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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丫鬟看?着驸马苍白的脸色,

    不知该不该关切地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先?回?了话:“是哑管家为驸马您熬的补药。”

    熬的补药,

    一盅?还未入口,

    光是见到那偌大的体?积,

    她就齿间一苦。若不是事出有因,她都要怀疑哑叔这是在惩罚她。

    舒殿合不自觉的拧紧眉毛:“先?放那吧。”有意不提要喝的事。

    “是。”丫鬟正要退下?,忽然想起长史交待她的事来,

    “…还有一封来自公主府的书信,长史让奴婢带来驸马。”

    听到公主府三个字,

    舒殿合缓缓地松开了眉头。

    丫鬟离开之后,

    书房内又只剩下舒殿合一个人,

    信封被撕开,一页薄薄折纸从里掉了出来。

    “立书人宣城公主吕淇,

    与礼部侍郎舒慎婚成庆霖十八年,两载余来,二人相敬如宾,

    素无争执。本愿与君执手偕老,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从此两人恩断义绝,再无瓜葛…愿君千秋万岁,福泰安康。”

    舒殿合的指尖沿着熟悉不过的字迹一字一字划过去,直到在文末的“福泰安康”旁抚到一道泪痕,方停下?来…

    即便是当日说出那番话后,早预料到会发生的事,但事情?真正摆在面前时,痛苦并未减少半分。

    好不容易压制住的难受,溜出一缕,直钻进她的肺腑中,胸口血气翻涌,疼痛从细微处蔓延开来,如海浪排波,旋即扩散至千里,舒殿合强忍不住跪倒在地,当即连声咳出一口血来。

    屋外的哑仆听到书房内瓷器打翻的声音,心里一突,猛推开书房门闯了进去,第一眼就见到舒殿合躬着腰,满手鲜血的要去捡掉落在地的印章,一旁

    他熬好的药砸的七零八落,药渣溅了一地,就连舒殿合绯红官袍的衣角也?脏了。

    他徒然瞪大眼睛,冲了过去,将舒殿合扶了起来,又替她捡起印章。

    舒殿合被哑叔撞破了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短暂的手?足无措后,呐呐说道:“我没事…”想去拿回印章,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残留着血渍,连忙收回了手?。

    哑仆已经看?见了,她藏也没有用,愤愤不平地比划道:“你就算不要命了,也?不该这样苛待自己。”

    舒殿合不搭话,默默掏出折好的手?帕擦手,语气平淡道:“这不是血,是印泥不小心沾上去了…”

    哑仆不相信,看?着她一点点擦干净,不见她手上有伤口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地上摔碎的瓷片。

    舒殿合将沾血的手?帕收回原处,抬起眸来,注视着背部佝偻的哑叔,道:“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随你回?药园去。”

    哑仆停顿了半响,最后无可奈何?的点点头。不可能劝熣飧鋈肆⒙沓樯矶去,她肯答应自己离开,已经是在让步了。

    待哑仆出去后,舒殿合将印章重新沾上印泥,按在了休书自己的落款上,在印章移开的瞬间,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抽而尽,双目空空望着眼前的休书。

    这或许是她的宿命,从决定不离开的那天她就知道了,除了死,她无法再想出两全的办法来,既不辜负宣城,又能保全宣城不因日后自己身份暴露而受到牵连。

    用自己的性命偿还自己对宣城长久以来的欺骗,也?算全宣城好梦一场。

    所以,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

    被御史告了一状后,无尘连着好几日都未得皇上接见,也?不见皇上下?旨降罪给他,为自己想好的辩解像是堵在他的喉咙里似的不上不下?,挠肺的很,于是这几日每天都心惊胆战,夜晚里辗转反侧几未成眠。

    “你所见都是真的?”他顶着憔悴的面容,稀拉的胡须翘起几根在风中颤栗。

    “徒孙的确见到有御史出入师伯的府邸,师伯还亲自送客出门,两人相谈甚欢。”被他派去监视无为子的道士回复道。

    无尘一听到‘师伯’两字,无名火蹭得?冒出来,唾骂道:“屁!

    那是个背祖忘宗的畜生,也?配你叫他师伯?”

