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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贴着厂房墙根处种满了白桦树,一颗颗窜顶高,树杈子刚好伸到窗口。

    小汪把以假乱真的玩具枪咬在嘴里,双手把着树干,两三下上了树,桦树晃动着落下一摊碎雪,浇了底下人满头满身。

    小汪踩着树杈子,一步跨上窗台,蹲在窗角,借着模糊的夜色往里看。

    很快,他朝树下的魏恒打了个手势,从空洞洞的铁架子里跳了进去。

    魏恒凝神听着厂房里面的动静,几秒钟后,听到小汪在里面敲了三下墙壁。

    魏恒指了一个人留在墙根下接应,指了两个人绕到正门负责围堵,然后和郑蔚澜接连爬上树,从窗户翻进厂房。

    小汪推了一张木椅子放在墙角,魏恒和郑蔚澜从窗口跳上椅子,又踩着椅子跳下来。

    房间里很暗,连物体的轮廓都看不到,魏恒从他们的脚步声的回音判断,这个房间大且空旷。

    小汪打开了手掌大小的手电筒,细细的一束灯光沿着墙壁转了一圈,在西南角发现一扇暗红色的铁门。

    魏恒无声的走过去,发现这扇门不是厂房的原装,应该是后来装的,而且门从外面上着锁。

    忽然,他听到门外出来踢踢拉拉的脚步声,忙给小汪打手势。

    小汪关上手电筒,室内霎时重陷昏暗。

    魏恒听着门外的动静,听到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粗略判断外面至少五个人起步,且有灯光透过门缝打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光辙。

    他压着步子往回走,从小汪手中接过手电筒,在厂房的每个角落里都照了一遍,发现地上布满了酒瓶和各种生活垃圾,墙角处还摆着一张行军床,床上乱糟糟的团着被褥。

    “小念。”

    郑蔚澜低声叫他。

    魏恒把光移到郑蔚澜身上,看到郑蔚澜蹲在那张行军床边,从床底拖出一个半米高的塑料桶,拧开盖子闻了闻,回头冲着魏恒说:“汽油。”

    魏恒抬脚朝他走过去,没走两步忽然停下,皱着眉道:“都别动。”

    郑蔚澜和小汪闻言都刹住步子,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

    魏恒用手捂着灯光,凝神细听飘蹿在耳边的细微响动。

    很快,他又听到‘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他本以为是老鼠,随即觉得不对,那声音很闷,又离他很近,像是从地下传出来……

    魏恒立即用手电筒照着地面,道:“找一找有没有地窖。”

    厂房很大,几个人分开找,跪在地上一寸寸的叩打水泥地。

    十分钟后,小汪忽然道:“魏老师,快过来。”

    魏恒忙走过去,看到小汪掀开地上一摊烂糟糟的绿色篷布,露出与周围水泥地面截然不同的木质地板,且两面对着的地板上还上了一把锁头。

    “让开。”

    郑蔚澜凑过去,把小汪和魏恒拨开,从地上捡起一段铁丝,弯成一个水滴状插进锁眼,不一会儿就开了锁。

    魏恒沉了一口气,拉住木板上的锁环,先把木板拉开一条缝,用手电筒往里照了一圈,只照到灰突突的墙壁。然后慢慢的,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把木板完全掀开。

    木板掀开后,出现一把梯子,梯子两米多高,一直延伸到地面。

    魏恒把手电筒交给小汪,正要顺着梯子下去,忽然被郑蔚澜抓住腕子。

    郑蔚澜稍一用劲儿就把他拽了上来,取下帽子扔到地上,又扎进皮带,抬脚踩着梯子,对魏恒道:“邢朗说了,遇到什么事,让我冲在你前面。”

    魏恒:……

    这是什么意思?告状吗?

