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怀阳长公主再次来到了宣城的公主府中,见宣城仍然不改其打算,便从袖子里掏出装有虎符的锦囊来,将它交到了宣城的手中。宣城打开锦囊看到了内里的东西,胸口顿时心跳如雷,愕然地问:“姑母这是……”
她本以为姑母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正在另想办法,预料不到姑母竟会改变主意。
“姑母亦爱过一个人。”怀阳长公主百感交集道:“险些为她做了冲昏头脑的事。”
第三次见面,还是让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
她言笑晏晏的看着自己问道:“你是害怕本宫吗?”
行迹被抓了正着的自己连忙否认道:“不是……”
“那你为何不敢抬头看看本宫?”她柔声道。
她心中的小鹿乱撞,惊慌失措之下,竟口不择言道:“臣女非但?不害怕皇后,而且还非常……喜欢皇后。”
话说出口后,说话的人愣住了,听话的人也愣住了。
俄尔,对面人笑如映面桃花,道:“今后你会遇上?一个人,你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忍不住心跳雀跃,目光也止不住流连在他的身上。
到那时你方可说这「喜欢」二字,而不能这样轻易的用在本宫身上。”
她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笼袖间带来阵阵花香。
当时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臣女已经遇见了这样的人,那个人就是皇后您啊!”
但?克于礼法,更害怕将这话说出口后会遭到对面人的厌恶,她不由心生胆怯,到底是没有把真心话诉之于口。
想着那人葬身火海的时候,是不是也忍着痛保持那常挂嘴角淡淡的笑。
怀阳长公主将宣城的手握住膝头,语重心长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姑母相信你能做的比你父皇更好。”
“你远比他有心……”
“只是……宣城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不要后悔。”她亦严肃,亦慎重道。
宣城双目含泪,咬唇毅然道:“宣城永世不悔!”
冯正被解开了手脚的镣铐,推出天牢的时候,还是茫然的。
“不是……不是要杀我吗?”他灰头土脸,身上依旧穿着邋遢的囚服,保持着戴镣铐的手势抬着双手,呆滞的问道。
天牢门前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回答他问题的,只有身后牢头将天牢大门重新落上锁,以及西北风呼啸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是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责了?
他立马联想到了舒殿合的身上,自己能平安出来的话,是不是代表着皇上?也放过了自己的好友?
既不见牢头推他出门的时候有过只言片语,也不见自己的家人来接自己回家,冯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糊涂。
索性也不再多想了,他望着丞相府的方向,先回去再说。
他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到了丞相府所在的街道上。还未至家门前,便先见到丞相府门前高挂着白帷,门楣左右两盏白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着。
冯正脚步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耳轰鸣,慌不择路地分开街道上?拥挤的人群,朝丞相府狂奔而去。
登上门阶前,险险被绊倒在地,他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进了府。左右不见一个人,他径往中堂跑去。
岂料到了中堂后,堂上?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棺椁,只有他的父亲冯焕森神情严肃的坐在圈椅上?正等着他。
冯正奔跑过度的双腿微微打着颤,等喘匀了气后,他才敢缓缓走上堂去,站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问道:“父亲,谁出事了?”
“跪下!”冯焕森压抑着怒气,从牙关挤出两个字来。
冯正此时才发现,仅仅是十几日时间,自己的父亲胡须竟白了一半,面容憔悴,双眼疲惫,鬓发也有了突兀的星星点点。
“跪下!”冯焕森又厉声地重复了一遍。
冯正心知肚明父亲这是要怪他私自做主入宫替舒殿合代罪的事,连忙跪了下去,张口要解释:“父亲……”
冯焕森不由分说,拿起身旁桌面上摆放着的胳膊粗细的长棍,站起来朝冯正的后背狠狠抽去。
冯正不敢躲,硬生生挨了几下。
“老爷,不可!”冯母从后堂出来,拦住了正要再次落棍的冯焕森,劝阻道:“守拙也是一番好心才冒险去为驸马说情,你不要责怪他!”