    道士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不知所然,怔怔点头:“是…不是师伯…”

    无尘阴沉的目光如咬人的钩子一般钉在他的身上,他不由又补了一句:“…是畜生!”

    无尘恨恨捻着自己的胡须,直把它揪断几根下来,心里越发肯定这次被参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营造出的构陷。

    无为子来者不善,明摆着是冲他国师之位而来的,他亦小看?对方了,没有料到对方脱离了九王,还能找到其他的靠山,甚至能和御史们暗通曲款,联手?起来对付他。

    疑惧的恐慌像春风里的草,一茬越过一茬的生长起来,无尘本就草木皆兵,这下?子更加惊慌了起来。

    -

    “这几日宣城入宫来,都没有在朕的耳边提到你,你是不是又和宣城吵架了?”吕蒙睨着为自己研墨的女婿,拿起笔试了试墨色,不经意间提及道。

    舒殿合挽袖的手?一僵,神色不变道:“近日忙着望仙台的事,可能疏忽了公主,令公主生气了,回?头儿臣再去给她赔罪。”

    “嗯…望仙台的事要紧,但宣城小孩子脾气,你也?得?哄一哄。”吕蒙道。

    “儿臣知道了。”舒殿合作出一副听进去的模样来。

    “也?许等你们有孩子之后,她做了母亲,就安分些了。”吕蒙又旁敲侧击道。

    这样的话放在平日里,舒殿合早就听惯了,自然应付自如,但这次她却没有接下来,意外呛咳一声,引来了吕蒙的注意,他道:“朕看?你这几日面色都不太好,要不要让御医来给你瞧瞧?”

    舒殿合心知肚明这关切的话里,不止藏了一个意思,她和宣城成婚这么久都没有宣城怀孕的消息,吕蒙心里定藏着怀疑,想要借机试探她。

    舒殿合顺势又忍咳了两声,再次甩锅给望仙台,道:“天气渐凉,臣巡视望仙台登到高处时,衣着单薄,一时不察染了风寒。儿臣已经服了药,应该很快就会痊愈。”

    墨研好了,澄澄一汪在墨砚里,宛如一块上好的墨玉,吕蒙提笔一试,墨迹刚好合心,满意的颌首,含笑道:“朕都忘了,你也?会医术。”

    见舒殿合放下墨块后欲言又止,他道:

    “你想说什么?”

    舒殿合流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前些日子国师被御史在朝堂参了一本,不知父皇想如何?处置此事?”

    听到国师两字,吕蒙面色就沉了起来,反问道:“你也?有事要参他?”

    “儿臣并非要落井下?石…”舒殿合道:“是有人托儿臣为国师在父皇面前说两句情…”

    不等吕蒙追问,她便坦白道:“就是前番儿臣引荐给父皇的道长无为子法师,他与国师是同门的师兄弟,听说国师犯了错,可能会被降罪,便求儿臣替国师解释两句。”

    “解释?”吕蒙不想听些废话,道:“此事等大理寺查清楚之后,朕自会处置,不要再提了。”

    舒殿合见好就收,一顿道:“儿臣明白了。”

    谈到了国师的事,吕蒙忆起一件事来,抬手示意着左淮把东西拿上来。

    “你既会医术,你给朕看?看?这丹药里含了一些什么。”他道。

    药盒一开,舒殿合就闻到了浓厚的丹硝味,一颗佛珠大小的猩红色丹药摆在药盒中,被黄褐色绒布内衬衬得?格外扎眼,是吕蒙经常服用的国师给的药。

    她心思迅速筹谋,推测吕蒙这是对国师起疑了,所以连日常的用药都开始质疑起来,否则之前他修道服丹药从不让外人干涉。就连舒殿合认识这丹药,都是因为左淮偷偷给过她一颗,让她去琢磨。

    摸不着吕蒙是临时起意问话,还是今日唤她进宫的目的就在于此,她谨慎地端起药盒来,仔细查看后,装作不知前因后果,道:“这是壮阳药,还添了一些令人神志兴奋的辅药。”

    “可有让人延年益寿的作用?”吕蒙问。

    “此药只能让人春意勃发,产生身在浮云之感而已。”舒殿合摇摇头道:“且不宜久服,否则易致心脉紊乱,脾气暴躁,甚至于眼前出现幻象…”

