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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男人慢慢睁眼了,徐喜枝上去就是一巴掌。

    不解气,又一巴掌。

    下一巴掌被人拦住,男人双眼通红,慢慢爬起来,跪在地上,抱住她,委委屈屈的:“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徐喜枝一口气梗着,不上不下,男女授受不亲都忘了。

    “别打了,疼。”他声音嘶哑地说。

    好半天,她才恶狠狠地回:“活该!”

    晚上,船上亮起一盏煤油灯,小金桔落水里似的点点洒洒,案桌上摆着肉,菜,二两小酒,陆彦徽对师父感谢加赔罪,师父用烟兜敲敲他的脑袋。

    次日,为了取得徐喜枝的原谅,陆彦徽早早就来了,但徐喜枝拒绝见面,任凭他怎么说好话都没用。他干脆就躺在船上,摆着一副活气死人的模样。徐喜枝受不了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骂他神经,捣乱,疯子,骂着骂着,陆彦徽看着她,越看越刺挠,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跟前一拉,人撞到他怀里,他抱着,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反劝起她了,“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

    徐喜枝愣怔住,疯狂挣扎,奈何男人个高劲儿又大,怎么都挣脱不开,好不容易又能指着对方鼻子了,他却不按套路出牌,一副老奸巨猾坏狐狸的模样,抓着她的手,笑吟吟地,“小矮子,跟我处对象吧。”

    徐喜枝傻了。她脸色涨红,颤抖了,动动唇,说不出话,转身要走,男人黏上来,不敢碰她,只敢动嘴:“跟我处吧跟我处吧跟我处吧……”

    “滚蛋!”

    “你跟我处我就滚了。”

    “陆彦徽!”

    “你同意了!”

    徐喜枝怒极,羞极,正想动手,对方撇着嘴,“你救了我,我应当以身相许。”

    徐喜枝:“……”

    她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躲瘟疫似地跑了。

    陆彦徽锲而不舍,绝不善罢甘休。

    他比鸟儿起的还早,原来的鸟叫声全成了他的求偶声,他也不嫌丢人,每每被柳树下的老汉调侃,都越挫越勇,坦荡地接受嘲讽和调笑,愣是把徐喜枝堵的不敢下船。

    他开始不停地往船上搬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崭新的,连师父的烟枪他都给换了个镶金的。师父看着船渐渐下沉,皱眉沉思,隔天,船换了个新的。

    有钱,这是真有钱。议论声和啧啧声越来越大,徐喜枝实在受不了了,让他停止这种离奇的行为,陆彦徽说,我想跟你处,你跟我处呗。徐喜枝瞪着他,他说,我买大宅子,大柳树,大西瓜,大馄饨,这河,这天,这地,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买了,你跟我处,天底下没有你要不到的东西。

    徐喜枝说,你不是我中意的那款。陆彦徽说,你中意什么样的。徐喜枝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陆彦徽说,我要外貌有外貌,要内涵有内涵,要什么有什么,你总不能喜欢又丑,又肤浅,又穷的。徐喜枝气笑了,说我就喜欢又丑又肤浅又穷的呢,陆彦徽说,那我就去投河。

    徐喜枝:???

    徐喜枝:你要不要脸!

    陆彦徽:不要。

    说着,他又撒起娇,就差抱她大腿了:“你跟我处吧处吧处吧……”

    徐喜枝推开他,走了。

    第二天,师父抽着金烟枪,眯着眼,看着自己的木浆摇身一变成了金浆,对徐喜枝说:“你跟他处吧,他上次跳水,脑子不好使了。”

    徐喜枝:……

    陆彦徽眼睛亮亮的,蹲在一旁,就差伸舌头了。

    烈女怕缠郎。

    徐喜枝答应了。

    几乎是瞬间,师父只觉得眼前一晃,男人就把徐喜枝抱怀里了,徐喜枝红着脸炸毛:“你不嫌害臊!”

    “害什么臊!什么年代了还害臊!”

