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窦静云抿抿唇:“你确定吗?你还不知道吧,你没发现婧姨很少来了吗,她已经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刘学了,你这里里外外,家里家外,都是刘学在操持,连你们家的电费、水费,以及你这么长时间没用但是依然没有停机的手机费,你家那个小型动物园的供给,还有李单的开销等等乱七八糟的大小事,全是刘学办的,他要是上学了,可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廖远停说:“这不是他的任务。”
“但是他的义务,我是说,和你在一起,他身为家里的另一方,有责任承担这些。”
“但是我还在。”廖远停淡淡地,“就是我不在了,也不会让这些成为他的负担。”
“不是我。”窦静云欲言又止,“我跟你这种人真说不到一起去。”
他沉默地开着车,又把车停路边,扭过来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丧气话,快说呸呸呸。”
廖远停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窦静云发动汽车,“行,回去我就跟刘学说,说你不想活了,寻死呢。”
“你别瞎说。”
“明明是你在瞎说,你觉得他听到你这么说会感动吗?合着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当放屁是吧,真是狗该不了吃屎,本性难移,我就发现还是刘学有本事,能改你的性子,我再苦口婆心都没用,也不知道婧姨是怎么忍受你的,你——”
廖远停听的脑子疼:“呸呸呸,闭嘴吧。”
“这还差不多。”
过了会儿,他又说:“我可警告你,你得对我客气点儿,你现在出门全靠我给你打掩护。”
廖远停说:“我依旧能把你从南极踹到赤道。”
窦静云:“……”
两个人回到医院,刚脱了外套,还没来得及喘息,刘学就进了病房,看着他们两个呼哧呼哧的模样,好奇道:“你们怎么了?”
廖远停找水杯喝水,窦静云也抓起茶杯喝水,廖远停才说:“走了会儿路,猕猴桃买了吗?”
刘学有点不好意思:“买了,但是窦哥你看这样的可以吗?我不太会挑猕猴桃,跟着一个阿姨买的,应该不会太酸。”
窦静云连忙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辛苦了。”他抓了两个猕猴桃:“我去看看李单,给他两个。”
刘学说:“我给他们也买了,窦哥,麻烦你了。”
“说什么话。”窦静云接过刘学递过来都水果袋,很快没了踪影。
“今天走的怎么样?”刘学坐到廖远停身边,轻轻揉他的腰,关心道:“有好点吗?有累到吗?”
“没有,好得多。”廖远停揉揉他的头,又摸摸他的脸,深情专注,直直把刘学看的害羞,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问:“有东西吗?”
“没有。”廖远停笑着问他:“李峻妈妈好点了吗?”
“
。”刘学说,下一秒,他就听到廖远停说:“回去上学吧。”
刘学一顿,语气沉了下来:“为什么?”
不等廖远停说话,他直接道:“不要。”
廖远停温柔地看着他,刘学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有点大和过激,以至于语气冷硬,他软下语气:“等你好了再说,不然我不放心,学也学不好,你是担心我忘记以前学的知识吗?不会的,我一直在看书。”
“去上学,刘学。”廖远停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不可被违抗的话,他牵着刘学的手,“我已经好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这段时间你做的我都看到了,替我抗下很多压力,分担很多忧愁,我很感谢你。但是刘学,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需要被照顾的一方,被特殊优待,处处顾及。一个家,没有主次之分,大家只是承担着不同的身份与义务。而你的责任,或许有照顾我,但没有以照顾我为名义而放弃上学,现在我可以自己走路,你关于我的责任就已经做到了,不要本末倒置。”
“我……”刘学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他松开廖远停的手,有些赌气地背过身,“反正我说不过你。”
廖远停叹口气,站起身,走到刘学面前,缓慢地蹲下,刘学面色一变,赶快掺着他的胳膊,急道:“你干什么,你快起来,你不能蹲着,你的腰受不了的,你快起来啊。”
“这场车祸无论是人为还是意外,都只是我们人生路上的一件小插曲,不要因为它影响我们原本的路程和任何决定。”他握紧刘学的手,身形有些强撑的颤抖,英俊的样貌帅气而脆弱,他仰头看着刘学难过的双眼,拇指抹掉他眼角似掉非掉的泪,“我爱你。”
阴雨连绵的天放晴了。
“为什么来这儿?”窦静云看着偌大的会所两个字,“兄弟你在这儿还有人脉呢?”
