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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夭枝面不改色开口,“是贤王殿下知晓,此事乃贤王殿下一力负责,小臣只是在旁提点一二。”

    “大胆!”皇帝突然怒

    起,将手中的折子?直接扔了过来,“谁给你的胆子?说这般大话来诓骗于朕!”

    身?旁的老太监吓得不轻,连忙跪倒,尖细的嗓音显得气氛越发压抑,“陛下息怒!”

    夭枝额间被折子?打了正着,却跪着往前?膝行?一步,“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蛮夷本就没有定?所,诸多粮草、兵马皆是分布十处乃至数十处,只有贤王殿下一清二楚,此事殿下无错,只是为社稷着想,臣相?信这分布图殿下也必然能清清楚楚画出来。”

    她还未说完,皇帝勃然大怒打断了她的话,“这么说来,朕还必须放了贤王了!”

    夭枝生怕他下一句便是追究宋听檐,“陛下!臣所言未有一句虚言,只要有了分布图,就能一举打怕了那些蛮夷,臣可保他们十年乃至二十年不敢来犯一步!”

    “荒谬!”皇帝猛地站起来,明明知道是荒谬之言,甚至是大话,却还是不可能不动心。

    战火纷乱,受困的是百姓,耗费的是国力,如今国库空虚,他是皇帝,自然不可能不心动。

    至于贤王画出分布图,他是一个字都不信。这通敌本就是捏造,且一年多都在禁足,往日?又全在太后身?旁礼佛,这般安静的性?子?,去?哪里搞来这分布图。

    这兵马分布图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即便连那蛮夷王之间都未必知晓,这若是真能料算出来,那她就是神算子?在世。

    皇帝良久才话里有话,坦白直言,“朕的用意如何?,渚御史?应当?已经告诉你了,你是能人,朕也坦然用你,你却执意救贤王,可料算过你自己其后之事?”

    “陛下,臣只想公平,这天下岂能有无端牺牲之事,就仅仅只因为其自身?能力?

    贤王已经很内敛,献策乃是为了救禹州百姓,若是如此还要送命,岂不叫天下人寒心?

    若是救灾救民如此难为,不奖反杀,必是国不将国。”

    “放肆。”皇帝居高临下看来,话中听不出半分情绪,身?旁太监额汗直流,t?“你如此为贤王,难保没有起旁的心思。”

    她俯身?言辞恳切,“陛下,臣孤身?一人从未有结党营私,朝中与臣不和之人何?其之多,我若真有二心,只我一人又如何?能成事?

    贤王殿下无母族,近年皆是闲赋府中,空有才干又有何?用?”

    她这番话落,皇帝面色稍霁,臣子?私下如何?,他自然一清二楚,确实?如她所言一样,这孤身?一人自然是翻不了这天。

    夭枝见皇帝面色稍缓,才继续道,“太子?根基已稳,陛下本不必担心,臣是太子?的老师,自不会害他,只是此事着实?欠妥。

    臣可担保贤王必无夺嫡之法,也无不臣之心,还望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相?信微臣,日?后太子?殿下继承大统,臣可保证他们必定?兄友弟恭。”

    皇帝默然无声,来回走动,半响后思索一番,冷视而来,“好!朕答应你,朕倒要好好看看,你去?哪里弄来兵马分布图!”

    夭枝当?即叩谢,生怕他反悔,“微臣多谢陛下。”

    皇帝第一次被臣子?逼到如此,看向夭枝已然极为不满,“三?日?内贤王若是交不出分布图,朕的铁骑会踏平你整个师门?。”

    夭枝叩头应声,心中比这寒冬还要发凉。

    她往日?只觉凡间种种都是玩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可那祖孙三?人是真真切切存在过,全族却因为一句话没了。

    而她却还要为他们的死添上一句,不过是凑巧误会,既不会有人替他们主持公道,也不是始作俑者该一命抵一命。

    这已经不是一句命该如此能释怀的,这世事无常,当?真让她唏嘘发凉,人命何?其危浅,天家?争斗何?其残忍,性?命不过是玩弄的筹码。

    她们这些精怪又如何?习惯于此,她们只知道让自己的身?体强,身?体壮,研究如何?强壮地活下去?罢了。

    夭枝垂眸许久,慢慢抬眼,“陛下,臣还有一事要言。”

    皇帝默然不语,显然是让她快说快走,将惹他心烦的事一次性?说完。

    夭枝慢条斯理?开口,“陛下,微臣去?了趟大理?寺,看出那里风水不宜。”

    皇帝瞬间冷然出声,怒极反笑,“朕这大理?寺还碍了你的眼,得罪了你要护着的,便要端了它不成?”

    夭枝满脸坦然,看着似完全不含私心,郑重其事道,“陛下,微臣所指的风水是慈宁宫求神拜佛的香也吹到了大理?宋听檐在牢狱之中,谁最希望他受刑而死,谁又最为受益?

