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嫪贳白?眼一翻充耳不闻,身影穿过巷子,很快没?入黑暗,一身反骨。夭枝心中莫名有些小激动?,她就喜欢这种一身反骨的人,揍了不缺德。
夭枝一步踩上墙边摆着的木桶,一跃而上踏着墙沿几步往前,一个翻身裙摆飘起,翩然而下?,站定在?嫪贳面前。
嫪贳被拦住了去路,瞬间恼怒,不愿与她多讲,当即双手交叠,抽出衣袖中的匕首往前刺来。
匕首极为锋利,削铁如泥,在?昏暗的巷口中都能闪过一丝锋芒。
夭枝身子一侧避开他的匕首,伸手而去由下?往上极为轻巧环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上一掰,嫪贳手上寸劲顿失,半只手发麻,手中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
他一时眼中目露凶光,未被固定的手一掌击来,内劲十?足。
夭枝下?腰避开,嫪贳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衣袖间有极细微的小东西顺着手腕爬出,爬到了夭枝的手腕上,似要顺着脉络钻进去。
夭枝有所察觉,当即松开他的手,一脚高踢而去,裙摆带起凛冽的风劲。
嫪贳得逞之后当即后退,避开了她的腿,嘴角勾出一抹奸诈笑意,“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算你倒霉,小爷今天心情不好,杀个人解解郁气。”
夭枝却不慌不忙抬起手,翻转手腕,手背朝上,一只鲜红似蚂蚁的虫子爬过她的手背,称得柔荑白?细纤弱。
她看着手背的蛊虫,慢悠悠开口,“好一招声东击西,下?个蛊都让你玩出花样来。”
嫪贳见状面色微变,面上的笑荡然无存,“你会蛊术?”
夭枝笑起,话间轻巧,“我?不会,但你的蛊虫到了我?手里也得乖乖听我?的话。”
她说着,手背上蛊虫很是听话,也不钻进皮肤,就乖乖在?她手上来回兜圈。
嫪贳脸色骤变,神情警惕看着她,“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夭枝微微垂手,指尖一转捏死了蛊虫,往前走近,旧账新翻,“你好大的胆子,当初诓骗我?引蛇,却是意欲将乌古族灭族,你可知你这犯下?的是命债?”
嫪贳冷哼一声,“乌古族不灭,我?们谁也逃不了,如若不是我?护着你们,早已中了蛊,成?了他们的傀儡。”他说到此处,似乎又想起当初,气急败坏,“早知就不该如此好心,替你们避蛊,如今反倒受其?累。”
夭枝闻言也不听信他半句,她慢悠悠开口,“你替我?们避蛊,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血仇铺路?
你让殿下?在?药方上多加的那几味药全是解表之物,中蛊之人服下?,必会引得体内蛊虫发作起来。
若是我?们没?有闯入圣山,被人抓住,只怕要替你背了这锅,届时那女族长发起病来,你便说有药可治,我?们既帮你背了锅,又让你接近了女族长这个乌古族的权力重心,你倒是盘算的好计谋,想拿我?们当那垫脚之石,难道?如今不怕这东窗事发,死无全尸吗?”
嫪贳不想她此时翻起旧账,警惕后退一步,开口无比阴狠,“我?怕什么,我?就是错在?没?把?你们全杀了,我?就不应该选择你们和我?一起进乌古族,但凡是随便选几个人,都不至于落到反被你们利用。”
他性子极傲,自幼到大便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从来都是佼佼者,没?人能玩弄手段胜过他,包括那些自诩聪明的中原人,皆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想在?这处输得彻底。
他错就错在?,他想利用的人太?过可怕聪明,人心能谋划到如此地?步,叫他反被当作棋子利用得彻底。
夭枝眼眸微转,按下?思绪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我?们阴差阳错闯入禁地?,才撞破你设的局?”
“阴差阳错?若真是阴差阳错,那这一步步,一桩桩的事也太?巧合了些,真都是老天待我?不公?”嫪贳阴郁反问,他性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浑身带刺,“你还在?这处拦我?做甚,还不回去替未来皇帝做事?”
