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今日在朕面前,不必掩饰,可大胆说出来,朕为你伸张正义!”一抖袖,按住那挣扎欲起的肩头。
舒殿合坦然自若,
答:“父皇无须忧心,
公主机敏可爱,
宜家宜室,儿臣承蒙圣恩,下降公主,
岂能不知所谓?况且能有公主这样聪慧温柔的妻子,臣只感天恩厚重,
是臣三生有幸,
家门荣光。儿臣愿与公主终身相伴,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从她口中蹦出来的一连串溢美之词,甭说皇帝信不信,
连那被她夸赞的当事人,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存在另外的妻子,值得这样的赞美。
又听到后面白头偕老之话,心知都是假的,但埋在常服里的脸,似被来自她父皇身上的布料所妨碍,徒然一闷,呼吸不畅。
既然宣城的驸马都这么说了,皇帝也不再揭露什么了,面上乐呵呵的。
以他之见,夫妻之间,只要能够合拍就好,外人意见再大,也无关系。
更何况方才不过是他怀着试探的想法,随口问问而已。
就算他的女儿再刁蛮,在他眼中也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女儿,哪轮得到别人说坏话。
他的大手,往上挪了几分,轻轻曳着女儿那发烫的耳垂,心里别有一番滋味,故意问:“那宣城觉得驸马待你好不好?”
本想和驸马作对的宣城,却不期料被人实打实的夸奖了一顿,愧得连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道:“驸马对宣城…”
“…也甚好。”最后三个字,声如蚊呐,要不是皇上靠得近,几乎就听不见了。
她的踌躇,皇上看在眼里,便以为是羞涩腼腆,忍俊不禁。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宣城,也会有这么一日,看来他为她找对了驸马。
“如此甚好,望你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早日为朕诞下外孙来。”他朗笑,怀着十分的希冀道。
假如是寻常新婚夫妻,被这样调笑,最多的回复也不过是脸红着答应下来。
可这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不是皇帝所想象的那样简单。因此听到此言,心思各异。
舒殿合绷紧表情,唇型抿成一条直线,不知如何回复。
幸好宣城主动接下这令人窘迫的话头,挣扎出吕蒙的怀抱,佯装羞愤:“父皇你说什么呢?!”
“好了,好了,父皇不再揶揄你了。”吕蒙收敛住笑意,循循善诱道:“朕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珍惜这能够容忍你脾气,把你看得千般好的夫婿。驸马无论是从才学,还是容貌来说,都是当世稀少的人,足够配的上你。”
说着,还把欣慰的目光投向舒殿合。
舒殿合正想谦虚,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宣城听着这话,怎么觉得像是她父皇在说自己很差,驸马娶她是眼瞎一样,忿忿然要反驳。
吕蒙拍拍她的肩头道:“你去御花园看看吧。你太子皇兄皇嫂,还有几个姊妹,都在那边等你多时了。”
宣城被岔开了想法,乖巧的起身要走:“那驸马?…”
“你先去,朕有两句话,要和驸马说。”
“什么话儿臣不能听?”宣城拿捏不准这姓舒的会不会在她走之后,偷偷打自己的小报告,不想轻易走掉。
“男人的话。”吕蒙轻飘飘说到,立马堵住了宣城的嘴。
宣城与舒殿合擦身而过之时,给她留下了一个威胁的眼神,其意思不言而喻,惹得舒殿合啼笑皆非。
待宣城走了之后,上首的帝王双目空空,目光一直停留在了宣城身影消失的门口。
一向被认作是无情代表的君主,难得会抛下身份,流露出对亲情的缅怀,仿佛期待着像从前一样,刚长齿的宣城从那道门槛外迈进,晃动着小胳膊小腿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身边来,要他抱抱。
他不开口,舒殿合也不敢说话,大殿内安静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直到帝王终止回忆,回到现实中。
“宣城脾气被朕宠坏了,驸马以后要担待一些。”
舒殿合垂着头:“儿臣作为宣城的夫婿,都是儿臣份内之责。”
“宣城这个顽劣的性子,需要一个降得住的人,驸马博学,又有仁爱之心,朕将她交给你,朕放心。”
“但是…你也不许欺负了公主,否则朕定斩不饶。”吕蒙用着古井无波的语气说,犹如一潭表面平静,底里却深不见底,随时都可溺毙死人的池水。
舒殿合忆起昨晚的事,猜不着皇上是否知道,汗颜道:“儿臣不敢。”
皇上吓唬过后,见对方有所领会,于是又说了两三句关于宣城的闲话,以缓和气氛。
一番七扯八扯之后,吕蒙似突然想起什么来,轻咳一声道:“对了,驸马作为神医的弟子,可听闻过长生之术?”
