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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我端起碗,连喝了数口。

    因心里记挂着背后行凶之人,我放下碗,看着杜老,低声道:“您老私下让云雀给妾身传话,又借口品菜,想来有些事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说罢,如今已行到湖心,长安各方势力的耳目再通天,也听不到这儿来,请老爷子给妾身解惑。”

    “娘娘睿智。”

    杜老饮了口酒,手抚须,神秘一笑:“老朽的确查出点东西,不过这事不由老朽说,由他来讲。”

    说话间,杜老将筷子指向船头正在喝酒的仆人项伯。

    “他?”

    我眉头紧皱。

    在我印象里,这个项伯唯唯诺诺的,被杜老呵斥了一辈子,他能知道什么。

    谁知就在此时,我看见那项伯挑眉一笑,将手中的酒囊放下,朗声道:“没错儿,就是由老哥我来说。”

    老哥?

    我越发疑惑,这个声音中气十足,分明像四十多岁正当盛年的男人,而且好熟。

    我下意识紧紧环抱住睦儿,身子往后撤,再次打量这个老人,头发花白,眼角布满了皱纹,脸上有好多块老人斑,看上去的确像六十多岁,可双目含着慑人的精光,让人不寒而栗。

    我冷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项伯猫着腰进来,他笑着坐到我旁边,自顾自地给自己舀了碗鱼汤,坏笑:“怎么,妹子如今一步登天,当了元妃娘娘,连故人都不认了?”

    “你……”

    我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这时,这位项伯嘿然一笑,往手心倒了点酒,拍在脸侧,没一会儿,我就看见他脸边卷起块人.皮。

    他抬手,用力将人.皮面具扯下,登时露出庐山真面目。

    此人貌相英俊非常,肌肤白腻,高鼻薄唇,天生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通身的风流俊雅,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居然是陈砚松!

    “嘿!傻了?”

    陈砚松手在我眼前晃晃,与杜老互望一眼,摇头笑道:“真不认识我了?”

    第153章

    老家伙--下

    这他娘的算怎么个事!

    我心里一咯噔,

    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

    半年前勤政殿风波后,我为局势所困扰,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时借着燕娇去洛阳,

    我曾给陈砚松写过封密信,

    但当时燕娇回的家书中说,老陈因孙儿接连夭折,

    再加上红颜知己李良玉去世,他心灰意冷之下闭门不出,

    不问世事。

    可、可他怎会在长安?什么时候来的?怎会乔装成杜老的仆人项叔?

    方才杜老说陈砚松知晓我这次早产真凶,

    他暗中查了么?查出来线索了?

    可是长安不同洛阳,

    长安全在李昭掌控之下,

    他的行踪被羽林卫察觉到了么?

    在那瞬间,我心里涌起无数种疑惑。

    此时,

    陈砚松往帕子上倒了些热茶,擦拭着脸,扭头对杜老爷子笑道:“看来贵人事忙,

    将鄙人给忘了。”

    “等会儿。”

    我手用力拍了下脑门,紧绷的身子和心绪逐渐放松。

    我眯住双眼,

    仔细打量斜侧方跪坐在金丝篾席上的男人,

    许是易容的缘故,

    他将鼻下的两撇胡须刮去了,

    越发显得年轻俊朗,

    唇不点而朱,

    那双桃花眼在看见美人时,

    永远闪着些许暧昧,可隐隐有些狡诈狠辣,不是老陈是谁!

    “你、你,

    陈大哥!”

    我喜笑颜开,一时竟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哈哈哈,想起了。”

    陈砚松粲然一笑,他放肆地上下打量我,毫不脸红地夸赞道:“拿不动刀的女人果然厉害,你如今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想想四年前你刚同梅濂回到北方时,衣着褴褛,头上插着枝草标,穷得连喝水杯子都要管邻人借。”

    他点头,啧啧称奇:“到底贵气养人哪,妹子而今真是越活越美,丈夫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连生三子稳住地位,宫里当着元妃,宫外是豪商大贾丽夫人,在女人堆里,你就是这个。”

    说到这儿,陈砚松挑眉一笑,冲我竖起大拇指。

    “您说笑了。”

    我忙恭恭敬敬地给陈砚松见了一礼,往日种种重现眼前,我端起温热的酒壶,给陈砚松和杜老爷子各满了一杯花雕,举杯,含泪笑道:“若没有陈大哥当初的指点,没有老爷子屡次出手相救,妾走不到今日,薄酒一杯,聊表谢意,二位尊长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妍华的地方,万死不辞。”

    说到这儿,我用大拇指揩去泪,笑着问:“陈大哥,您什么时候来长安的?妾身听说,您家中……”

    “来了有段日子了。”

    陈砚松动筷,吃了块烫鱼片:“家中是出了点小事,也不打紧。”

    他目光落在我怀里的睦儿身上,笑道:“这就是你的长子吧,果然生的一表人才,喔呦,草民该给瑞王殿下跪下磕头哪。”

    “这是哪里的话。”

    我忙虚扶起陈砚松,将睦儿抱起,指向陈砚松,凑在儿子耳边循循善诱:“快喊人哪。”

    睦儿眨巴着眼睛,盯着陈砚松那张年轻俊朗的脸,脱口而出:“大叔。”

    转而,他摸着自己的小脑袋,诧异地看着陈砚松花白的头发,疑惑不已:“白头发,是老爷爷呀!”

