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春雨微凉,夭枝养了几日感觉稍好了些,她坐在屋里,看着窗边的花正出神,便听外头马蹄声渐近。
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像是在门口停下。
她有些疑惑,抬眼看去,便见酆惕推开虚掩着的院门进来,打头一进来便正好看见这?处窗子?,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对着她点头示意,“夭卿。”
夭枝瞬间惊喜,他既回来必然是寻到老者了!
她连忙起身迎去。
酆惕背着包袱,风尘仆仆而来,一进屋便闻到了药味,面?露疑惑,“你在喝药?”
夭枝一时回答不出,毕竟她不是酆惕,只?有神仙记忆的凡胎。她是神仙之躯下凡,神仙从来吃仙丹喝仙药,凡间的药又有什么用??
她解释不出,总不好告诉他,自?己泄露天机。
她上前给他倒了杯茶,并未回答,而是开口问,“我无事,你这?般着急回来,可是寻到了老者的消息?”
酆惕放下包袱,点了点头在桌前坐下,“是寻到了蛛丝马迹,想来就在京都?附近,我便顺着回来,且京都?如今不太平,我着实有些担心于?你,便先赶了回来。”
皇帝大开杀戒,他在外自?然也是听得见,一时也只?能耽误片刻找老者的事,先赶回来。
回来之后,才知宋听檐已?经从宫中出来,倒叫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伴君如伴虎,皇帝这?样杀下去,早晚会杀到宋听檐头上。
他若这?个时候死了,他们差事也算到头了。
酆惕说到这?,似乎百思不得其解,“那老大人这?二?十多?年前的事怎会突然闹出来,明明没有这?一出……”
夭枝闻言沉默下来,忽而低声咳嗽,根本压不下半点。
酆惕话间一顿,似乎想到什么,看了过来,见她面?容掩不住的虚弱,当即伸手过来拉过她的手。
衣袖拉开,素色手腕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脉线,沿着小?臂而上,没入宽大衣袖里。
这?是天界自?从出了那徇私的司命官员之后,特?地出的规定,凡有透露天机者,惩戒之后,皆会留下这?一道痕迹,以示训诫。
他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你泄露天机?!”
夭枝没有否认,她收回手,将衣袖微微往上一拉遮掩住,“以京中的局势,若是不及时找出法子?,必然保不住他的性命……”
她还没说完,酆惕便生生顿住,此?死局确实无解,宋听檐的命数是天家牺牲品,注定是为太子?登基做陪衬,若是死在宫中,宋衷君那处便没有登基的因。
他这?个未来皇帝牵动天下命数,若无法顺利登基,天下命数便就乱了。
他们司命之间本就息息相关,宋听檐和宋衷君的命数又是相连,他们这?处辅助若是没有做好,自?然会牵扯到太子?那处的司命。
这?牵连甚大,否则他也不会千里迢迢放下所?有事情赶回来。
他眉头紧锁,“你不该如此?,你这?是违反天命,会遭反噬的。
你该与?我商量,你我二?人同僚,岂能全是你冒险,而我安于?一隅,且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毁了自?己,天罚若再多?一次,你莫说能完好无损回九重天,便是神仙你都?未必能做啊!”
夭枝微微抿唇,低头开口,“你放心,只?要寻到老者,此?间事我们便可安然居于?身后。”
酆惕沉默下来,老者确实是所?有事情关键所?在。t?
这?命簿里的老先生,被宋听檐尊为长者先生,颇为尊敬,但命数所?定,他注定是被最为看重的人背叛。
此?老先生本是帮扶宋听檐,可禹州之后,便转为帮扶宋衷君。
老者要帮扶宋衷君,自?然是要弃宋听檐,他是替宋衷君除掉宋听檐的人,也是宋衷君称帝的关键,这?三个人缺一不可,而老者是推动者。
也只?有他是了结宋听檐的人,只?要找到他,此?事便算了结。
夭枝想到此?,亦沉默几许。
酆惕想着也觉心急,“老者已?经有了踪迹,应当快了,你如今虚弱,只?管好生休息,此?事交于?我便好。”
他开口交代?,却又想到什么,“夭枝,你可有对他心软……?”他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劝戒,“你该知道,上一个心软的仙官是何下场……”
她黛眉微蹙,“我知道,只?是皇帝疑心因我而起,我自?不能扰乱……”她话到嘴边,却慢慢垂下眼睫,想到客栈那日他说的话,一时说不出的涩然。
酆惕听到她这?般说,不由开口提醒,“此?事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只?是难为你了。你没有私心便好,夭枝,他只?是一个历劫的凡人,你往后还有无数个需要观测历劫之人,不要傻到毁了自?己的仙途。”
夭枝微微颔首,开口极轻,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你莫担心,我自?会分清楚。”
酆惕也是担心,他神情凝重,“放心,如今皇帝正盯着科举一事,自?不会再生乱,你如今便安然置身事外,其余事交给我,我一定尽快寻到老者下落,叫你退居身后,不再两难。”他说着,伸手而来,“你让我看看。”
夭枝闻言伸出手来。
酆惕伸手为指,搭她的手腕脉上,细细探之,片刻又伸手握过她的手腕,将她衣袖拉开,看向手腕上的脉线。
二?人举止这?般,瞧着像是情投意合,分外亲密。
夭枝见他看着正想开口问如何,余光却瞥见门外似站着一人,她抬眼看去,慌了一跳。
宋听檐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屋外默然无声看着,见她看去,他才缓步进来。
夭枝不知为何,莫名有些慌张站起身。
酆惕看见他也是一愣,站起身行礼,“微臣见过贤王殿下。”
“起来罢。”宋听檐平和开口。
酆惕恭敬垂首起身,“谢殿下。”
他进来后,屋中莫名安静了几分。
夭枝总有些不自?在,她往日是不在意,因为往日便是亲过,也完全没有那般感觉,明明这?般亲亲蹭蹭在他们精怪之中只?是礼节罢了,可如今对着他,她竟然不敢看他。
“你怎么来了?”
