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魏恒抬起右手盖住圈着杯壁的左手手背,道:“现在回答我,你恨不恨他?”徐苏苏看着他,目光剧烈颤动,唇角挑出一丝凄惨的笑意,说:“恨。”
魏恒眉心微微一扬,正要说话,就听到她又道:“但不是恨我的父亲。”
徐苏苏直视着他的眼,眼珠像是被撕裂了般,染上几条红血丝。她几乎以一种狰狞的面目,癫狂道:“我恨我的母亲!”
魏恒一默,抬了抬手示意让她说下去。
徐苏苏疯了似的仰起头哈哈笑了两声,那笑声惶急,短促,尖利,还不等人皱着眉捂住耳朵,笑声已经消失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脚的确被缠过。”
说着,她把双腿放下,踢掉脚上的一双染了泥的皮鞋,露出一双骨骼畸形的脚。
虽然见识过诸多的苦难和罪恶,但直面一个女人残疾的双脚,魏恒还是第一次,那视觉冲击力袭来,让他目光一颤,静坐无言。
为了美观,徐苏苏和其他女孩儿一样,穿着一双透明的船袜。而她的双脚却和其他女孩儿大不相同,她的脚掌像是被人生生从中间割去了一段,然后将两端皮肉堆合在一起重新黏连,愈合,呈一种怪异的倒三角。她的五根脚趾紧紧的合并在一起,像是生来长在一起,脚趾弯曲向下,是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而不得不用尽全力的抓地,造成的骨骼扭曲。
魏恒看的出来,她至少缠了两次。因为她脚背的皮肉还铭记着缠足的纱布在她脚背勒出的痕迹,像是被刀切割成一条条烂肉,然后缝合结痂。只留下一道道永不磨灭的伤痕。
家庭对一个女孩儿的迫害,何以惨烈至此。
徐苏苏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脚,她把双脚垂在半空中悠然的荡来荡去。像是坐在河边洗脚的少女,一幅天真烂漫的景象。
“你知道我多久没有在除了家里之外的地方脱鞋子吗?”
徐苏苏低着头,看不清楚脸。魏恒只听到她那重新活过来了似的,如跳跃的兔子般可爱的声调。
魏恒没有接她的话,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徐苏苏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十六年了,初一那年,我住在学校宿舍。当时我还以为所有女孩儿都和我一样呢,但是当我脱掉鞋子坐在床边准备洗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异类……”
她顿了顿,那只小兔子忽然停止了跳跃,精疲力竭苟延残喘的趴在草地上,等待黑夜做碑,把它埋葬。
“我永远忘不了当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头怪物一样。我再也不敢逛街,不敢去鞋店里试鞋子,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我甚至没有办法长时间的站立,走路。”
徐苏苏在哭泣,她的哭声中没有丝毫怨恨,只有无尽的悲伤,和刻进她骨子里的耻辱。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哭着说出自己和同学们的不一样,埋怨我的父母弄坏了我的脚。但是却惹怒了我的父亲,我父亲扇了我一巴掌把我关在卧室,然后我听到我的父母在隔壁房间里吵架。”
忽然,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冷笑:“他们在争吵,到底应该在我几岁的时候为我缠足,我父亲认为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应该为我缠足,我母亲坚持认为要等到我小学毕业……那是我母亲第一次敢和我父亲大声说话,我母亲的无礼使我父亲很生气,他动手打她。她一边躲一边来到我的房间,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说‘妈妈带你离开,去找杜阿姨,再把你的脚裹一次’。杜阿姨是她在‘女德’学校的朋友。我母亲第一次给我裹脚,就是在她的指导下进行,裹脚太疼了,我不想去,就赖在床上不起来。我母亲就打我,把我硬拖起来,结果在门口被我父亲拦住。我终于知道我父亲为什么隔了许久才追过来,原来我母亲不小心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指甲印,很深,都流血了。”
