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而她还是可以做一个被?刻意蒙蔽,大义灭亲的太后?。她牺牲一个棋子,可以布一场局,何乐不为?
夭枝手慢慢握住石桌边缘,用力?到指尖发白,桌上的积雪冷意瞬间透到骨头里。
她修行这么久,头一次尝到怒极滋味!
这皇帝和太后?虽不是真母子,可这狠毒是胜过真母子!
这一次恐怕无论?宝藏是有还是没有,宋听檐都未必能?活着出来,他只是他们可以随意牺牲的一颗棋子罢了,何来不舍?
“夭枝。”
门外?一声极低的轻唤。
夭枝转头看?去是洛疏姣,她做了丫鬟打扮,穿得也单薄,应当是偷跑出来。
她见她这小院里头只有两人,便?推开门快步走近,“你可知道情况了?”
夭枝点头,心中?又?沉又?怒,还未从刚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洛疏姣在家中?显然听到不少消息,一开口眼泪已经掉下来,“爹爹说大理寺狱用了刑,下手很?重,薄……殿下不知能?不能?撑到……”她毕竟是洛家人,不敢牵扯太多进去,唯恐连累家中?,只能?连称呼都换了。
夭枝听到这话只觉周围声音都变慢了,传到耳里却格外?清晰。
凡间牢狱刑罚她知晓,屈打成招的手段很?多,见血的,不见血的都能?轻易要了人命。
宋听檐这一年多的禁足,身子并不算多好,只怕是撑不住的……
第047章
第47章
幽深的?牢狱里只有高处一扇小窗,
灰蒙蒙的?光照进来?,人就捆在木桩上,手脚皆栓着铁链。
狱吏在前头踱步,
终是开了口,
“殿下何苦执着,早早认了,
都?不需要吃这么多苦头。
便是王孙贵胄又如何,进了这里便是废了,哪还能?全须全尾地出去?”他说到这处,
宋听檐没有理会,
只有身上的?血还在往衣上溢,神情默然,
连个眼神都?未给。
狱吏见状也恼了,
“殿下既如此,
那我们便只能?继续用刑,
用了刑总归是能?问出话来?的?。”
他将刑桌上带了爪子的?铁链拿起,那铁链极粗,
铁爪尖锐锋利,
“殿下莫怪,
我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问不出所以然来?,上头怪罪下来?,我等也不好交代。”
同行的?狱吏见他拿起这刑具只觉不妥,
此人最是喜欢听人哀嚎求饶,是出了名的?酷吏,
尤其这些王孙贵胄,他更?是妒恨难掩,
如今人到他手里必然是要吃苦头,更?何况这还是圣意?,更?是有恃无恐。
他想了一想还是有些害怕,压低声音提醒,“老庞,他毕竟是二殿下,若是做绝了,往后?……”
老庞掂了掂手里厚重的?刑具,“你以为人进了这里还能?出去,通敌叛国此等大罪,证据确凿又如何能?翻供,若是翻供岂不说是陛下的?错?陛下怎么可能?有错?”便是有错,亦是无错。
老庞看了眼宋听檐,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这些高高在上之人的?求饶,该是如何有趣,一时只觉得他胆小怕事,“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管了,你还怕什么?”
那狱吏默了默,似乎思索几番才开口将人说了出来?,“那位太子的?老师夭先生是位能?人,在陛下面前都?能?说上几句话,她?也是贤王殿下的?先生,屡次护他,此人为人处事极为狠辣,她?回来?若是知道,只怕她?会将我们……”
老庞素来?掌管酷刑,都?是他威胁旁人,哪来?的?人威胁他?
“我们都?是朝廷命官,那娘们还能?怎么了我们不成,且我们都?是依照圣意?做事何罪之有,她?还能?无法无天报复了我们去?
寻仇朝廷命官,她?难道就不怕头顶的?乌纱帽掉了?”