宋听檐听到这?话,看过来,话中淡淡,“倒是我来的不巧了,打搅了先生待客?”
夭枝被噎了一下,他这?些日子?过于?温柔,说什么他都?应好,怎么样他都?答应,连喝药都?是千哄万哄,如今这?般,只?觉突然便有些扎手。
酆惕当即开口,“殿下误会了夭大人了,方才微臣乃是替夭大人把脉,只?怕她身子?不适。”
宋听檐闻言一笑,随意扫过桌上的包袱,看向酆惕,“我竟不知酆大人也会医术,不知从何处学来?”
酆惕顿了一顿,“是微臣自?己看医书,略有涉猎。”
夭枝闻言当即开口替他解围,生怕他露馅了,“酆大人不过是闲来无事替我看看,自?也是看着玩的。”
宋听檐闻言眼中笑意轻淡
,随意走到靠榻上坐下,“那酆大人便先看罢,正巧我与?酆大人许久未见,也想与?酆大人聊聊。”
他这?般坐下等,他们还把什么脉?
酆惕也不好再耽误,他随意装模作样把了把脉,交代?了几句好生休息,便要起身告辞。
他一起来,宋听檐便也一道起来告辞。
倒像是,他是特?地来寻他的……
夭枝看着他们二?人前后一同离去,简直像个连体?婴,也不知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怎就非等着酆惕一起走了?
着实觉得有些奇怪。
…
酆惕跟着宋听檐一路往外走去。
离了先生院,宋听檐看向酆惕,和煦开口,“在礼部待得如何?”
“多?谢殿下挂怀,微臣适应甚好,皆是承蒙天恩。”
“往日多?亏了你呆在禹州,处理灾后重建一事,也免了百姓受诸多?苦楚,如今回来不知会不会觉得太过清闲。”
酆惕当即跪下谢恩,“微臣惶恐,雷霆雨露皆是恩泽,臣不敢觉得清闲。”
宋听檐闻言一笑,起身往他这?处走来,伸手扶起他,“不必如此?,你与?先生有旧,本王自?不会为难于?你。”他和善有礼,轻易便能叫人卸了防备,“我听说酆大人事忙,不知怎又回了京都??”
“殿下,陛下想寻一位老先生去禹州做主意人,如今微臣正有线索,便回来禀告陛下。”酆惕开口却掩去大半,“微臣往日在禹州已?久,禹州商贾大户极多?,是以每当出一决策,便多?有争论,正需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才能主持大局,且这?位长者不要是禹州商贾出身之人,亦不是在朝为官之人,最好以师者为名进入禹州,禹州贸易发达,富硕之地重师才,若有这?样一位老者,顺应我们的决策一二?,自?然是对朝廷莫大的好处,陛下也是这?样认为。”
宋听檐听他说完,笑着问,“既如此?情形,想来酆大人已?寻到踪迹。”
酆惕微微点头,似又想到什么,当即认真开口,“殿下,微臣听闻您往日去乌古族前,陛下也吩咐过您沿途而去寻这?位老者,微臣想,殿下如今能力,自?然也有一二?线索罢?”
宋听檐闻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此?人难寻,当初一篇帝王策论出现在父皇面?前,父皇很?是喜欢,却不允许任何人看,是以我也不知晓个中细节。
父皇特?令我外出之时寻找此?人,我去乌古族之前已?四处拜访寻找此?人,却皆无线索。”
他说着,似想起什么,“我记得这?位老先生,当初父皇便惊呼其有大才,务必找到他做帝师,只?如今……”他话中遗憾,“我沿路诸多?打听,倒是打听到些许线索,据说此?人写这?策论时,已?年近七旬,如今不知再世与?否,你若要找,这?倒是个线索。”
年近七旬……
自?也对得上,老者自?然是年纪极大的,且他事未毕,必然不可能死。
也就是说,他只?要重点寻找京都?周围所?有七旬老者,便能找到人。
这?是个大线索,虽数量庞大,麻烦诸多?,但多?少有了头绪。
酆惕当即开口言谢,“多?谢殿下。”
宋听檐闻言一笑,“倒不必言谢,若是能找到此?大才,也算是为朝廷立了一桩功劳。”
酆惕恭敬退下,急匆匆便去寻人。
宋听檐看着他身影离远,开口唤了一声,“常坻。”
常坻当即从廊中梁上一跃而下,伸手抱剑,“殿下。”
他开口淡漠,“跟着他,找到了那老人便杀了。”
常坻闻言一惊,“殿下,这?位老者,殿下不也一直在找吗?”