随后,魏恒再一次听到了她第一次被审讯时说出口的话,她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爸那么生气,他把我关在房子里,拽着我妈的头发出去了。当天晚上在下雨,我跑进厨房,站在凳子上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窗外是后院,我看到我爸把我妈拽到后院,我妈跪在地上在求他什么,但是我爸不理她。他扇她的脸,跺她的胸口,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她的头……”
徐苏苏的头低垂着,乌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脸侧垂下来,她的双脚在轻盈的摇晃。如果她的脚不是那么面目可憎,那么这一幕将颇为悦目。
徐苏苏的面色苍白且冷冰,她勾着唇角,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刀刻出来的痕迹,似乎随时会渗出鲜血。她晃动着双脚,仿佛在欣赏自己丑陋的伤疤。
“相比我的父亲,我更狠我的母亲。”
当她说出“母亲”两个字的时候,魏恒从她口中听到了怨毒的怒气,和冷酷的凉意。
徐苏苏的眼泪掉的猝不及防,她用力睁着双眼盯着自己的脚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低落。她咬着牙,仿佛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要将其嚼碎,咬烂:“我当时年纪小,只能听从于父母。我不知道父亲教导我的东西对不对,但是我的母亲却从旁协助,她帮助我父亲控制我,奴役我。他们先是毁了我的脚,现在又毁了我的生活!”
她猛地抬起头,像是从水里拔出头颅的女鬼,恶狠狠的盯着魏恒,冷笑道:“你以为她到银江是来我找我的吗?找我?哈哈哈哈哈!她来找我父亲!她是个贱骨头,差点被他打死,差点被他活埋,竟然还像只认主的狗一样闻着味道一路找过来!我倒宁愿她死了,我倒宁愿当年被我父亲埋在后院的那个人是我!我恨她,我恨她!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从来都没有履行过做一个母亲的责任!她只是把我当做讨好我父亲的工具,她把我当做一头猪,一只羊,一条狗一样向她心里的天神献祭!直到我父亲让我杀人,她还跑来劝我……哈哈哈哈哈,很可笑吧?她竟然劝我?说我不听父亲的话就是不孝!”
徐苏苏越来越疯狂,疯狂的笑着,哭喊着:“我不孝?我孝顺了他们二十七年!最后呢?最后他们联手把我变成了杀人犯!我恨他们,我恨徐红山,我更恨刘淑萍!我恨他们生下了我,我恨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有什么资格做我的父母?呸!他们亲手,一步步的把我变成今天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还说我是他们的好女儿?哈哈哈哈哈!我是他们的好女儿吗?我宁愿去当妓女,当毒贩,当艾滋病人的女儿,也不想跟他们染上一丁点关系!我身体里流的血让我感到恶心,我浑身上下,到处都在流脓,生疮。我的身体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这就是他们想要的好女儿吗?!我恨他们……我恨不得,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求勿反驳缠足已经完全废除,世界上的阴暗面,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无法估算的面积。
求勿指导作者应该把最后一段截开,作者想营造一种窒息感。
第22章
女巫之槌【22】
三辆警车接连驶出警局大门,即将到达曙光街小广场的时候,邢朗接到一通电话。
“你是邢朗?”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邢朗看着前方正在读秒的红灯,食指轻轻的在方向盘上敲击,沉默了两秒钟后,他问:“怎么?”
那人道:“通知你一声,徐红山在我手上,如果你不在十五分钟内赶到红原工业区,我就把这老东西从楼顶推下去。”
随后,电话被挂断。
邢朗看着被掐断通话的手机,试着回拨,对方果断再次的挂断。
这个人不仅知道他的号码,还知道他的名字,更知道他们正在抓捕徐红山,这一切线索整合起来都意味着这通电话绝对不是一通无聊的骚扰电话。徐红山中风瘫痪,倘若谁想弄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邢朗来不及深思,在前方十字路口忽然调转车头,开向和曙光街相反的方向,抓起步话机道:“全部掉头,去红原工业区!”