宋听檐闻言慢慢抬眼,眼中却?是平静,他自然也不觉得会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毕竟他们非亲非故,更?何况在这皇城之中,便是血脉相亲也一样照杀不误。
老庞这话落下,身旁狱吏没有回答,毕竟若照如此说,那人还真是做得出来?。
此人之歹毒在朝堂上都?是有闻名的?,近日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便是以焚烧人尸为粮草化?肥,若不是太过无人道,陛下说不准就纳用了。
此人歹毒就歹毒在她?总围绕人身上做文章,出的?主意?不是拿人烤,就是拿人炸,如同做菜一般,丧尽天良。
如此可怕之人还是世外高人,算天算地卦卦精准,陛下对其深信不疑,这样的?人如何说得准?
说不准人不需要掉乌纱帽,几句话就能?翻了这大理寺上上下下的?官吏。
老庞安静了一瞬,想了想虽有些害怕,却?终究落不下面子,“你怕这些权贵,我可不怕,我是秉公办事,行得正,站得直,你若是不敢,我得了供词的?功劳,可不会算你的?!”
他这般说着便要上前行刑,那狱吏听闻此言犹豫片刻,终是准备为了仕途平顺,冒险上前。
二人一左一右,一道将铁爪搭上宋听檐的?肩膀。
老庞阴恻恻笑道,“殿下,这道刑下去可比前头那些可怕多了,这可是生不如死,您若是后?悔了,不如就认了罢。”
宋听檐讽笑开口,“何需我说什么,不是早就定好了?”
老庞见他似怕了要松开,心中一喜连忙开口,“殿下可想好了想和陛下说的?话?”
宋听檐垂下眼,乌发垂落面庞,“自然有,你们一字一句报去。”他话间?又轻又缓,似费尽力气?,“儿臣所愿,祖母安度晚年,别无所求,别无所言。”
老庞瞬间?阴了脸,不信有人到了这里还能?风度依旧,他满面凶狠,“呸!还当自己是皇子,既到了这里便是连狗都?不如,也别妄想出去了,上头可说了,对通敌之人不必手软。”
宋听檐长睫微抬,微微苍白?的?唇角弯了弯,眼中却?没笑意?,只余讽刺苦意?。
老庞见他还能?笑出来?,厉声喝道,“动手!我们听听殿下会不会学狗叫?”
狱吏犹豫,“这……”
老庞怒喝,“怕什么,他进了这里便让他横着出去,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孙贵胄娇生惯养,受不住牢狱之苦,残了也是常事,没人会追究。
贤王不受圣眷,太后?都?亲自处死了奸细,怎可能?理会他,难道那区区一个虚职女先生,还能有通天的本事进来这里不成?
狱吏一听便也想通,上前与其一道,下一刻,尖利锋利的铁爪便刺进肉里,二人跑向其后将铁链用力一拽,铁爪瞬间?收紧,猛地抓穿肉,直直固住里头的?骨头,只要轻轻一扯,便能?痛不欲生。
宋听檐闷哼出声,脸色瞬间?苍白?,额间?皆是冷汗,难以忍受的彻骨疼痛。
老庞凌虐上位人的?刺激冲上来?,他一边拉扯,一边嘲笑,“殿下往日阳春白?雪知道这是什么刑具吗?
这在咱们狱中可是好东西,名叫牵狗绳,牵一下便听狗叫一声,殿下不如也学声狗叫来?听听,若是学得像,我们便松开链子放过殿下。”
说话间?,二人还在用力拉扯,宋听檐手慢慢握拳,指节用力到泛白?,硬是一声不吭,白?色里衣瞬间?染遍血红。
…
“当真是这么说的??”皇帝沉了脸问。
回禀的?官员连忙应声,“殿下自始至终都?未提及乌古族宝藏,是铁了心求陛下让太后?娘娘安度晚年。”
皇帝盛怒,手掌直拍桌案作响,“好!好一个安度晚年!倒是硬气?,既如此,那便把?旨意?下了,朕也不需要偏向外人的?儿子。”
大理寺官员闻言一顿,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连忙俯身应道,“微臣明白?。”
…
夭枝在院中坐了许久,才通过石凳上的?凉意?觉出几分冷,她?越想越觉不安。
强行闯宫恐怕不妥,皇帝如此疑心,只怕更?保不住宋听檐,她?站起身看向季尧安,“我务必要进宫t?,只要能?面圣,我就有办法说服陛下。”
季尧安自然无计可施,“我知先生能?耐,但陛下必然也知,是以绝不会见大人。”
夭枝踱步回来?一趟,不死心开口,“我写道折子,你先替我递去。”
“好,大人放心。”季尧安闻言愿意?勉力一试,但无法保证能?不能?成。
夭枝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分开行动,我传拜帖,一家?家?地求,陛下不见我,难道还不见其他朝臣。”
季尧安伸手作揖,“大人言重,贤王殿下心善温润,自不能?蒙受如此冤屈,下官这就去办。”
季尧安匆匆离开,洛疏姣放不下心,上前来?,“夭枝,我与你一道去。”
夭枝心绪不宁点?头,随她?愿意?,她?在自也有情劫发展余地。
雪天寒冷,青石板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雪,整个长街青瓦都?叠着雪,水墨一笔只余灰白?。
夭枝站在渚御史府门前安静等着,不过片刻,竟是老大人从里头出来?,他这分明是一身外出的?打扮。
夭枝有些意?外,当即迎上去,“渚大人可是答应与我一道进宫面圣了?”
