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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刘学做完最后一道题,恰好下课。

    他朝饭堂走,路上,发现李峻在他身后。

    刘学停下,眼神询问他。

    李峻有点尴尬:“我……”

    刘学感觉他有些滑稽,友好地问:“一起吃饭吗?”

    李峻愣了一下:“好。”

    他们打的是米饭,坐在最角落。

    李峻把香菇扒拉一旁。

    刘学歪歪脑袋。

    “你不吃香菇。”他说。

    “嗯,有种奇怪的味道。”

    刘学没说话。

    吃完饭,他们回到教室,各干各的。

    课间休息,刘学突发奇想,难道不吃香菇会变得聪明吗,那他也不要吃香菇了。

    晚上,他把疑问和廖远停说了,廖远停好笑地看着他,捏捏他的鼻子。

    “我还有不会的题。”刘学眼巴巴地瞅着他。

    “好。”

    第二天,刘学起的有点晚,李单和他叼着面包就跑出去了,周梅的嘱咐丢的不知所踪。

    车上,刘学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喘口气,眼的余光看到车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峻。

    刘学忍不住扭头看,那校服,身形,就是李峻。

    李峻在帮一个路边摆摊,卖早餐的妇女收钱。

    车开出去很远,刘学才回神。

    92.

    刘学开始留意李峻。

    留意老师上课提问李峻回答问题,留意他下课为同学解答疑惑,留意他课间做什么事。

    那天带着薄雾的清晨,李峻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站在早餐摊边的身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自他来到这个学校,就感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无论外表怎么包装,他都不是货真价实的城里人,他是彭怀村的小傻子,是刘学,是刘二,不是他们所探寻研究的哪个公子哥,又或者李单嘴里所说的少爷。

    他骨子里的纯真质朴没有因为环境的改变又或者身份的转变而有任何变动,他看到李峻,看到李峻旁边站的中年女人——她脸颊泛红,系着围裙,穿着老旧,笑的很亲切。

    刘学仿佛放下一些戒备。

    中午放学,李峻前往饭堂。

    冥冥中,他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扭头,刘学站在他身后。

    他比刘学要高一些,视线上就形成了一些差异,刘学清透的眼睛看着他,让他想起喂过的流浪猫。

    “一起吃饭?”他试探着提出邀请。

    “好。”刘学答应。

    这次他们打了肉丝面,再次坐在角落里。

    “我叫刘学,学习的学。”刘学主动说。

    李峻愣愣的:“啊,我,我叫李峻,险峻的峻。”

    学校的面条没有一条成条的,他们用筷子夹不起来,干脆捧着碗喝,很黏稠,里面夹杂着些许青菜和柳条一样的肉丝。

    李峻想起同学们对刘学的猜测,又想他之前都不在学校吃饭,可能是嫌饭菜难以下咽,善解人意道:“可以去小卖部买面包。”

    刘学看着他,“你要去吗?”

    李峻呃了一声:“我没……我是说……你……”

    刘学不明白:“我?”

    李峻点头。

    “我不买面包。”刘学很奇怪,“我为什么要买面包。”

    李峻连忙摇头:“没有,没事。”

    刘学噢了一声,大口吃饭,仿佛不觉得难吃,而是很好吃。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教室,又继续各自干各自的。

    年级第一和新来的刺头转校生,这搭配勾起许多同学的好奇心,他们全部来问李峻,没一个去问刘学。

    李峻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说刘学挺好的,没有那么可怕。

    刘学的确很惹人关注,无论是他拉风的出场方式还是大逆不道的行为,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李峻留意他,跟这些都没关系,是因为刘学站起来,揍了对方。

    他敢于反抗。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反抗了,就取得李峻的崇敬。

    所以他注意他,忍不住靠近他。

    晚自习时,老师说了一件事,要订新校服,两套三百六,这个星期前交齐。

    刘学看到李峻的头低了下来。

    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举手,老师疑问了一下,“刘学,怎么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站起来,问:“老师,必须买吗?”