刑警们没有发问,步话机里只陆陆续续响起几声收到。
在公路上急驶的时候,邢朗终于有时间仔细思考刚才那通电话的来意。
打电话的人肯定是这桩案件的知情人,至少这个认识徐红山,并和徐红山结仇,所以才会放言要杀了徐红山。邢朗想起刚才出发的时候,魏恒告诉他,徐红山已经中风瘫痪,自己一个人不能生存,所以徐红山依附着徐苏苏和刘淑萍生活,而徐苏苏和刘淑萍都被警局滞留,徐红山一定寸步难行。此时此刻,徐红山很有可能还在那间阴暗的杂物间里。
邢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心猛然收紧。
等等,徐红山瘫痪了,站都站不起来。把这样一个废人从曙光街带到红原工业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打电话的人想要杀徐红山,为什么多此一举把他带到红原工业区?那可是和曙光街相向而驰并且间隔十几公里的地方。
除非,那个人和警方一样,都在‘抓捕’徐红山的路上,那么刚才这通电话的用意就是把警方引到和曙光街完全相反方向的红原工业区。
两种可能,两条路线,无论那一条抓捕路线都不能放弃。
邢朗在不允许转弯的单行道再次调转车头,前轮胎碾着路基石压过去,直接穿过公路中间的缓冲带,汇入开往曙光街的车流中。
陆明宇在步话机中问道:“头儿,怎么了?”
邢朗没有解释,只是道:“你们去红原工业区。”随后加足马力连超三辆车,吉普车披着风雨碾着泥浪驶向曙光街。
路上连闯了三个红灯,邢朗在接到电话的五分钟后到了曙光街东面的平房区。他把吉普车停在巷口,跳下车拔腿奔向风雨中孑然独立的三层小楼。
房东的屋子锁着门,整栋楼房沉静的像一个死物,静的没有一丝生气,仿佛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邢朗从积水中跑过院子,刚踏进一楼潮湿的楼道,就听到前方走廊尽头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声。而随着他的脚步声响起,那丝声响随即沉入黑暗,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看来,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就在楼道拐角后。
邢朗和墙壁保持半米的距离,警戒着楼道前后,压着步子朝楼道的尽头走去,那里没有光亮,漆黑一片,像是罩了一层黑色的迷雾。邢朗在腰上摸了一圈,失望的发现他出来的急,别说警棍,连手铐都没带。
走道尽头,拐角处的一堵墙壁后,邢朗站在拐角沉了一口气,扬声道:“警察,里面的人出来。”
没有人回应他,楼道里死一般的沉寂。
邢朗攥紧拳头,正欲冲出去的时候,一柄短匕先他一步从墙后冒头,紧接着,持刀的男人握着刀柄刺向他的颈窝!
邢朗忙往后撤了一步,泛着冷光的刀刃贴着他的脖子划过。
一个穿黑衣带口罩的男人窜出来,不由分说便亮了兵器,手中的刀刃闪着寒光。
邢朗迅速的撤回右腿,转身向左摆出格斗式,趁那人的手臂还没有撤回,立刻出右直拳,抬腿接了一招横踢!
那人将要回防时,只觉一道热风迎面扑来,持刀的右手遭受重击,刀具应声落地。他来不及捡回武器,直接上前和邢朗展开近身搏斗。
刚才从他出刀的架势,邢朗就看出他是个练家子,此时和他交上手才发觉他竟是个高手。此人的打击迅猛有力,深知人体的薄弱地带,他每招每式都往邢朗的脖子和胸腹地带招呼,丝毫不拖泥带水,招式干净利落,极有杀伤力。
邢朗接了他几招试他的路数,发现他的下盘稳固,惯用右手,而且好打直拳,往往是左右两记直拳后接一招扫腿,动作矫健又灵活,且他身材高大魁梧,和常人相比有压倒性的力量。和他交手,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下风。
但是邢朗不是平常人,他在公安大学时就以‘能打’出名,毕业之初什么都不懂,愣是靠着一身拳脚从基层打到了刑警队,后来才得到刘青柏的赏识,邢朗是个实打实的‘武将’出身。
摸清这人的路子,邢朗也不再避让,瞬间调整身体状态转守为攻,矮身躲过又是一记冲自己面门而去的直拳,邢朗挥出左勾拳接了一记右勾拳,然后转身扫了一道高边腿踢向对方的头部!
