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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

    他出了饭厅,径直去了书房。

    时辰渐晚,戌时末,谢长庚埋首案牍,渐渐觉得后背伤处又隐隐酸胀,难免便想起那刺了自己的妇人,慢慢停了手中之笔,这时,忽听门外起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轻悄足声,门被轻轻叩动,回过神来,见一道女子身影,姗姗而来。

    戚灵凤入内,手中托了一只托盘,盘中有盏,停在他的面前,双目脉脉望来。

    “姐夫,老夫人说你晚饭也没吃几口,怕你饥饿,命我做了宵夜送来。姐夫不要嫌弃。”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碗盏,随即站在一旁,悄悄望着烛火之后的英俊男子。

    谢长庚本想开口叫她回去,略一迟疑,改了主意,慢慢放下笔,说道:“戚氏,我母亲这趟带你过来,她目的为何,你可知道?”

    戚灵凤脸红了,声若蚊呐:“老夫人和我提过几句……”

    谢长庚点头。

    “我母亲在我面前也说过,我亦曾不止一次回复。这个,不知她可否转告过你?”

    戚灵凤低头不语。

    谢长庚继续道:“我母亲叫我纳你为妾,以此报你当年救她的恩情。我以为不妥。这于你,于你戚家,都太过轻慢,料你母亲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我的意思,是叫我母亲认你为女,替你安排一门亲事,风光出嫁。”

    戚灵凤抬起头,方才面上的红晕,早已褪去。

    “姐夫,我知我蒲柳之姿,本不敢妄想什么。但这么多年以来,我对姐夫你,一片真心,天可为鉴……”

    她凝视着灯后那男子,眼中凝出泪光,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姐夫,我真的不计名分,做妾心甘情愿。只要这辈子,能长随在老夫人和姐夫你们身边伺候,我便心满意足。求求姐夫,不要这么狠心……”

    谢长庚说:“我已有妻,无须纳妾伺候。至于你与我母亲的情分,母女亦能成全。”

    戚灵凤的身影凝住了。

    “戚氏,当年你对我母亲的救命之恩,我十分感激,并不曾忘。日后若有机会,我必会加倍回报于你。”

    戚灵凤僵了片刻,眼泪流了下来。

    “姐夫……”

    “戚氏,”谢长庚打断了她。

    “往后你唤我职名,或是义兄,皆可。不早了,你伴了我母亲一天,想必也是乏了,起来吧,我叫人过来,送你回去休息。”

    他说完,起身去往门口。

    戚灵凤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劳烦大人,我这就去了。大人的意思,我已知晓。我愿听从大人安排,认老夫人为义母,免得叫大人为难。”

    她低着头,垂泪匆匆而去。

    夜已深沉,谢长庚却了无睡意,不想回房,也无心再做事了,慢慢踱到书房窗前,推窗,眺了出去。

    夜空布着乌云,云层里,隐有电光闪烁。风刮得疾劲,猛地卷走庭院秋树枝头的大片枯叶,枯叶落地,发出簌簌的响声。

    仿佛又要下雨了。

    谢长庚忽想起那孩子那夜叮嘱自己的话,渐渐地出了神。

    就在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踢踏踢踏。那人到了门前,胡乱拍了两下,便一把推开。

    阿猫跑了进来,嚷道:“大人!戚娘子方才回去,一直在哭,老夫人在屋里嚷了起来,让我来叫你,立刻过去见她!”

    谢长庚一阵心烦意乱。

    他半点儿也不想去见自己的母亲,迟疑间,忽然听见庭院门外,隐隐传来自己母亲和一个粗使仆妇的说话之声,知她人正往这里来,再不犹豫,一把抓起佩剑,说道:“阿猫,记住,老夫人来了,就说我不在,你没看见我!”

