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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慕扶兰说:“多谢你帮了我,我很是感激。”

    他没有反应,依然闭着眼睛,仿佛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慕扶兰站了片刻,回到桌边,吹熄了烛火。

    屋里光线再次暗了下去,只剩窗边照入的一片月光。

    她转过身,正要回到床上去,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慕氏,给你的王兄传个信,叫他老实些,别动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免得真正惹祸上身。他若自寻死路,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慕扶兰的心微微一跳,慢慢地转回去,朝向榻上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这样的人,通常死得很快。倘若再身居高位,则祸害愈烈。非我贬你王兄,无论是能力抑或王术,远不及你的父王。他老老实实守成,你们慕氏还能把这个王做下去,他若没有自知之明,想着靠他自己去反刘后,国灭只在朝夕。”

    他推开被,人坐了起来。

    “从前他第一次见我,表露了他的不满。如今四年过去了,他除了对我愈发的不满和怨恨,别的,我看是没有丝毫的长进。”

    慕扶兰明白了,他只在泛泛而论,并不是知道了长沙国现在暗中正在做的事。

    她说:“那么长沙国往后,该何去何从?”

    谢长庚没有作声。

    “你也知道,刘后视我慕氏如眼中钉。即便我王兄没有反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到时坐以待毙?”

    “上回是走了张班的门路,才侥幸得以避过兵灾。一直要靠他去游说刘后?我怕张班没那么大的能力。”

    她又说道。

    谢长庚哼了一声:“一个张班便能替你们挡去一场兵灾,难道我谢长庚还不及张班?”【】。

    “你是说,还愿意护我长沙国?”她问道。

    “护你区区一个长沙国,于我又有何难?”他回答她。

    或许是余醉使然,这个寂静的深夜,他对着她说话的语气中,流露出平日罕见的傲然。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问他:“那么,我慕氏需要为你做什么?”

    交换,都是交换。

    就仿佛从前,父王用保举他入仕的条件换来长沙国四境的几年平安,那桩婚约,便是用以让交换得以体面实现的工具。

    他沉默着,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是从床上爬下来的,衫子整齐,只是单薄,罗衣松松披在肩上。月光从身畔的窗子里照入,她隐在衫下的一段身子曲线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夜色仿佛渐渐凝固,寒气变得愈发深重。慕扶兰在桌边的昏暗里站了良久,渐渐感到发冷,毛孔悚然。

    “有需要了再说。”

    他收回目光,再次躺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事有点多,今天就写了这么点,发啦。

    第25章

    第

    25

    章

    [vip]

    第二天清早,

    谢长庚和慕扶兰动身出京去往河西。

    因那边最靠北的边城休屠城出了异状,他需尽快赶去,

    故二人虽一道出京,但行程不同。

    他只带着几人轻装上路,

    慕扶兰则乘坐为长途而设的马车,

    在一队随从的护送之下,循着去往西北的官道,白天行路,

    晚间落脚驿舍,向河西节度府所在的姑臧城而去。

    临出门前,慕扶兰问谢长庚去那边之后,

    自己日后如何安排。

    他的回答很干脆,

    说他是以夫妇之名半迫半求地将她从刘后手里要过来。她必须先去姑臧。到了那里之后,等过些时日,

    她要回,再寻个借口回去便是。

    他的表态叫慕扶兰放下了心,但随之而来,便是难熬的等待。

    她的梦里,

    全是熙儿那天频频回头望着自己的不舍眼神。

    分开才几天,

    她便不停地在想念他了。

    她多么想立刻回去,

    和她失去后重又回来的熙儿在一起。

    她赶路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和谢长庚同日而语,

    但为了能早日到达那边,再早日回长沙国,

    她亦是一路紧赶。

    同行之人不知内情,见她不知疲倦似的行路,以为她想早日过去和谢节度使团聚,又怎敢偷懒?这一行人上下齐心,晓行夜宿,终于于这日到了姑臧城。

    姑臧号称西北蕃卫,天下要冲,是本朝于西北的军政中心,又地处边界,民风悍不畏死,出健马,有精骑横行天下之美誉。

    慕扶兰到的那日,下了几日几夜的大雪刚停,覆在高大厚重城门上的积雪和冰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城中商贩众多,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节度使府邸位于城北,谢长庚十天前就到了,人现在不在此地,还在休屠城没有回来。

    管事将一行人迎进去。安顿了下去,第二天,城中属官的官员夫人闻讯,纷纷前来拜见。慕扶兰忙了几天应酬,这天晚上,谢长庚也归了城,回到节度使府,发现慕扶兰早到了这么多天,仿佛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两人自然还是同居一室。临睡前,他见慕扶兰站在屋中唯一一张床前,双眸静静看着自己,似在等着他先上床,面无表情地转身,像先前那样,自己从柜中另取了副铺盖,铺到榻上,睡了下去。