    我忍俊不禁,柔声给儿子教:“他是你颜姐姐的祖父,按辈分,你应该叫陈爷爷的。”

    “陈爷爷。”

    睦儿乖巧地喊人。

    “真乖!”

    陈砚松脸上尽是温柔之色,双手伸向睦儿,将睦儿抱在自己怀里,喜爱得不住地摩挲孩子,难过不已:“哎,我前半辈子作孽太多,而今一个孙子都留不住,我女儿又不认我,如今我看见小孩儿,简直爱得要流口水。”

    陈砚松眼里似有泪光,对我笑道:“袖儿多亏你照顾了,我听杜老爷子说过,当初我闺女难产,得亏你守在她跟前。”

    大抵想起了盈袖母女,陈砚松长叹了口气,他神色黯然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逗弄睦儿,睦儿胆子素来大,倒也不认生,好奇地打量着陈砚松,小手要去抓那块玉。

    “陈大哥,这三年您过得好么?”

    我给他添了杯热酒,柔声问。

    “嗨,就那样。”

    陈砚松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笑道:“三年前家财被魏王那老狗日掏空了大半,而今你家皇帝也盯着我,想要将云州豪贵迁入关中,真真痴人说梦。”

    陈砚松嗤笑了声,眼里尽是暧昧:“半年前你让赵燕娇将生意做到洛阳,丽人行和丽和酒楼而今可是洛阳炽手可热的生意。可妹子你知道么,你家皇帝在你的铺面里安插了许多细作,一则看守你的生意,二则也在暗中盯着洛阳各方势力,你男人不简单哪。”

    听到此,我内心毫无波澜,李昭若是不动点手脚,那就不是他了。

    我抿了口酒,淡淡一笑,问:“燕娇这丫头怎样?我让她去洛阳,也是想让她多见识下世面,让您老调.教一下她。”

    “不错不错,这小丫头虽说是个女人,可的确是这行里的翘楚天才,一点就透,肯吃苦、脑子也好,日后定有一番作为。”

    陈砚松端起酒杯,嗞儿一声一饮而尽,坏笑:“床上的功夫也真不错,花样百出,真叫人吃不消,老夫差点让她折磨得归了西。。”

    我耳朵发热,一把将睦儿从老陈怀里抢走,双手捂住儿子的耳朵,小声嗔了句:“孩子在跟前呢,就说这样的话。”

    杜老也白了眼陈砚松,亦斥了句:“粗鄙!”

    我轻咳了声,气道:“陈大哥,您可不带这样欺负小姑娘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让燕娇去洛阳了。”

    “这可是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说欺负呢。”

    陈砚松耸了耸肩,埋头大快朵颐,斜眼觑向我,两指朝湖心指去,笑道:“鄙人无妻,她无夫家,看对眼儿了直奔床榻,事后我俩谁都不用负责,生意场上我是他前辈师父,可私底下我俩是一见如故的红尘知己,在一起深入聊点男女事,有何不好呢?谁管的着呢?且那丫头找相好的也挑人,俺老陈有财有貌,不论什么年纪的女人都上赶着往跟前凑,没办法,这是天生的本事。”

    我被他这番说辞气得胸闷,剜了眼他:“你就浪吧你。”

    说笑了几句,场面也暖了不少。

    此时雪又大了些,湖面白雾茫茫的。

    岸边遥遥站了好些披坚执锐的侍卫,他们时不时地在湖周遭巡视,看有无行刺之人。

    我往白饭里舀了勺清炖老鸭汤,拌起来,给睦儿喂了几口。

    时间宝贵,我不能在湖上待太久,于是单刀直入,长叹了口气,“哀怨”地看向老陈,委屈道:“您老在洛阳风花雪月,享尽了艳福,可妹子在长安却如履薄冰,这不,今年妾身在重阳节时生双生子差点难产而亡,明明感觉遭人暗算,可怎么都查不到幕后真凶是谁。”

    陈砚松给自己舀了碗鱼汤,吸溜了几口,笑着问:“那妹子觉得是谁呢?陛下又觉得是谁呢?”