那人连忙护住头部挡了他一脚,随即从口罩里发出一声痛呼,像只麻袋似的被狠狠摔到了墙上。
邢朗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追上去就要叼他的手腕,预备着控制住他的行动能力,再以肘尖袭击他的颈部。但是邢朗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贴了上来,指缝间忽然多了一个刀片,刀片在邢朗的右手掌心割出一道深长的血口。
邢朗咬了咬牙,下意识的收回右手,该绕住他的脖子向下压,然后抬起右腿膝盖用力向上顶向他的腰部!
然而那人反应十分迅速,在邢朗改换招式的时候已经稳固的下盘,顺势抱住邢朗抬起的右腿,然后左脚上前别到邢朗右脚内侧,猛地往前一冲,把邢朗掀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邢朗迅速颔首低头,把力量压在腰部,以背着地。
那人发现自己难敌邢朗,并不恋战,趁机捡起地上的刀具冲向一楼出口。
邢朗站起来拔腿就追,不料忽然从门口进来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和那人撞了个正着。
“啊!”
女人条件反射般发出一声惊呼,那人猛地把婴儿从婴儿车里拎出来,双手掐在婴儿腋下,像扔一个玩具般用力往楼道另一端扔了过去!
孩子的啼哭声在瞬间响起,并且在不断逼近。
邢朗霎时刹住脚步,双眼紧盯着被抛在空中的婴儿,迅速的调整步伐举起双臂在婴儿以弧线形下落时稳稳接住了婴儿。
女人哭喊着奔向邢朗,从他手中接过孩子,一句话都没说抱着孩子匆匆上楼了。
邢朗忍着肿痛的手臂跑到门口,发现院里只有暴雨在下,那个人早已不见踪影。
邢朗粗喘了几口气,在裤子上随意抹掉右手掌心的血,返身回到方才发激烈打斗的走廊,在102室门前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徐红山。
徐红山像个老蛤蟆一样四只着地趴在地上,试图自己爬起来,但是他做不到,只能徒劳无功的喘着粗气。
邢朗走到他面前,垂眸冷冷的看着他,扯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老东西,你挺不简单。”
他把徐红山拎起来放进轮椅,推着轮椅走出小楼,在路上给陆明宇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收队,直接回警局。
警局大院,他刚停好车,陆明宇就带着人回来了。
小吴等人从后车厢里把徐红山连人带轮椅抬了下来。
陆明宇见邢朗一身狼狈,外套被撕裂了好几处,裤子上满是泥土,忙问:“刚才怎么回事?”
邢朗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陆明宇,让陆明宇调查打到他手机上的号码。
小吴推着徐红山走向办公楼,但是邢朗却还站在原地。邢朗看着不远处健在数层台阶之上,威严耸立,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警局大楼。忽然觉得它在今日的阴霾下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楼顶与天空的接壤处,似乎飘荡着一层仇怨之气。
魏恒在干什么?
莫名其妙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句话。
“头儿?咋了?”