廖远停闭目养神,手掌放在膝盖上,食指缓慢轻盈地点着膝盖,没一会儿,就有人敲车窗了,窦静云降下车窗的瞬间,差点被扑鼻的香水味埋了,他咳嗽两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踩着红跟黑底高跟鞋,穿着黑色真皮包臀裙,耳朵上闪亮的大耳环像是要和脖子上戴的大钻石项链叮咚作响,窦静云艰难地开口:“小姐,你……”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对方翻了个白眼,往车里瞅,窦静云刚想问你干什么呢,廖远停就和她搭上话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大帅哥!”她拉开后车门,一屁股坐上去,脸上的笑保持不到一秒,“你怎么瘦这么多啊?你生病了吗?这气色……你跟来大姨妈似的。”
窦静云嘶了一声,“诶不是我说,你哪位?”
对方翘起二郎腿,红色高跟抵着他的真皮座椅,笑的灿烂,“道上的,都喊姐一声香妞。”
153.
十几年前,京一饭店。穿着暗红色凤凰纹路的高开叉旗袍服务员盘着高高的黑发,露着一截白皙的脖颈,小巧的下巴,精致的眼妆,她手里托着一个金色的盘子,上面放着精致的白玉碗,碗里空空如也。
她推开沉重的雕龙红木门,瞬间迎来整片欢声笑语,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笑着看围在圆木桌边的所有人,他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其中一个冷静了下来,说:“这项目定在咱们区,少说落地也得这个。”他比了个数,大家面面相觑着沉默一秒后,瞬间笑开,另一人打岔,“你错了,大错特错,知道示范区是什么意思吗,招标都能招到这个数。”他又比了个数,随后又推翻自己,“不对,招标都能招到这个数,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这后面啊,还得再加个零!”
“两个零!”
“哈哈哈……”
所有人都各有深意的笑起来,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服务员将菜端上来。
“我刚刚,接了个电话。”他说,“这是最后一道菜,送给大家。”
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往圆桌中央看,看那空无一物的碗。
“领导……这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沉默着,酒精的刺激让他们双目赤红,眼眶湿润。对上一双双难以形容的双眸,主位的男人耸耸肩,往后一靠,握紧了手机,语气故作轻松:“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到嘴的鸭子,飞了。”
“飞了?怎么会飞了?”
难以置信的语气,所有人都震惊着缓不过神,男人低着头,舌头鼓在唇角,疲惫地笑了,“刚刚接到上级领导的电话,撤回我们新区的开发方案。”他顿了一秒,“转为开发老城区。”
“为什么啊?这这都说好的,文件都下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啊?”
“开发老城区……?老城区有什么好开发的?一群老农村,老不死的,向北还挨着村儿呢,连个像样的公路都没有,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开发的?操!”
“不是,等会儿,老城区……那不是廖华……廖区长的区吗?”
“……”
饭桌一片寂静,提起这个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识相地低了头。主位的男人嘴角微微抽搐,站起身就走,有的人跟着出去,有的人劝着喊领导,还有人干脆一屁股坐下了,继续吃饭,纹丝不动。
有人不解地问:“你怎么这么淡定。”
“那是廖华恩。”那人吸溜着面条,“你知不知道他爸是谁,他背后是谁。”
“他爸我知道,廖风峻,他背后的……我还真不清楚了。”
“柏佑清。”
“谁?”对方震惊,结巴着:“柏、柏佑清?往上数三代是开国元勋的那个?”他喃喃着:“……那不玩儿完了吗。”
夜色低沉,一辆黑轿疾驰在黑暗里。
“华恩。”柏佑清看着廖华恩,“你这么做,可是彻底把他给得罪了。”
廖华恩神情冷漠。
柏佑清说:“你这跟明着抢有什么区别。”
“不抢他还能给我送来?”
