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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徐天良觉得他差不多看完了视频和照片,才把电话打回来,说:“师父,王哥检查过了,目前能修复的片段只剩结尾处的一段视频。”

    至此,魏恒有一种直觉;残缺的影像,和被导演买下版权的‘初雪的仙境’剧本,无论哪一个率先袒露真面目,都能解开发生在蒋紫阳和江雪儿身上的重重谜团。

    “你马上回来,跟我出去一趟。”

    说完,魏恒迅速的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穿好大衣戴好围巾,拿起邢朗的车钥匙快步下楼。

    在经过一楼大堂的时候,他拐到法医室,推开门站在门口问:“秦主任,那个婴儿的死因和死亡时间查出来了吗?”

    秦放的桌上放了一盏酒精灯,酒精灯上悬着一只量杯。秦放正在搅拌量杯里加热中的咖啡,闻言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后结果就出来了。”

    “结果出来立刻告诉我。”

    秦放忙叫住他:“魏老师。”

    魏恒握着门把手,回头:“嗯?”

    秦放用镊子夹起量杯,把里面的咖啡均匀的倒入两只教小的刻度杯里,冲他笑道:“过来喝一杯。”

    魏恒想说‘不用了’,但是秦放已经热情的冲他举起杯子,只好折回去接住那杯咖啡,道:“谢谢。”

    虽然咖啡挺香的,但是不远处解刨台上还用白布蒙着一滩碎尸烂肉,法医室里的气味本就很复杂,添了一层咖啡的香气,更是复杂。

    咖啡太烫了,魏恒吹了好几下,才抿了一口,一边喝咖啡,一边频频看手表。

    秦放看不出他赶时间似的,还和他闲聊:“你脖子里这条围巾好看,很适合你。”

    “是吗,这是邢队长借我的。”

    魏恒随口应付道。

    秦放听了,把刻度杯放下,倾身靠近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可以帮你。”

    魏恒眨了眨眼,不解:“帮我?帮我什么?”

    秦放朝楼上使了个眼色,自以为心照不宣道:“如果你想换一个工作环境,我能帮你调到其他警局,嗯……渠阳分局就挺好,渠阳分局的局长比咱们这儿的老刘更受重用。你的能力这么强,在哪儿混不下去?我听说前两天公安厅的‘犯罪行为调查科’的科长还向老刘要你呢。”

    说完,秦放挤了挤眼睛,煽动之意很明显。

    魏恒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纳闷道:“可是我在这里待的挺好,暂时还不想去别的地方。”

    秦放的眼神很一言难尽,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就没感觉……有压力?”

    他自以为已经暗示自己知情暗示的很明显了,只差没直说‘我知道我们家的混蛋表哥贪图美色潜了你,你赶紧逃吧,明明一身好本领,在哪里混不下去,偏偏留在这里受压迫’。

    或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或许是替做了孽的大表哥积攒功德,秦放非常真诚的想要搭救他出水深火热。

    魏恒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似乎没明白,不紧不慢的喝光了咖啡,然后把杯子搁在桌子上,抽了一张至纸巾擦拭着手指,淡淡的问:“是不是邢朗和你说什么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没看出来秦放那一脸‘好好的一朵大牡丹花就特么被牛嚼了’的痛惜的表情。

    被蒙在牛皮鼓里的秦放还在信誓旦旦自以为是的向他保证:“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魏恒点点头,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揣在大衣口袋,抬眸向他微微一笑:“那你可能搞错了,我和邢朗之间,不是他强迫我,而是我强迫他。”

    说完,他呼通一声摔上门走了。

    秦放杵在桌子后面石化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哆哆嗦嗦的给邢朗发了一条短信我倒是想。

    秦放:……

    尼玛好乱,不管了!