    老师啊了一声,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最好都买。”

    刘学坐下。

    放学时,他走到李峻身边,问:“校服,你买吗?”

    李峻张张嘴,又闭上,沉默地收拾着东西,没有看他。

    “我不买。”刘学直白地说。

    李峻猛然抬头看他,刘学看眼窗外,和他告别:“明天见。”

    的确没有必要买,他刚来,新买的校服,为什么又要买,刘学不理解,不打算告诉廖远停,因为廖远停肯定会给他买。

    回到家,刘学找周梅商量,以后中午都在学校吃,周梅放不下心,拍着他的手,“那学校的饭什么样,你周姨心里没点数?别说是你了,我那两个儿子,也是姨一口一口给这么喂大的,你现在正长身体,吃那些没营养的怎么行,我那儿子,一在家,就胖,一回学校,就瘦,你要也这样,姨可得心疼死。”11·03》更多

    刘学对她进行长达半个小时的软磨硬泡。

    直直给周梅整的受不了,哭笑不得地推着他:“行了行了,姨姨知道了。”

    刘学开心道:“姨姨真好!”

    刘学要在学校吃饭,这件事也得让廖远停知道。他给廖远停说的时候,廖远停刚洗完澡,随意穿件睡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卧室开着暖黄色的床头灯,他另只手端杯水,站在刘学面前,听他说今天在学校开不开心,顺不顺利,汇报工作似的。

    廖远停比刚认识刘学时更成熟稳重,眉眼间透露着克制的锋芒,他五官立体,英俊,正派,高鼻薄唇,穿正装时格外禁欲庄重,与脱下衣服后的漫不经心形成巨大反差。

    在他听到刘学说中午可以和李峻一起吃饭时,停止了动作。他放下茶杯,不经意地问,谁是李峻。

    刘学想了想,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朋友,就说,是年级第一,然后把他和李峻的接触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廖远停,最后还非常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会觉得我想买面包啊?”

    廖远停没有说话。

    他看着刘学懵懵懂懂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很残忍,很无力,也很可笑。

    他犹记小时候,最烦廖华恩和苏婧插手他的校园生活,每次苏婧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出现在家长会,他都希望她能低调,因为每次她出现,他都会得到一些虚假的夸奖,这令他厌恶与反感,而在刘学身上,他完美印刻了这种给予孩子特权,导致他失去原本该经历的角色。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不该让李单高调地开着新车彰显刘学身价不凡,也不该让一些学生之间的摩擦使其让对方失去原有的机会。他不该过多插手刘学的校园生活,以自己的想法给他身上贴标签,导致这些成为同学们看刘学的滤镜。

    刘学有自己的成长轨迹。

    他需要做的,是倾听,是商量,不是下达指令。

    他不能真把他当孩子,这是他的伴侣。

    廖远停摸摸他的头。

    “我们算朋友吗?”刘学好奇地追问他。

    廖远停将你们是又或者你们不是的肯定语言放弃,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刘学都会坚定的相信和认为,但,是,又或者不是,应该由刘学自己决断,所以他弯腰,和刘学平视,很淡地笑,点点他的胸脯:“听从自己的心。”

    刘学微微瞪大眼,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他沉思着:“嗯……我可以问他吗?”

    廖远停温和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一切答案,都在眼神里,而通过他的目光,刘学得到答案——相信你自己。

    第二天,刘学找到李峻,问:“我们是朋友吗?”

    李峻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慢慢点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刘学开心且激动地想,他有朋友了!他竟然有朋友了!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廖远停!

