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这孩子一个人住在皇宫,一天到晚脑子里恐怕都在琢磨这些事,竟还能想得通透。十岁的孩子,跟二十岁似的。
她的目光投在景熠的奏折上,上面是南陨城写的批文。
见景熠眉头紧锁,她仔细看了看,道:“知道为什么遇上大旱的时候,要在庄稼上面挂彩衣吗?”
那是一份西北呈上的当地出现大旱的奏折,一般大旱都会从邻城借水,只是上报情况,必要时需减免赋税。
但南陨城还是在上面写道:大旱之时,忧水为一。然田地收获在即,应挖通沟壑,悬挂彩衣,时而锣鼓鸣响。
景熠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挂彩衣,疑惑地望向景郁。
南陨城也投过来视线,想听她如何解释。
景郁轻咳一声,认真道:“挂彩衣嘛,好看呗。大旱啊,庄稼地看起来太枯燥了,所以弄点颜色,热闹热闹。”
雪冥正在喝茶,若不是涵养在那,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南陨城揉了揉眉心,“莫要胡说八道,误人子弟。”
景郁不服,“我怎么胡说八道啦?你行你上啊。”
南陨城还真就走了过来,俯身站在她身后。
因为景郁是蹲着,南陨城站着,所以一点不影响南陨城的视线。
“莫要听你七皇叔胡言。大旱必生蝗,旱灾可解,蝗虫难消。挂彩衣,挖沟壑皆是为恐吓蝗虫而设。”
景熠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竟是如此。”
大概是见南陨城难得好说话,景熠又拿出一份奏折,鼓起勇气问南陨城。
南陨城耐心作答。
景郁撑着脸,南陨城说话的声音就在头顶,有时候手指奏折上某个地方时,手臂还会靠着她的肩。
她就像躲在南陨城脚边的小兔子,蹲累了,索性后背靠在南陨城的双腿上借力。
正在指导景熠的南陨城察觉到某人的动作,腿部微微用力,让其靠得舒服一些。
太舒服,就容易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景熠兴奋的声音一下惊醒了景郁。
“我明白了,摄政王你好厉害!”
景郁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坐在了南陨城的鞋上,后背靠在他的腿上,耳边还有一只手正扶着她的脑袋。
难怪睡得这么舒服。
她见牧野和雪冥不在,仰头看南陨城,后脑勺碰到他的大腿,拽了拽他的衣摆,问道:“那俩货呢?”
此刻景郁刚睡醒,眼神迷蒙中带着水雾,嘴唇还微微嘟着,又全心望着自已。南陨城手指轻颤,逼自已移开视线。
南陨城看向外面,“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又忍不住垂眸看她,“可还要睡一会?”
景郁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睡了,腿都麻了。”
景熠在旁,震惊地张大嘴巴,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他头一次听见摄政王如此温言细语地说话。
第167章
当着百官的面跟摄政王对着干
景郁借着南陨城的力量站起来,景郁缓了好一会,看见景熠那个样子,好笑地帮他合上下巴,“怎么跟见鬼了一样?”
景熠圆溜溜地眼珠子在景郁和南陨城身上来回转,忽然对上南陨城黑沉的眸光,脑子里的想法一瞬间化为空白,只剩眼前的奏折。
突然,外面传来牧野气急败坏地吼声,“你有本事别跑!”
景郁来了劲,跑出去看热闹。
只见雪冥悠哉地走在前方,跟牧野保持着不远不近地距离。
要是以前,追上去也就眨眼间的事,可现在牧野体内的散魂香还没有完全消解,大概是刚刚已经打了一会,现在快没劲了。
景郁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啊?给小牧野气成这样。”
南陨城指着桌面上的两张纸,“方才两人无聊互为彼此画像。”
景郁走过去,一张画的一看就是雪冥,虽然寥寥几笔,但是狐裘长发,还有脚边的雪蛇,颇有些神韵。
可另一张……
景郁:“噗,哈哈哈哈……”
“这是小牧野吗?”
几乎占据整张宣纸的大脸,占了半张脸的圆圆眼睛,眉毛都没有,嘴巴从左边眼睛连到右边眼睛。
下面还有一团墨渍,应该是牧野发现自已被化成那样,抢雪冥的笔造成的。
外面,雪冥解释的声音传来,“本尊并非故意,能力所限。”
牧野怒吼:“你就是故意的!”
