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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孩子气?好笑?

    都不太合适。

    路衡谦没琢磨出意思,往前走了几步,没回头看薛枞,说道:“跟上。”

    这阵太阳雨暂时没有歇止的势头,薛枞也只能不情不愿跟在他身后,去了泳池边,在一排沙滩椅里挑了把路衡谦没碰过的,目视着他进入盥洗室,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还是不能习惯路衡谦衣衫不整的样子。

    路衡谦的刻板和规整向来是刻在骨子里的。薛枞习惯于面对那个时时刻刻着装严整的路总,而不是……仅仅在腰上围了浴巾、坦露着上半身的男人。

    也不能说这条浴巾围得不够规整,但是裸露的部分对于薛枞而言实在太多,和薛枞认知里的路衡谦出现了过于严重的偏差。

    他只是略略扫了一眼。

    应当说那是一具在大众审美里相当标准,甚至称得上极端优越的肉体。不同于健身房里精心雕琢出的腹肌或是胸肌,路衡谦的肌肉线条更加流畅且极具力量感,但薛枞却没有多看一秒的念头。

    他只想路衡谦赶快拿西装把全身裹上。

    局促和紧张,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路衡谦的一腔执迷,是不掺杂任何欲望的。

    与他所设想的并不相同。如果说薛枞对路衡谦是捧上神坛般的倾慕,那么这种倾慕也代表着,薛枞并没有那么希望接近路衡谦本人。这份沉重而执着的寄托,是他在虚无想象中勾勒出来的藤蔓,他需要一个人在遥不可及的地方牵扯着他,也需要这个人用冷淡的拒绝打断他的妄念。

    他潜意识里不希望这个形象凝结成实体,可又交托出全部身心依赖他。

    薛枞只会执迷于不可能开始的感情。因为他不相信善终,又害怕结束,唯恐被孤零零地独自留下。

    所以那纯粹是根植于精神层面的情愫。至少他从没想象过与路衡谦产生任何肉体上的牵绊。没有孟南帆在身边,薛枞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路衡谦单独相处。

    没过一会儿,路衡谦折返回来。这回倒是披了件浴袍,结结实实挡住胸口,可浴袍松垮,总有盖不住的地方。

    薛枞仍然坐着,乍一回头,看到走到跟前的路衡谦。

    路衡谦的身高和气势令他带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薛枞见过新职员在他旁边哆哆嗦嗦说不清话的样子。

    薛枞想要摆脱坐姿和站姿带来的视角差,便伸手在椅背上借力,也很快站了起身。

    路衡谦却忽然兜头套了件雨衣在薛枞身上:“有常识吗?”

    薛枞这才发现降雨的范围扩大到了泳池这边,但他方才有些出神,被淋湿了头发也没有在意。

    路衡谦本来想直接把雨伞递给薛枞,见他双手都不得空,又想着他等会儿回去一只手撑伞或许不太方便,才拿了雨衣。

    兜帽将薛枞的上半张脸都遮住了,路衡谦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露出薛枞的眼睛,这双澄澈冷冽的瞳眸里自然没有流露出一丁点儿谢意。

    倒是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又有些有趣。

    路衡谦特意低头看了看,见薛枞的耳垂已经褪去了曾泄露出一丝羞恼的绯色。

    他不知道薛枞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来源于何处,姑且当做是由于腿伤而没去过泳池造成的不习惯。

    现在看来应该是适应了。

    薛枞果然很快伸手把路衡谦替他整理的胳膊推开:“谢了。我自己来。”

    但不知怎么,薛枞又不看他了。

    路衡谦觉得诧异。

    就像每每碰上就冲你龇牙的豹子,竟然根本没有凶性,被撸了毛之后不仅没咬人,还不明所以地躲进了你家后院的假山里头。

    他无法理解薛枞这一次的害羞又是因为什么——他忽然不觉得薛枞的退避是孤僻了。

    薛枞脾气乖戾、冷眼和他对峙的时候,路衡谦倒是惯于应付,可是微微对视就移开目光的薛枞,让路衡谦应对得艰难。

    有什么在心里很轻地挠了一下。这种回避就像是薛枞对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感情似的。

    想必是自作多情。

    “换个地方避雨。”路衡谦见薛枞浑身都被淋湿了,虽然穿了雨衣,也难保不会感冒。

    “雨很小。”薛枞没想到路衡谦在这个问题上这么执着,但还好路衡谦拨弄好雨衣后,就与他保持了距离,薛枞又道,“我回去了。”

    路衡谦短时间内听到薛枞重复了好几次要走的意图,却很罕见地想要留人,大概是这副模样的薛枞太难得一见。

    他好像忽然有一点明白孟南帆为什么总爱逗薛枞说话。

    “地上很滑,”路衡谦道,“我陪你吧。”