柏佑清摆摆手,他叹口气,“年底了,也不怕他给你使绊子。”
廖华恩一声不吭。
柏佑清看他孤傲的模样,忍不住劝到:“别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邓淮虽然现在处处都不如你,但他有个不容小觑的舅。原本连政审都过不了的人,能和你同时晋升,可是有一手遮天的本事,你别把人逼急了,到时候闹的两边难堪不说,连收场都做不到。”
廖华恩没说话,柏佑清又道:“再说,你是不贪老百姓的钱,但不是老百姓送的钱才叫钱,这么多年,你上下打点,左右逢源,哪个不丝丝缕缕带点什么?做人别太狠,围师必阙。”
一朝回到现在,曾经种种都像做梦。廖华恩看着桌子上的台历,又看看镜子里隐藏不住的白发,思绪微飘。恰好来了一个电话,却是苏婧打来的。
她倒是直白,开口就是:“廖华恩,打钱。”
廖华恩沉默着,脑子抽了一下似的说:“跟我复婚,钱都给你。”
苏婧:“……”
她看了看电话号码,不可置信:“你中邪了啊?”
他挂断电话。
夜深,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微震。次日一早,廖华恩接到了宋檬的电话,女人声音颤抖,带着拼命隐忍的哭腔,情绪拉紧成一根即将崩溃的丝线:“廖华恩……我杀了你。”
廖华恩刚睡醒。他将手机摁了免提,心情颇好地播放起早间新闻。
字正腔圆的男声和宋檬的谩骂似乎铺成一首交响曲,他紧了紧睡袍,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精神饱满的自己,对着镜子仔细耐心地刮了胡子,抹了发蜡,换了衣服。
餐桌前的早餐是他从冰箱里拿出的剩饭,往常他是不会吃也吃不到这些的,苏婧会早早起来准备一家人的早餐,或者提前嘱咐阿姨明天需要准备的食材。
他有些生疏地将有些干瘪的沙拉酱抹在吐司上,试图接受年轻人的吃法与新事物,紧皱的眉头和咕嘟咕嘟喝掉的温水证明他还是无法接受,就像他也会试图理解廖远停的选择与善良,但作为他的父亲,身为老一辈的人还是更信奉简单的掠夺与快乐,他讲:“把U盘拿过来。”
宋檬指尖泛白,气的浑身发抖,她看着眼前哭的双眼红肿的女儿,想起今天早上她像没人要的破烂一样被丢在家门口,衣衫不整,身上大大小小斑驳的暧昧伤痕,以及站不住的两腿间凝固的腥臭精斑,就双眼发黑,脑袋充血:“我要举报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廖华恩直接把视频发给她,点开的一刹那,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响彻耳膜,她浑身一僵,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画面,自己最亲爱珍贵宝贵的人被如此糟践,身为当事人的女儿更是惊恐地缩在沙发角落,抱着脑袋疯狂摇头,嘴里念叨着:“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宋檬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猛地将手机摔了,哭的撕心裂肺,她步履蹒跚地走到沙发前抱着女儿,下一秒,装在女儿兜里的手机却响了,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她颤巍巍地接了,对方说:“我的人还会找你。
”
电话挂断。
她握紧手机,使劲抽抽鼻子,看着精神受极大刺激的女儿,眼里的恨化为实质,她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王秘书,是我,宋檬,我想见见邓市长,请问他有时间吗?你就说……说廖省长的东西落我这儿了,希望邓市长帮我转交给他。好的,谢谢王秘书。”
市政府大楼。
邓淮刚开完一个视频会,看到王秘书站在门口等着,挥挥手,让他进来。他取下眼镜,瘦削的脸上眼袋有些重,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什么事?”他倒杯茶,给王秘书递过去,王秘书连忙接着,弯着腰表示尊敬,“是妇女办主任宋檬,说廖省长的东西忘她那里了,希望见您,让您帮忙转交。”
“廖华恩?”邓淮微微挑眉,“他能有什么好东西。”他吹着茶叶水,微微眯眼思考,“宋檬?她跟廖华恩什么关系?”
