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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当然这话对她必然是没有用的,她这个人恰恰是有些反骨的,不让她做的,她偏要做。

    更何况凡人如此脆弱,若不多?看着点,万一不小心断气了?怎么办?

    她不放心的。

    夭枝想?做便做,特地等到天黑,便顺着院墙翻进来。

    白家果然是禹州大户人家,这乡下别?院弄得格外雅致,景色宜人,假山流水绕园而建,精致古朴,野草花肆意生?长,平添雅趣。

    夭枝不用灯笼,轻而易举就摸到窗旁,屋里头很安静,也没有点灯,应当是睡着了?。

    她轻轻打开窗户,轻手轻脚跨过窗沿,半个身子才探进来就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

    他?穿着白色里衣,站在桌旁,显然是夜里渴了?起身喝水,却亲眼看见某人从窗外爬进来。

    夭枝有些尴尬,与他?对视片刻,便也理所应当跨进来。

    她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探还是温热的,显然是盯着时辰换的,白家果然伺候周到,比她周到多?了?。

    夭枝拿起茶盏,替他?倒了?水,十?分温柔体贴,“这事怎么能让你自己做,唤旁人来不就好?了?,你应该好?好?躺着养病。”

    宋听檐虽有些虚弱,但还是有力气反驳几句的,“不唤人半夜也会有人来的。”他?说着看过来,视线落在她面上。

    很明显,说的便是她。

    夭枝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是打算悄无声息来探探他?的鼻息,若无事,她再悄无声息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倒被抓了?个正着。

    “你还病着,这黑灯瞎火,不声不响的,旁边也没个人,常坻总归不如女子心细,我着实?不放心。”她将茶盏放到他?面前,坦白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我如今在这看着,才能放心。”

    宋听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轻轻慢慢回道,“你在,我不放心。”

    夭枝话赶话生?生?卡住,静默无声看了?看他?,月白里衣着身越显清隽惑人,即便坐着也气度不凡,薄唇因为喝水沾染水泽,乌发垂于?身后,倒显出?几分虚弱破碎之意,“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对不住你,我应当有些界限感,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谁叫你嘴巴竟这么柔软,这也不能怪我,这是我的天性,天性如何控制?”

    宋听檐手中的茶盏生?生?顿在半空,显然是平生?头一次见到这般坦然言说天性的女辈流氓。

    夭枝见他?不说话,也有些为难,知道自己在他?这里前科累累,恐怕怎么解释恐怕都是无用。

    可?她这话说的并?没有错,精怪之后亲亲贴贴也很寻常,她已然是保守的精怪了?,那?些小猫小犬精怪更越界,它们那?些毛茸茸的可?喜欢舔来舔去,还拿身板蹭来蹭去,比她可?出?格不少。

    宋听檐将手中茶盏放下,话间揶揄,“如此,倒是我的错了??”

    夭枝自然没那?个意思,她认真替自己辩白,“怎么会,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是我的错,我应当有些分寸,怎么说也是教导你们的先生?,还是要懂得先生?和?弟子之间的礼节。”

    宋听檐闻言轻笑出?声,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不过倒也算是勉强接受她这般说法,“我如今要歇下了?,不知先生?想?要做什么?”

    夭枝见他?松了?口,当即在桌前坐下,“你如今还病着,我便在这处守着你罢,若是难受也可?以照看伺候你。”

    她好?歹也是仙官,这嘴上话还是会一些的,伺候什么的也就是说起来好?听,论到底,宋听檐这处也没什么需要她伺候的,至多?就是t?倒倒水。

    她琢磨着如今他?这般虚弱,半夜再探探鼻息,谨慎点总是好?的。

    宋听檐显然还身子不适,瞧着是要休息了?。

    夭枝开口劝道,“放心罢,我心中有分寸,再说了?,你又不能人道,我能对你做得了?什么?”

    宋听檐:“……”

    他?默了?一默,“倘若我能,你岂不是连我病中都不会放过?”

    夭枝是个现实?的人,不,应该是个现实?的树。

    她从来不做假设,因为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夭枝认真看着他?,眼神示意你懂我也懂,“事实?如此,何苦假设,自己哄骗自己?”