    只能怪孟南帆提到薛枞的次数太多了。

    薛枞不能理解路衡谦突然的殷勤,反正打过了招呼,便转身走了。

    泳池边的路面在积了雨水之后果然很滑,拐杖在地面支撑不稳,路衡谦在旁边扶了一把,又收回手去。

    他本来没打算再跟着薛枞,毕竟薛枞不太乐意。可眼下这种状况,还是决定一路护送。

    薛枞显然还不习惯完全脱离轮椅行走,又遇上地面湿滑,套在头上的雨衣还总是时不时滑下去遮住眼睛。

    路衡谦这会儿打了伞,又陆续扶了薛枞好几次,他倒没指望薛枞能有什么好脸色,但也架不住薛枞避开他一次比一次刻意。

    “非得摔一跤才长记性?”路衡谦见薛枞又往旁躲,“摔出毛病我怎么跟南帆交代。”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和孟南帆联系过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说出这种借口。

    把薛枞接到这里避风头和孟南帆没有关系,照顾薛枞没有,替他拿雨衣扶他回家更没有。

    可能他实在是不想看到薛枞那种委委屈屈的表情。

    薛枞看了他一眼,这回没躲,也当然没有路衡谦以为的那种委委屈屈的表情,他神色不动,只说道:“你把衣服穿好。”

    路衡谦这才注意到,随着走动和搀扶的动作,他身上本来就随意披着的浴袍已经敞开了。

    他又看了看薛枞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也无话可说。

    因为薛枞的耳朵尖又渗出了一点粉色。

    好像游泳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变成了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儿。

    再加上薛枞的视线一味闪躲,仿佛看到路衡谦是件很羞耻的事情,搞得他也觉出一点不自在来。

    路衡谦把衣服重新拢好,还很仔细地系上腰带以确保不会再次滑开。气氛一时转为尴尬,从薛枞个人的尴尬升级为双方共同的尴尬。

    路衡谦尝试着把话题转移到一个绝对正经的方向,使气氛回到正轨:“我有一些沈氏的消息,媒体应该不会报道。你听吗?”

    薛枞看他一眼,想了想,才点头道:“嗯。“

    “前段时间,有一条黎姓官员遭到不明人士枪击的新闻,当时很快就撤了,”路衡谦注意着薛枞脚下,提防他踩空,“就是黎江穆,你见过的。“

    “我知道。”薛枞道。

    路衡谦还记得薛枞被黎江穆儿子划的一刀,见薛枞反应平淡,便继续道:“警方查来查去,没能找出证据,最后传出来的线索是,和沈安有点关系。”

    “我倒不觉得他有这个能力。“路衡谦评价道。

    薛枞虽然看上去也有几分诧异,却没什么表示。

    “况且,黎江穆走得挺顺,今年没意外的话,该提副国级了。黎家这一代只有他从政。”路衡谦的语气里带着股微妙的轻忽,“别说沈安了,连沈易都没这个胆子。”

    “不是沈安。”薛枞同意了他的说辞。

    听上去像是知道内幕。

    路衡谦也没有深问:“那他被冤枉一次,也算活该。”

    沈氏最近本就丑闻频出,再惹到不该惹的人,自然会被不遗余力地针对。

    天开始放晴,薛枞看了一眼挂在不远处若有似无的彩虹,过了许久,才问道:“什么意思?”

    “之前南帆是被沈安推下去的,”路衡谦笃定道,“对吗。”

    “你现在信了。”薛枞语气无波无澜,也没有露出沉冤得雪的劲头。

    路衡谦迟疑了片刻,站定脚步,对薛枞说道,“还有哪些事,你可以告诉我。”

    但薛枞没有配合他的诚恳,自顾自往前走,把在额前不断晃悠的雨衣兜帽取下,声音轻飘飘传过来:“不用,都没什么重要的。”

    ----

    路衡谦:没什么多说的,都怪南帆就是了。

    第四十二章

    这个夏天沉闷炎热得让人心烦。

    程煜站在美院教学楼外的树荫里,目光灼灼地看着来往进出的人群,逡巡了一圈也没找到想找的人,便摘下棒球帽替自己扇了扇风,又揣着手,踩着影子来回踱了几步。余光瞥见城市另一头架起的彩虹,若有似无,大概刚下了场雨,心里有些羡慕。

    他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理了理被汗水沾湿的刘海,还没拨弄到满意的位置,抬眼一望,便恰好见到被十来个学生簇拥着往外走的男人。

    阳光和树影摇晃在他缀着笑意的眉梢眼角,他时不时点头,与学生随意交谈着,神色悠然。

    程煜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没必要整理头发了,他把帽子往脑袋上一压,一路小跑着往孟南帆的方向奔去。