夭枝对他的跳t?脚懒得理?会,这嫪贳极其?狡诈,滑不溜手,可不是善茬,他的话十?句只能信半句。
若只是宋听檐心善许他一门差事便也罢了,可若一开始就一场谋划,那她就得好好思索思索了
。
“你为何在?宋听檐这里谋差,你这样的本事去何处不能谋个差事,自由自在?岂不畅快?”
嫪贳似乎心气不顺,“你问我?,不如去问他?”
夭枝微微一顿,心中的念头隐隐出来了,“他拿什么威胁你?
他留你在?身边,却不怕你下?蛊,那就是他有制约你的东西,那乌古族长给你下?的蛊还没?有解罢,制约之物是不是就在?他身上,所以你要听命于他?”
她猜到这处,丝丝缕缕便全都理?了起来,她记得女族长临死之前单独与宋听檐说过几句话,她当时无心留意,如今便只能猜,“他如何会有此物约制于你,必然是嫪婼给了他制约之物。
她恨毒了你,给他制约之物,就是相信他有能力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替她自己报仇。”
嫪贳脸上的愤怒渐渐消下?去,看着她一言不发。
夭枝却越理?越清晰,“嫪婼心眼城府皆深,能让她相信宋听檐有轻而易举对付你的本事,就说明他在?族中谋划操控过你们,且促成?一些无法挽回的结果……”夭枝越说,声音越低,她的思绪似乎触到一片从未察觉的黑暗,后背都莫名起了几分凉意。
嫪贳眼眸快速转动?,似乎生怕那制约他的人知道?此事,“这可是你自己猜的,我?一个字都没?有说,你回去莫要乱说,若害了我?,我?便只能拉你一起死!”
夭枝思绪回来,这差事越发复杂,让她也失了耐心,“你一区区凡人能杀得了我??”
嫪贳闻言面露凶意,忽然想起她能驱使那巨蛇,甚至毫发无伤地?回来,一时有了顾忌,难得没?了言语。
夭枝垂下?眼思索片刻,问出了盘旋心中已久的话,“乌古族宝藏你可有动??”
嫪贳皱眉,眼眸一转,语气又快又急,“什么乌古族宝藏,我?不知道?!”
夭枝见他这般,开口试探,“殿下?要你半夜去做什么事?”
嫪贳倏然抬起头,“没?有!他没?有让我?做事!”
夭枝往前一步,话里有话威胁道?,“不如你猜猜我?为什么能安然无恙走出乌古族?”
嫪贳退后一步,只觉憋屈至极,却只能开口,“我?不能说!你看在?我?帮你们渡过雨林的份上放过我?,别?再问了!”他唇色都有些泛白?,显然不愿多言。
这一句话说得夭枝黛眉蹙起,难道?这乌古族灭族之祸,真是宋听檐有意引导?
若是真的,他那时看似在?乌古族闲游,写医书,求药,却实际暗中推进了不少事,他引得嫪贳、嫪婼二虎相斗,不过三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将一个盘踞在?苗疆边界数百年的神秘族落灭了个干净。
此等手段岂是寻常之辈?
嫪贳牙根紧咬,他这样的人说出这等求饶之话,比杀了他还难受,今日知晓宋听檐心思恐怖如斯,已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和打击,现下?又遇见只凭自己一句话就猜出前因后果的女子,如何不惊?
他深吸一口气,不敢多留,当即绕过夭枝往前走去,只是路过时,他忍不住狡诈心思又起,这二人非一般人,若是能挑拨离间,引得他们相斗,他岂不快哉?
“可惜了,乌古族被灭,原本我?还想继承我?那便宜老爹的名望,坐稳那乌古族族长,我?如今若是做了族长,又岂会被你们拿捏?”他说着,似乎极为好心道?,“姑娘神通如此,还是要小心为好,这世上有些人杀人从不必用刀剑,嘴上也不会喊打喊杀,皆是有礼相待之,等你入了他的棋局可就难逃了。”
夭枝闻言看了他一眼,眼中了然,“你休要挑拨于我?,我?乃世外之人,你们如何与我?无关,莫要将你的心计用在?我?身上,当心我?叫你尸骨无存,我?可没?耐心以礼相待,打杀也不过一念之间。”
嫪贳听闻此言面色瞬间一变,沉下?脸看她片刻,便不再多言,转身便要走。
夜越发黑沉,天边反而泛起了白?,天光湛蓝,只余月色如水,清晨的风缓缓拂来,却越带几分凉意。
夭枝默不作声看着他离开,若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是不可能的。
这嫪贳进族之前根本没?有灭族之心,为何进族之后短短几日就改变了主?意?