冯焕森怒不可竭,喝道:“你让开,让我打死这个混账东西!”
他推开冯母,又?是一棍狠狠落在冯正的后背上?,冯正疼得肺腑欲裂,几乎要呕出血来。
紧接着冯夕婉也从后堂跑了出来,挡着了冯正的面前,为他求情道:“发生这样的事,二哥也不是不想的,请父亲就饶过二哥吧!”
“守拙好不容易才保得?一命,老爷这是想亲手打死他吗?”
冯母再次拦下冯焕森手中的棍子,老泪纵横道:“况且你现在打死他,保成也回不来啊……”
冯正瞳孔一缩,不解问道:“大哥怎么了?”
冯焕森手中的棍子抬了抬,终究是没有再落下。
他气咻咻的将长棍掷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着
“你敲响那登闻鼓之前,有考虑过后果和你的家人吗?”
“有担忧过你还未生产的妻子和你即将出世的孩子吗?”
“这整个丞相府都差点和你一起陪葬!”
父亲的接连质问,冯正不敢答,只能把头垂的越来越低,恨不得?将自己直接埋进地砖底下。
冯焕森心口一下闷,坐回了椅子上?,冯母忙不迭上去为他顺气。
冯夕婉见缝插针,凑到冯正的身边来,小声哽咽说道:“二哥……大哥没了……”
冯正恍然明白,自家门前的白灯笼和帏布是为谁而挂,和自己为什么能够平白无故出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的梦想,由另一个人接手完成,niice?
年末了,我也得赶赶业绩,请大家给我多多的评论!你的每一条评论都可以让作者在下一顿饭里给自己多夹一块肉!
第164章
造反造反
正因为?他大哥的为?国捐躯,
皇上才不得已免了自己?的罪责将自己?释放。
否则边疆的将士们会以为?他苛待冯先锋的遗亲,引起哗然,
得不偿失。
冯夕婉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吸了一口气,
咬牙将眼泪咽回?喉咙里,
通红着?眼睛又道:“父亲因你?的缘故,自辞了丞相之位,皇上准了。”
冯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怔怔发愣,猝然想?起什么来,
忙抓住自己?妹妹的手:“你?嫂子呢?你?嫂子怎么样?”
“二哥放心,嫂子和腹中的胎儿都没事。”冯夕婉道:“只是嫂子这段时间来一直忧心二哥的安危,不小心动了胎气,现下正在后院休养。我?还?未告诉她你?回?来的消息。”
冯正听说苏问宁因为?自己?动胎气了,
握着?冯夕婉的手一抓紧,急道:“快带我?去看看她。”
冯夕婉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得到母亲暗中首肯之后,
就把冯正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去找自己?的嫂子。
等一双儿女走后,
冯焕森双目苍老,
肩膀颓然,
倚着?椅子长叹一口气,自口中吟出《枯树赋》道:“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刚刚金榜题名时的模样,
一身青衫意气风发,与一群同科的进士们踏着?春风同去西苑看杏花。
酒酣耳热之际,他还?兴致盎然的在西苑山墙上挥毫泼墨留下得意诗句,以为?自己?从?此走上了一条坦途。
兴中二十八年榜眼及第,因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启帝赏识,被拔为?东宫太子詹事。
永康元年,启帝登基为?帝,他随之入主?大理寺丞。
永康七年,大将军吕蒙起兵逼宫,劝降大部启朝旧臣,借此攀上新帝吕蒙的高枝。
庆霖五年,官拜丞相,位列百官之首,宰执天下。这一步步他从?未踏错过,却始料未及自己?的仕途会以如此难看的姿势终结。
本来想?利用舒殿合为?棋子来平衡局势,却反被其绊倒,输的一败涂地,是报应吗?