    那是一个纯真与疯狂相交织的年代,短短两个季节,将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绑在一起,那艘船上,荡漾的全是欢声笑语。

    直到又一个春天,柳枝发了芽,有人来到柳树下问,铜宅怎么走,又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男人。

    他们拿出画像。

    是那艘船上的人。

    消息很快传到徐喜枝耳朵里,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听到对方笑着说,陆彦徽?亏你想的出来,把姓都改了,父亲知道非气死不可。

    她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同对方说话,指尖夹根烟,眉目淡笑着:“陆不比钟好听。”

    徐喜枝瞪大眼。

    陆彦徽,不,钟,她的男人姓钟,他看着她,灭了手里的烟,朝她走过来。那张脸,曾埋在她的脖颈处,闻她的味道,闻着闻着就想亲,被她严厉喝止,委委屈屈地拉着她的手求安慰。

    他走到她跟前,别了她耳边的发,“我回去一趟,等我回来。”

    徐喜枝说,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干什么?你骗我。

    等我回来娶你。这不骗你。

    他坐上了那辆车,把一切东西都留下了,高声喊了一句:“徐喜枝,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娶你。”

    师父叹息,拍拍她的肩膀。

    徐喜枝落下眼泪。

    “师父,铜宅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

    没有答案。⑦1(50]22,⑥⑨更多

    春去花又落,日复一日,小矮子二号放在手心里摇摆,年复一年,她凭着努力入了学,接触了新鲜事物,扔了小木偶,开解了自己,师父却在一次出船中再未登岸。她退了学,卖了船,当了所有值钱的物件,左右辗转,去了师父的家乡,那个偏僻的村子。

    不久后,有车停在铜宅对岸,后驶离。

    再然后,那辆车开到了彭怀村。

    115.

    陆彦徽,原姓钟,字煜泽,钟家幼子。

    “你骂吧,骂完跟我回去。”他站在屋里,堵着徐喜枝的路,固执倔强的像个孩子。

    徐喜枝心平气和,“我不骂你,我也不跟你回去。”

    “不行,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们断了。”

    她本想叫他的名字,后一想那是假的,她冷嘲一声作罢。

    陆彦徽双眼通红:“我是被押去的,他们是骗我的,我不知道回去就联系不上你了,但现在可以了,喜枝,我不会再抛下你了,你跟我回去吧,跟我回去吧。”

    徐喜枝摇头,“师父死了,你买的那些东西我卖了,钱你拿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徐喜枝,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狠心?”徐喜枝笑笑,“我狠心,你走吧。”

    陆彦徽气的捶桌子。

    木桌子,咔嚓一声。徐喜枝怒火蹭的就上来了:“陆彦徽!”

    陆彦徽瞬间认错,耳朵都怂了:“我错了。”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掉的一角拼上,撒起娇,“你跟我回去吧,喜枝,求求你了,你跟我走吧,我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

    徐喜枝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最开始就缠着她,用假身份接近她,将她抛弃的男人。

    她从不吃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上第二次。

    但心底的酸涩胀痛在看到他时依然疼痛难忍,他还是那么英俊,风流,那双漂亮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她急急地低喘:“你走吧,陆彦徽,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

    陆彦徽不认:“尽不了!哪儿来的封建迷信!我说尽不了就尽不了!”

    “尽了!”

    “没尽!”

    徐喜枝扶额。

    几年了,他是一点心性没变,依旧这么幼稚。

    “我不想与你有更多牵扯,你请回吧。”徐喜枝下达逐客令,不愿看他。

    “那不行。”他一屁股坐下,“我跟你说了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娶你的,我不是言而无信的,喜枝,我没有食言,你跟我回去吧,回去吧,回去我们就成亲。”

    徐喜枝起身就走。

    陆彦徽抓着她的胳膊,“你去哪儿?”