    似乎有好几个女生撑了伞,想着举高一些,顺便替孟老师遮遮阳,被孟南帆婉拒了。但伞面仍然混乱地碰在一起,又手忙脚乱地移开,不留神勾到了他的几缕头发和一个学生的衣袖,乱七八糟缠在一起。

    程煜跑到孟南帆身后时,正听到此起彼伏的道歉声。

    “这点儿小事,道什么歉,”孟南帆轻巧地揭过了,但碍于姿势不便,他也没能理清勾缠的发丝,便握住一端,用程煜朝思暮想的声音,向学生们问询道,“正好刚下课,谁有美工刀?帮我裁了就行。”

    “裁哪里,头发啊?倒不如割他的衣服,”有男生翻出了把美工刀想递过来,但没敢帮他剪:“我可不敢——”

    孟南帆接过来利索地割断:“平时没见你这么胆小。”

    “那不一样。要是不小心把您给弄丑了一丁点儿,明天开始,我们班至少得有大半儿拒绝帮我签到,”男生把刀片收回来放好,瞅了一眼孟南帆手里裁掉的几缕碎发,显然不至于影响形象,便继续贫嘴,“不过还好,孟老师您风采依旧。”

    “对对对。”其他人忙着附和。

    “话是好话,”孟南帆知道学生们的恭维是为了什么,又笑了笑,“明天作品还是都得交齐。“

    听着严厉,调子却温和。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应了,还有人吼了一嗓子“求之不得”,另外一个就回“真他妈狗腿”,说完又害羞地补一句“其实我也是……”

    “我看你昨天就画完了!”

    几个人笑成一片。

    但他们倒也不是装的。孟南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个性和他的画作一样闻名,他竟然愿意守着时刻表规规矩矩来大学当教授,哪怕只是客座,也是学生们此前并不敢设想的事情,开课之后当然巴不得多蹭几节,也不知道下学期还见不见得着人。能让孟南帆点评习作是求之不得的事,没人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更别提见到本人之后,几乎全员成了他的拥趸。

    刚出空调房,孟南帆也禁不住这股暑气,他松了松领带,解了领口上扣得严整的两颗纽扣。

    “老师下课去哪儿呢?”站得离孟南帆最近的学生问道,“咱们要去聚餐,您一起吗?”

    “下次吧,”孟南帆卷起白色衬衫的袖口,那上头沾了蓝色和灰色的颜料,非常显眼,“先回去换身衣服。”

    他难得穿了正装,挺括的质地在他身上都像是柔软了几分。西装外套被脱下来搭在手腕,另一只手还夹着块画板。

    学生的声音带着点遗憾,“您这借口也太不走心了,谁身上没沾点儿,”她开玩笑道,“哎,真是嫉妒您女朋友,这个点儿就忙着约会。”

    美院的学生对性向包容度良好,接着便有人补一句:“或者是男朋友?”

    他们等着孟老师如常调侃一句,谁知孟南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由着他们闹腾,直到学生们渐渐觉出不对,安静下来,他才回过神来似的,弯了弯嘴角:“怎么不聊了?”

    “还以为您生气了,谈了什么不该谈的,”之前递美工刀的男生回道,他一向嘴快,“我就说,孟老师是我见过性格最和善的人了,哪能呢。”

    周边的女生被“和善”这个用词镇住:“别把咱们男神说得跟个老大爷似的。”

    气氛又恢复了热络。

    “走神了,都是批作业累的。”孟南帆气定神闲地敲了敲画板,又用它指着近在咫尺的校门,“还有没有专业相关的问题,踏出这里我就不回答了,孩子们。”

    其实孟南帆和他们年龄相差也并不太大,至少没能大出一个辈分,就有人继续拾起话茬儿和他贫:“那踏出这里,您也不是老师了,我该叫您孟哥?大佬?大神?”他故意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女生,“还是男神?”

    “你可闭嘴吧。”女生们又笑,“咱们孟老师哪天被拖下神龛都得是你害的,能不能好好供着了。”

    程煜偷听了许久,他本想一开始就叫住孟南帆,却不知为何,胆怯了一瞬。

    他清清楚楚看到学生们对孟南帆的喜欢,有单纯对老师的崇拜和喜爱,却也不乏一眼就能看透的爱慕。程煜分辨得清楚,他自己望向孟南帆时,应当也是同样的眼神。

    这个人好像无论在哪里,都会被人群簇拥着,谁也无法挪开视线。

    任谁都会心动。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直到学生们恋恋不舍地散开,才小声地叫了一句:“南帆哥。”

    大学校园附近向来人声喧闹,孟南帆没听见,程煜往前迈了一大步,不知道该拍一拍孟南帆的肩膀,还是轻轻扯住他的袖口,或者是……从背后给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