    魏恒刚把吉普车开出警局,徐天良就搭着出租赶回来了。

    “我开吧师父。”

    徐天良拉开驾驶座车门,照例履行着二十四孝好徒弟的行为准则。

    魏恒什么都没说,坐在副驾驶,打开导航输入小赵发送给他的详细地址,末了敲了敲车载显示屏,指了指前方。

    徐天良从他一系列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他让自己朝目标地出发,同时也看出师父他老人家把脸拉的老常,很明显又不高兴了。

    徐天良在他的脸色中求生存,魏恒心情不好,他自然也不敢说话,把嘴牢牢闭死只顾开车。

    在吉普车出了城开在郊区月牙山方向开去时,撑着额头闭眼养神中的魏恒忽然说:“给邢队长打电话。”

    徐天良伸手就要拿他放在驾驶台上的手机。

    魏恒瞪他:“用你的手机。”

    徐天良‘哦’了一声,勤勤恳恳的用自己的手机拨出邢朗的电话:“邢队,我师父要……嗷。”

    话没说完,徐天良挨了魏恒一脑瓜崩儿,捂着脑袋一脸委屈的看了看魏恒。

    魏恒冷着脸道:“告诉他,江凯华杀蒋钊的动机是因为蒋钊把他和江凯华合作过拍摄的一部电影的剧本卖给了别人,就是我们在江凯华家里找到的至今没有成功面世的电影胶片。”

    徐天良打开免提,放下手机,边开车边说:“邢队,江凯华杀蒋钊的动机是……”

    话没说完又被邢朗打断:“初雪的仙境?”

    徐天良又向魏恒转达:“师父,邢队问……”

    魏恒:“就是那部电影,胶片被人为损坏了,只能复原几个片段,看不出电影内容。”

    徐天良:“邢队,就是那部电影,胶片被人为……”

    邢朗:“刚才小赵告诉我,你找到了从蒋钊手中买断剧本的导演?”

    徐天良:“师父,邢队问你是不是找到买断剧本的……”

    魏恒:“找到了,但是对方不配合,不肯透露剧本内容。联系方式找小赵要,你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江凯华说什么了吗?”

    徐天良:“邢队,我师父找到了,但是对方不配合,不肯……”

    邢朗:“没有,我和老韩熬了他一天,这孙子说了不到十句话。”

    徐天良:“师父,邢队长和韩队长审了江凯华一天,但是江凯华……”

    魏恒:“就算他不承认,在他家车库里找到蒋钊的尸体,再加上现在找到的作案动机,蒋钊的案子基本已经透明化了,他撑着也没用。倒是蒋紫阳,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是他绑架的蒋紫阳,而且,江雪儿也没有消息。”

    徐天良:“邢队,我师父说就算江凯华不承认……”

    邢朗:“很奇怪,在我们找到电影胶卷之前,江凯华还口口声声说真正的绑匪利用她的女儿的安危威胁他上火车。但是我们找到胶片以后,江凯华就对江雪儿闭口不谈。”

    徐天良:“师父,邢队说……”

    魏恒:“我怀疑电影胶片就是被江凯华损坏的,如果我的推测准确,电影胶片一定和江雪儿存在关联。”

    徐天良:“邢队,我师父怀疑……”

    邢朗:“那我现在就去找这个导演,拿到完整的剧本。”

    徐天良:“师父,邢队现在就去找……”

    邢郎:“啧,你小子在中间起什么哄!”

    徐天良:……

    我也不想啊!

    魏恒拿起徐天良的手机,关闭免提,放在耳边,道:“我现在有一种感觉。”

    “你说。”

    魏恒看着道路旁寂静无人,一望无垠的雪地,看到风卷起雪地的雪沫,旋转飞舞,依稀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从江雪儿失踪,到蒋紫阳被绑,再到江凯华被捕,从开始到现在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出戏,这出戏里有导演、编剧、剧本和演员。剧本至关重要,只要我们找到剧本,就能捋顺前因后果,或许还可以找到蒋紫阳和江雪儿。”

    没错,发生的种种,一切的离经荒诞,都像极了被一只藏于幕后的手推动。

    邢朗迟疑道:“你认为江雪儿还活着?”