舒殿合心里一咯噔,委婉道:“恕儿臣孤陋寡闻,虽在书中闻得彭祖活至八百岁,但真正在现实中,从未见过人世间真有长生之事。”
“朕也觉得不能。”吕蒙似要打消舒殿合多余的想法,笑道:“不过是朕夜来读书,读到世外有蓬莱,瀛洲,方丈三座仙山,山上常年烟雾缭绕,与世隔绝,盛传藏有长生不老药,突生好奇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舒殿合隐隐不安。
吕蒙不管她信还是不信,放眼看一眼外面的天空,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接了宣城回来赴归宁宴吧。”
舒殿合长拜:“儿臣遵旨。”
待她转身离开时,吕蒙突然眼尖的发现不对劲,声音复又从高堂传来,问:“驸马为何走路一瘸一拐?”来的时候,他一心放在了宣城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她身边的驸马。
舒殿合回身,苦笑回禀道:“儿臣昨日夜起,不小心踹到了门槛上了,于是就这样了。”还不是你女儿作的怪,下手太狠,一天了,她的脚掌还青红着。
“是吗?”吕蒙质疑,尔后联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这个宣城呀…
虽然他这位女婿自己就医术了得,但他还是宽袖一挥,大方地给驸马赐下了一堆太医院特制的创伤化淤药膏。此时或许用不着,日后也定能用到。
舒殿合走后,吕蒙长吁一口气,望着空空如也的大殿又发起了呆。
将太子培养成未来的明君,给宣城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驸马。当初皇后离世时,含泪放心不下的事,他终于一件件做到了。
太液池上波光粼粼,绿意盎然的池面倒映着各具风情的垂柳,宛如一个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临水自照,花面为自羞。长桥卧波,野鸳飞过,在平静的水面掠起一道斜横。
毗邻太液池旁的翼然亭中,太子、太子妃,还有宣城端坐其中,身边环绕着一圈他们打扮花枝招展的姊妹。
宣城在吕蒙的众多子女中,排行末尾,前头的姐姐们都已出嫁,后面还有一个小妹,还未到出闺之龄。
吕蒙为了这次宣城的归宁,索性都将她出嫁的那些姐姐们叫了回来,齐聚一堂,意图若是宣城新婚后的这几天里表现不好,就让这些富有经验的姐姐们,好好教教她如何做好人-妻。
不知道自己逃过被教育一劫的宣城,刚过来的时候,立即被太子握住了双手。
太子先是大感叹了一番,妹妹终于嫁出去了,他还以为自己看不到这一幕了,后面又想到宣城小时候的模样,一眨眼居然就嫁人了,感极而悲,险些要掉下眼泪来。要不是被太子妃劝住,他一个大男子可能真的会哭啼出来。
宣城拍拍她皇兄厚实的肩膀,言道她是去出嫁,又不是出家,她皇兄至于这般难过吗?还是皇兄以为自己根本就嫁不出去,现在终于有人要接手了,感动到想哭?