小吴推着徐红山的轮椅往办公楼走,忽见邢朗站在车头前止步不前,便叫了邢朗一声。
邢朗把心里的猜疑暂且抛置脑后,走过去帮小吴把徐红山的轮椅抬上台阶。
大堂门外,邢朗刚把徐红山的轮椅放下,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玻璃被砸碎般的声响。他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只看到遮挡风雨的屋檐。而眼角余光却看到两条人影接连坠落,随即重重的砸在了台阶上。
‘砰’的一声,听起来具有某种残忍的破坏性。
邢朗立刻转身回头,却看到躺在两层台阶夹缝中的徐苏苏,和还在沿着台阶往下滚落的刘淑萍。
大堂一阵嘈杂,紧接着几名警员和秦放的助理接连从大楼里跑出来,涌向徐苏苏。
而徐苏苏仰躺在暴雨下,白净的脸庞被雨水冲洗的一尘不染,身下却枕了一片血泊,雨水稀释了鲜血,像一条溪流似的沿着台阶流往低处。
虽然距离尚远,但是邢朗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也就看到被几人包围着的徐苏苏此时目光明亮,面带笑容,望着霄汉天空,悠然的吐出了胸膛里最后一口气。
邢朗眼前晕眩了片刻,他看着徐苏苏临死时的神情,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在审讯室,徐苏苏对他说‘这一切,都结束了’。当时徐苏苏的脸上也是这么的如释重负,轻松愉悦。
甚至,邢朗在她脸上看出了一丝幸福感……
魏恒迟了片刻才从大楼里走出来,魏恒拄着雨伞,依旧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在经过邢朗身边时,他的胳膊忽然被邢朗拉住。
魏恒停了一步,用力扯回自己的胳膊,走下台阶拨开一人的肩膀,脱掉自己的风衣盖在徐苏苏的腿上,遮住了她那双赤裸的,丑陋的,畸形的双脚。然后,他蹲在徐苏苏身边,附身靠近徐苏苏,耳朵贴在她唇边。
邢朗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看到徐苏苏在魏恒耳边微乎其微的动了动嘴唇,然后便闭上眼,陷入长眠。
法医助理小汪叫人把徐苏苏抬进大楼,而昏迷中的刘淑萍被送往医院。
“邢队,人已经死了。”
小汪简短的向邢朗下了死亡通知,然后带着尸体匆匆进楼。
“你们杀了我女儿,你们杀了我女儿……”
徐红山望着徐苏苏留下的一滩血泊,嘴角流下口水,卷动僵硬的舌头,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魏恒捡起自己被遗落在台阶上的风衣,回到警局屋檐下,站在离徐红山极近的地方,冷冷道:“不,是你杀了你的女儿。”
邢朗再次握住魏恒的手臂,猛然用力把他往后拉了过去,然后对小吴说:“把他带进去。”
邢朗看的出来,如果没有人阻止魏恒,魏恒会把徐红山的轮椅踹下台阶。
方才为徐苏苏做笔录的警员向邢朗解释道:“邢队,徐苏苏忽然提出要上楼见刘淑萍,说还有些别的事要交代。我们就带她去见刘淑萍,没想到徐苏苏见到刘淑萍就朝她冲过去,撞破走廊窗户就翻下来了,邢队,我救人了,但是……”
邢朗抬手打断他,累了似的用力捏了捏眼角,右手还紧紧抓着魏恒,道:“详细打一份报告。”
“邢队……”
“滚蛋!”
邢朗心情不好,魏恒不想在此时触霉头,于是想要再次挣开邢朗的手,但是这次邢朗把他抓的很紧,让他挣脱不能。
邢朗无视魏恒的反抗,抓着魏恒的胳膊带他穿过大堂,疾步上楼,无视了路上几名要汇报工作的警员,一路来到队长办公室门前,打开办公室的门用力把魏恒推了进去,然后呼嗵一声摔上了房门。
魏恒差不多是被邢朗扔了进来,往前冲了两步,及时用雨伞撑住地面才免于跌倒。
邢朗脱掉雨衣扔到地上,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喝干了。他握着纸杯静站了片刻,脸色越来越沉,比窗外的瓢泼的风雨还要阴冷,忽然,他揉烂纸杯用力扔进垃圾桶,回头看着魏恒问:“你做了什么?”
魏恒迟疑了片刻,然后道:“我?”
邢朗走到他面前,目光冷厉逼人:“没错,你,你对徐苏苏做了什么?”