    他抬脚出了书房,匆匆拐往另扇侧门,到了门前,才发现门竟落了锁,看了下四周,纵身攀上墙头,翻了过去,随后自己去往马厩,取了马匹和蓑衣,出了节度使府的大门,吩咐门房,部下若寻来有事,往北山马场传消息便可,又叮嘱,不要叫老夫人知道。

    门房一一答应。谢长庚翻身上马,径直而去,一人一马,很快没入夜色,消失不见。

    第53章

    第

    53

    章

    [vip]

    狂风卷过马场阔野地的上空,

    肆虐着屋子外间那扇没有关好的窗户,发出一阵叩叩的异响。

    慕扶兰从睡梦中被惊醒,

    心跳得有些快。

    来这里已经住了好几天了。对于孩子来说,这确实是个玩耍的好地方。熙儿很是喜欢。

    黑暗中,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畔。指尖触到了小小的身子。

    熙儿靠着自己,

    正在安眠。

    慕扶兰呼出一口气,人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她从床上爬了下去,摸着黑来到外间,

    停在窗前,看了眼外头。

    夜色深沉,天空有闪电掠过,

    雷声滚上远山之巅。要下雨了。

    她关紧窗,

    回到里屋的床上。

    她怕雷声惊醒熙儿,将他抱入自己的怀里。

    屋外电闪雷鸣,

    夜风冷雨,她紧紧地抱着怀中小人,在暖和的被衾里,闭上了眼睛。

    她睡睡醒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夜至几更,

    耳畔仿佛再次传来了几下轻微的叩叩之声。

    朦朦胧胧之间,起先她以为是哪里的门窗仍未关牢,

    被风雨掠动。

    但很快,便知自己想错了。

    醒来,

    熙儿仍在她的身畔沉沉安眠着,而外头,不知何时起,风已停歇,雨也不再。

    细听,那叩叩声音也消失了,耳畔万籁俱寂,只余门廊的檐头,积水滴落发出的清脆滴答之声。

    或是梦中幻听而已。

    慕扶兰睁眸,望了眼窗外。

    外头依旧乌沉沉的,她估摸应是四更了。

    她再次闭目之际,又传来了那声音。

    这回,听得清清楚楚。

    是有人在叩门。

    鉴于前次失火的教训,加上今秋气候反常,夜间频有雷电,马场现在的夜巡,较之从前愈发严格。且在她来了之后,住的这个院落四周,夜间守卫严密。

    这辰点,正是人人酣梦之际,会是谁来这里敲门?

    慕扶兰慢慢地坐了起来,披衣下地,点了灯,托着烛台,走到外间,隔着门,轻声问道:“谁?”

    “是我。”

    门外,响起一道仿佛夹杂着几分疲倦的男子低沉之声。

    慕扶兰立刻辨出是谁。

    她立刻穿好衣裳,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扑入,吹得她手中烛火摆动。

    一团摇晃着的昏黄灯火里,她看到门外,立了一道蓑影。

    那人低头,身影穿过门框,走了进来。

    残水沿着他身上那吸饱了水的斗笠和蓑衣的边缘,缓缓地滴落,仿佛他是冒着前半夜的那场风雨,行了夜路,才到了这里的。

    慕扶兰未免惊讶,亦有几分不解。但见他一句话也没说,进来停在门边,就开始脱起雨笠和身上的蓑衣,便也不问他哪里来,或是为何连夜冒雨而来,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见他脱了斗笠和蓑衣,递给过来,便将蜡炬放在一旁的桌上,接了,将雨具摆在门边的屋角沥水。

    “我肚子饿。你这里可还有吃的?”

    她听到他问。

    她转过头。

    雨具并未将他和夜路风雨完全地隔离开来。他的鬓脚眉梢透着??鞯某逼?,衣衫大半也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体上。

    他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一脸的倦色,模样带着几分狼狈。

    慕扶兰迟疑了下,说:“厨娘不睡这里,但厨下应还有昨晚多出来的一些吃食。你要是不嫌,热了拿来你吃。”

    他揉了揉额角,低声说:“好。”

    慕扶兰瞥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疑虑,叫他等着。

    【】

    她出了屋,唤起睡在隔壁的侍女,来到厨间,找出昨晚剩下的吃食,起火,热好,带了回来。

    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她叫侍女再去睡,自己提着食盒,推开了门。

    桌上,蜡炬还亮着,静静地照着屋。

    那人却不见了。

    慕扶兰将吃食轻轻地放在桌上,拿了烛台,朝里而去。

    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潮湿的衣裳,解下的腰带,凌乱地挂在椅背上。床前的地上,脱着两只男人的靴,一只倒着。