忽然看到景郁,牧野委屈巴巴地求助,“景兄……”
景郁好笑道:“好了,小牧野。你要知道,天才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缺点。”
一旁,南陨城凉凉开口:“比如七王爷的字?”
景郁:“……”
一定要互相伤害吗?
她的字怎么样也能看,雪冥这画的什么破玩意。
难怪把小牧野气成那样。
……
傍晚时分,宫人已在准备接风宴。
说是接风宴,其实就是钟逸闻要彻底将景郁推到百官面前,为景郁立势。
顺便再以云灵国和北渊国,两国公主共争七王妃一事,显示景郁的地位。
今日过后,曾经那个懦弱的七王爷便不复存在。再给景郁一些实权,只怕在有心人眼中,会以为七王爷不服南陨城摄政,故而入朝。
迎晖殿。
百官已到,纷纷客套的打招呼。
“钟丞相,身体看着真硬朗啊。听说七王爷此次立了大功,想必先帝在天有灵一定很高兴。”
“是啊,不过摄政王今日也在,只怕见不得七王爷冒头啊。”另一官员说道。
立刻有人接上,“可不,今日这接风宴啊,只怕不安稳呐。”
钟逸闻一开始笑而不语,听到这么多人担忧,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诸位不必忧虑,七王爷向来不爱惹事。你我等只需如实说明情况,今日的风头便是七王爷的。除非七王爷疯了,一定要与摄政王争个高低。”
其他官员打着哈哈,“钟丞相真会开玩笑,七王爷怎会疯,又怎会主动招惹摄政王?”
钟逸闻点头,“正是如此。”
众官寒暄过后,坐到自已的位置,等待接风宴的开始。
景熠的位置在最上方,但他只露了个脸就离开了。
下方不远处是南陨城的位子,宽敞得能坐下三个南陨城的紫檀木椅,造型庄重,雕饰精巧,坐于其上,凭添威严之感。
再往下是九数台阶,台阶之下才是官员齐聚之处,从靠近南陨城的位置到门口,按官阶排列。
而景郁的位置,在百官之前,却在南陨城之下。
景郁第一次感觉到她跟南陨城之间严格的阶级之分。
南陨城一直就是这么高高在上,他俯瞰着这些满怀算计地人,然后静饮一杯酒,陪他们演戏。
众官皆叩拜南陨城,“参见摄政王。”
整个迎晖殿,唯独景郁立于其下,眯眼仰头看南陨城。
南陨城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局面,淡淡道:“起来吧。”
忽而注意到景郁不满的眼神,他不由得挑眉。
下一瞬,在百官的注视中,景郁拖着自已的椅子,一步步踩上那九数台阶。
最后把椅子往南陨城旁边一放,声响巨大,说话也霸道得不行,“本王要坐这。”
南陨城不由得莞尔,“不如七王爷坐本王这里?”
景郁扬起下巴,“好啊。”
两人对话随意,一个的的确确是在问意见,一个也是诚恳地回答。
可这架势落在百官眼中,那就是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架势。
钟逸闻没想到景郁真的疯了,居然主动挑衅南陨城。
位置一向是地位的象征,若是与摄政王平起平坐,定是要惹南陨城不满的啊!
生怕南陨城会发怒,他急忙道:“七王爷年少无知,摄政王切勿与他一般见识。”
他急切地冲景郁使眼色,“七王爷,快下来。”
景郁岂会听他的话,不耐烦道:“本王说了,坐这里!”
她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与南陨城共用一张桌子,还不客气地把一盘肉端到自已面前。
钟逸闻都快吓得心跳停止了,昨晚还在想如今七王爷胆子大了倒是方便他行事。
可是,这胆子也太大了点!
竟当着百官的面跟摄政王对着干。
大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人人都在等着摄政王训斥七王爷。
可等了半天,没等来训斥。
却眼睁睁地看着,摄政王把自已的碗筷放到了七王爷面前。
神色冷漠,动作却极近温柔。
一众大臣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正在这时,外面有宦官尖声报,“北雪国国师,雪主大人到!”
