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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这也不是个事儿啊,翠鸟担心的很,她看刘旭明穿的不错,一看就是城里下来的,想着能不能说服徐喜枝回去,过上好日子。

    可徐喜枝最大的特点,就是倔。

    任由翠鸟怎么给她吹风,她就是稳如泰山。

    翠鸟就算是鸟,也会累,她也赌气的不吹了。

    这风就过去了。

    可看徐喜枝不顺眼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她说话不留情面,让人感到刻薄。

    村里的人见不得孩子受批评,也见不得徐喜枝拿竹条敲她们孩子的手,恶言相向的更加厉害,仿佛报复似的要反噬在徐喜枝身上。

    直到有一天,一个孩子朝她吐唾沫,骂她是野种,徐喜枝一怒之下,将他的掌心抽出血,事情瞬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村民们朝她扔烂菜叶,鸡蛋,骂她婊子,任何难听话不要钱的往她身上砸,要不是翠鸟拦着,徐喜枝能让人活生生打死。

    好在的是那时陈向国已经很大了,他往那儿一站,还真能唬住几个人,而翠鸟的男人也赶过来帮腔,扛着锄头,吼着看谁敢动手。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徐喜枝的教学生涯也告一段落。

    唯一听课到最后的,她唯一的学生,就是陈向国。

    最后结业的时候,徐喜枝给他手写了结业证书,还给他秀了一个前途似锦的荷包。

    老人颤巍巍地把荷包从兜里掏出来,塞到廖远停手里。

    荷包已经很旧了,字都看不清了。

    老人抬眸,用浑浊的双眼看着廖远停。

    再然后,就没有了。

    日子平稳的过。

    廖远停问:“您认识黄喜玉吗。”

    老人茫然地指指耳朵。

    廖远停不得不大声:“您认识黄喜玉吗?”

    老人摇摇头。

    她说:“很少……见……喜,喜枝,儿子……”她咳嗽着。

    廖远停又问:“刘忠呢?”

    老人点头,“孙,孙子,见几面……不记得了……老了……”

    廖远停抿唇,“刘学呢?”

    老人啊了一声,伸手朝下滑了滑,又往上抬,滑了滑,“好孩子……”她像是微笑了,僵硬的面部表情有细微的变化,“聪明……”

    廖远停一愣。

    他不确定地问,“您是看着刘学长大的?”

    老人缓慢点头。

    廖远停缓了很久。

    他点头,说了谢谢。

    离开时,陈向国坐在沙发上,朝他笑。

    “廖书记。”

    廖远停停下。

    “以前小,许多事都不明白,现在大了,知道了。”他感慨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句话,是徐老师教给我的。”

    他艰难地站起来,走到廖远停身旁,“尽管我现在不人不鬼,但年轻时,我的确因为受到对大城市的向往与知识的熏陶,闯出一番天地,哪怕落得现在的下场,我也觉得没有白活。”

    “徐老师告诉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塞到廖远停手里一个很小的东西,廖远停低头一看,是内存卡。

    他说,“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廖远停看向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像是觉得这是个很无聊甚至很愚蠢的问题。

    廖远停走后,老人从屋里出来,扶着陈向国坐下。

    陈向国喘着气,“妈。”

    老人嗯了一声,把汤递给他。

    陈向国开始笑,笑到最后开始哭。

    老人哀默地坐着,宛如一副黑白插图。

    “能相信他吗?”陈向国问。

    老人看向窗户,木板的缝隙透过的光。

    “那是……喜枝……选的人。”

    老人断断续续地,“我相信喜枝……”

    再回头,陈向国已经喝完那碗汤。

    他们是没有必要活着的人。

    世界已摒弃他们,将无尽的痛苦倾斜。18禁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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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老人缓慢地走到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

    夕阳西下,她哽咽着,将药丸塞进嘴里。

    “喜……枝啊……”

    翠鸟一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唯一的乐趣就是打麻将。

    年轻时她经常拉着徐喜枝打麻将。

    徐喜枝不会,就坐在旁边看。

    一看,看几十年。

    哪怕是老了,她也会在路口等她。

    但她再也等不来了。

    她一辈子的挚友,先她而去了。

    她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生命的尽头,帮上一把。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徐喜枝站在门口,扎着麻花辫,朝她招手。

    82.

    廖远停没想到会从陈向国和翠鸟身上获得信息,他心里有事,面色凝重,令他没想到的是,向来玩世不恭的窦静云面色更严肃,是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正经,他第一次萌生出了先给他递烟的想法。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窦静云郑重接过,缓缓吸了一口,兄弟俩靠着车,看着远方的天空,廖远停想,他就是下句话说自己其实是个女的,他都不会震惊。

    “那些大妈大婶儿说……”

    窦静云停下,看看廖远停,倒吸一口气,神色复杂,像是很难开口,“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就是……”

    “其实刘学就没有正常过。”

    他声落地上,砸成响,听的廖远停一懵,“什么意思。”

    “没有没有。”窦静云摆手,“你看,她们跟我说的几件事,不是说刘学之前是疯的,他不疯,很正常,学习还很好,很聪明,这应该是众所周知的事吧,但是他很……凶?用这个词准确吗?他每天都打架,那些妇女说,逮谁打谁,一个村的快让他打过来遍了,疯狗似的,不过这都是在他精神没问题的时候,后来精神有问题了,反而乖的多,但也不对,不是乖,就是变成别人打他了,这个层面的乖。”

    刘学?打架?他那么脆弱的身板儿?