这期间若是没?有人拿捏他的心思推着他是不可能的。
所以一开始就想要乌古族灭族的,从来都不是嫪贳。
而是宋听檐。
是她所了解的自幼修心,常年陪着祖母礼佛参道?,慈悲心肠的宋听檐。
这叫她如何不心惊!
虽然乌古族最终的命运便是被灭族,可此事乃是那老者知晓了其?中的下?作实验及富可敌国的宝藏,回京之后向?圣上提议,征兵讨伐,才得以灭其?族。
虽结局大同小异,可这事若是宋听檐主?导,无论他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多少会让她心生一丝不同。
这等帝王谋术若是用于善处也就罢了,但若是用于别?的地?方,那可就深不可测了。
命簿里的宋听檐绝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没?有这般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手段。
那么乌古族的宝藏……
天边微微亮起鱼肚白?,那一抹白?色在?晦暗的蓝色的掺杂下?越显透亮。
夭枝自来习惯眼见为实,从不听旁人如何说,她眼眸微沉,几步上前追上嫪贳,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强行?带回,“走这边。”
嫪贳不防备她这么一招,被拽了回来,怒上心头却像没?了牙的老虎,又恨又恼,“你们这些中原人到底想干什么?!”
夭枝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话间是告知,而非商量,“跟我?去个地?方,证明你说的不是假话。”
嫪贳怒起几招过去,却都被她逗猫似的轻巧接去,怎么也挣脱不了,一时怒极,威胁叫骂而去。
安静的小巷只余他们渐行?渐远,叫骂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小巷末尾。
巷口突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人疑惑至极,“夭先生怎么会和嫪贳碰上?”他看向?前面的人,“常哥,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吩咐嫪贳做的事还未去做,夭先生这是要带嫪贳去哪?”
“这是要离开京都?”常坻看着他们前往城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可夭先生离开京都能去哪里?
她和嫪贳这刺头唯一的交集就是乌古族……
她要证明嫪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怕得去乌古族,若是真去那就说明她已疑心殿下?……
“不好!”常坻想到这骤然一惊,他一把?抓住身旁的人,“快,回去告知殿下?,夭先生已起疑心,抓了嫪贳去乌古族探看宝藏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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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不过转眼之间天便全亮了,偶尔湖上清风徐徐拂来,初春将至。
屋中朝湖的门一扇扇皆开着,宋听檐站在?屋前,看着屋外湖面,清风拂过他的衣摆,却是入骨寒意。
身后侍从半跪着继续道?,“常坻如今已经追去,却不敢跟得太?近,恐被夭先生发现。”
侍从说到这处,却见殿下?未言半字,一时不敢再开口。
宋听檐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前面波澜不断的湖面,手中的佛珠依旧拿在?手上,佛珠底下?的红线流苏被风吹着轻轻摇晃。
他看了半晌收回视线,面容平静走到桌案前坐下?,“确定离开京都了?”
侍从连忙应是,“属下?不敢胡言,夭先生确实连夜出了城。”
宋听檐视线落在?桌前,也不知是看桌上翻开的书,还是在?勉力平稳心绪。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细微的玉珠碰撞声响让屋中的气氛越来越静谧。
侍从下?意识低下?头,呼吸压低。
忽然,好好串着佛珠的线崩然断开,佛珠从指间错落而下?,掉落衣上,从衣摆滑落坠地?,些许直接砸落在?地?,玉石坠落清脆悦耳,七零八落。
宋听檐手间微顿,眉间微不可见一敛,他慢慢闭上眼睛,似因为怒极,气息都有些不稳。
他不过是轻轻抛了个钩子,她便真的去了,如此急不可耐!
屋中静得只余玉珠滚动?的细微声响。
侍从胸口如压重石不敢呼吸,见自家殿下?久久未语,只能颤着声音轻声问,“殿下?,夭先生去了乌古族且真知道?了什么,可如何是好?”
屋外忽然有一老者掷地?有声道?,“殿下?如今最该做的就是杀了此子!”