    徐喜枝甩开他,“不用你管。”

    陆彦徽看着她,忽然说:“喜枝,对不住。”

    徐喜枝一惑,猛然被人扛起。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抓紧男人的背,肩膀硌着胃,徐喜枝难受的乱扑腾,挣扎,她怒极,没想到陆彦徽使这种阴招,一口咬上他的耳朵,陆彦徽闷哼一声,招下属,亲自把徐喜枝压在床上,绑手脚,捏着她的下颚,将手帕塞进她的嘴里。

    徐喜枝眼里噙着泪,恶狠狠地瞪着他,里面装着委屈,难过和不可置信。

    陆彦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声音很哑语气很温柔,“好喜枝,不哭了。”他将她扛起来,“跟我回家。”

    他就这么土匪行径的将徐喜枝劫走了。

    那的确是一处非常宜人的宅院,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他给徐喜枝找很多佣人,徐喜枝一个都没差遣过,她无数次试图逃出去,都被抓回来,抓回来也没什么后果,他知道徐喜枝没有那么容易原谅她,每天都赔着笑脸,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把她的逃跑都说成是寂寞了,想要出去逛逛。

    也不管徐喜枝乐不乐意,就带着她买胭脂,选锦缎,徐喜枝一次都没有接受过,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自他一声不响的离开,师父又突然离世,她一个人独自承担两次离别,再也没想过接受第三次。他们身份相差甚远,徐喜枝看的明白。

    她不给好脸色,也拦不住陆彦徽献殷勤。当初在船上就是,他不顾他人的目光,也不要脸面,张牙舞爪的聚集一堆目光,到了他的地盘更是,他不重样的给徐喜枝带有意思的新鲜玩意儿,无数次试图晚上进她的房间。

    她人都在人家宅院里,住的也是人家的床,想拦他,根本拦不住,她索性无所谓了,大门敞开,欢迎他来,点着灯,她穿着肚兜,嫩白的肌肤晃的惹眼,她披散着黑发,清冷的面容看着他,等他心满意足再离开。

    陆彦徽站在门口沉默很长时间,垂着头,将她的衣服披上,同她躺在床上,抱着她叹息,很无奈似的,“喜枝啊喜枝,你何时原谅我?”

    “你都不愿同我说话,我怎敢同你娶亲?”

    “我没想伤害你呀,喜枝喜枝,原谅我罢。”

    他不再是岸边那个留洋归来不务正业的外来户,他是胜任军队要职的,披着军衣的长官。

    他的亲朋好友成家,他被人搀扶着回来,喝的烂醉如泥,眼眸却亮如星火,卷着浓浓的醉气,从大衣里掏出一块儿红布,跌跌撞撞来到她身边,讨好地笑:“喜枝喜枝,你瞧。”

    那一块儿普通的红布,他炫耀着:“好看吗。”

    徐喜枝坐在椅子上,他像曾经那般跪在她跟前,摸索半天,摸索出翡翠镯子,强势地拉过她的手腕,给她戴上。他傻笑着,仰头看徐喜枝,笔挺的军装有些皱了,他将红布掀起,落下,盖在徐喜枝头上,眉梢带笑,“同我成亲,喜枝。”

    他拉着她的手站起来,“一拜天地。”

    徐喜枝没动,他拉着徐喜枝的手撒娇,“喜枝喜枝……”徐喜枝懒得同醉鬼计较,只得和他过家家似的行李。

    “二拜高堂。”

    他认真、仔细,激动的高声,抑扬顿挫,徐喜枝忽然感到心悸,闭上眼,弯腰,恍若真同他成亲,耳畔都是至亲的喝彩。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红布阻隔视线,徐喜枝看不到,凭感觉行礼,直起身,唇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弯腰,隔着红布,吻上她的唇。

    一触即离。

    徐喜枝愣住,瞪大双眼。

    淡淡的酒气萦绕唇边,她听到他窃喜道,“你没有打我,喜枝。”

    徐喜枝刚想说话,盖头就被掀起,蓦然放大的一张脸,目光深情而温柔,他闭上眼,吻上她的唇,红色的盖头,徐喜枝眼前一片红,火烧的红,熊熊烈火,蔓过平原,让她想起那条河,平静,宽容,沉静。