雪冥要来的消息没有提前说,乍一听他的名字,众人纷纷看向门口。
只见一白衣少年,脸颊处有一酒窝,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极尽嚣张。
“这也不是北雪雪主啊?”
众人疑惑之际,雪冥慢悠悠地走进来,冰冷地视线一一扫过面露怀疑,打算撵牧野出去的官员。
“本尊路过东禹,便来做客。”
钟逸闻作为百官之首,上前迎道:“雪主大驾,是我东禹幸事。老夫立刻让人再加一桌。”
“不必了。”
下午时,景郁就已经吩咐宫人加了雪冥的位置,只不过如今被牧野占了。
雪冥看向牧野的方向,缓步上前,在他斜后方坐下,竟如侍从一般。
有官员问钟逸闻,“这真是北雪雪主,为何屈居一少年之下?”
钟逸闻警告地看了那官员一眼,“慎言,北雪雪主向来行事乖张,兴许是这少年有什么特殊之处。今日北雪、北渊齐聚我东禹,都提起精神来。”
上方,景郁看牧野那横冲直撞的架势,“小牧野还生气呢。”
南陨城却问她,“七王爷为何要与本王坐一起?”
这人虽争强好胜,但从不做此等意气之争。不是想跟他一较高下,那是什么原因?
第168章
笑里藏刀南陨城
景郁懒洋洋地往椅子里一靠,瞅着他俏皮一笑,“好兄弟一起享福嘛,你坐这么高,我也想试试。”
“可高处,并非就是好地方。”
景郁很是随意,“我又没说是因为好地方才上来的。”
“那是……”南陨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景郁的侧脸。
景郁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嫌弃地看了眼他,“果真是美酒珠玉腐蚀人心,南陨城你今天可有点笨啊。”
她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莹白的指尖转着酒杯,“即是兄弟,便是你在哪,我在哪。”
“这高处,若好,那我就当跟着你享福。若不好,那总归不能让你一人当靶子。一人为靶,两人可为弓,摄政王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不还是少吃点吧,吃多了也没用。”
南陨城失笑,将宫人新上的菜尽数放到景郁那边,“你吃便是。”
景郁毫不客气,“聪明的人总用脑子,多吃点是应该的。”
自从景郁坐到南陨城身边,下方官员的眼神就不停地往上面飘。
“吴大人,摄政王如今这是换了路数,笑里藏刀啊。”
吴启元道:“按理来说,七王爷当众要与摄政王平起平坐,是对摄政王权势的挑衅,他心头定是恼怒得很。不过今日百官在此,加之今日这宴是为扬七王爷之功,摄政王定是不好直接发怒。”
“吴大人说的有理。”说话的官员又看了景郁和南陨城一眼,见景郁正抢南陨城桌上的酒喝,吓得一激灵。
摄政王桌上的酒,那可都是御赐的,七王爷竟胆大至此,可摄政王竟还在笑。
官员一脸担忧,“这可如何是好,摄政王一定是恼恨到了极致,平日里从未见他如此笑过,这已经不是笑里藏刀了,这是藏了十把刀啊!”
吴启元也很是纳闷,“确实如此,待宴后,还要提点七王爷几句,不能这般与摄政王对着干。”
“下官的意思也是如此。”
此时,景郁正在控诉万恶的阶级社会。
“南陨城,你这酒比我的酒好喝多了,太不公平了吧?”
南陨城无奈,“你若喜欢,本王府上还有,都是你的。”
景郁顿时笑眯眯地,“好啊。”
“北渊太子、北渊公主到!”
门口再次传来通报声。
离墨和离诗诗前后而入。
一个银衣长袍,腰间坠着珠子玉佩,走路时发出碰撞的声音,倒是悦耳。
一个青衣罗裙,长发扎成马尾,走路带风,手腕上戴着叮当作响的细银手环,大气潇洒,巾帼不让须眉。
“北渊离墨见过东禹摄政王、七王爷。”
“诗诗参见摄政王、七王爷。”
离诗诗这身装扮倒是让景郁眼前一亮,一派江湖儿女的侠气。
不过离诗诗对于景郁的欣赏很是不屑,倒是望着南陨城的眼神,满是崇拜和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