    魏恒极轻的叹了口气:“人死了,总要见尸。”

    “我知道了,有消息会通知你。”

    挂了电话不久,徐天良把车停在了省道路边,跳下车揣着手往四周白茫茫的旷野看了一圈,问魏恒:“师父,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找蒋紫阳的车。”

    郊外风大,寒风夹着碎雪在空气中穿梭低吟,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徐天良几乎把整张脸都缩进羽绒服里,只露了一双眼睛和浓黑的发顶,像只畏寒的小松鼠般袖着手亦步亦趋的跟在魏恒身边。

    这条公路傍山而建,中心是低矮却绵延数百米的小山坡,两周修建公路,公路外接壤着一望无际的旷野。

    魏恒沿着前后无人的路边向前走了百米有余,在靠着山体的地方找到了拍摄到红色奥拓最后踪迹的摄像头,摄像头几乎被厚雪覆盖,就连镜片都沾了一层厚重的冰晶。

    “师父,这条路只有两个摄像头,还有一个在前面出省道的路口。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徐天良给他出主意。

    魏恒却继续往前走:“不用,就在附近看看。”

    徐天良不知道能在附近看出什么,但是不敢加以微词,只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前方出现‘急转弯’的警示牌,公路随之向南扭转将近五十多度。

    拐了一道急弯,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大约十分钟后,徐天良忽然从袖子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师父,那儿怎么有烟?是不是着火了?”

    魏恒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虽然风卷着雪沫造成视线模糊,但是一股青烟还是透过朦胧的屏障显现在他们眼前。

    荒郊野外,冰天雪地,怎么会走火?

    “过去看看。”

    逐渐逼近烟雾的源头,魏恒才发现的确是着火了,火的源头是厚厚一摊正在燃烧的黄纸,而那黄纸前侧卧了一个女人。

    “是个人!”

    徐天良尖叫着跑过去。

    那女人背对着他们侧卧在雪地上,纵使穿着厚重的冬衣,也遮盖不住她枯瘦的身体线条。

    她似乎已经躺在雪地上沉睡了多时,身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沫。

    徐天良忙蹲下去把她搀扶到怀里,手掌贴了贴她的颈部动脉:“师父,她还活着。”说着去扒这女人的眼皮:“大姐,醒一醒!”

    魏恒忽然抓住他的手,紧皱双眉却目露明光的看着他怀里的女人,不敢置信道:“她是……蒋紫阳?”

    徐天良愣了愣,忙低头端详她的脸庞。

    这个女人瘦的几乎只剩了一把骨头,脸上没有一丝肉,此时面色青白毫无生气,像是从棺材里拉出来的一具死尸。

    虽然她的面貌和照片上秀丽的蒋紫阳大相径庭,但是她的骨相和她眉眼之间残存的一丝神韵让魏恒几乎可以断定——她就是蒋紫阳!

    第106章

    冷酷仙境【46】

    “赶快送她去医院!”

    “那你呢师父?”

    魏恒回头看向已被风雪扑灭,正在随风远去的烟雾和纸屑,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的闪烁:“不用管我,待会儿我自己回去。”

    片刻后,徐天良开车载着蒋紫阳返回城中。

    魏恒站在路边,看着黄色纸屑和烟雾逐渐散去的地方,似乎想通了什么东西,却又好像疑惑更深。

    黄纸是祭奠亡魂的祭品,蒋紫阳在这里烧黄纸,是在祭奠谁?

    她又是如何从江凯华手中逃出?既然已经恢复自由,她为什么不寻求警察的帮助?再者,她又为什么只身跑到这个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地方烧黄纸祭奠亡魂?

    难道她已经得知了蒋钊死亡的消息,此行是为了祭奠蒋钊?

    蒋紫阳焚烧的黄纸很快被风吹散,在雪地中留下一片火灼的痕迹。魏恒站在蒋紫阳倒下的地方,向前远眺。

    这个地方是一个缓坡,缓坡下是一处废旧的采石场,采石场已荒废,形成一片规模甚大的死水湖。死水不比活水,今年冬天的雪猛烈而充足,下了几场雪之后,湖面就结了冰,站在缓坡半腰向湖面望去,好似一面银镜。

    蒋紫阳祭奠的方向,就是这片死水湖。

    来不及多做猜想,魏恒立刻拿出手机联系陆明宇,让他想办法弄一辆吊车过来。

    足有两个钟头,两辆警车和一辆吊车才就位。

    魏恒站在路边等了多时,被冻的手脚冰凉,膝盖以下没有大衣遮挡的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了知觉,等警车到了就在大衣外加了一件多功能警服。

    陆明宇跳下警车,在吊车发动机的嗡鸣声中拔高了声音问魏恒:“魏老师,接下来怎么做?”