宋听檐拿过一旁放着的拐杖,在宫中跪了几日,他的膝盖自?还没好全,他开口轻浅,“往日或许需要,如今大局已?定,酆惕是太子?身旁的人,无端去找这?位老者,必然有用?,本王懒得去想,杀了最是了事。”
常坻闻言自?然懂了,他看向家殿下手上的拐杖,非常会其意,“殿下,要不要连酆大人一起解决掉?”
宋听檐看了他一眼,“你胆子?不小?,如今都?想杀到酆家嫡长子?头上?”
常坻也是顿了一瞬,他倒是忘了酆惕出身世家大族,各中牵连甚广,若是突然死了,必然生事。
其实也不怪他,实在是酆惕如今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操劳,哪有半点世家贵子?的样子?,叫他都?生了杀了也无事的错觉。
他看着自?家殿下,每每来此?都?不喜让夭先生看见他需要借助拐杖走路,既要在夭先生面?前注重形象,又要防住酆惕这?厮时不时骑马飞奔而来的混账玩意儿,多?少生累啊。
他有些叹息,语重心长道,“是属下糊涂了,属下实在是担心殿下,这?般防着贼,瞧着好生难……”他说着,忧心忡忡,“且终日防贼也未必防得住罢……?”
宋听檐眉心一跳,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淡字而出,多?少起了点杀心,“滚。”
常坻吓得不轻,非常麻利地滚了,不敢多?留半个字。
第063章
第63章
宋听檐回头?看向书?生院,
看见一旁守在?门口的童子,抬手让他过来?。
童子颇为?乖巧,连忙快跑过来?,
有?模有?样学着大人的样子开t?口,
“参见殿下。”
宋听檐闻言一笑,拄着拐杖慢慢蹲下身看向他,
话间如沐春风,“你去夭先生那盯着她将药喝完,她若是?不喝,
你就告诉她,
如今你看着,她可以只喝半碗,
倘若我去便要喝整碗。”
童子闻言连连点头?应声?。
…
夭枝在?屋里无?趣,
随手捞过在?一旁窝里睡得正香的踏雪,
这外?头?春雨不止,
它不喜欢身上沾水,便每日窝在?屋里睡觉,
倒叫夭枝有?了个相伴的小?玩意儿。
她抱着踏雪看着门外?,
想着宋听檐今日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她心中瞬间有?几分喜悦,
终于不必再喝那苦药了,她还未来?得及欢喜多久,便见门外?小?童小?步进来?。
“夭先生,殿下要您将这些药喝了。”
她目光呆滞看向端着药进来?的童子。
她自然是?不可能喝的,
一会儿倒了了事。
她想着伸手接过童子手中的碗放在?桌上,“搁着罢,
过会儿再喝。”
童子闻言有?些着急,“先生,
快喝罢,我看着你喝完便要去门口看着了,爷爷交给我的事,我可不能落下。”
夭枝听他一本正经,不由笑起,“药太烫了,我放凉之后便会喝。”
童子一脸果然如殿下所说的表情,他奶声?奶气开口,“殿下已经让我放温了,先生,他说了,如今我看着您,您便只用?喝半碗,倘若您半碗不喝,等他来?了,便要加上一碗了。”
这半碗和一碗的区别她还是?知道的,宋听檐总是?有?法子让她喝,她着实斗不过这厮。
夭枝看了眼桌上的药,见童子一眼不错盯着自己,便也只能作罢,伸手端起碗,费劲喝了小?半碗,只觉越喝越多?
待碗里的药褪去大半,她看了眼碗底,才?发现这碗看着和平时差不多,但碗底却大了许多,她这喝半碗就相当于喝一碗。
当真是?为?了让她喝药,无?所不用?其极……
夭枝不由放下药,苦得自己精神恍惚。
童子连忙拿开包裹的纸团,将一包糖递了上来?,“先生,殿下给我的糖,说你若想要也可吃。”
夭枝瞧着便拿了颗放进嘴里,果然缓解了嘴里的苦意。
倒还真让他找到这般甜而不腻的糖,往日她便不喜欢吃蜜饯,因蜜饯着实太过甜腻,这糖倒是?刚刚好。
宋听檐可不是?随身会带糖的人。
夭枝看了眼童子,逗道,“小?玩意儿,殿下呢?”
童子吃着糖,含糊开口,“殿下走了,殿下说,想来?先生并不欢迎他,那他白日便不来?了。”
夭枝:“……”
这是?在?同她怄气?
脾气倒是?大,也不过是?问了句他怎么来?了,便不欢喜了。
童子见她将药喝了,满心欢喜转身出去。
外?头?的老管事发现童子不在?门口,便寻到了这处,果然瞧见了他,“怎得来?此?打搅先生,以后不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