    我心中的憋闷大盛。

    “不知道。”

    我摇摇头,叹道:“最先怀疑的是张家,毕竟勤政殿风波后,张素卿曾当着我的面诅咒我,说我和腹中胎儿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其后她儿子李璋又屡屡找我麻烦,可见心里是恨极了我。但陛下事后查过,的确有抚鸾司的女卫军在李璋跟前嘀咕了些难听的话,所以李璋曾当面顶撞过我,其后陛下又查到郑贵妃头上,可郑贵妃除了与部分女卫军私交过甚外,她在我怀孕期间,称病躲在宫中,寸步不出,仿佛跟她也没关系,最后陛下又暗中派羽林卫总指挥使远赴象州查张达齐,可张达齐父子因为一个宠妾内斗,好像没有害过我。”

    说到这儿,我不禁掰着指头数,摇头苦笑:“宫里宫外与我有仇、厌恨畏惧我、想我母子死的可太多了,我那前夫梅濂、曹氏、孙家大太太、李璋、张家、林家……”

    我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望向杜老,皱眉道:“我怀双生子艰难,胎一直是由老爷子照料的,可偏偏前脚老爷子被疯马踩伤昏迷,我后脚就早产濒死,总感觉这两宗事太过巧合,可偏偏什么都查不到,哎,希望是赶巧了,否则若是被人设计,那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就太可怕了,掌控全局,算得分毫不差,让人防不胜防。”

    这时,陈砚松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头伸到酒杯上方,眨着眼瞧自己的倒影,疑惑地看向我,笑道:“鄙人觉得自己也没那么面目可憎,还算俊俏,妹子你也不用那么害怕呀。”

    “嗯?”

    我登时怔住。

    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只感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头微微往前伸了些许,问:“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事是你算计的?”

    陈砚松微微颔首,笑的得意。

    “等会儿。”

    我这会儿脑子乱成了一锅浆糊。

    是老陈算计的我?他图什么?

    我绞尽脑汁想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他,没有啊。

    论起来,我把他亲生女儿盈袖一手养大,算他的恩人,他为何要如此害我。

    “呦,吓着了?”

    老陈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挥手。

    “起开!”

    我下意识挥开他的手,抱着睦儿往后撤了几分,警惕地盯着他。

    “陈大哥,这种玩笑并不好玩儿。”

    我试图保持冷静,冲他嫣然一笑。

    “没同你开玩笑。”

    老陈双臂环抱在胸前,收起笑,颇有几分严肃道:“这的确是鄙人一手策划出来的。”

    登时,我如同掉进冰窟窿般,浑身发寒。

    难道老陈因为李昭谋算他迁入关中,就暗害我?他教唆杜老将我母子诓骗到湖心,是想杀我?他难道是张氏的人?

    越想越害怕,我紧紧地抱住睦儿,盘算着如何逃生。

    如今天寒大冻,我们母子跳湖后肯定会惊动岸边的侍卫,不出半盏茶就能获救,再不行,我直接和这男人拼了,我手上沾了不少血,还差他一条人命?

    不对啊。

    我越想越不对劲儿。

    扭头看向杜老和云雀,愕然发现,杜老此时笑眯眯地跪坐在篾席上,正一口一口地喝鱼汤,而云雀俏脸通红,似乎心里有愧似的,头杵得老低,压根不敢看我一眼。

    而陈砚松,这老小子此时眼中只有狡黠,并无半点杀意。

    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三个人是一伙儿的?

    若是一伙儿的,何苦设这么大个圈套,杜老日日给我请平安脉,他下手机会太多了,且真要害我,当初他绝不会给睦儿解毒。

    还有云雀,这丫头跟了我整整三年,几乎没有离开过我,一直对我忠心耿耿,她不可能会害我。

    此时,杜老放下瓷碗,扭头对陈砚松勾唇一笑:“瞧,咱把高丫头吓着了。”

    陈砚松大手一挥,嘿然道:“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哪儿会被吓到呢。”

    “等会儿,我缓缓。”

    我使劲儿摇了下头,并且用力咬了下舌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看向陈砚松,问:“这件事是你策划,杜老、云雀一起执行的?”

    老陈笑着嗯了声。

    我的思路忽然就打开了,看向杜老,问:“您老意外被疯马踩伤垂危,也是计划之中?”

    杜老饮了一大口酒,手隔着大氅,按住自己的腹部,点点头。

    “怪不得呢。”

    我猛地扭头,看向羞惭的云雀:“那天我被李璋小儿顶撞后不舒服,当时你在马车里问我,到底有多信任杜老,还给我喝了水,那水里下药了吧。怪不得当时我濒死的时候,你哭成了泪人儿,直说对不起我,还自杀了两次,原来真对不起我啊。怪不得今儿我推了杜老的邀约,你神秘兮兮地说杜老查出了谋害我的真凶,把我诓至此处。上船后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你压根没见过老陈,可瞧见他揭下人.皮面具时,你非但一点都不惊慌,而且温温顺顺得坐在我跟前,原来早都见过了啊。”

    “夫人。”

    云雀轻咬下唇,啐了口,手指向陈砚松,哭着骂:“是他半年前找到我,让我这么干的,他说能帮您扫清所有障碍。”

    云雀泪如雨下,抓住我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拿出您过去写给他的信,取得奴的信任。奴也真是贱,怎么就上了他贼船,瞧见您当时血崩了,奴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啊!”

    我气得直掐了云雀几下。

    其实不怪云雀,这丫头一心向我,且陈砚松是只能将死人说活的老狐狸,云雀栽在他手里,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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