冯母抚其背,含泪安慰道:“老爷宽心,守拙能够回?来已是万幸。”
冯焕森又叹了一声,默认了她的说法,吩咐道:“让下人把我书房里的棋盘砸了,拿去厨房烧火吧。”
冯母一愣,问道:“老爷以后不下棋了吗?”
“不下了……”冯焕森仿佛将一生从?头看到尾,疲累不堪说道。
他或许真的老了,再也跟不上官场的瞬息万变了,此时退场虽然不甘,但至少能保存一些体面。
天地昏昏,暴雨如注,偶尔有?一两道闪电劈开夜空,将深宫重墙照得发亮,稍后沉闷的雷声滚滚而来,响彻天际。
脊兽伏卧在飞檐翘角之上,藏身于黑暗之中,静静平视着?这无趣的凡间。
皇城所在的地方本是一片平原,前有?长河环绕,后接沟壑纵横的崇山峻岭。
第一位来此的帝王看中了它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便选定?这块平原作为?自己?的龙兴之地,在此高搭城墙广建宫殿,并由此兵发四方,威震海内。
他命人为?自己?所有?的宫殿都垒起高高的台基,以为?如此便能让自己?高踞于众生之上,让众生永世都仰望着?他。
但这位帝王美好的愿景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死后,他的幼子就因苛政被愤怒的起义军推翻了统治。由此那龙座上又换了一个人坐。
在它们存在的漫长岁月中,像这样的朝代更迭,多是常事。
帝王的雄图霸业逐渐消蚀在红袖敷粉间,一朝兵戎起,丝竹声□□戈驱逐,旧的去了,新的来,冠冕堂皇的国号换了几番,马蹄声息后,战火烧尽的地方发出春草,塌掉的朱楼玉阁被重新建起,晃过几年盛世,帝王励精图治的发声又沦丧在子孙贪图享乐中,宫殿内再次响起了琴箫的靡靡之音,直到下一次覆灭。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宛如永远没有?尽头。
住在这皇城的帝王,在它们的眼中,与他治下任何一个庶民都没有?什么不同,最后都会化为?尘埃。
雨越下越大,一队金吾卫悄无声息地替换下了太宇殿前的守卫,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他们的铁甲上,使铁甲越发冰凉,紧随他们后头赶来的兵马旋即将太宇殿重重包围了起来。
檐下的风铎叮当,太宇殿内灯火通明,左淮悄悄的为?吕蒙送上凉茶,又已看了半宿奏折的吕蒙刚抿过一口茶,一旁的火烛忽然无风自晃了一下,他随之眨了眨疲累的眼睛。
宣城站在大殿外?,将手掌缓缓置于面前似有?千斤重的门扇之上,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见到她的生身父亲。
只要推开这扇门,她便能将一切都推翻掉,再让一切重新开始。
双眼定?定?看了那火烛一会,不见那火烛再有?动静,吕蒙方才继续刚刚未了的事。
宣城推开了面前的门,与背后的瓢泼大雨一同出现在了吕蒙的眼前。
吕蒙抬起头来,竟无丝毫的惊讶,仅仅淡淡地说了一句:“来啦?”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朝她招了招手,拍拍身边的座椅,唤道:“过来,坐到父皇的身边来。”
宣城清楚记得自己?是做什么来了,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就在即将走到吕蒙的身边时,屋外?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劈下让她回?过神来,及时停住了脚步。
吕蒙见她不愿过来,不以为?然,和蔼的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女儿长大了,不愿和父皇亲近了?父皇还?记得你?小时候总爱趴在父皇膝头睡觉,每次都能让父皇腿麻上好一阵。
还?爱攀到父皇的背上,让父皇趴下给你?当马骑,父皇从?来没有?一次拒绝过你?……”
宣城被他吊起回?忆来,红了眼眶,喉咙里似堵着?一团棉花不上不下,嘶哑地唤道:“父皇……”
“女大不由父。”吕蒙兀自摇头叹息,早就期料到宣城半夜莫名出现在这宫中是打着?什么目的,道:“父皇没有?想?到你?竟为?了一个反贼做到这种地步。”
宣城险些被他动摇了念头,但一听到他将舒殿合称之为?「反贼」,旋即冷静了下来。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沉重的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让自己?心硬起来,道:“既然父皇已看破了女儿的来意,那也该明白女儿接下来会做什么吧?”