    往后揭发之时,只会更添污点。

    自然只有那位太后娘娘。

    皇帝闻言瞬间明白,脸一沉如黑云压顶,底下的波浪难掩暗涌怒意。

    -

    空寂窄小的院落空无一人,里头一间小屋,屋门?敞开着,只听院中窸窣走路声传来。

    屋里躺着的人听见声响,慢慢转醒,下一刻,忽然清醒,猛然坐起,却因为身?上的伤生生止住。

    黎槐玉端着药听见动静,当?即快步迈进屋里,见人已经清醒,“殿下,你醒了?”

    宋听檐起身?太急,肩膀上剧烈疼痛传来,手撑着床榻,额间直出了一片冷汗,才慢慢缓过来。

    黎槐玉当?即放下手中的碗,上前?来扶他,看着他身?上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办,“殿下,你的伤?”

    宋听檐面色苍白,他思绪渐渐清晰,环顾屋中,没有看到人,便垂下了眼,看着地面,许久才开口,“人呢?”

    他言辞不复往日?温和,一听便是久居高位的冷然,似乎已经怒极。

    黎槐玉莫名生了几分惧意,只觉陌生,她下意识收回手,“夭枝她……”

    这个话不必说完,便知晓人没有一道出来。

    黎槐玉不知该如何?开口,“这里是夭姑娘安排的地方,我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也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唯恐暴露了你的行?踪。

    夭姑娘让我们先走前?说过,倘若一直没有等到人来送消息,我们便要立刻离开这里,如此才能保住你的命。”

    宋听檐忽而站起身?,掀被下榻,往外走去?。

    “殿下!”黎槐玉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去?拦,可他浑身?的伤,她一时哪里都不敢碰。

    外头季尧安听见动静,匆匆进来,见宋听檐要出去?,连忙上前?拦住去?路,“殿下,您若是现下出去?,夭先生的一番力气便白费了。”

    “让开。”宋听檐冷然开口,绕开他便要出去?。

    “殿下!”季尧安拦不住他,只能后退跪倒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腿,“夭先生早已被押送到陛下面前?,如今您便是出去?了,也见不到她,我们只能等消息!”

    宋听檐俯身?拽过他的衣领,声音极冷,全没有往日?温和之人,像变了个人,“进宫多久了?”

    季尧安忙看了眼滴漏,报出了准确时间,“已两个时辰有余,下官去?探过,并没有消息。”

    宋听檐这才松了心神,闭眼似松了一口气。

    季尧安恭敬开口,“殿下,如今夭先生选的一命抵一命,既已经换了,殿下再去?岂不白费?”

    宋听檐松开了他的衣领,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彻底清明了然,“她不会死。”

    他慢声开口,“盛怒之下没有杀她,过后更不会舍得杀。”

    宋听檐显然了然于心,已是一派温和,缓步回屋。

    留下季尧安和黎槐玉相?视一眼,皆疑惑不解。

    为何?殿下这般肯定?,只听时辰,便对此事如此笃定??

    万一陛下忽然改了主意也未可知啊?

    不过能拦住殿下,季尧安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有黎槐玉还是担忧不已,她知晓天家?可怕,动辄就能要人性?命。

    劫狱又是何?等大罪,怎会轻轻揭过?

    宋听檐在屋中坐下,端起碗慢条斯理?喝下药,放下碗看向窗外,轻燕飞过,啼叫一声,过后无痕。

    他看向摆在窗边的一卷麻绳,平静无声。

    第049章

    第49章

    夭枝在?侍卫的搀扶下出宫,

    跪得太?久,她的双膝已经红肿,走路都有些僵硬。

    宋听檐的事?或许可以告一段落,

    但?她劫天牢是板上钉钉,

    皇帝不可能通融。

    她自然是要去天牢呆着,必然是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

    往日小事?未卜先知无?伤大雅,

    但?她这次连分布图的事?都说能料算出来?,皇帝怎么可能不防她?

    即便不杀她,也?会关她一辈子。

    宫外等着的洛疏姣早早便听到?消息,

    她原以为夭枝说的有办法只是说辞,

    却不想她当真是有,竟然是直接去劫人,

    一时满是言说不出的钦佩之意。

    她见她出来?,

    连忙迎上来?,

    看向夭枝周围押送的侍卫,

    “可否容我和夭先生说几句话,此一别久矣,

    我想送一送她?”

    侍卫们自也?通融。

    夭枝见她走近,

    当即低声开口交代,

    “你派人去近郊的李记糕点铺子接人,殿下若醒了便可以来?见我。”

    洛疏姣连忙应声,这般雪天,她看着夭枝额间尽是细密的汗珠,

    可见此事?艰难,连她这般素来?散漫,

    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都这般费神。

    …

    庭院之中?,雪落枯枝。

    宋听檐站在?庭院之中?,

    看着檐上积雪,瓦下青苔。

    片刻后,院中?传来?了动静,季尧安从前头铺子店疾步进来?,“殿下,有消息了,夭大人被下了天牢,性命无?忧,但?……但?怕是难再出来?。”

    黎槐玉一惊,这竟是要关一辈子吗?