    那人趴在枕上,占了她先前睡觉的位子,脸向着床里还在睡梦中的熙儿,睡了过去。

    房里静悄悄的,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发出低沉而均匀的呼吸之声。

    慕扶兰托着手中的烛台,望着床上相对卧着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她收了衣裳,慢慢地退了出来。

    她打开窗户,将湿衣晾在窗前。

    她吹了烛火,在黑暗中,独自抱膝,坐于椅中,望着窗外那片迷蒙的夜色,等待着天亮。

    ……

    谢长庚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

    一道朝阳的光,从窗户里射入,将屋子照得红彤彤的。

    他的床前,站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睁大一双乌溜溜的眼,仿佛正在观察着他。

    谢长庚的视线,一时顿住。

    那孩子仿佛已经等了很久,见他终于睁眼,脸上立刻露出带了几分拘谨的欢喜之色,小声地说:“谢大人,你醒啦?”

    阳光照到床前的那片地方,略微刺眼。

    谢长庚闭了闭目,很快便想起了一切。

    昨夜,他为了避开自己的母亲,几落荒而逃,冒雨驰了百里多的夜路,来到这里之时,人又冷,又饿,又倦。她去给他弄吃时,他本只是想躺下,假寐片刻而已。不想脱衣一沾枕头,闻到枕上残留的一缕淡淡暖香,人一下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合眼便睡了过去。

    习惯早醒的他,竟一觉睡到此刻,才醒了过来。

    他慢慢地翻了个身,和身侧那孩子对望了片刻,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娘亲呢?”他坐起身,看了眼四周。【】。

    “娘亲在外头!大人你等等,我去叫她。”

    熙儿转身,口中嚷着“娘亲!谢大人醒来了!”一路奔了出去。

    片刻之后,门口出现了一道纤影。

    那妇人手里拿着他的衣裳,走了进来,放下去,说:“饭在外屋,洗漱了就能吃。”

    说完,她走了出去。

    谢长庚默默地穿回自己干了的衣裳,走了出去,看见水打来了,饭也摆在了桌上。

    他洗漱过后,很快吃完,走了出去。

    昨夜那段风雨夜行之路,如同梦境。眼前的马场,阳光灿烂,一望无际。

    马场管事带着人,早已在等着了,向他汇报前次火灾过后的修复和整顿情况。

    既来之,则安之。谢长庚亲自巡了一遍马场,结束之后,半天便过去了。

    他却还不想回。他将那孩子叫了过来,问他这几天在这里都是如何过的。

    熙儿说:“早上娘亲教我读书习字,读完,我就和我的小龙马玩。”

    谢长庚微笑道:“小龙马已经可以让你骑了。你想骑马吗?我来教你。”

    他看到孩子的眼睛里露出惊喜的光芒,分明就要应好了,忽又看向他的身后,奔了过去,喊道:“娘亲!谢大人说他可以教我骑马!”

    谢长庚转头,看见那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牵住孩子的手,对他摇了摇头:“熙儿!谢大人事情很多,你不要打扰他……”

    谢长庚走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

    “我这趟来,就是看一下马场的,今日已是无事,无妨。”

    他说完,吩咐管事去取一套小马的辔头和马鞍。

    小马也被随从牵了过来。谢长庚亲自上好辔头马鞍,走了过来,从慕扶兰的手中牵出熙儿,将人抱了起来,送坐到马鞍之上。

    “你不必担心,我会护好他的。天黑前送回来。”

    谢长庚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

    整整一个下午,熙儿被谢长庚带着,不见了人影,直到黄昏,天快要黑了,才从外头回来。

    熙儿满头满身的汗,洗澡吃饭,整个人仿佛都还沉浸在刚学会骑马的快乐里。直到被抱上床,安静了下来,白天的疲劳,才袭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说:“娘亲……谢大人说下次有空,再带我骑马……他什么时候才下次有空……”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低头,见熙儿闭上眼睛,已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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