王秘书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这样,你去找孙昭孙副市长,让他代替我跑一趟。”邓淮笑着,“他们两个旧情人,正好可以叙叙旧。对了,再跟宋主任回个电话,就说我的会太多,一时走不开,等有时间,我亲自带着东西去拜访她。”
王秘书轻轻点头,说知道了,又犹豫着开口,“市长,您贵为一市之长,亲自拜访她一个妇女主任……这说的过去吗。”
“啧,小王,你还是年轻,不懂啊。”邓淮拍拍王秘书的肩,“圣人说的好,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们男人,对待女人,一定要像对待自己最亲近的敌人,那样尊重与警惕,否则稍不留神,她就会坏你的事,再者,说不定这宋檬,就是我们廖省长的红颜知己呢,哈哈哈。”
三天后,一封检举廖华恩的举报信送到了省里。长﹔腿﹑老﹔阿姨.证﹔理
154.
柏佑清很少联系廖华恩,让他单独立刻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情况更为罕见。车停在荒无人烟的郊区,他穿着深蓝色夹克站在烂尾楼里抽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将手里的信封甩到廖华恩身上,面色愠怒。廖华恩捡起来看了看,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笑。”柏佑清气不打一处来,“这幸亏是我给你拦了,这要是别人,指不定你现在在哪个宾馆待着,家都给你抄了。”
风吹过,廖华恩望了望柏佑清身后的烂尾楼。
柏佑清道:“中央年底有变动,过了这段时间,我给你介绍几个人。还有远停,他是个好孩子,明年年限一到,直接调进市政府秘书处,跟陈聪民。”
廖华恩顿了,“陈聪民?”
陈聪民,陈方军,军区司令。
廖华恩笑笑,应了下来。柏佑清走后,他看着那封举报信指尖微微泛白。他料想了一切,唯独没想到柏佑清这么器重廖远停。陈聪民,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路,如果真能跟陈方军攀上关系,廖远停会成为最年轻的省厅干部都指日可待。他的肩膀紧绷着,几乎要将举报信捏烂。
与此同时,沙湾码头。
宋檬和她女儿在离开这里的瞬间被抓了回来,她知道得罪廖华恩不会好过,却没想到他的行动能这么快。她被人摁在地上,咬牙切齿到双目赤红:“廖华恩……你是地痞无赖,你是黑社会!你不是政府官员!!!”
廖华恩背对她点燃了信,又用信点烟。像是感到可笑,他甩甩手腕,转身看着她,居高临下地踩着她的脸,“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难搞的女人,是我的妻子。”他脚下发力,宋檬感到自己的头骨钝钝的发疼发麻,像是被踩扁了。
他松开脚,蹲下来看着她,将烟头烫在她的脖子中间,宋檬瞬间疼的嘶嘶抽气,哀嚎出声。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摁灭了烟头,看着宋檬怨恨的双眼,“交出U盘,或者。”他看向被绑着的,昏迷的女儿,意思不言而喻。宋檬使劲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廖华恩微微闭眼,身旁的人瞬间递来纸巾帮他擦拭,廖华恩站起身,摆摆手,几个男人便将昏迷的女孩儿绑紧塞进麻袋,另一侧捆上石头。
“不要……不要!!!不要!!!”宋檬疯狂挣扎,却被死死摁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拖走,破口大骂:“廖华恩!你这是在犯罪!你不敢!啊啊啊!不要啊啊啊!!!”