    郑蔚澜往下爬了几层,伸手接住小汪递给他的手电筒,直接从梯子上跳到地面。

    紧接着,魏恒听到接连不断的扑簌声从地窖深处传来,郑蔚澜打着手电筒渐渐走入深处。

    几分钟后,郑蔚澜脸色极其难看的走回地窖口,抬手冲着小汪说:“警官证给我。”

    小汪没有多问,掏出工作证扔给了他。

    郑蔚澜拿着警官证返回去,不多时又出来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出来,还带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蓬头垢发,破衣烂衫,浑身肮脏,还穿着单薄的秋装。女孩仰着头,睁着迷茫又恐惧的眼睛看着他们。

    魏恒看到她,有瞬间的愣住。

    他赌对了,那些消失的女孩真的被关在这里。

    魏恒的心脏猛跳了几下,向下伸出手,声音微微颤抖道:“上来,我们是警察。”

    女孩儿捏住小汪的警官证,顺着梯子爬上来,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浑身在剧烈的颤抖。

    魏恒立即脱掉大衣披在她身上,对小汪说:“先把她们送出去。”

    小汪会意,立即跑到墙边扣了扣墙壁,守在外面的同伴很快给了他回应。

    然后他朝窗口跑过去,站在椅子上,冲女孩招手:“快来。”

    女孩儿看到通往外界的窗户,激动的朝他跑过去,被小汪抱起来爬上窗台,在小汪的示意下往下跳,被守在外面的警察接住,稳稳落地。

    随后,许许多多的女孩接连爬出地窖,最小的只有八九岁,最大不过十六七岁。

    她们又激动又害怕,但是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依次有序的在小汪的托举中爬上窗台,然后从窗台跃下,离开囚禁她们已久的牢笼。

    魏恒本以为这些女孩儿受到了惊吓,很难听从他们的指挥,但是没想到她们竟然这么勇敢,这么懂事。或许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勇敢,而是对生命和自由的强烈欲望导致她们愿意为之做任何事。

    比如选择相信郑蔚澜手中的警官证,选择从两米多高的窗台上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因为她们见识过地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比此时更糟糕,所以她们不会放过任何生还的希望。

    魏恒忽然想到假扮徐新蕾的女孩儿小燕,想到小燕曾经是这些女孩中的一员,她和她们一样,又不一样。在两年前,她迫切又自私的抓住了唯一生还的希望,至旁人于死地。

    很快,最后一个女孩从地窖里爬出来。

    魏恒问她:“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女孩有些不一样,眼神涣散着,行动也很迟钝。

    一个大些的女孩子跑回来握住这个女孩儿的胳膊,对魏恒说:“她听不懂你说的话。”

    看来这个女孩儿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

    魏恒又问她:“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

    女孩对答如流:“十九个。”

    魏恒数的很清楚,一共从地窖里出来17人。

    不等他追问,女孩儿指了指红色的铁门,说:“她们俩又被叫出去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摔酒瓶子和男人粗声叱骂的声音,还有女孩子细弱的啼哭声。

    魏恒忙把这两个女孩儿带到墙根下,对小汪说:“你和小周带她们下山,还从那片林子走,出了林子就能看到沈警官……”

    一语未完,门外忽然传来开锁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出去的四个女孩霎时挤作一团,年纪小些的咬着嘴唇哭了出来。

    魏恒和郑蔚澜立刻跑向红色铁门,一左一右贴着墙根,郑蔚澜已然掏出手枪对着门缝。

    魏恒见状忙低声喝道:“不能开枪。”

    郑蔚澜一脸震惊。

    魏恒道:“这次是警方的行动,而且没有被批准,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杀人,否则全都是邢朗的责任。”

    郑蔚澜猛翻白眼,收起枪又换了一把斧子出来。

    此时,锁头被打开,一条胳膊率先伸进来,推开了一扇门。

    魏恒向郑蔚澜示意一眼,猛地把被推开的那扇门向后推,把那条胳膊死死的夹在门缝里。

    郑蔚澜随即挥着斧头奔上前,一斧头砍在那人掌心,连皮带骨砍断一半,半拉手掌脱离本体掉在地上。

    “啊!”

    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

    魏恒趁机把门关上,用肩膀抵着铁门,回头对小汪喊:“快!”