太子欲回答后者,迫于宣城过往的劣迹,还有和驸马在新房中打架的隐隐传闻,话到嘴边,求生欲使他改变了主意,道:“孤就是怕驸马会欺负你…”
宣城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说:“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驸马那肿到塞不进靴子的脚就是证据。
太子见她这样的反应,心里万幸自己刚才把话收了回去,没有引来可怕的后果。
关于宣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女打扮,太子和太子妃见了没有说什么。倒是她的姐姐们试探了两句,都被宣城不客气的顶回去了,便无人再多管闲事。
身份尊贵的公主们,聚在一起,与凡人没有什么差别,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八卦,特别是对宣城那位据说貌若天人,但从未见过的驸马很是好奇,连还未出嫁的宝荣公主也兴奋的参与其中。
宣城听着她们在自己耳边你一眼,我一句,叽叽喳喳,讨论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不胜其烦,脸上摆着不屑加不屑的表情。
那个人真的有那么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老实说,我还是蛮喜欢看读者被自己的文虐的嗷嗷叫的,评论顿时可以噌噌噌一下就多出几倍,并且个人在插角色刀子方面有丰富独到的经验,不信可以看我的学姐(不是威胁
想想要是本文的名字改成《公主在下》《宣城:本宫要做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霸道公主爱上我》
诸如此类赚人眼球的标题,点击定然比现在要多,但是,我偏不!任性!偏要和俗套作对。
第47章
人比花娇
不就是一张脸长的漂亮点而已,
至于她这些出阁的、未出阁的姊妹们,
对他这么议论纷纷吗?谁愿意要,她白送给她都可以。
宣城不管不顾的胡思乱想着,反正成不了真。
她甚至怀疑,
当初她父皇点他做探花郎,
不是因为他文章写的好,而是他长的好,探花郎又是进士中俊美男子的专属,
说不定真的是她父皇一时想岔呢?
也不是宣城故意挑刺,可她偏长到这般年纪,又饱受宠爱,逆反心理比谁都还强。
谁在她面前天天叨叨某人的好,
她越不相信这人真的好,
不容别人束缚她。
乏了的宣城,
趴在桌面上左右晃着自己的脑袋,视角突然冒进太子妃的脸,她正笑脸盈盈的看着她。
太子妃趁众人不注意,
在袖子底下,朝她微微招了招手。
宣城霎时坐直了身体,
有事情?
太子老兄似乎知道太子妃要做什么,
没有追问,端起茶慢慢品着。
在他的掩护下,太子妃将宣城拉到一边去,寻了一个树木枝叶交错,
亭子那看不到的角落说话。
太子妃是世家养出来的女儿,一举一动都端庄大方,即便现在四下无人,说话也依旧轻声细语,温柔备至。
她问宣城道:“驸马这几日待你还好?”
宣城以为她和太子老兄担心同样的事,理直气壮地说:“他怎么敢对本宫不好?”恨不得当场撸起袖子来,给太子妃炫耀一下自己无人能敌的武力。
“那就好。”太子妃以袖掩面,笑不露齿:“但是皇嫂还是有件东西想给你…”
她说着从袖子里隐秘地小兜内,拿出一小罐巴掌大的玉瓶来,塞进宣城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宣城摸不着头脑。
“驸马到底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怕他洞房时,一时心急,弄伤了你。此药对于一些外伤,特别有效果,皇嫂才特意拿过来给你…”太子妃脸颊可疑的飞过红云,解释道。
宣城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有理解:“什么伤?”
太子妃羞涩不已,不敢在白日下直言,让宣城附耳过来。她在宣城耳边贝齿轻启,咬了两句。
那不足与人道哉的隐晦秘密,从太子妃的口中传入宣城的耳蜗。
宣城须臾间明白了,脸上似被泼了开水一般,从耳根红到脖子的衣领下,登及想把那药瓶甩出去,又怕辜负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意,拿也不是,扔也不是,仿佛手心里被塞了一个烫手山芋。
她口不择言道:“不是…没有…皇嫂你…我没有那些伤…”
“噢——”太子妃意味深长的打趣道:“看来驸马的确温柔…”
宣城欲辩无词,越描越黑,一脸憋屈。
太子妃十分善解人意,以为自己了解到了什么,知她脸皮薄,牵着宣城的手拍了拍道:“你放心,皇嫂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了,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保守什么秘密!她根本没有秘密!