    徐喜枝闭上眼,跳入那条令人沉沦的河,河面广阔,河水冰凉,她的心在跳,跳的格外清晰,她揪住陆彦徽的衣服,将他拖上岸,不,是试图越过河面,获得新鲜的氧气。

    一夜春宵。

    次日,徐喜枝醒来,陆彦徽直勾勾地看着她,衣衫不整,眉眼含笑,“喜枝,挑个黄道吉日。”

    说罢,将她连着被褥一起抱起转圈。

    徐喜枝:“……头懵……你给我停下……停下!停下!陆彦徽!!!”

    黄道吉日已选,婚服未定,陆彦徽开始日日不见踪影。徐喜枝的心一点点下沉。直到一日,他火急火燎回来,进来就开始收拾东西,徐喜枝忙问他怎么了,他掼着徐喜枝的颈,几乎咬破她的唇,躁动的心绪才得以缓解,“你且等着我,等我把这身军装脱了,我就去找你,就算脱不了,我也同你私奔。”

    他派了人,将她送上车,递给她三个沉甸甸的箱子,坚定地看着她,“相信我,我一定回去找你。”

    徐喜枝张张嘴,闭上,好半天,才嘱咐一句,“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他笑笑,“等我。”

    钟家五子,长子为大,钟父逝去,传位幼子。

    四子不愿,皆起歹心。

    那杯酒,陆彦徽后知后觉不该喝。

    可他向来心无险恶,与人为善。

    我食言了。他跌跌撞撞回到屋里,攥着那块红布。

    她掐着腰骂他,红着脸递给他荷包,看他吃馄饨,问他千奇百怪地问题,不情不愿地承认他厉害,偷偷看他买来的新奇物件。

    我食言了,他想,小矮子,我大概,娶不到你了。

    好在,他给她三箱黄金,能保她衣食无忧。

    三箱黄金。

    徐喜枝将它们深埋地下,日复一日地等。

    她等着。

    等春风相见的诺言。

    却再无兑誓之人。

    116.

    叩叩叩,门响了。

    廖远停遗憾后,还有些疑问,但刘忠不愿多说,匆匆离开。

    放烟花的地方选在人迹罕至的郊区,路修的很宽广,却没有修完,断头,夜压的很低,连着黑色的轿车融为一体,廖远停一众先到,苏婧后到。

    她扫了一眼,目光停在戴面具的刘忠身上片刻,移开。给廖远停和刘学各一串佛珠手链,当做新年礼物,虔诚地说佛祖保佑你们。刘学看看廖远停,笑的很温柔,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有给苏婧准备新年礼物。

    他悄声和廖远停说,廖远停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烟花很重,全是大型花。苏婧提议零点再放,正聊着,突然从身后打来车灯,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随即熄灭,众人疑惑着转身,另一辆黑车停在他们车旁,一看车牌,廖远停和苏婧对视一眼。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他理了下衣服,阔步向他们走来。

    廖远停牵着刘学的手,不由自主将他后拉,挡在他跟前,苏婧不可察地皱眉,压抑着什么看着对方,气氛莫名紧绷,剑拔弩张。

    “我没迟到吧。”他乐呵呵的站在两步外,看了他们一圈,“人还挺多。”

    他笑着看廖远停身后的刘学片刻,目光转向苏婧。廖远停看向苏婧,苏婧面无表情,指尖微动。

    廖华恩。

    气氛十分诡异。

    廖远停通过苏婧的反应,知道廖华恩是不请自来。他思绪微转,笑了,握紧刘学的手,主动介绍,“刘学,这是我父亲。”

    他看着廖华恩,笑道:“爸,这是我男朋友。”

    他将男朋友三个字说的很慢,略带重音,有些强调的意思。

    刘学看廖远停一眼,笑的很乖,温顺地看向廖华恩,声音都高了,“叔叔好,我是刘学。”

    廖华恩笑容没变,看着他,目光很深,回的也很慢,“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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