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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应该不是酒的原因,因为不止那天晚上的经历。”

    她说着,偏头看向坐在病床边、满脸担忧的两个女人,神情适当地流露出几分茫然:“你们是……?”

    !!

    “眠眠?我是妈妈呀!”

    “我是你的朋友,陈雯雯。”

    一进副本就躺在病床上,被陌生人群包围,被盘问涉及一桩车祸的来龙去脉。反正一问三不知,迟早要露陷的。姜意眠停顿几秒:“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

    啊这……失忆?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默契地合上了记事本。

    *

    听闻vip病人出现突发症状,医院反应很快,迅速为其安排上一系列检查。

    副院长亲自上阵,仔细比对脑部ct与核磁共振等几项结果后,得出结论:除外力造成的轻微损伤外,病人的脑部没有其他任何其他迟发性病变。

    至于脑震荡引发的失忆症——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多为逆行性遗忘、短时期遗忘。后者通常在一周之内有所恢复,否则只能进一步观察,找到病因再进行正确的治疗。

    “那可以出院吗?”

    自称妈妈的女人年约四十,打扮得珠光宝气,神态里却有着挥之不去的惶色。

    “脑震荡导致的症状有头痛、反胃、呕吐等,我们一般建议留院观察三天以上。”

    “可是我女儿已经住了两天了。”女人不断绞弄手里的镶了钻的漆皮包,银链条,自言自语:“大师说过眠眠今年有血光之灾的,从这个月到年底,必须远离医院,不然还会……”

    心底嘲着迷信,副院长扶起老花镜,嘴上恭维:“姜太太可真是位好母亲啊。既然您坚持要出院,不如我给您说说回去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吧。”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姜意眠背靠软枕,视线循着周遭绕了一圈。

    所谓的贵宾单人病房宽敞明亮,处处皆是白金配色的高档家具,连墙面都贴了米白树纹纸。靠窗的玻璃茶几,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果盘里装点得满满当当,空气里充盈着香气。

    ——视觉良好,听觉、嗅觉没有问题。

    除此之外,四肢俱全,头不疼人不困,仅剩下味觉有待检验。

    “可以帮我拿个橘子吗?”她问。

    “啊,好。”

    陈雯雯的手小而肉,似乎近期涂过指甲油又擦掉,好几处边缘渗着不显眼的红色。

    “意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是从高中到大学最要好的朋友,也是室友啊。”

    她递出剥好的橘子瓣,从布包里取出手机,“你看,姐妹款手机壳。这还是你去年暑假去巴黎买回来的,出自你最喜欢的设计师定制款,全世界找不到第三个同款。还有,我一直在壳里放着我们高一那年圣诞节在寝室拍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一张小小的胶片照,色调暗沉,轮廓模糊。看得出时代久远,因而有些褪色。照片上一对挽着手臂哈哈笑的校服女生,一个俏丽恣意,一个清秀腼腆,的确是现今在病房里的两个。

    姜意眠边看,边咬了橘子,好酸。

    酸涩的汁水崩裂,证实味觉完好无损,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健康。可惜这不仅没能让一个老道的玩家感到欣慰,反而有种‘初始条件越宽限,副本难度越高’的危险感。

    见她久久不出声,陈雯雯失落地收起照片:“没关系,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眠眠,宝贝!”几分钟后,姜女士推门进来:“妈妈和医生说好了,请一个护士到家里住半个月,我们待会儿就能回家啦!”

    陈雯雯起身:“阿姨,我帮你们收拾东西。”

    “不用啦,眠眠的哥哥会过来接我们。”

    “这样啊。”

    好似意识到自己一个外人不方便再待下去,陈雯雯提起包,识趣地告了别。

    “雯雯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妈妈好不习惯。”

    姜女士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只最新款的手机:“宝贝,你之前的手机已经坏得不能用了,卡得用身份证补办。妈妈不知道你的证件放在哪里,你房间又锁住进不去,只能用自己的先办了一张。你给哥哥打电话吧。”

    通讯录里果然存了两个号码:妈妈、哥哥。

    姜意眠清楚记得自己没有直系亲人。

    现实里没有,游戏里同样少有,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作为背景板,出场即死亡。这回一反常态地冒出来两个,也不知是福是祸。

    指尖贴在屏幕上,迟迟没有动静。好像以为她在排斥打电话,姜女士面上的欢喜淡去了,小心地劝道:“其实哥哥很关心你的,他那么忙,前两天在在医院里过夜办公。你难得跟他打一次电话,好好跟他说,问他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来接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看来原主跟亲人的关系并不好。

    意眠想着,答应下来。

    摁下拨出键,嘟嘟两过后,界面显示接通。

    “……哥。”

    在‘妈妈’鼓励的眼神下,她轻声说:“我今天出院,你能过来吗?”

    对方从头到尾没有支声,过了两秒,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回响。

    “哥哥怎么说?”姜女士语含期待。

    “他挂了。”

    “!”