    廖远停不信。

    窦静云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最开始也不信,但她们说的有理有据,不像是编的,噢,还有,她们还说,他这个……”

    窦静云又卡壳了,他穷尽所有的脑容量,最终说大白话,“她们说刘学能通灵,能看见鬼,他有阴阳眼。”

    廖远停:……

    廖远停甚至不知道是这个村子疯了,还是他疯了,什么胡编乱造的迷信东西。

    他没再说一句话,十分不耐地开车回去。

    路上,窦静云问他接下来怎么办,廖远停问他刘忠的进度,窦静云摇头,说无疑大海捞针,资料上登记的内容全部无效,像人间蒸发。

    车里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廖远停知道窦静云想说什么,窦静云也知道廖远停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你说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蒸发了。”

    既然刘旭明能死,刘忠为什么不能死?他到底还活着吗?

    这细思极恐的设想太令人毛骨悚然,窦静云忍受不了,先扯开话题,“再说,现在查这些其实感觉没什么意义,刘学反正肯定会和你好好在一起,你们好好过不就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学。

    刘学在别墅画画。

    他现在画的画和之前大不相同,但又千篇一律。

    以前色彩杂乱,线条肆意,满是随心所欲的心情,现在却是大红大黑,铺满整张纸,极少的线条,大片色彩,一眼看去尽是压抑与痛苦。

    他在屋子里画画,画完一张,又一张,满满一地,全是不规则的色彩拼块,主旋律全是重度冷色系,看的人头皮发麻。

    周梅望一眼,就哎呦着没再看了。

    奇怪,很奇怪。

    刘学恢复以后很奇怪,沟通思维正常的多,行为逻辑却越发无法让人理解,到底哪种状态才是正常的?

    晚上的时候,廖远停回来了。

    他刚踏进别墅,就看到刘学的背影。刘学趴在地上,和小白头抵头地对视。

    廖远停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了,语气带着不可察的威压,“刘学。”

    刘学一愣,站起来,拍拍膝盖。

    他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清秀的面容,看起来又乖又恬静。

    “怎么趴地上。”廖远停问。

    刘学径直朝他走过去。

    廖远停站在原地没有动。

    刘学站在他面前,踮脚,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

    廖远停顿住。

    “在学小狗。”刘学说,“这是小狗打招呼。”

    廖远停无奈,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

    刘学等他摸完,叫着:“汪!”

    廖远停一愣。

    刘学看着他懵懵的样子,笑起来,牵着他的手,往楼上走。

    “我在等你回来。”

    “等我?”

    “嗯,等你。”刘学直言道,“我不想一个人睡,我想你抱着我,让我趴在你身上,我才睡得着。”

    这是何等暧昧至极的语言,却让他以最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出来,廖远停甚至以为他在勾引他,这种不设防的依赖,极大满足他所需的注视与占有,他的手摸着刘学的腰,调情意味极浓。

    刘学怕痒,笑着躲开了。

    等廖远停洗漱完,他就像小兔子一样黏上来,趴在廖远停的胸膛上,神色安宁地闭着眼,呼吸绵长。

    廖远停搂着他,看着窗外的月光。

    他被困住了,他想,刘学给他织网,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层,都是死结。

    83.

    深秋,离冬天只有一步之遥,墙上挂的天气预报响个不停,天阴沉沉的下压,压的别墅一片死寂。

    廖远停被饭局缠着无法脱身,指尖点着桌面,试图把烦躁通过这细小的动作渗透出去,排解戾气。

    “怎么着,转场?”一人向唐昀提议,“好久没听唐书记唱精忠报国了啊。”

    廖远停看向他们。

    唐昀摆手,“唱不动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摇头,“要说这唱歌,还得是张枫书记,他是真喜欢唱。”

    “对对对。”另一人接话,“那真是从头唱到尾,自己独唱,合唱,都手到擒来。”

    “也不知道这去了县里了,还会不会继续唱了。”

    “那谁知道,估计会吧,那ktv不是离家更近了吗,哈哈哈。”

    一片笑声。

    廖远停微微挑眉。

    他最终没有跟着他们转场,而是快马加鞭的赶回去。

    路上,就下起了雨。

    他喝了酒,没法开车,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李单盯着渐变的红绿灯数字,眼都不敢眨。

    他们都在担心,担心一件事。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廖远停睁眼看向窗外,窗外的五光十色被晕成模糊的色块,像刘学画的画。

    刘学正在看电视,听到门响的声音,连忙扭头,廖远停头发有些湿,站在那儿看他,李单跟了进来,拿着没开的伞,又把伞放在旁边,低着头去了一边。

    刘学跑到卫生间拿毛巾,又小跑到廖远停跟前,踮脚擦他的头发。

    他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头发柔顺地蓬松着,毫无杀伤力。

    廖远停在那瞬间,突然很想哭。

    他的心里酸涩又胀软。

    明明是很寻常的举动,他却感到欣慰和满足。

    他感到幸福。

    他一把抱住刘学,脸埋在他的脖颈处,深深地呼吸,要把他的味道刻入心肺,他拥抱的力度很大,刘学几乎要踮脚,但他感到了廖远停心绪的起伏,他不知道具体原因,却知道他需要安慰。

    他慢慢抱住廖远停的腰,安安静静地等他缓。

    “我今天学了一道菜。”刘学说,“有时间做给你吃,好嘛。”

    廖远停松开他,亲亲他的指尖,“很棒,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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