的山正好是天然的坟场,最?适合毁尸灭迹。
大雨天山路更加难走,两名牢吏纵然是壮汉,没有走多久也累的满头大汗。
蓑衣底下的衣物紧贴着肌肤,泥水随意溅在他们布靴和裤腿上,让两人凉飕飕的冷。
夜幕笼罩,大雨使人的视野更加辨不清天地,前方有河水奔腾的声音传来,在这条路上不知走了多?少遍的两名牢吏心知前面一道宽桥在等他?们。
“要不我?们也别走那么远了,将这尸体随意扔到桥下去好了。”走在前头的莫差头灵机一动提议道。
他?的身材较瘦,走这么一路,早就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另一名余差头被他这么-?说,心里蠢蠢欲动,但又不免忧虑道:“如此是好,但要是被上官知道,定会让我们吃苦头……”
莫差头人小胆大,不以为然道:“尚书仅说让他?消失,我?们办到就行?了。又没有人跟着?我?们,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道我?们将他?怎么“要是尸体漂浮上来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桥上,耳边如水龙呼啸过境,惊涛拍岸,隆隆轰鸣。光听声音,便知桥下水流湍急。
莫差头将麻袋放下小心翼翼走到桥边,扶住桥栏借着?不多?的光朝下一望。
隐约见到白色波浪,河水应涨到了离桥面不远,他?记得这条河不浅,眼下更是深不见底。
“水势这么急,咱再往袋子的扎口上捆上些石头,尸体怎么会漂上来?”他?回头对同伴说道。
在莫差头的-?再怂恿下,又加之自己也不愿再冒雨前行?了,余差头动摇了。
两人一?拍即合,一人看着?麻袋,一人去找大石。
不一会就将大石捆绑在了麻袋的扎口上,两人协力将麻袋和大石抬高过桥栏,一鼓作气把东西扔下了桥。
只听在滔天的水声中扑通一声,麻袋霎时消失在两人眼前,沉入水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第167章
绝处逢生
两名牢吏前?脚刚离开,
后脚就有一个和穿着与他?们同样差服的人,跌跌撞撞奔到了他?们站过的桥边。
河水依然汹涌着,河面幽暗,
哪里还看得到刚才被投下去的麻袋。那人对自己性命想都不?想,
便纵身跃下河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
湍急的浪头?,
眨眼将对方的身躯吞进黑暗之?中?。
河底的世界是暗无天日的,
没?有地面,
没?有方向。
在坠入水中?的瞬间?,身体的温度极速被抽离,冷是刺透灵魂的冷,
脸上的伤痕却?火辣辣的疼,
肺里的气体几乎要炸开,
眼前?除了黑暗以外,
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在湍流中?她不?知道碰撞了几次暗礁,
险些窒息过去,但心中?执守的信念,吊着她一直坚持下去。
奋力在河底摸索了几回,
她终于摸到了麻质的边角。
麻袋里毫无动静,她顾不?得想那么多,
使劲拉动它,
想把它带出水面,
却?感觉麻袋的另一头?有力量与她对抗着。
潜入更深处,她摸到了捆在麻袋扎口出的绳子,
从腰后拔出一柄短刃,用力一割,利落的将绳子割断。
紧接着,
她便借着河水的浮力将麻袋带出了水面。
天地还是昏的,雨却?变小?了,一人一麻袋不?知漂了多远,早就远离了那座宽桥。
舒殿合身穿着陈差头?的差服,浑身湿透,帽子不?见了,河水顺着下颌滴答而下。
她一瘸一拐的将麻袋拖上了岸,胸口剧烈起伏,颤抖着手解开了麻袋上的绳结。
麻袋里的人早就失去了生机,进入她眼中?的只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约莫二十?五岁上下,大豫普通男子的样貌,额角上有被砸伤后愈合的疤痕——是陈差头?。
他?手里还紧握着一柄短刃,想是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抛进河水里,未来得及用刀剖开麻袋便被淹死过去。
她终究是来迟一步……
舒殿合的喉咙像硬生生被人掐住了一般,再次失去了呼吸,心脏紧缩,身体远比在河底时更加寒冷。
在两个催命的牢吏进来之?前?,陈差头?眼睛忽然一亮,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对着舒殿合激动说道:“卑职按照着天牢中?的惯例,他?们处死牢犯之?后,会将牢犯的尸体用麻袋偷偷的带出掩埋,掩埋的地点一般都在后山上。”
“只要驸马饮鸠酒时假装饮下,然后装作毒发身亡的模样躺倒,卑职再在他?们要验尸之?际出来阻拦,以金钱贿赂,让他?们通融卑职为?驸马处理身后事的时间?,不?让他?们发现驸马活着,就能偷天换日,救驸马出狱!”