    宋听檐:“……”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默然看了?她许久,好?似有些气堵。

    片刻后,他?起身拿了?一柄折扇递来,看着她和?善平静道,“屋中闷热,还需先生?替我执扇。”

    夭枝接过他?递来的折扇,有些纳闷,“你不是感染风寒吗,还能扇风?”

    “无妨,我现下热极,还要劳烦先生?一二?。”宋听檐缓步回到床榻旁,掀开薄被躺下,俨然一副要休息的架势。

    这祖宗终究还是要伺候啊,早知道她就说自己和?常坻一道在外头守夜了?,何苦说要照看他??

    夭枝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只能搬着凳子到床榻旁坐下,打开折扇,借着窗外月光看了?一眼折扇。

    折扇上的题字风流写意,此字画绝非凡品,应该供起来收藏,拿来凉快着实?奢侈。

    她想?着便收起折扇,却又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他?靠在枕榻上,乌发垂落而下,月光洒落在他?面容,朦胧的氤染,似清晨薄雾在透玉中流转,剔透纯净,格外惑人。

    他?见她不动,伸手而来握住她的手。

    夭枝一顿,只觉烫着,下意识收回手,他?却不放,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背,替她打开了?折扇,话间轻慢,似在逗玩,“夭先生?不会?”

    夭枝听着他?耳旁低语,显得屋中太过安静,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扇着折扇,那?一缕缕风扇到他?面上,连带着她这处,也不知是不是太近,竟觉得他?身上的檀香清冽气息似被他?体温暖过,不着痕迹萦绕而来,“这般教你可?会了??”

    夭枝莫名觉得有些生?热,下意识收回了?手,“知晓了?。”

    他?闻言由?她而去,还在病中一派文弱,温和?看着她,似就等着她的风。

    夭枝只能认命替他?扇起风来,只是莫名生?出?一种坐立不住的错觉。

    …

    翌日天蒙蒙亮,夭枝没阖过眼,手中的折扇亦没停过。

    常坻一进来见她在宋听檐屋里,眼睛险些瞪出?来,“你你你……怎么在这?!”

    常坻看看她,又看看侧身靠卧床榻亦醒着的宋听檐,手指着她,气到结巴,“夭……夭姑娘当真要这般折腾我家殿下,他?还病着呢,你怎能……!”他?似乎说不出?口,一路结巴到底。

    夭枝看了?眼靠在榻上的宋听檐,他?面容苍白到几许透明,看起来尤为虚弱,闻言看向她,也不言语,温和?无害好?似被欺负了?一般。

    夭枝揉着手腕,忿忿不平地想?,究竟谁折腾谁啊,她可?是扇了?一夜的风!

    她扔下折扇,“伺候你家殿下还有错不成?”

    她觉着自己是疯了?,才会觉得宋听檐温和?无害。

    这厮真是难伺候到了?极点,一夜扇子不能停,他?竟也不睡,扇得太快,他?嫌风急;扇得太慢,嫌风缓;扇得力气大,他?嫌风大;扇得力气小,他?嫌风小。

    不急不缓,不大不小,又着实?需要费点心神去拿捏着。

    夭枝每每以为他?睡着了?,便想?放下折扇去休息,却不想?这祖宗闭着眼,虽然很疲倦却悠悠开口,“先生?累了?吗?”

    她正要开口说累,他?便先一步睁眼看来,叹声开口,“若是累了?便算了?,总归这世上也少有热死的人,有一两个也不是奇事。”

    夭枝见他?这般羸弱,着实?也有些不忍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间,也确实?烫得厉害,应当是热极,便也只能继续给他?扇风,这一扇便扇到了?天亮。

    “你!”常坻见她这般有恃无恐,硬是回不出?半句话,他?看向宋听檐,又担心又忧愁,“殿下,你怎能随着此女胡来,你还病着呢,怎能吹风,如今也不知多?时才能好?全。”

    宋听檐显然也很疲倦虚弱,他?伸手按了?按额间,“确实?是胡来了?。”

    常坻闻言越发悲愤看向她。

    夭枝也很悲愤,他?躺着可?是舒服,哪里就是胡来了??