    对方难以置信:“再打一个试试?”

    意眠依言打了,这回更干脆: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可能、可能哥哥在开会,发个短信好了。”

    短信发出去,照样石沉大海。

    好吧,她得修改之前的话。排斥到这个程度,这对兄妹感情何止不好?怕是积怨仇家吧。

    “我们还要等他么?或者自己回去?”

    “不行的,得哥哥同意了才能走。宝贝再等等吧,他、公司忙完了会来的。”

    应该会吧?

    也许会吧?

    肯定会的!

    会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姜女士坐立不安,时而咬嘴唇、翻手机,时而走进走出来回踱步。

    ——怪了。分明身为长辈,年过四十,理该有一定的话语权才对。可看她这个表现,仿佛格外重视,甚至惧怕儿子的存在。没有儿子的允许,她无论如何都不敢擅自带着女儿回家。

    这个家庭藏着什么秘密么?

    终于,在将近五点的时候,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姜女士飞快过去,点开短信一看,语气又惊又喜:“哥哥到了,妈妈去给他开门,宝贝记得千万不要不理他哦,不然兄妹两个又要闹冷战了。”

    咔哒。

    不等她走到门边,门板径自往里一推,门外已然走进来一个男人。

    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线条锋利。对方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便像一片漆黑沉肃的遮光板,亮堂的病房顿时被黑夜冰川所笼罩,多了几分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氛围。

    而在他之后,还有一个人。

    深灰色的毛衣外衫,深灰色的眼瞳。恍如暴雨降临前窒闷的阴天,同时夹杂着黑与白的混色。他的周身弥漫着雾一般朦胧的滤镜,唇瓣边永远挂着温和却不及眼的笑意。

    ——陆尧和傅斯行。

    两个来自不同副本、本不该有牵连的人站到了一起,形成极其奇妙的反差。

    就在这时,姜女士回头催促:“宝贝,快叫哥哥。”

    那两人的视线立刻跟着看了过来。

    姜意眠:唔。

    叫谁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冒泡。

    第146章

    谁是男朋友(2)

    谁是哥哥?这具身体共有几个哥哥?

    虽然被设置为妈妈身份的npc没有指明,但毕竟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备注为哥哥的联系人。再结合挂电话、关机、吵架等行为做排除法,答案不言而喻。

    “啊呀,宝贝肯定也不记得他们了是吧?”

    恰好在意眠打算喊人的那一秒,姜妈妈后知后觉,指着陆尧道:“这个是哥哥。”

    接着介绍傅斯行:“这是斯行哥哥。他是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儿子,也是哥哥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前两个月刚搬到我们家隔壁。想得起来吗?”

    旋即对两人解释:“好像车祸后遗症,眠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了。我想着医院检查不出东西,营养餐味道也不好,不如请一个护士跟着我们回家住几天,你们觉得好不好?”

    听着像问两个人的意见,实则目光牢牢锁定在陆尧身上。她面上盛着七分期盼,三分恳求,近乎一言一行都需要得到家长批准的小孩,母子辈分彻底颠倒。

    “回到熟悉的环境,确实有利于找回记忆。”傅斯行笑着说,得到她感激的眼神。

    陆尧抬起眼皮,死水般冷寂的眼珠如同器械射线,从上至下地扫描着病床上的妹妹:“前提是她没在演戏,装失忆。”

    字里行间皆是不加掩饰的敌对情绪,空气以一种堪称诡异的速度冷下来。姜妈妈慌忙干笑两声,生硬地打起圆场:“哥哥又跟你开玩笑了,眠眠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冷笑话已经过时了。”

    傅斯行再度开口,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去尴尬。他一手搭上陆尧的肩,一面喊阿姨:“需要收拾的东西有哪些?出院手续办了吗?”

    陆尧冷淡地扫去一眼,肩膀一低,躲开朋友之间常见的肢体接触,倒没再反驳。

    意识到这是儿子松口的迹象,做妈的慢半拍地安下心来,连声道:“东西不多,就几个游戏机跟平板,本来想给眠眠打发时间用的。被子被套是自己买的,盖了好几天,就不要了吧。宝贝,妈妈给你带了新衣服,身上那套睡衣也不吉利,全都丢掉好了……”

    奢侈,迷信,这两个词都是姜女士身上惯有的标签。她坚持认为医院风水对宝贝女儿有害无利,因而一切沾了边的东西,不管新旧贵重,通通扔掉不要。

    既然在场两位男性都不置可否,姜意眠自然没有跳出来反对的道理。

    她走进洗手间,换上一件内搭跟浅粉色的双面呢大衣。再走出来时,另外两人已经不知去向。病房里有且仅有一个傅斯行,逆着光立在窗边,侧脸温淡斯文,有如一幅山水画。

    “他们去找副院长,顺便办退院。”他说。

    意眠哦了一声,四处找鞋袜。

    姜妈妈可能铁了心要把女儿打扮成甜美风格,特意买来一双厚底的圆头小皮鞋。精致的包装盒搁在床边,两只拆了盒的鞋子却散落在床底下,可能不小心掉了进去,忘记拿出来。

    她低头用脚尖勾出一只,又一只。

    正要穿上,傅斯行忽然悄无声息地走到近处,附身下去,握住一截腕骨。

    “不是有袜子吗?偷懒可不是个好习惯。”