随着噗通一声,她寂静了。
廖华恩看眼腕表,淡淡道:“一分钟内拖上来还有救。”
他开了倒计时。
宋檬痴傻地看着他,眼眶的泪喷涌而出,她几乎是用气音祈求:“救救她,求求你……”她嘭嘭嘭地磕头,鲜血染湿一片布满尘埃的土地。廖华恩蹲下来看着她:“U盘在哪儿。”
“在我家……”她泪如雨下:“我丈夫牌位后的暗格里……救救她,廖华恩,我求求你,跟我女儿没关系啊……”
她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廖华恩抬手,湿润的麻袋被拖上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湿润的划痕,像干涸的眼泪。
倒计时截止,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两天后,廖远停收到两个黑色包裹。
里面各一个老式U盘。
他心跳加速,露出了笑容,给廖华恩发消息。
-谢谢。
-照顾好自己。
廖远停看着那行突如其来,甚至是时隔久远的一句关心,眼眸微沉。
-你也是。
对方没再回。
廖远停将U盘挨个打开,一个里面是压缩文件,全是地方官员行贿受贿的名单,还有一个是一段未命名视频。他点开视频,面色瞬变。正在翻阅账单的窦静云脸色也变了,烦躁道:“这都是一些小官,没什么用啊。”廖远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窦静云凑过来看,僵硬如雕像,连眨眼都带着呆滞地卡顿:“这……什么……东西……”
视频里赫然一段男女从上车到去酒店开房的跟踪影像,他们举止暧昧,行为亲昵,角度一变,已成偷拍视角。廖远停握紧了拳头,脸色苍白,额头出着细密的汗珠,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另一个毫不相识的女人身上起伏,猛地关了视频,趴到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发力间连带着腰部的创伤挤压到上限,缝好的伤口如崩开的丝线,扯着血肉向两边拉,流出涓涓的血。
“廖远停,廖远停!”窦静云死死地扶着他,额角的青筋跳着,“你先别激动,别激动……”
病房门推开,是刚放学的刘学。他背着书包,笑容僵在脸上,一步跨过来蹲到廖远停身边,他抓住廖远停的领子,费劲地把他抱到怀里,有些慌乱地捂住他的嘴:“窦哥,水,医生。”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窦静云连忙倒了水递过去,出去喊医生。刘学捧着廖远停的脸,看着他痛苦地、紧皱的眉眼,知道这是因受刺激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因太排斥某件事身体做出的抵抗。以前在彭怀村的时候,他经常一边哭一边吐,奶奶就会倒水给他喝,不喝就灌,硬是呛的他停止这种过激行为。廖远停喝下了几口温水,紧紧抱住刘学,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他没有哭,没有哽咽,没有一点动静,仿佛是一具没有生命和温度的尸体。刘学轻轻抚摸他的背:“好了,没事了……”
廖远停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看到这些东西,也从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了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只知道他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要冰释前嫌了,他们不再那么强烈地敌对着,廖华恩甚至关心他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是他求都求不来的,是他渴望着却要猛地将其摔在地上说太恶心的爱。
他太拧巴了。
廖远停睡下后,窦静云和刘学在医院的走廊抽烟。窦静云愁云满面,刘学找他要了一根。窦静云惊奇地看着他说:“你还会抽烟?”又说:“可不能让你抽,不然挨抽的就是我了。”
“你就只是廖远停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刘学好笑地看着他,窦静云瞪着眼哑口无言,他嘿了一声,“你这小屁孩儿。”
“不小了,虚岁十八了。”他抢了窦静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挥了挥:“成年了。”
窦静云看着他熟练点烟的模样,抱着膀子重新审视他,好奇道:“什么时候学会的?”
“廖远停刚出事儿那会儿。”刘学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像这样,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后来我们在一起,他总是站在窗前抽烟,神情淡淡的,但眼底浓郁的黑,像藏了很多心事,当时我就在想,他在想什么?我就学着他的样子,站到窗前看,看天空,看树叶,看着看着就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好,为什么遭受这些的是他,我是不是村里人说的煞星,后来我发现这些问题我无论站在这儿多少次,我都想不明白答案,久而久之,也就学会抽烟了。”
窦静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笑了笑,摸了把他的头发,“小刘学又长大了。”
“窦哥。”刘学看着他掐灭烟,“你们背着我干什么了。”
窦静云一顿,“没干什么
”
“没干什么吗。”刘学面无表情,“窦哥,你们瞒不住我的。”
他直直地看着窦静云,窦静云左右看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廖远停会告诉你的。”
“他不会。”刘学斩钉截铁,“他你还不了解吗,他不会说的。只是今非昔比,我们不能再从意外中汲取经验。我现在有空还去拳馆练习防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防万一,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要做足充分万全的准备,没有随时抽身离开的犹豫,何况曾经的我帮不了他,也拦不住他,但现在不一定。”
窦静云摸着下巴看他,眼神探究,“小刘学,你变了。”
“可能吧。”刘学笑笑,“窦哥,你放心,就算你们真做了我不赞同的事,我也不会和他争执,更不会生你们的气。”
他语气平静:“我知道廖远停是什么样的人,一直知道,我原谅他,任何事。”
沉默许久,窦静云将烟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