    天知道,她是一个摆件儿成仙的。摆件这类玩意儿是很懒的,通常都是四肢不勤,头脑发达,所以她才对哲学这方面的造诣非常深。

    她能安分地做一棵树,从树修成仙,那?都是有缘由?的,缘由?就是她非常懒,懒得无药可?救!

    换而言之,她没有懒得活着,已经是极为勤奋了?。

    如今真是把?她修行时所有的活加起来都不及昨夜的劳累,这下手生?生?累得提不起来,可?是成了?真正的摆设。

    可?不想?,就是这般照顾着,宋听檐竟还病得更重了?。

    夭枝隐约有些怀疑宋听檐只是想?折腾她,而硬生?生?陪着她磨了?一宿。

    夭枝想?到此,忍不住摇摇头。

    这般熬鹰式的连自己都不放过,着实?毫无人性,应当不可?能。

    况且,昨夜他?们都解释清楚了?,且相处得很好?,她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必然是她的错觉。

    …

    雨灾过后,天空极净,却有几分阳春三月的好?时候。

    夭枝站在白家园子中,借着花草掩饰身形,看着园子正中的两人,微微颔首。

    宋听檐一身月白长袍,坐在石桌旁提笔书写,长卷的纸张旁放着一只玉碗,里头还盛着药。

    也不知是不是他?生?得太过好?看,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光,越显眉眼如画,如今连带他?身旁的事物都显得格外昂贵雅致。

    这白玉碗雕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这白家果然还是有几分底子,便是到了?乡间别?院,都能拿出?这般精致名贵的玉碗给宋听檐盛药。

    这厮真是天生?命贵。

    黎槐玉站在桌对面,提着手中食盒放在石桌上,里头是亲手做的点心。

    她本也是来这处帮忙,可?她一介女流,那?城中赈灾打捞、修建堤坝之事,着实?用不着她,得知宋听檐和?夭枝落了?水,便过来看望他?们。

    如此正合夭枝心意,毕竟依照命簿来说,他?们二?人是有姻缘的,黎槐玉可?是他?未来的妻,二?人感情乃是相濡以沫、细水长流。

    黎槐玉既然是宋听檐的朱砂痣,那?面皮必然也是得宋听檐喜欢的,想?来这姻缘劫是不需要她担心的,一定能顺顺利利进行下去。

    夭枝看着他?们二?人在同一个画面里,只觉分外欣慰,这多?日来的劳累,总算是消磨了?些。

    她揉了?揉手腕,才抹了?药膏,腕上的清凉才消了?些许酸疼。

    夭枝看着宋听檐忍不住摇头,这厮好?在是有副好?模样,否则这奢侈难养程度,姻缘岂不浅薄?

    常坻在远处观察着,见夭枝盯着他?们家殿下看,一会儿满意笑之,一会儿恨恨摇头,一时间遍体生?寒。

    他?当即上前,俯身禀告宋听檐,“殿下,夭先生?她这些日子一直盯着你看,恨不得将你吞了?似的,着实?……”着实?是有些慎得慌。

    宋听檐闻言抬头看向那?处花丛中,白家的院子久没有打理,那?野草花长得极高,春日里各种颜色的花交织缠绕而上,竟有分外凌乱之美。

    夭枝隐在花丛中,裙摆身影皆被花遮挡,若不细看,觉察不出?。

    宋听檐收回视线,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语调平和?,“不必担心,她说过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常坻闻言只觉崩溃之,他?家殿下着实?太过良善,这惯犯说的话,他?竟也信了?,“殿下,你如何能相信夭先生?的话,连你病中她都没放过……”常坻欲言又止,“保不齐哪一日,属下没拦住……”

    黎槐玉只依稀听到几个夭字,不由?开口,“你们在说何人,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常坻一脸不敢言,毕竟他?家殿下还是要脸的。