陈差头?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甚妙,天牢内天昏地暗,外头?又大雨滂沱,正好能够掩人耳目。
舒殿合权衡之?后,也以为?可大胆一试,不?成功便成仁,于是两人依计而行。
舒殿合以男子行礼的姿势饮酒,用手掌遮住了酒杯,也同时遮住了两名牢吏监视的目光,抬头?扬饮,将酒杯里的澄清鸠酒贴着下巴倒入衣襟内,喉咙就势滚动。
简单障眼法,便让两名牢吏相信她已经饮下了鸠酒。尔后信手抛出酒杯,引两名牢吏去争抢,移开他?们的注意力,避免倒下装作毒发时被窥见破绽。
两名牢吏找到酒杯回身后,她只要闭起气即可。就在牢吏伸手要触摸她脖颈的脉搏验看真死假死之?际,陈差头?适时出现,拦下了牢吏的动作……
这一环扣着一环,但凡出现一点马脚,整个计划都会流产掉,所以在进行每一步时,皆是险象环生,千钧一发。
是两人幸运至极,也是上天恩典,总算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将两名牢吏蒙混了过去。
两名牢吏受贿离开后,舒殿合刚睁开眼睛,就见陈差头?正在站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她一愣,原定?的计划中?并无此项,问道:“陈差头?你这是?”
陈差头?扯下帽子,一刻不?停地脱了自己的外袍,道:“纵然这个计策可行,也难保万无一失。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以身涉险关。
驸马千金之?躯,岂能冒一点风险?卑职想好了,就由卑职代驸马行接下来的事。”
“而驸马换上卑职的差服后,再拿着卑职的钥匙和名牌,便能冒充卑职,顺利离开天牢。”
“不?行!”舒殿合打断他?的话:“你可知道这有多危险?要是一个不?慎,被他?卑职自有周全?之?策。”
他?一顿:“若是半路上卑职被他?们发现,那大不?了卑职与他?们挣个鱼死网破。
若是侥幸隐瞒过他?们的耳目,到了被掩埋的地方,等他?们将卑职掩埋好之?后,他?们一走,卑职就立马就刨开周身的泥土逃出来。”
陈差头?信誓旦旦地说道:“今夜已经下了一夜的雨,土地松软,就算他?们埋的再严实,卑职也一定?能逃出生天。”
“不?可!”舒殿合依然不?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时不?待我!”陈差头?一边警惕着牢房外的动静,一边单膝跪在了舒殿合的面前?,毅然决然道:“如果没?有驸马,卑职和妹妹早就不?在人世了,就算让卑职为?驸马一命换一命,卑职也是心甘情愿的,请驸马成全?卑职!”
“倘若卑职出事了,就麻烦驸马替卑职照顾好卑职的妹妹。”
“有驸马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方显得不?那么黑暗。”
“卑职愿能护着这道光常留于世!”这是他?最后留给舒殿合的话。
陈差头?若不?是为?了救她,不?仅是此时包括以后,都一定?能活的好好的,攒够了钱还能给妹妹买花簪,欣慰的看着妹妹出嫁……
舒殿合跪在陈差头?的尸体面前?,每一寸身体都在撕心裂肺的疼,肺腑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无声?嘶吼,缄默泪流,她攥紧拳头?,原本澄澈的双眸取代以凌厉浓郁的戾气,周身似被寒冰覆盖,单薄的肩头?在夜雨浓云下的黑暗中?栗栗颤抖。
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把她爱的人留给她冷血的父亲!
她要活下去,她不?能让自己的血和陈差头?的性命白白付出!
她要活下去,她要复仇,她要那个昏君以身偿还所有欠下的血债!
身在地狱中?,面对着虎视眈眈的阎罗鬼刹,即便是想独善其身也是做不?到的,那便提起手中?剑来,与那些人斗上一斗!
于辽阔之?荒野,于无边之?寒夜,似有声?音在向她发问:“你是谁?”