    而廖远停根据刘学的描述和李单的回忆,已经站在李峻的母亲面前,站在那个小早餐摊前,买了两个肉包子。

    皮包馅儿多,货真价实,甚至物美价廉。

    李俊的母亲是个好说话的,热情,但有分寸,友好,也憨厚,是个实在人。

    这样的家长应当教不出坏孩子。

    廖远停掏了钱,转身离开。

    李单连着吃俩包子,坐在车上撑的直打嗝。

    廖远停:……

    他少有的关心李单:“喝水。”

    竟然被领导在乎了,李单感动又欣慰,下车买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

    “书记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找窦静云。”

    窦静云刚从本家回来。

    沈舒杭早早在相约的茶馆等候。

    他不喜欢去会所这种地方,平日就喜欢看书,练字,有事,会选择在茶馆碰面。

    他喜静,窦静云喜动,至于廖远停,还真不好说。

    房间用泼墨山水的屏风隔开,一方斟茶谈笑,一方弹琴作曲,好不惬意。

    窦静云到的比廖远停早,他推门而进,深吸一口气,作出评价,“好茶。”

    沈舒杭笑道,“知道这是什么茶?”

    “不知道。”

    四方红木桌,青白色桌布垂下,茶具摆在当中,翠绿色的茶叶沉沉浮浮,好不漂亮。

    窦静云嬉皮笑脸,大大咧咧地坐在他旁边,故作高深,“这该不会是……”

    他仔细观察,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伸手阻拦沈舒杭的介绍,“等会儿,等老廖来了,让他看看,据我观察,这不是碧螺春,也不是铁观音。”他摸着下巴,“好像也不是龙井,对吗。”

    沈舒杭点头。

    他笑开:“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喝这玩意儿只感觉碍事儿,刚刚蒙的几个有名的是我仅知道的了。”

    沈舒杭笑笑,想起什么,关心道,“家里还好吗?”

    “挺好的。”窦静云转转脖子,“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回去庆个生。”

    沈舒杭点点头。

    恰好门开,廖远停来了。

    沈舒杭的目光停在他身上移不开。

    窦静云道:“行啊你,跑的够快。”

    廖远停没说话,坐在沈舒杭另一侧,窦静云对面。

    窦静云:“快猜猜这是什么茶。”

    廖远停瞥了一眼,“君山银针。”

    沈舒杭笑了,窦静云看看他,知道廖远停说对了,但还是惊奇和不信:“你怎么知道?你懵的吧?”

    廖远停看弱智一样看他,简洁明了:“喝过。”

    “我敲。”窦静云端着茶杯,也吧唧吧唧嘴的品尝,皱着眉给出评价,“怎么像龙井呢?”

    “是有点。”沈舒杭解释,“但龙井更醇厚。”

    窦静云了然,“哪个好?”

    “这个……”沈舒杭不知道怎么解释,“嗯……”

    廖远停接话,“龙井是绿茶,君山银针是黄茶,没有可比性。”

    窦静云恍然大悟。

    廖远停拿出内存卡,找出手机拍摄的照片,递给沈舒杭。

    沈舒杭来之前听窦静云说了,能让廖远停找他帮忙的事,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他仔仔细细地看,眉头皱起,保守地说:“远停,如果你愿意,我需要联系我的老师。这项工作,我自己无法独立完成。”

    廖远停抿唇,“他在哪儿。”

    “德国。”

    廖远停能力有限,许多事都要求之于人。

    他虽是廖华恩的儿子,但做人做事都不愿仗着廖华恩的余温,而是亲力亲为,认准自己的定位——一个刚入职的普通下乡干部。

    所以他对谁都和颜悦色,友好谦卑,知道他是市委书记儿子的对他更加恭敬,不知道的只觉得他性格温和,极好相处。

    比如刘学。

    他对官僚体系毫不了解,不知道廖远停承担的角色责任,只知道他有钱,很忙,李单很怕他。

    但学政治时,他忽然对廖远停的身份感到好奇。

    他听到李单叫他书记,而这仅是廖远停对自己工作泄露的唯一一点,他的身份。刘学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是书记。

    他研究起来。

    到了中午,不是刘学喊李峻吃饭,就是李峻喊他吃饭,两个人的交流仅次于中午吃饭的空档,晚上刘学都用来上自习。

    李峻看不过,觉得他会饿,每次都会给他带馍回来,有时候是馒头,有时候是包子,有时候是花卷。

    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问刘学,怎么这么刻苦。

    刘学看着他,诚实地说:“我要超过你。”

    李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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