    小汪加快速度,把剩下的四个女孩儿一个个抱起来沿着窗户往外送。

    门外的人叮郎哐当的砸门,一人顺着门缝放枪。

    很快,小汪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出去,爬上窗台,对魏恒道:“你们当心!”说完从窗台跳下,消失在窗口透进来的一方夜色中。

    郑蔚澜把魏恒推开,背抵着门,双脚死死蹬着地,对魏恒喊:“我顶着,你先走!”

    魏恒看他一眼,当真离开了门往回走,但没有离开,而是走到床边提起了那桶汽油。

    他提着油桶回到门口,从郑蔚澜手中拿过斧子把油桶口砍裂,然后从大衣口袋掏出打火机扔到郑蔚澜手中。

    郑蔚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眼神里瞬间亮起兴奋的光芒。

    魏恒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双手一前一后的提着油桶,如刀锋般闪着锐利的幽光的双眼紧盯门口,点了点头。

    郑蔚澜立即向一旁撤了一步,铁门随即被推开,门口霎时出现五六个男人。

    魏恒迎着冲在最前面的男人手中的枪口,用力将手中的汽油桶往前一掼,如暴雨般泼洒的汽油浇了他们满身。

    在他泼汽油的同时,郑蔚澜把手中冒着火苗的打火机扔了出去。

    轰——

    砰——

    烈火燃起的同时,伴随着一声枪响。

    魏恒扔下手中的油桶,身体随着子弹的冲力向后仰倒,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让他眼前一黑,所有感官瞬间变的模糊。

    “小念!”

    郑蔚澜喊了他一声,随即就轮着斧子钻进门外的火海中。

    门外一共七个人,五个人浑身烧着大火,呜呜嚎叫着冲到雪地里乱滚。没有被火势殃及的两个人一人拿着枪,一人掂着刀,哆哆嗦嗦的避让着如猛兽般乱窜的烈火。

    郑蔚澜和堵在门口的两个人逼着子弹和烈火朝还在顽抗的那两个人逼近。

    那两个人一边放枪一边往后退,很快退出厂房,钻进停在门雪地里的一辆面包车,把油门踩到底,面包车七扭八拐的在雪夜中飞驰。

    厂房里的火势愈演愈烈,郑蔚澜脱掉外套盖在头上正要回去接魏恒,就见魏恒用防弹衣蒙着头,弯腰从火光里跑了出来。

    魏恒扔下着火的防弹衣,看了一眼在雪堆里扑腾的那几个人,由衷的庆幸临行前沈青岚给了他这件防弹衣。

    魏恒咳了两声,嗓子被烟雾薰的干涩嘶哑,急道:“那两个人呢?!”

    一名警员指着面包车消失的方向:“往哪儿跑了。”

    郑蔚澜道:“还怎么追啊,连车都没有!”

    魏恒看着将面包车吞噬的寂静又漆黑的雪夜,道:“必须追,车上还有两个孩子!”

    他拿出手机,手忙脚乱的播出邢朗的电话,完全忘记了山上没有信号。

    郑蔚澜坚持不懈的给他泼冷水:“算了吧,鹰嘴山这么大,谁知道他们往哪儿走了。”

    魏恒气急,抬脚踹他:“闭嘴!”

    其实郑蔚澜说的没错,他们没有车,山上没有信号,况且鹰嘴山这么大,下山的路那么多条,怎么拦住那辆车。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魏恒没有放弃,他捡起地上的防弹衣,重新穿在衬衫外,然后把郑蔚澜和两名警察叫到跟前,埋头沉思了片刻,看着一人道:“你留在这里看住他们五个人。”转向另一人:“你马上下山,一旦到了有信号的地方立刻叫支援。”最后看向郑蔚澜:“你跟着我,我们去找那辆车。”

    说完转过身,沿着雪地里的车辙印往前走,郑蔚澜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怕魏恒揍他,所以不敢再泼魏恒冷水,

    魏恒正在茫茫夜色中辨别方向时,忽听那个被他委派下山报信的警员在背后叫他:“魏老师!”