    他无法做出抉择,但孟南帆适时回头了。

    程煜看到孟南帆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头。他心里一紧,却见孟南帆很快又恢复了温煦的神色:“好久不见。”

    “南帆哥,”程煜穿着学校的文化衫,大大的T恤下摆扎进裤腰里,腰肢劲瘦,双腿修长,本来是青春勃发的模样,现在却有些蔫蔫儿的,“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

    “我还有事,”孟南帆的声音没有像程煜担心的那样变得冷淡,却仿佛又多了疏离,“就在这里说吧,我听着。”

    “我想单独——”程煜话没说完,就敏锐地观察到孟南帆的神色,不像是会再为他妥协的样子,心口骤然一紧,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向来对人温柔的孟南帆一定要和他拉开距离,“为什么……你已经讨厌我了吗?”

    孟南帆刚要开口,却被程煜打断,因为他忽然丧失了勇气去听近在耳边的答案,程煜握紧了拳头:“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吗?”

    孟南帆不置一词地看着他,程煜觉得那种目光,就像是成年人在看一个撒泼打滚的孩子。

    “你不愿意见我,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程煜急切地问道,“还是说药的事情?好多酒吧里不都加那玩意儿,难道放一点助性的药就十恶不赦了?”

    孟南帆沉默着,可他眼中不赞同的目光让程煜芒刺在背。

    “连争取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行吗,”程煜死死地看着孟南帆,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变化,“我只是想要你陪我,这也不可以?”

    孟南帆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语调却不如面上看去的那样平稳,“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件事,但每个人的底线不一样。”他回忆起了自己因此而做过的、此生最混账的事,和因此被伤害的那个人,“既然回家了,就别再来找我了。”

    程煜试图在他眼中找回从前的影子。

    他曾经讨厌死了那种包容的眼神,因为不甘心只被当做一个孩子,可是又无可救药地溺毙在里头。在孟南帆面前,好像真的一不留神就变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孩儿,因为孟南帆会始终温柔,会微微笑着、包容他的一切。

    谁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不会爱上他呢。

    尤其是程煜这样不合群的男孩儿。

    他被孟南帆说了重话,却还是不相信事无转圜:“我只是喜欢你。”

    “你有家可回,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这里。”孟南帆知道程煜被路衡谦扭送回家之后,虽然也翻天覆地地闹了几场,但其实已经与家人和解。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被家庭接纳,你已经很幸运了。”孟南帆一瞬间想到了什么,或许是某个人,心中没由来地一阵隐痛,“以前是我做错了。我担心你无家可归,但其实你一个人也应对得很好。你不是喜欢我,只是孤立无援的时候恰好碰到的是我。”

    “不是!”程煜听到前半段还能勉力镇定自己,见他否认自己的感情,立刻反驳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是因为我不肯认错,才不愿意原谅我,那我道歉,我不该下药,也不该得寸进尺……”

    “程煜,”孟南帆冷静地看着他,温声说道,“我自始至终,没有对你产生任何多余的感情。你对我的依赖,也多半只是错觉。”

    程煜听到疏远的称呼,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温柔的人在表达拒绝时竟然更加绝情,即使孟南帆的眉眼依旧柔和。

    他有些不敢直视那双从前格外令人亲近的浅棕色眼瞳,却不肯认输一样,声音里都是桀骜:“那什么才不是错觉?就像你对——”

    程煜的眼眶里蓄了泪,却不肯让它滚落下来,“那个断了腿的人,你对他不是错觉,你喜欢他,”他明明将薛枞的名字记得很清楚,偏要装作不在意,像刚才孟南帆的学生那样,问道,“对吗,孟老师?”

    孟南帆又一次微皱了眉头,程煜知道他是不满自己对薛枞的称呼。可除此之外,程煜发现自己无法看懂他的表情了。

    程煜蓦地开始后悔,他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点破,只硬着头皮道:“那为什么不可以和我试试?既然没有喜欢的人。”

    孟南帆仍然沉默。

    程煜开始慌了,因为他迟缓地从孟南帆眼里,看到了延迟的愤怒。

    “有些事情,我以前想得不够透彻,”孟南帆说得很慢,愤怒的枪口原来单单只是对准了自己,而并没有波及到程煜,“如果是因为没有和你表明态度,而造成你的误解,是我做错了。”

    过界的纵容会滋生什么,他从前率性而为,却没有考虑过后果。

    孟南帆不愿意把责任推给旁人,也不会通过责怪他人来减少内心的自责。即使此刻一秒也不想再看见程煜——这对孟南帆而言已经是相当古怪且激烈的情绪了——但他也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切是他种下的因。

    “你不知道造成了什么后果。”孟南帆继续道,“后来……也是我的错。”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再表现得若无其事,也掩盖不了内心煎熬。

    程煜后退了一步,又咬牙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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