    打心里来言,她不是不希望眼前的弑族仇人早日暴毙,但他现在并不适合去死,所以尽是实话实说。

    这些话,吕蒙打御医口中只听过一半,光是好的那一半,眼中闪过寒光,令左淮把丹药收回去,道:“朕知道了。”

    舒殿合辞去后,吕蒙命道:“左淮,你去宣无为子道长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想看he,还是be

    第148章

    穷数达变

    去召见无为子的中官刚走,

    就有人抢先一步见到了吕蒙。

    吕蒙睨着站在下首的道士,不怒不喜,声音却低沉的可怕:“国师有什么事吗?”

    无尘浑身一震,

    颤颤巍巍躬下腰道:“皇上,

    臣道冤枉啊!”

    吕蒙松下肩膀来,

    抚摸着龙椅上的龙首,

    不回应他的话,

    反而问道:“国师啊,

    朕自你入宫来可曾亏待过你?”

    无尘一时哑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吕蒙继续说道:“凡你开?口要的东西,

    朕无有不给,

    无有不允,

    甚至朝中反对修建望仙台的大臣那么多,

    朕都置若罔闻。”

    “朕为你排除了万难,

    做了这么多事,你到底何时要给朕一个结果?”

    无尘满头大汗,目光游离不定,

    毫无底气道:“快了…快了…”

    “朕不想听这些话!”吕蒙骤然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砸了过去。

    无尘不敢躲,脖子一缩,

    紧闭双目,

    身体僵如木板一般,

    等?他再睁开?眼睛时,那茶盏已经在他身侧碎成了八瓣,

    吕蒙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还是你和九王一直都在诓骗朕?”

    吕蒙冰冷的眼神瞧过来,无尘被扎了个透心凉,仿佛自己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他连忙跪了下去,

    慌慌张张辩解道:“臣道绝无此心!只是长生不老术终是由仙家布施,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吕蒙微眯着眼睛,唇上的胡须随着说话声而煟骸耙滥阒说,难道仙家一天不放恩,朕就一日不能长生不老,那朕要你有何用?”

    无尘吓得肝胆欲裂,之前他的放肆全是依靠着皇上的信任,而若现在皇上不再相信他了,那他还有什么价值存在?不说皇上会如何处置他,就只凭九王,都会扒了他的皮。

    从吕蒙言辞间散发的压力,如有泰山之重,死死压在他的肩头,让他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忽生忽死,牙关紧地像被浆糊黏住,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吕蒙乐呵呵笑着,笑意却不达到眼里,道:“国师那么紧张做什么,你就和平常那般站起来与朕说话。”

    “臣道不敢。”豆大的汗水从无尘的额头冒出来。

    “为何不敢?”

    “臣道承蒙皇恩,被皇上给予厚望与希望,虽日夜为皇上修炼仙药,费劲千辛万苦,却始终未有一效,臣道内心甚为愧疚,再无颜面对皇上!”无尘深深叩首下去,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颤抖道。

    吕蒙冷笑了两声,未置可否。

    “而九王更是无辜…”无尘极力撇清自己和九王的关系,以为自己这么说,就能让皇上不对九王起疑。

    “九王一心为皇上着想…”他想暗中为九王说些的好话,却不料这样的熥髀涞铰烂傻难壑杏质橇硪环意味。

    吕蒙嘴角压了下去,喝止道:“够了!”

    无尘急急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吕蒙拿起案头上奏折翻开,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无尘关心的事情上:“御史参你纵容徒子徒孙在外欺辱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尘心里早就想好了托辞,偷偷喘口气,喊冤叫屈道:“那些事臣道从未做过,臣道实是无辜啊!定是有人不满臣道深受皇上宠幸,所以偷偷在背后污蔑臣道。”

    “污蔑?”吕蒙闻言,甩袖一把?把?手中的奏折朝无尘的头上砸去,厉声斥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些证据都是污蔑?!”