    慕扶兰倒并没有故意想要逼他和自己分床而睡的念头。

    虽然一想到和他同床就无比的难受,乃至厌恶,但毋论别的,就这回他帮自己脱身一事,自己便已欠了他一个极大人情。

    人情如债,迟早是要还的。

    她现在没什么可以用来还人情的资本。就只剩一个人。

    倘若他要,她不会拒绝。

    当然,像现在这样,他依旧不齿于她这早已不贞的身,那是最好不过。

    慕扶兰虽然极想立刻开口和他商议自己何日回去的事,但知道这并不妥当。

    他应当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将自己带了出来,刚到没几天,确实不是可以动身离开的时机。

    她必须要耐心地再等等。

    接下来的几天,谢长庚不大看的到人,她也无所事事,白天有时换了衣裳出去走动。这天来到集市,闲逛经过一个摊子,看到一顶用当地牦牛皮制的小儿帽,十分可爱,一眼相中,买了过来。

    侍女笑问:“翁主,这帽买来谁戴呀?”

    慕扶兰笑而不言,收起皮帽,随意又逛了一会儿,打算要走,经过开在路边的一家医馆之时,看见几个土人男子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小儿疾奔入内,很快,里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便停了脚步。

    那几个土人正用她听不懂的话和里面的郎中说着话,神情焦急万分,郎中连连摆手:“和我不相干!我只照病开方,治不好,你们便是杀了我,我也没法子!”

    慕扶兰问跟着一道出来的护卫,那些人都说了什么。护卫能说当地话,过去问了几句,回来说道:“这几人是附近的土人,村落里这些时日不知何故,许多人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这孩子也是如此。前些日吃了这郎中开的药,非但没好,反而加重,眼见就要不行了,大人一早将人抱了找过来,叫这郎中再治!”

    “翁主,土人平日有病,都是吃他们自己的土药,实在不行才进城来找郎中。这里也没什么好郎中,和军医差不多,治个跌打损伤头疼脑热还行,遇个大病,就自求多福了。”

    护卫又道了一句。

    里头的吵嚷声愈发大了。一个中年男子见郎中推脱,面露怒容,拔出腰刀,“咚”的一声,插进药铺的门板,门板登时被插出个大洞。

    郎中知这些土人彪悍,向来不服管教,恐惧,高声呼叫救命。

    慕扶兰推开围在门口的路人,走了进去。

    那孩子平躺在桌上,双目紧闭,发着高烧,口舌干裂,奄奄一息,十分虚弱的样子。

    在她十六岁出嫁前的那几年间,在药翁那里,她帮着看过不少前来求医的人。对许多病症,并不仅仅只是限于医书上的了解。

    她替那孩子把脉,看了舌苔,叫管事再向大人问清楚症状,便知这孩子患了严重的痢疾。

    众人见进来了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仿佛郎中似的,替那孩子看起了病,停了争吵,全都看了过来。

    护卫没想到节度使夫人会看病,一时愣住,听侍女说翁主从前习医,这才反应了过来,急忙说道:“她是节度使夫人,会看病,你们都让开!”

    土人听到她会看病,一把推开郎中,急忙过来。

    郎中惊魂未定,听得这女子竟是节度使夫人,也走了过来,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诉苦:“夫人,这孩子患了痢疾,前些日他们把人抱过来叫我看时,已是上吐下泻呕逆不食,有败症之相。治此病,当用坠下之品,不外乎槟榔枳实浓朴大黄之属。治不好,我也没办法。这些人实在凶暴,方才你也见着了,赖我不算,竟还拔刀要杀我!夫人你也懂医,你要替小人做主啊——”

    药翁从前曾对她说过,治这病,如果不察病因区分用药,往往见效者半,不效者也半。从方才土人描述说村中不少人都是如此,加上这季节,便可推断不是外感所致,而是饮食不洁引发的脓症。身体虚弱之人,倘若救治不得当,严重便会致死。

    她又替那孩子仔细看了一番,开了药翁教的方子,叫郎中立刻抓药熬汤,又叫人取来一碗温盐水喂那孩子。

    药熬好后,给那孩子慢慢地喂了下去,一时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问了下,得知村落距离这里有些路,出了城,走一趟就要一个多时辰,那孩子实在虚弱,吩咐不要再来回运送,附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按时服药,慢补盐水,以观后效,有事就去节度使府叫自己。