    魏恒回过头,不由得怔了怔。

    几百米外的山坡下,几辆闪着警灯的警车接连爬上来,排成一条直线在雪地里急驶,一连串的警灯飘荡在夜里,像是从天而降一道美丽的极光。

    不仅如此,魏恒看到紧随着最后一辆警车爬上山坡的还有一辆直升机。

    直升机悬在半空中,一道强光穿过迷蒙的夜色,落在地面,几乎将半座山体照亮。

    直升机射出的强光由远到近,划过正在燃烧的厂房,和站在厂房前的魏恒等人,像一只巨鸟似的倾斜着身体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层层厂房的背面,潜入夜色中。

    “西偏南二十三度发现目标车辆,重复一次,西偏南二十三度发现目标车辆。”

    飞行员的播报声穿过层层云雾,响彻鹰嘴山整片天空。

    郑蔚澜从没见过这种阵仗,叹了一声:“我靠……”

    魏恒向前迎了一步,看着开在警车最前方的那辆黑色吉普。

    他太熟悉这辆吉普了,是邢朗在支队常开的那辆。

    吉普加速朝他开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他身边,按了一声喇叭。

    魏恒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还没坐稳,腰就被人搂住,温热又干燥的嘴唇压在他唇上。

    魏恒怔了怔,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邢朗就把他松开,随即拿起一件多功能警服扔到他怀里。

    郑蔚澜坐在后座,拼命用咳嗽声提示前面俩人自己的存在。

    没人搭理他,魏恒安静的穿警服,邢朗开车追在直升机后面,盯着前方的夜路,拿起步话机道:“都散开,从两边堵!大陆你绕到最前面!”

    吉普车后方的警车立刻改变队形,以直升机为中心,呈半包围状散开。

    邢朗很忙,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步话机,不停的和队员们以及警务飞行队的飞行员联系,自打刚才亲了魏恒一下以后,再没有功夫看魏恒一眼。

    魏恒穿好警服,也看着前方的情况。

    直升机找到了白色面包车,面包车在直升机的强光追随中玩命的在雪地里狂奔,两旁和身后都跟着警车。

    魏恒找了一个邢朗不和任何人说话的空档,转头看着他说:“车里有两个人贩,两个人质。”

    “都是女孩?”

    “嗯。”

    “其他人呢?”

    “已经送走了。”

    邢朗赞许似的点点头,又拿起步话机道:“老孙,冲他们喊话!”

    紧接着,飞行员响彻云霄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遍遍的喊“前方车辆立即停下,请配合芜津警方执行公务”。

    白色面包车依旧像是喝醉了似的七扭八歪的向前冲。

    直升机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给对方施压,从心理上给予对方毁灭性的打击,而从白色面包车此时行进的状态来看,这一效用已经达到了。

    在飞行员第五次喊话时,邢朗的步话机中响起陆明宇的声音:“邢队,我就位了!”

    邢朗当即踩了一脚油门,道:“各组听好了,贴过去,咬死他!”

    呈环形包围状的警车迅速往中间靠拢,很快把白色面包车夹在中间,从四个方向将其紧紧包围。

    白色面包车还在负隅顽抗,横冲直撞的撞击贴着它的警车。

    邢朗的吉普车抵着面包车的车尾,紧紧咬住面包车,被面包车忽然往后倒车撞到车头。

    邢朗咬牙骂了一句脏话,拿起步话机道:“大陆,我从后面撞他,你在前面顶住!”说完扔下步话机,猛地往后退了一截,然后狠踩一脚油门,车身向前猛蹿,狠狠的撞在面包车屁股上。

    面包车被迫重新窜入包围圈,被陆明宇的车死死抵住车头,两旁的警车迅速贴过去,再次把它夹死。

    面包车原地转了一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瘫痪在层层包围中。

    邢朗下车,甩上车门,从警车间的夹缝中钻进去,掏出手枪,枪口抵着漆黑的车窗玻璃,喊道:“车里的人出来!”

    陆明宇等人也迅速下车,挤到车辆间的缝隙里,把面包车围的水泄不通。

    “我手上有人质!你们不让我走,我就弄死她们!”

    面包车里随即响起女孩的哭声,似乎被人按着头抵在了车窗玻璃上。

    邢朗冷笑道:“傻逼,看看你们现在的处境,只要你敢开枪,我就有理由就地枪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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