    她如此年轻,如何使得?

    宋听檐闻言未语,良久才开口,“还有什么?”

    “有人来?送口信,说夭大人要殿下醒来?想法子去探望她,她有话与你说。”

    宋听檐闻言未语,似乎心神未在?,片刻才开口,“备马车。”

    黎槐玉有些担心,“殿下如今能出去吗,可真的安全?”

    季尧安将情?况一一说明,“陛下下令彻查,且将大理寺的官员都查办了一遍,尤其是经办殿下一事?的,全都洗干净了。”

    天家的洗干净,便只有血洗。

    宋听檐闻言回屋的脚步难得一顿,显然未曾料到?她的动作这般快速。

    人还在?下天牢,那边就处理干净了,果然是喜欢怕花亡便先亡花的人。

    他想起往日不由?一笑,抬步踏进屋里。

    黎槐玉有些担忧开口,“殿下可要千万小心,我陪您一道?去罢。”

    宋听檐进了屋,闻言转身?看向她,话中?有话,“黎姑娘,我孤身?一人来?往已经习惯,无?需陪伴。”

    是无?需陪伴,还是无?需她陪伴?

    黎槐玉心中?一涩,苦笑而又胆大,“殿下是有了心悦之人吗?”

    宋听檐正要关门换衣,闻言亦是坦然,“没有。”

    黎槐玉看着他关上门,心中?难免失落,既便是没有心上人,但?也?不会心悦她的意思。t?

    但?她转念一想,既他心中?无?人,那她岂不是还有机会?

    忽然,宋听檐重新打开了门,看向季尧安,“先送进去些柔软丝绸的被褥,逗趣的玩意儿,吃食也?不可含糊,她虽不挑嘴,但?不爱吃的便是随口对付。”

    这人说的是谁,都无?需道?明。

    季尧安自然也?清楚,“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黎槐玉听到?此话一顿,看向宋听檐重新关上的门,心中?期许慢慢落下,如这冬日雪冷得明白。

    天家子弟自来?贵重,从来?都是由?人伺候,怎需这般事?无?巨细,倒像是他自来?精细养着的一般?

    -

    夭枝被关进天牢的半日,便有人来?看她。

    天牢幽深,他从远处过道?缓缓走来?,站在?牢门前,视线落在?她身?上,一身?白裘,面容清隽,如往日一般,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面容有几许苍白,显然身?上的伤不轻。

    夭枝起身?往他那处走去,如平常闲散一般关切道?,“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好多了。”宋听檐缓声开口。

    夭枝语塞,竟不知再问什么,‘吃了吗’这样的话题好像有些干。

    她一时只能拽着小胖鱼玉佩摇着玩。

    宋听檐站在?原地看她,默然许久才缓缓开口,“父皇下了旨,你可知自己要一辈子呆在?牢狱中??”

    他言辞平静,夭枝却感觉他内心的波澜起伏,她自是无?所谓,“无?妨,逢年佳节给我送些好吃的,有趣的玩意儿,总能打发这几十年的。”

    几十年于她来?说还是容易的,她往日修行时都是一动不动,整个山门里就属她这种草木类的最是呆得住,早习惯了。

    更何况也并不真的需要呆上几十年,宋听檐顺应命数走完命簿,她的差事?便就完成了……

    宋听檐微微敛眉,“你总和我想的不一样,人生一世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足为道?吗?”

    夭枝听到他这话时,愣了一瞬。

    也?对,他与她自然不同?,凡人眼里就只有这短短一生,自然重要。无?论是妖还是仙,亦或是人,都会把仅有的视为最重要的。

    他宋听檐并?不是神仙,等命数到?头,他这个人便不复存在?了。

    夭枝莫名?生出几分复杂之感,神仙未卜先知也?未必是好事?,就像她知道?,结局已然这么近了。

    如今她才知这份差事?的为难之处,要她看着交好的友人慢慢走向黄泉路,何其艰难。

    且他还这样年轻。

    不知是不是这冬日太?过寒冷,她心中?莫名?萧瑟,一时不敢再看宋听檐的脸。

    她伸手到?衣袖中?将劫狱前就准备好的分布图拿出来?,隔着牢栏递过去,“此图拿给陛下,他已然默许,经此一役,你可以永远做贤王殿下,乌古族之事?不会再问,往后剩余的日子舒舒服服做个闲散王爷便好。”

    宋听檐却没有接,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面上,似乎很不解,“为什么这样救我?”

    夭枝闻言一笑,认真道?,“殿下,你问过我很多次了,难道?一定要有个理由?我才能救你吗?”

    “不是吗?”宋听檐看着她似乎在?探寻他所能理解的人性,可却一无?所获,“人活一世怎会为了所谓的一见如故,心甘情?愿牺牲自己坐一辈子牢狱。”

    她若是喜欢他,倾心于他,这般为他,他也?能归于人性所为。

    可她没有,她眼中?不是喜欢,她只将他当做友人罢了。

    即使如此,又为何做到?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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