    无尘颤抖着手,捡起掉落在地的奏折,定睛一看,御史竟然给他列了十条罪状,条条款款都带着证据和证人的供词,将?他死死的按在处斩的铡刀上。

    他越看脸色越差,突然寻到了一线生机,眼睛一转,顿时潸然泪下,呜呼道:“臣失责了,请皇上降罪!”

    “臣道没想到臣道的徒子徒孙竟背着臣道在外面做下这么多的错事,臣道对徒子徒孙管教无方,请皇上重责臣道!”他避重就轻,干净利落地将事情全推到了自己的徒弟身上,撇清自己的责任。

    吕蒙此时对无尘的耐心已燃烧到了尽头,信任亦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对方所说的话投到他的眼睛里只剩下狡辩,正要下旨将人拖出去,左淮走到他的身侧来,对他耳语道:“皇上,无为子道长来了。”

    吕蒙紧皱的眉头松了开?,眼前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但他一个疑惑必须解开?,于是熈塔熓种福立马有甲士上前将?呆楞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无尘拖了下去。

    无为子进殿之后,吕

    蒙命左淮给他赐了座,无为子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才入了座。

    吕蒙端详了他好几眼,比较出师兄弟区别来,才收回了视线,闭口不谈之前在此殿中发生的事情,问道:“无为子道长可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能让死物变为活物的法术?”

    无为子倾身道:“愿听皇上详解。”

    “既为让这藻井中的盘龙活过来的法术。”吕蒙问道:“之前有一位法师在朕面前表演过此术,令盘龙腾跃于眼前,金鳞摇摆,风熈啸,朕大感神奇,望而生畏,却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道长能否为朕解惑一二?”

    无为子恍然大悟,心里暗笑不已,原来他师弟就是拿这些下三滥的玩意儿唬住皇上的,他轻咳一声,道:“不瞒皇上说,我道门中的确此术,但是…”

    “这涉及到了一些我道门之耻…早就被吾师祖封禁了数十年…”他为难的说道。

    “朕愿闻其详。”吕蒙简简单单五个字,就非逼无为子说出来不可。

    无为子故作姿态的犹豫几息,吊起吕蒙的胃口来,方说道:“像皇上所说化龙之术在我道门内一律归为幻术其类。在战国列御寇所著古籍《列子·周穆王》中曾言过:‘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又有汉代刘歆的《西京杂记》曰:‘淮南王好方士,皆以术见,遂后画地为江河,摄土为山岳,嘘呼为寒暑,喷嗽为雨露…’

    区区让井龙腾跃,何足道哉?”

    说着,他言辞间就流露出了不屑之意,在对上吕蒙不快的面色后,又连忙矫正了自己的语气,道:“幻术看似神奇,但其实大部分都是障眼法,或用药、或移开旁观者的注意力,使变化成?行…”

    “我道门中曾出现些败类,利用幻术迷惑人心智,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甚至蛊惑帝王作出亡国之举,气的我师祖大怒,遂将?幻术封禁了起来,致使至今少有人能…”随着上首帝王面色越来越黑,无为子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大殿中安静的连如被冰封,无为子一煵桓隐煟恨不得将?自己皱缩

    成?一个团子,钻进地缝中,消失在皇帝的眼前。

    一块瓦片松了,连带着整个屋顶都有可能塌下来,而他这个抽瓦片的人会不会被砸到,只能凭自己的运气。

    但他认定自己一定不会死,才敢做这样的事情,因为驸马向他保证过会护他首尾。

    他还在提心吊胆,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唏嘘的叹气声,稍后帝王开?口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语调仿佛一瞬间萎靡了下去。

    无为子告辞之后,缓缓退出宫殿,吕蒙抬眸盯着藻井里的龙首良久,大殿中的侍者都压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去惊扰沉思中的皇上。

    直到左淮缓步上前,提醒吕蒙道:“皇上时辰不早,该用膳了。”

    吕蒙忽然问道:“左淮,朕老了吗?”

    “竟会相信一等?江湖骗子。”

    左淮凝视着眼前两鬓斑白的帝王,回忆起他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皇上时的模样,眼前一热,哽涩道:“是小人尖牙利嘴,蒙骗了皇上。”

    “何止是小人?”吕蒙冷嘲道:“朕本以为老九一心向道会老实一点,哼,没想到他比其他皇子都更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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