    魏恒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不阻碍吊车同通行的地方,指着地势较低处被动结的湖面:“派人去检查那片湖,湖底一定有东西。”

    吊车缓缓开至湖边,警察们在湖面上凿出两个冰窟窿,陆明宇和另一名警察换上潜水服和戴上氧气罩从冰窟窿潜入湖水中,如两尾鱼似的身影迅速在湖面下消隐。

    魏恒和其他几名手拿毛毯随时准备接应的警察站在湖边,提心吊胆的试图在冰面上捕捉到深入湖底的两个身影。

    此时天色已经将晚,太阳迅速被天边的风雪完全遮盖,阳光消失,天地更添了一层冷酷的寒意。水下探查作业已经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警车和吊车的车头灯光全部打开,大簇大簇的白色织光射在湖面上,为水下的两人提供光源。

    湖面下有一道光逐渐逼近岸边,魏恒忙叫人过来准备接应。随后,陆明宇从凿破的冰面下露出头部,身子依旧泡在水里,他揭掉面罩递给同事,喊道:“绳子!”

    一名警察立即把拴在在吊车一端的两条钢丝绳交给他,陆明宇屏气再次潜入湖底。

    几分钟后,他和另一名警察一前一后游上岸,一出水就被披上毛毯,搀进车里。

    两辆警车离开缓坡开到岸边,仅剩吊车站在岸边拖拽深藏在湖底的重物,几名警察负责指挥现场。

    魏恒站在地势较高的路边,看着夜幕下正在进行的捕捞作业。

    陆明宇很快换好衣服,因为头发全湿了所以向同行的女警借了一顶帽子,帽子是女式的,头顶缝着一颗毛球,两边各坠着一颗毛球,颜色呈橘黄。

    “魏老师,你怎么知道湖底一定有东西?”

    陆明宇走过去,问他。

    魏恒见他如此打扮,不禁多看了几眼,然后道:“我也是猜的,水里有什么?”

    “一辆车。”

    “车?”

    陆明宇点点头,神色很复杂:“我刚才看过车牌,是蒋紫阳被绑架那天开的红色奥拓。”

    魏恒愣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们一直在找的红色奥拓竟然在采石场湖底。

    郊外的风顿时大作,风力加急,卷起一道雪沫扑在他们身上,魏恒挡着眼睛被逼退了两步。

    等他视野恢复清明时,见吊车已经将奥拓的车屁股拉至岸上,两边的警车在冲司机打手势,不停的喊:“往后!”

    十分钟后,红色奥拓被全部拖出水面,停在岸边,车身淌着淋漓的冷水。

    “魏老师,拖回队里采证吧。”

    一名警察喊道。

    魏恒已经戴上了白手套,置若罔闻的绕着车身走了一圈,发现这辆车除了副驾驶玻璃碎裂,其他地方均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到挤压碰撞的痕迹。

    只有一个疑点,副驾驶车窗全碎了。

    魏恒扶着副驾驶窗框往里看,车后座除了一件女式羽绒服在没有其他物品,而且他注意到,车钥匙不在车里。

    他退后一步,尝试打开车门,发现从外面打不开,而绕过车窗搬动车内的锁止开关,车门可以从里面打开,说明这辆车从外部被上锁,也就是开车的人下车后用车钥匙上锁。

    开车的人是蒋紫阳,此时车却在被湖底找到。

    难道说是蒋紫阳在下车后将车上锁,然后把车推入湖底?

    她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魏恒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因为摆在他面前的另一个疑点告诉她,车里或许还有一个人。

    副驾驶的车窗破碎,而其它三扇窗的窗户完好,是否意味着除了驾驶座开车人的之外,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

    陆明宇也发现了这辆车的蹊跷,看了看冰冻之下的湖面,对魏恒说:“车辆落水后,车外的水压远超车内,所以从里面是打不开车门的,如果车里的人想要自救,只能打破车窗。”

    说完,陆明宇拍了拍车窗破碎的副驾驶车门。

    他只说对了一半,车辆落水后的确无法打开车门,但是当时身处这辆车里的人不是自救,而是被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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