吕蒙刚想?开口说话,便见宣城抬起头来,双眸藏着?坚毅与初露的锋芒道:“那就请父皇退位吧,女儿不想?做出伤害父皇的事情,也不想?让吕蒙敲了敲桌面,话锋一转问道:“宣城你?可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女子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史无前例,闻所未闻,你?以为?你?就此便能顺利的登上皇位吗?朝臣会许?天下百姓会心甘情愿臣服你?吗?”
宣城不等他讥讽的话说完,便斩钉截铁道:“既然史无前例,那便让宣城来做这第一人!”
生为?女子有?何错误?凭什么生来便只能戴着?世俗所给予的镣铐生活?她偏生不信这番道理!
她从?怀中取出拟好的圣旨,命道:“金吾卫何在?请皇上下位!”
在吕蒙的瞳孔中,本该保护他的金吾卫全副武装的从?大殿外?头涌了进来,铁甲间夹带着?雨水濡湿地面,寒光闪闪的矛刃此时全朝向了他。
稍后,他又见到了一个至亲出现在面前。
“好啊,好啊。”吕蒙大笑过后,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厉声道:“怀阳,你?竟也背叛了朕!”
分?开众人走出来的怀阳长公?主?,一顿道:“皇妹只是来看看皇兄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会不会后悔。”
“朕悔什么?”吕蒙抓着?椅翅的手背青筋凸起,像极了狗急跳墙的困兽,瞪圆了眼睛,道:“朕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
怀阳长公?主?见他仍不知悔改,匪夷所思道:“那皇兄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难道都是天下人负你??”
吕蒙嗤笑一声,转而对宣城说道:“是父皇小看你?了。”
“你?皇兄们都没有?做到的事,你?竟做到了,你?要是个男孩该多好?”
他惋惜道:“你?那些皇兄没有?一个能及你?半分?聪颖,就算你?的太子哥哥也一样。
若是你?是个男孩,父皇定?会将这身下的皇座交到你?的手上,何必再操心这天下是非?”
宣城听不下去了,更怕自己?会顾忌父女亲情而退缩,正要下令让人带皇上下去休息,就听吕蒙遗憾说道:“只可惜你?求助错了人……”
宣城和怀阳俱是一愣,吕蒙接着?说道:“父皇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此时退出去,父皇就当作今夜无事发生,不与你?追究责任。”
“倘若你?偏儿子他杀的时候都不会手软,何况女儿呢?即便再喜欢,到底也没有?自己?重要。
都走到这步了,她还?有?返回?的余地吗?宣城轻笑了一声,露出决绝的神情来,道:“女儿能走进这座大殿里,便早就将生死忘却于身外?,父皇以为?女儿还?会怕吗?”
大殿内风雨欲来,剑拔弩张,吕蒙冷冷唤道:“武定?侯你?该出来了。”
在「武定?侯」三?个字从?吕蒙的嘴中吐露出来之时,怀阳长公?主?的脸色便乍然一变。
“臣在……”应着?声,身拔八尺有?余,一身银甲的赵鸿池携剑从?吕蒙身后的帷幕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让我在年纪轻轻就有了三高的压力。
第165章
赐鸠酒
一道惊雷照亮了天牢的窗台,
外头在下着大雨,水汽渗过厚重的墙砖,侵入进牢房中,
令满地的稻草仅剩数根是干燥的。
原本静坐侧耳听雨的舒殿合,
心下没由来的一突,
隐隐有?大事将?要发生的不祥预感。
那日她从陈差头的口中听说宣城怀孕和冯正为她代罪的事之后,
因为情绪波动,
导致毒素趁机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