宣城觉得没法解释了。太子老兄和太子妃俱为一体,太子妃知道了,也就等于太子老兄知道了。太子老兄知道了,一定会在背后笑话她。
天呐!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脸面就荡然无存了。
宣城恨不得蹬脚投身进一旁的太液池,一洗清白,同时也暗暗咬牙,怨上了导致她丢脸的罪魁祸首。
这时候翼然亭那边传来了喧闹声,宣城和太子妃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只瞧见一年轻男子,卓然立在众人之中,一袭绯红圆领长衫,玉石青带,脚踩皂靴,与公主们缤纷多彩的裙装格格不入,犹如鹤立鸡群,清艳难言,太子老兄在一旁也黯淡了几分。
换过众公主的视角,面前的宣城驸马唇红齿白,文质彬彬,颜色冠绝当代,占尽风流。御花园的千紫万红盛开在他的背后,一时间竟分不清一旁的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于是纷纷不顾礼仪矜持,抽气惊讶。未出阁的宝荣,眼睛更是亮晶晶。
宣城不用去细看,就知道这些姐妹们已对她驸马的美貌垂涎三尺、野心勃勃了。
若不是姓舒的已经是她的人,自己又是她们的姐妹。打自己不在的片刻,可能就会有人跑到她的父皇面前,哭诉着自己的驸马不好,要换驸马,然后让父皇用权力,逼着已婚的舒殿合休妻再娶她们。
作为大豫的公主,她们有资格,也有能力这样做。
舒殿合被众公主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依然镇定自如,与太子说着什么。
“驸马来了。”太子妃牵着不愿出现的宣城走回亭中。
舒殿合闻声,翩然回眸。
“你来做什么?”宣城已走至跟前,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舒殿合无视众人,眼中仿佛只看得见宣城,微微一笑道:“父皇让臣来接公主去赴归宁宴,所以臣就来了。”
亭中又是一片吸气声,连太子都替她们臊的慌,怎么可以对自己姐妹的夫婿如此不加掩饰。
“哦。”宣城冷漠的蹦出一个字:“那我们走吧。”
她对驸马的冷待,又让一些人在心里感叹好端端一仙人,居然在自己妹妹手上白白糟蹋了。
这一些人里,包括生来向外的太子。
“我们还没有和太子、太子妃,还有公主们告知一声呢,她们也要去赴宴。”舒殿合拉住了要走的她。
舒殿合先替宣城的失礼告罪一声,太子大度的表示无妨,宣城的脾气他们一贯知道,不会放在心上的,他言就是太子妃言,众公主们纷纷附和。
然后她又邀请太子他们一同前往归宁宴,太子和太子妃相视一眼,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默契的答案。
太子道:“还是驸马带着宣城先去吧,孤和太子妃还想和公主们联络一下感情,随后便到。”实则是不愿破坏新婚小两口的甜蜜气氛。
既然太子都发话了,舒殿合也不再多说什么,和众人告辞,带着宣城离开。
在向去开宴的大殿的路上,宣城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走在身边的舒殿合道:“姓舒的,本宫给你起个外号吧?”
“什么?”
“全大豫女子的梦中情郎。”宣城比划着手指,毫不夸张的说。
在舒殿合登第之后,她在民间行走,就常常听说新科探花郎多么多么美貌,深闺女子有多么多么想要嫁给他,加上今日的事情。能让她的姐妹们都惊艳到的人,拥有这个名号一点也不过分。
等等,也不对。
宣城琢磨着,她也算是大豫的女子,不能把自己算进去。
她颇有一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认为这些人都是被舒殿合的美貌所蛊惑了,决计想不到他欺负人的时候有多阴险。
“公主给臣起的名号真特别。”舒殿合轻笑一声,差点晃瞎了宣城。
她想起舒殿合刚才是打哪里来的,问:“对了,你适才有没有趁本宫不在的时候,偷偷向本宫父皇说坏话了?”
她甚是见外的,在父皇面前又加了本宫两个字,无疑是在向舒殿合宣称父皇是她一个人的,而不是她们的。
舒殿合也没有其他的想法,道:“臣怎么敢背着公主说坏话,倒是皇上叮嘱臣一件事。”
宣城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蓝面的书来,觉得这书莫名有种熟悉感,像曾经与它日夜相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