渚御史白?须白?发,看见她?便吹胡子瞪眼,“夭大人还敢来?我这处,着实是脸皮不薄。”
夭枝也不在意?他这般脸色,郑重开口,“大人,我此行来?是为了贤王殿下,你我都?知晓,闲云野鹤之人是做不出来?通敌之事的?。”
渚御史闻言沉默下来?,显然也知道她?的?话没有问题。
夭枝见他似乎动摇,当即伸手作揖鞠了一躬,“还请大人随我一道进宫面圣,将此事与陛下说清。”
渚御史闻言眉间?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许,他摇头开口,“此事人证物证俱在,需得拿出个证据才能?翻供,你什么都?没有,就算是见到了圣上又能?如何?”
他说完便要走?,夭枝心中急切,上前拦住,“翻供我自然会找出证据,只是这般天寒地冻又用了刑罚,殿下在牢中恐怕是熬不过去,总不能?等人死了再?弄什么清白?之名,那用这清白?有何用?”
渚御史理了理白?须,面色凝重,“此事我着实是帮不上忙,夭大人请回罢。”他说着绕开她?,直接上了停在府门前的?马车。
夭枝一时凝重非常,她?只能?求这些文官谏臣与她?一起进宫,皇帝不可能?拒见这些人。
凡间?皇权至上,若是私自闯宫,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必然不会听她?说话,还是要让皇帝不得不见她?才行。
渚御史孤身一人,没有家?族牵挂,自然敢与她?一道伸冤,所以她?才会头一个就来?寻他,可若是他也拒了,那旁人又如何敢来??
而且命簿里根本没有这一段,这是凭空出来?的?,也代表着她?无法控制……
她?一时心乱,“渚大人,此前我言行无状,但此事求你帮帮殿下,他自幼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如今当真是冤枉,他禁足多时,又去哪里通敌!”夭枝急忙上前,回答她?的?却?是马车帘子放下,隔开了她?的?视线。
再?无办法,只能?抓紧时间?找下一个,只要有一个答应,她?进宫见皇帝就多一份希望。
雪越来?越大,青石板上的?雪也由厚转深,踩上都?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个寒冬冷得彻骨。
夭枝等在府外,撑着伞的?手都?僵了,她?看了眼身后?的?洛疏姣,“太冷了,你去马车上等着罢。”
洛疏姣是真冻得受不了,她?裹着厚厚斗篷,也依旧缩着身子,“那你……”
“进去罢,求人的?是我,你站着反而被人认出来?。”她?为显诚意?,必须要站着雪里,且为了最快得到他们的?回复,她?连毛裘斗篷都?不穿地站着。
这么大的?雪,他们自然不好让她?等太久。
夭枝安静等着,没多久尚书府便有管事拿着拜帖重新出来?,“夭大人,我家?大人并不在府中,抱歉了。”
夭枝心一沉,自然知道这是托词。
一家?不肯只能?换一家?,往日点?头之交的?,关系好的?,或关系不好的?,她?都?一一上门,却?没有一个愿意?见她?,应该说没有一个敢见她?。
所有人都?知晓,这事沾不得。
“夭大人,我家?老爷身体有恙,故不能?见人。”
“大人,我家?大人今日刚告了假,已经随夫人一起回蜀东祭祖。”
“夭大人,您请回罢……”
诸如此类的?推脱之言多了,她?听了上一句,便能?知道下一句。
求助无门原是这样的?滋味,孤立无援之下,这天下仿佛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也不知宋听檐自幼失了母亲,在宫中这般长大,是怎生滋味?