    “无事。”宋听檐手中的笔未放,抬眼看去,“黎姑娘不必这般辛苦下厨房做这些答谢于?我,我当时也不过是凑巧路过,换作旁人我也一样会救,姑娘无需记挂心上。”

    黎槐玉闻言难得面露羞涩,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她自来也是直来直往,如今面对宋听檐竟难掩娇羞t?,“殿下客气了?,这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能忘的,我也不会做旁的东西,听夭枝姑娘说你喜欢吃些乡间小食。

    我思来想?去也只会做这酥饼,便想?着做了?送与殿下,略表谢意。”她说着,便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桃酥饼。

    宋听檐闻言看了?眼远处的草丛间,一抹淡色裙摆还在。

    他?面色和?煦,看向酥饼,垂眼继续书写,“夭先生?说的?”

    黎槐玉早已知晓夭枝是教导皇子的先生?,如今听他?这般叫夭枝也不奇怪,她点头,“是,夭枝姑娘说的,她说殿下在吃食上颇为作……”

    宋听檐手中微顿,笔下一偏,划出?一道长长墨痕。

    第037章

    第37章

    黎槐玉说到这处才意识到险些将夭枝原封不动的话说出来,

    硬生生止住,面皮子又羞又红,“……颇为讲究,

    若我有拿手小食,

    可以?一试。”

    宋听檐看着划出的墨痕,放下了?手中笔,

    含笑看向黎槐玉,温和开?口,“多谢黎姑娘,

    我过一会儿便尝。”

    常坻当?即上前接过。

    黎槐玉见他依旧优雅温润,

    只觉夭姑娘可能对殿下有些误会,这样光风霁月的贵家?公子吃食上自然不可能寻常。

    她见宋听檐有事在?身,

    便也知情识趣不再久留,

    “那殿下请忙,

    我便先去?练剑了?。”

    宋听檐微微颔首,

    目送黎槐玉离去?,颇为有礼有节。

    只是这一幕在?夭枝看来,

    却没有一点眉目传情的意思。

    她双手交叠于胸前,

    一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抬眼便看见宋听檐看过来,微微抬手招呼她过去?。

    原是看见她了?,夭枝倒不意外,绕过花丛径直过去?,

    到了?宋听檐面前,有些警惕,

    “又有何事?”

    她如今着实是对宋听檐有些防备,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

    硬挨着高烧不退,也要让她扇一宿的风,让她到如今看到折扇、扇子类的玩意儿,都恨不得撕碎咬烂。

    宋听檐抬眼看来,“黎姑娘做的桃花酥,先生尝尝。”

    “那是人家?姑娘给你做的,我如何能吃?”

    宋听檐缓缓开?口,“为何不能?”

    “这……,那……。”夭枝这那半天说不出来,她怕说了?,惹了?这厮逆反心理,作起来能把自己?姻缘都给生生作没。

    夭枝双手相握于身前,看向别处嘀咕道,“不知道,与你这爱夜里折腾人的说不清楚。”

    常坻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极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瞪大眼睛。

    宋听檐慢慢抬眼看来,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先生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爱吃甜的罢了?。”夭枝摇摇头,指了?他桌上的玉碗,“殿下快喝药罢,这药都凉了?,没得又发起热来。”

    “不是有先生在??”宋听檐轻飘回道,颇为意有所指。

    夭枝双目发直,她树生摆烂从不许愿,如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全凡间再找不出一把扇子。

    宋听檐看着她双眼发直,不由笑着端起玉碗喝药,很是和善无害模样。

    夭枝见他喝了?药,便连忙上前端起来桃花酥递过去?,“殿下,这药太苦,配上黎姑娘特地为你做的桃花酥,可解苦意。”

    宋听檐缓缓开?口,眼皮都未抬,“不必了?,我喜欢吃苦。”

    夭枝:“……”

    这厮也不知为何张口就来,夭枝被噎了?一下,微微咬牙切齿,“这是人特地为你做的,姑娘心意岂能浪费?”

    宋听檐抬眼看来,“姑娘心意确实不能浪费,你既让别人做,便该你吃。”

    夭枝放下桃花酥,“我吃什么?我又不是男人!”

    “在?先生心里,我也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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