    那几人感激不已,向她下跪磕头。

    慕扶兰回去后,当晚没和谢长庚提及此事。第二天心中记挂,又去了,那几个土人见她来了,面露喜色,连连道谢。

    原来是那孩子病情有所稳定,昨夜不但腹泻呕吐渐渐见止,今天精神也好了许多。

    药有效用,慕扶兰也很高兴,替那孩子又看了一番,当天便应土人跪求,去了村落替人看病,随后问饮用水源,得知全村都是取用一口水井里,疑心是水源受污所致,叫不要再用,封掉旧井,另寻水源。

    当晚,她忙完事情回到城中,天已黑透。

    忙碌了一天,路又颠簸不堪,慕扶兰感到有些疲倦,草草吃了点东西,沐浴后,等不到谢长庚回,便上了床。

    谢长庚于戌时回,管事迎他入内,高兴地道:“大人,没想到翁主会治病。这两天替土人看病去了,今晚上土人送她回来。平日那些人,见了我们如见仇敌,村落不许我们进去一步,这回却恭恭敬敬,我在此多年,也是头回见到。”

    百年之前,朝廷为开辟此地,曾与土人发生冲突,当时杀了许多人,如今此地虽已成城,那些土人后代也都归入辖制,但对官军依然极其敌视,也难怪管事惊喜。

    长沙王女是药翁的半个学生,先前在自己家中,还曾替阿猫治过病。谢长庚听到这消息,倒也没觉惊讶,想问下土人村落病患的情况,便回了房,推门而入。

    这时辰不算很晚,前几夜,这辰点她都还没睡,这会儿屋里却不见人,床帐低垂。

    【】

    谢长庚走了过去,唤了声“慕氏”,掀开帐子。

    慕扶兰已经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连自己推门进来叫她,都没醒来。

    屋子的地砖之下造有地火龙,房里烧得很热。她大概睡热了,不但一段雪白的腿脚踢出了被子露在外,被头也压得有些低,衣领略皱,褶皱之下,雪痕一抹,若隐若现,人侧卧着,臂枕于脸庞,面若芙蓉,肘如玉藕,脖颈胸窝之间,仿佛还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谢长庚手捏着床帐,视线定住了,默默看了一会儿,忽见她仿佛有所觉察,那只踢在床畔离自己最近的赤足缩了一缩,眼睫毛动了几下,仿佛就要醒来了,一把放下床帐,屏住呼吸,无声地后退了几步。

    帐里传出一声轻微的翻身之声,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谢长庚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再没看向身后一眼,转身而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慕扶兰不辞劳苦,每天早晚,出城回城,继续替村落里那些行走不便的老弱病重之人治病,忙忙碌碌,有时晚间回来,竟比谢长庚还要迟。

    谢长庚如同不见,半句也没过问,丝毫不加干涉。

    半个月后,这日傍晚,他外出巡边了几日才归城,风尘仆仆地回到节度使府,发现她人又不在,问管事,得知村落里的病患早已治愈,但翁主还是很忙,最近这些天,频频有人来求她看病。今天军医也来了,说有几个士兵的病,自己没把握,将她请了过去。

    “晌午后去的,按说这会儿应该也回了。要不,小人去看看?”管事问道。

    谢长庚叫不必。径自回了房,沐浴更衣出来,慕扶兰还没回。

    仆妇来请他用饭。

    他看了眼外头渐暗的天色,出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迟些应该有二更哒~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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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长庚独自骑马出城,

    来到了驻在北门外的营房,到了那座军医平日给士兵治伤看病的平房前。人还没走进去,

    就看见外头很多人,一溜全都是年轻的士兵,

    在那里推搡来推搡去的,

    个个踮起脚尖张着脖子在往里张望,好似在看什么,后头那些看不见的,

    便用力跳着。众人显得很是兴奋,连他来了站在后头都没发觉。

    “六甲,你有什么病?早上出操还见你活蹦乱跳的,

    你让开,

    别耽误我看病!”

    一个士兵扯开挡住自己的同伴,嘴里嘟囔着。

    “谁说我没病?我前两天人就不舒服了,

    早上是撑着才去操练的。我看你才没病装病,也是想来看夫人的吧?”

    同伴头也没回,回了一句。

    那人脸红了,争辩道:“谁说我装病?我是先前打仗受了伤,

    现在还没好全!”

    “真没好,

    早不来晚不来,

    挤着今天来做什么?”同伴又嘲笑。

    “都吵什么!排好队!夫人不治跌打刀枪伤,看这些的全都找军医去!没病装病的,

    抓到了军法处置,打二十军棍!其余的,

    一个一个来!今天轮不上,明天再来看!夫人说了,分个轻重缓急,都会看的!”

    一个伍长见士兵把门都给堵住了,吼了一声,吼完了,忽然看见谢长庚竟站在不远之外,也不知何时来的,一愣,急忙跑过去,向他见礼。

    “这是在做什么?”

    谢长庚目光扫了一眼前方,问。

    伍长将他冷着脸,有些不悦,急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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