自怕是早习以为常,才会这样事事平静……
时辰过得很快,夭枝站在雪地里,手指冻得紫红,已然感觉不到冷。
洛疏姣实在看不下去,掀开车帘,“夭枝,你先上来?。”
夭枝摇头,“不行,这样拖下去他撑不住,天寒地冻的?,他必然会死。”
洛疏姣也急了,她?看了这么多家?的?态度,也是心知肚明,“可这般一家?家?求也没有用,牵连太大,他们不会见你!”
夭枝自然知晓,可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她?的?身体冷到发抖,脑子却?越冷越清醒。
这般寒冬,便是她?都?觉得冷,更?不说加之酷刑,宋听檐能?挨得过几时?
“夭大人。”苍老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身旁驶来?一辆马车,是渚御史,他坐在马车里看着她?,显然知道她?一家?一家?地吃闭门羹。
“大人不必再?如此,此事已成定局,殿下也认了,旨意?也下了,春日前必会处斩。”
春日前?
可她?还说了春日花开之前回来?,如今他却?没有机会等到春日花开……
夭枝一时怒急,当即上前,“他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认,他们必然是用了手段造假!”
“他们是指谁?!”渚御史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大理寺是天子的?大理寺,你说他们就是在说天子,天子就是我们的?天,你还能?逆了天去?
夭大人,需知你头上还戴着乌纱帽,陛下可是能?一语定任何人的?生死!”
夭枝胸口起伏,“天又如何,冤枉便就是冤枉,那祖孙三?人我亲眼所见,乃是堂堂中原人,有何外邦血统,大人说的?天,若是颠倒了黑白?对错而去,那又何必尊为天!”
“大胆!”渚御史怒急,伸手指来?,“你敢说此言,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我道你年少清高,却?不知如此不分轻重,皇城之中哪有什么冤枉与否,什么对错与否?”
夭枝话间?嘲讽,“那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置身事外,看着这错变成对,看着这白?变成黑。”
“那你要如何,你还能?如何?!你如今是在与天作对,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都?已是万幸!”
马车上的?洛疏姣吓得脸白?了一白?,她?最是怕渚老,如今盛怒,更?是叫她?如同孩童一般害怕。
倘若她?是夭枝,早被这几句话骂得吓回去,可夭枝还是直挺挺站着,半点?不服。
渚御史也看出她?心中不屑他们这些朝官,他往日参她?,也不过是实在看不过她?的?言行以及那些不顾人命之策,但对夭枝的?能?力自然没有异议,也知晓这般能?人是不屑与他们朝臣为伍的?,她?自然也无谓社稷一事,“我且问你,禹州治水,该算太子的?功劳,还是算贤王殿下的?功劳。”
夭枝思绪一顿,想到宋听檐写的?灾后?预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是随便交给谁来?处理,都?能?和太子做得一样好,主心骨自然是宋听檐。
她?瞬间?明白?过来?,“陛下知道了?”
“我等老臣都?知道了,陛下怎会不知?”
夭枝呼吸微滞,皇帝知道了,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难怪……难怪他们这般急……
这事若是传出去,太子恐怕德不配位,如今皇帝龙体欠安,若是太子人选再?左右摇摆,必然是要引起动乱。
太子已然是太子,那便除掉不是太子的?皇子,以稳江山。
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乌古族的?宝藏,更?重要的?是宋听檐不能?活,他只能?是那颗被牺牲的?棋子……
“你是太子的?老师,自然该万般为太子着想,贤王殿下终究不是正统,也不可能?是未来?的?天子,顺江山之道,而不是对错之道,你可想明白?自己如今在做什么?”
“顺江山之道……”夭枝眼睫微颤,只觉眼睫都t??结了雪花,压着极重,她?垂着眼睛半晌,依旧笑着开口,“大人此言差矣,贤王也唤我一声先生,既唤了先生怎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