第057章
第57章
宋听檐闻声看去?,
却没有表态。
侍从转头看去?,便见老?者?踏进屋里t?,眉间深皱,
“殿下也?应当已知?道她献上去?的分布图是确有其事,
又已告捷几战?
夭大人确实?是个有用处的人,只可惜……”
只可惜这样的人若是只关在牢中,
倒叫人安心些。
那分布图里粮草兵马分布皆有标记,如亲眼所见。这样的人放出去?,难保她不会去?帮别人……
“殿下,
如今局势已然是十拿九稳,
不会再有任何变数。唯一的变数便是此人!”他说着,越发?掷地有声,
步步紧逼,
“此子能?掐会算,
上知?天象,
下通地理,能?料算千里之外的事,
这样的人便再是再有用,
也?难保不会是一把双刃剑,
若是留着她,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正是好时候,还请殿下早做定夺。”
宋听檐未言,
似渐显心烦意乱,他开口却依旧平稳,
“入乌古族的路凶险异常,她未必能?安然无恙回来。”
老?者?浮沉官场数十载,
又岂是这般好糊弄,“殿下,当初您出乌古族,此人也?在内,她既能?安然无恙出来一次,又怎么可能?没有第二次?”
宋听檐闻言未语,自然也?是默认此种结果。
老?者?见他不说话,重重呼出一口气,肃着脸开口,“我知?此人雪日?求百家救过殿下。殿下为难,此事便交给老?朽来办,我已派人前去?,务必将此人诛杀于外族,好让殿下不必再为此为难。”
此话一出,屋中安静几许,连外头风拂湖面的水声都清晰可闻。
侍从听到这话微微低下头,呼吸都压轻许多。
宋听檐看向老?者?,似才?听清他说的话,片刻,他脸色一变,当即起身往外走去?。
老?者?却快一步挡在门口,生生堵住了他的去?路,“殿下,您万不可在这时候糊涂啊!”
宋听檐心下生急,伸手开路,老?者?却死命拦着门不放,大有从他尸体上踏过去?的架势。
宋听檐一时控制不住生怒,“不杀她,我也?一样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殿下,陛下是信您,还是信她?!”
宋听檐一顿。
老?者?继续道,“陛下自然不会信你……
前太子犯了此等?大错,他却还能?活命,这是陛下爱子不舍,可陛下爱你吗?
您并?不是陛下所喜爱的孩子啊,您能?仰仗谁人护你?
此人若是知?道了蛛丝马迹,难保不会泄露,若是再告知?陛下,那您就?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老?者?猛然跪到在地,死死抱着他的腿,掷地有声道,“殿下,老?朽知?晓您从来心中有主意,自来不敢干涉一二,可如今这般情形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犯糊涂,你韬光养晦等?了这么久,怎能?功亏一篑?
殿下今日?便是杀了老?朽,老?朽也?要拦着你,我岂能?看着你与江山失之交臂,追悔莫及!”
宋听檐呼吸微窒,显然两难解。
老?者?苦口婆心,“殿下您应该很清楚此人绝非常人,朝堂之上只分她愿意和不愿意管的事,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
她愿意管的就?没有管不了;她不愿意管的便屡献毒策推拒,谁也?奈何不了她,便是陛下也?拿捏不了她一丝一毫,这样的人岂能?久留啊!
她如今对您起了疑心,去?了乌古族,早晚会猜到真相?,她是太子的老?师,她教导的是太子!她可没有教过你啊!
她若是想?要帮太子!殿下,陛下只会信她,根本不会信你!
您就?听老?朽一句,如今这般关头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错一步,便是步步错,便是步步受阻!”
宋听檐看着依旧平静,可话间还是已失理智,“太子又如何,他早晚会死,我不会让他活到……!”
他话还未说完,老?者?便扬声打断,他一语中的,“殿下,此人若真是亲近于你,看重于你,为何还执意去?乌古族?
她不是为了前太子,是为了什么?
倘若她真的亲近于你,如此危及你性?命的事便该装聋作?哑,佯装不知?,何需要这般亲自去?探查,不是为了前太子,又是为了什么?”
老?者?字字句句,叫人无一处可反驳。
宋听檐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才?会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