魏恒看着他的眼睛,悄悄的握紧了雨伞,定了定神,神态自若道:“没什么,我只是帮她认清自己。”
邢朗扯了几张纸巾塞到右手掌心,堵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低垂着眼睛讪笑道:“但是她死了,或许还杀死了刘淑萍。”
魏恒抿起唇角,轻轻一笑:“她们不是该死吗?不然你费尽心思取她们的口供是为了什么?”
邢朗一顿,停止擦拭掌心的鲜血,抬起一双漆黑冰冷似有暗潮翻滚的眸子看着魏恒,忽然伸手掐住魏恒脖子把魏恒推到墙壁上,怒道:“我得到她的口供,是为了把她送上法庭,不是为了让你杀了她!”
第23章
女巫之槌【23】
后背撞击墙壁,肩骨一阵灼痛,不过最痛的还是后脑勺。邢朗下手不知轻重,几乎是把他扔到了墙上。
魏恒闭着眼皱着眉,等待脑子里的嗡鸣声褪去,才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邢朗,勉强从被他紧紧掐住的咽喉里发出声音:“我杀了她?请你搞清楚邢队长。徐苏苏撞破玻璃和刘淑萍掉下楼时我不在场,当时我在卫生间。”
“你在不在场都无所谓,魏老师,我相信你有为人洗脑的本事。”
“你是说,我给徐苏苏洗脑,暗示她带着刘淑萍自杀?”
邢朗不语,默认了他的说法。
魏恒鲜少和人动手,被人锁喉还是第一次,他不懂得调整呼吸,没一会儿就在邢朗的桎梏下憋红了脸,气息愈加稀薄。但是他没有丝毫示弱,依旧用平静,且不失挑衅的目光看着邢朗,微笑着问:“那请你告诉我
,我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魏恒的脖子并不粗壮,甚至有点细,在他说话的时候,邢朗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喉结在掌心微微颤动。魏恒的皮肤细腻,紧致,摸上去就像某种冰冷光滑的瓷器。
他还夸过魏恒的脖子线条很漂亮,而此时魏恒漂亮的脖子在他手中艰难的跳动着经脉。邢朗心中蓦然升起一个可怖的念头,他此时就把魏恒捏在手里,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把魏恒的脖子掐断……
魏恒能忍住不向他求饶,但忍不住生理性的干咳。
魏恒的咳嗽声好像把邢朗唤醒了,邢朗的眼睛微微一动,不自觉的卸下几分力道,怒火莫名其妙的去了大半,但依旧惩罚似的紧紧箍着魏恒的的脖子,神情冰冷又严肃道:“或许你是个疯子,你这么做的意义,只有你自己知道。”
魏恒连忙喘了几口气,等气息渐稳,看着邢朗冷笑道:“别装作一副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没有暗示过徐苏苏自杀。我只是帮她认清自己
,帮她从徐红山的权威里跳出来,让她在法庭上说出自己受到徐红山的虐待,控告徐红山教唆她杀人。”
邢朗又松了几分力道,轻轻的划动拇指,掠过他的喉结:“仅此而已?”
魏恒趁机把邢朗推开,揉着被他捏疼的颈侧,瞪着他冷冷道:“没错,仅此而已。”他顿了一顿,声调不再冷寂,眉宇间带有一丝怜悯,又说:“你看到徐苏苏的脚了吗?那就是证据。”
邢朗当然看到了,不光是他,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邢朗还记得他看到徐苏苏那双畸形的双脚时的感觉,双眼好像被镶入一根钉子,疼的他浑身一颤。
随之想起的,还有魏恒脱下衣服盖住她双脚的一幕。
邢朗看了一眼魏恒身上单薄的黑色衬衫,魏恒的衬衫已经被雨淋透了,黑色的布料紧贴在他身上,把他身上消瘦但结实的肌肉包裹的起伏有致。
邢朗的视线扫过他领口敞开处露出的两道笔直坚硬的锁骨,走回办公桌前扯了几张纸巾在折起来,在杯子里沾了一些茶水,又回到魏恒面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着纸巾轻轻的放在魏恒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