    单只膝盖触着地,取过放在床头柜上、点缀一圈小爱心的白袜子,动作轻柔地令其完全包裹住她的脚掌,而后一并托着放进鞋里,扣上扣带。

    他的手指长而匀称,异常富有温度,犹如在熟练地把玩一个小小的物件。将它捏在指间,裹上礼纸,最后系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就成了一件完美可人的礼物。

    不得不说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上次傅斯行这么做的时候,她是小姐,他是下人,她双腿残疾;上次她是瞎子,生活无法自理,必须依靠他人的帮助才能生存。这次他有什么理由做出这种举动?纯粹出于好心,对朋友的妹妹施以不必要的援手?

    仿佛猜中她的狐疑,他抬起头来,蝶翼般细密的眼睫骤然一弯:“作为新上任的男朋友,这应该算是……份内的事?”

    ——男朋友。

    姜意眠眸光微动。

    没记错的话,这个副本的名字就叫做【谁是男朋友】。顾名思义,这次任务和‘寻找男朋友’脱不了干系。没想到现今系统还没上线,任务详情一概不知,一个活生生的男朋友反而抢先登场?

    想到傅斯行这人劣迹斑斑,最擅长编织谎言。

    她藏住所有心绪,用上半信半疑的口吻:“是吗?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

    傅斯行仍是笑:“所以你又多了半个月时间。”

    “什么?”

    “告诉你哥哥,我们正在谈恋爱的事。”

    这么说来,原主的哥哥的朋友是她的男朋友,这事陆尧还不清楚。

    “为什么要我说?”

    脑袋瓜子飞速运转,意眠试图进一步敲诈情报,故意道:“这种事一般应该由男方做。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证明我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答应过自己去告诉我哥。”

    老狐狸却不上当。

    “不要讨价还价。”

    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举止亲昵。

    扬起的唇角高度不过稍降,笑容弧度却随之一变,变得极其薄凉:“说话算话才是好孩子,不是吗?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现在去告诉陆尧,他的妹妹为了报复他,特地勾引他的朋友上床?”

    “……”

    倒是没想到能炸出这么大的信息量。

    报复,勾引,都不是好词。原主的家庭故事大约比想象更复杂,对一心通关的玩家而言,在任务未明的情况下,保持局势堪称第一要务,做事不顾后果的傻子才会胡乱搅合一通。

    “知道了。”

    姜意眠只得作势退让:“我会说的,在那之前,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好。”

    威胁成功,傅斯行瞬间切换回温文尔雅的假面,笑吟吟的亲吻如一片雪花落在唇边。

    明媚光线越过程亮的玻璃,投射在地上,两人的影子若有似无地叠交于一处。

    从左边看,较为年长的、虚伪的男人半跪在地上,状若乞吻。又像奴仆惺惺作态地对主人献上忠心;

    而从右边看过去,一片卷曲的长发宛若天然屏风,恰到好处地阻隔了外人的窥探,但也勾勒出一幅无比暧昧、引人遐想的画面。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冷冷的质问。

    不早不晚,偏偏响于这个空档。

    *

    陆尧回来了。

    意眠心中警铃响起,急中生智地摁着太阳穴,侧头喊了声:“哥。”

    “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陆尧问了第二遍,眉骨压低,周身萦绕着强烈的压迫感。

    看来这茬是敷衍不过去的,她立即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欲言又止:“我有点头疼,所以……”

    傅斯行原本好整以暇看着戏,冷不防右脚被狠狠踩了一下。眼里犹存笑意,善解人意地附和道:“她突然说头疼,眼睛里还掉了东西进去,我就帮她看看。没什么的。”

    陆尧似乎还不太信,走在后头的姜妈妈连忙上前:“下午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头疼了,厉害吗?想吐吗?要不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得到无事的答复后,又扶着女儿站起来:“哎呀宝贝,眼睛不舒服的话,摁铃叫护士过来,或者抬头让斯行哥哥看看就好了。不可以故意为难人家的,这样很不礼貌的知道吗?”

    原主好像是相当叛逆、骄纵、喜欢捉弄人的性格。听她这么一说,傅斯行配合地摆出无奈神情,连带着陆尧好似多多少少打消了怀疑,只用眼尾盯着她,仿佛无形的威慑告诫。

    “下次不会了。”

    意眠垂着脑袋认错,幸运地蒙混过关。

    医院里所有行李整合起来也就一个行李箱,由傅斯行拉着。

    电梯在负一层停下,一行五人走进停车场时,姜意眠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咔嚓’,类似手机拍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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