“我是褚承欢。”她赤目应道,鲜血自嘴角溢出。
“灭族、戮亲、夺妻、弑朋之?仇不?死不?灭!定太宇殿的偏殿内,皇孙吕灵均刚从睡梦中?苏醒,一无所知的被带到了这里。
他?衣冠整齐的坐在御座一旁的小?凳上,一脸茫然的看着眼下的情况,身后一道织锦白鹤屏风挡去了所有人欲往里窥探的目光。
“微臣等想见见皇上,才能相信公主所言。”身为?左相不?在之?时的百官之?首,右相自然要挺身而出代百官发言。
他?双眼快速掠过在场每个人的脸色,有惊讶、有冷静、有失神、有害怕,再看前?方武定?侯时时握着腰上剑柄的手掌,重兵把守的宫殿,寻常不?出现的怀阳公主,隐约嗅到了不?善的气息,犹豫再三之?后,还决定?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右相这是不?相信本宫的话?”宣城的脸上已不?见泪痕,取而代之?是冷静与无情。
她站在众臣的前?头?,叹息说道:“本宫刚才说了,父皇病来的急,谁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倒下去。
太医已经察视过了,言说可能……再也唤不?醒父皇了。”
“正是因?为?父皇生死难料,本宫才在这深夜里急命人将右相及六部大臣召进宫来,以防不?测。”
“微臣等不?是不?相信公主所言。”右相忠心耿耿道:“只是皇上龙体欠安,乃是天下之?大事,微臣等不?敢轻视之?。望公主能够明?白微臣等对皇上龙体的担忧之?情。”
宣城皱起眉头?,长吁一口气道:“不?是本宫不?让你们见父皇,只是太医说了,父皇眼下需要静休,受不?得任何打扰,若让右相进去了,万一对父皇的病情有碍……”
她欲言又止,瞥了闻言惶恐的右相一眼,故作沉思片刻,提议道:“不?如这样,等太医为?父皇施针结束后,右相再问问太医,能否让父皇接见右相?”
右相见她退让了,也不?好咄咄逼人,便跟着退了一步:“公主此提议甚好,微臣等无有不?从。”
说话间?,太医正巧出来,宣城一见到人立马走了上去,关切问道:“父皇怎么样了?”
她的关心不?是虚假的,父皇到底还是她的父皇,曾经他?那么宠她,她不?可能因?为?他?一时众臣也围了上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太医无奈地摇摇头?,道:“臣医已经尽力了,皇上这乃是中?风之?相,臣医勉强救人,恐也难以挽回。”
此话一出,众臣心思各异,宣城脸色难看。
右相急不?可待地问道:“那皇上此时能开口说话吗?”
太医摇头?,道:“皇上已经人事不?省了,如何说话?”
“这……”右相哑口无言。
大殿内倏忽鸦雀无声?,悲戚悄悄染上每个人的脸色,不?知是谁抽泣了一声?,哀叹声?紧接着四起。
连年纪尚小?的吕灵均也明?白皇爷爷这是要像他?的父王母妃一样离开自己了,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惊慌,怀阳长公主将他?抱到怀里,低声?安抚着。
宣城咬着唇,眼泪欲滴,右相见状劝道:“皇上得上天庇佑,吉人自有天相,微臣等相信他?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宣城不?置可否,擦了擦眼泪,意有所指道:“父皇病情危重,朝不?保夕,若是有个万一,不?可不?多虑啊……”
作者有话要说:弄死驸马是不敢弄死,怕你们排队给我送刀子。
以后舒就不是普通人舒了,她是基督山-钮钴禄-舒!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168章
鲜血淋漓
右相与其余大臣听到公主的话皆是一怔,
嗫嚅了半响,才敢接道:“公主言之有理。”
宣城了然这群老臣心眼多的很,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想,
今晚若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父皇一眼,
他们定不肯善罢甘休,
要行接下来的事也难以服众。
她看了太医一眼,
得了太医暗中朝她点点头,
在心里做下决定,
道:“既然如此,右相就随本宫入大殿内瞧瞧父皇吧,脚步须谨慎,勿发出大动静来惊扰了父皇。”
右相如蒙大赦,
松了一口气,
急忙应诺。
宣城又朝皇孙招了招手,
示意他与自己以及右相一同进去,
怀阳在皇孙背后暗推了一把,将他送到了宣城的身侧去。
右相揣揣不安的随着宣城转过织锦屏风,三人进入了大殿之中,
来到吕蒙所躺的床帐前,只见左淮卑躬屈膝的站在御榻外侧,
似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他一见到宣城进来,
就张嘴想说什么,
宣城压了压手,制止了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