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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能把病治好。”庄忱翻了翻设定,“抓紧点时间,还能赶上瑞士的比赛……”

    十二岁的温絮白在这句话里飘起来了。

    系统:“……”

    被抓着的金牌:“……”

    少年仍苍白的面庞上泛起微红。

    他的身体分明已经半透明,随时都可能因为一阵风散去,彻底再什么都不剩……可到了这时候,他的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地微亮。

    他只差一步就能解脱,却又因为实在完全期待、期待到根本舍不得放弃这种可能,鼓足了勇气,慢慢飘回庄忱面前。

    少年的鬼魂有点局促地小声问:“可以……可以这样吗?”

    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想还魂就能还魂,想把病治好就能治好吗?

    “可以。”庄忱说,因为这是故事的备份,所以设定没那么难改,“用不用再给你改高五公分?”

    十二岁的温絮白在这句话里愣住,随即笑出声。

    他的脸完全红了,半透明着轻轻摇头,胸口慢慢起伏了几次,把手交给长大后的自己。

    他咳出了那些血,于是身体里的伤口不疼了,也不再难过,变得很轻松。

    这种轻松太过难得,他很久没这么舒服过了,其实很想好好睡一觉。

    但比起这个……他还有更想做的事。

    他还有比睡觉更想做的事。

    他想治好病,去瑞士,去那场差一点就会错过的比赛。

    他想拿金牌。

    他想长大。

    ……

    所以庄忱帮他长大。

    十二岁的温絮白,像青竹、像雪压不住的小柏树,稍微有人扶一把,自己就把肩膀挺直。

    系统给他买了个大背包,温絮白就格外郑重地鞠躬道谢,把最宝贝的装备、最宝贝的金牌,全仔细整理好,分门别类地放进去。

    他身上带着自己的全部证件,带着手机,邀请函是邮件发来的电子版,不需要原件。

    他把大背包背在身上,他们这就能走。

    “这就走吗?”庄忱问,“不再准备点什么了?”

    温絮白用力摇头,漆黑的眼睛里透出亮色,那是种云遮不住、雾锁不住,星辰似的亮。

    庄忱就把手给他牵——这个体验对十二岁的温絮白太陌生了,少年几乎是愣了半晌,才小心地牵住那只手。

    “等天亮了,我就会变透明,还会飘起来。”庄忱陪他下山,提前提醒,“别害怕。”

    少年温絮白摇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试探着轻声问:“那么……”

    庄忱没听清:“什么?”

    第一次有人牵着的少年,耳廓迅速变得通红,深吸口气,很规矩地站直,又低声飞快说了句话。

    “宿主!”系统这次开拾音器听清了,“他想让宿主飘起来以后,也坐他背包上!”

    十二岁的温絮白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他第一次这样鲜活、这样忐忑,这样满怀着压不住的期待,小心地做出这样的申请。

    “……可以吗?”少年温絮白攥了攥背包带,认真地轻声说,“我带您下山,我们去瑞士。”

    他在几个月前买的机票,其实一直都没有退。

    现在开始跑,可能还赶得上。

    庄忱当了一个世界的鬼,已经挺习惯,相当从善如流地把自己叠起来一半,塞进大背包里:“这样?”

    几乎是在瞬间鲜活的少年,说了声“请坐稳”,就朝山下跑。

    温絮白的身形矫捷利落,甚至不用特意看路,背着那个硕大的背包,掠过蜿蜒石板路,轻盈得像月下清泉。

    清泉活泼,汩汩流淌,片刻不停地赶路。

    庄忱有点好奇,他在温絮白生病后接手角色,还没这么跑过:“天色这么黑,看得清?”

    “看得清。”少年回答他,“路很好认,我们要往前。”

    他带着他的全副家当,片刻不停地往前。

    往前跑,再往前跑。

    前面有个等了他很久的明天。

    第24章

    「伊利亚的皇帝死了,

    很年轻,听说只有二十三岁。」

    「我看到那些人了,怪不得。

    听说他傲慢、吝啬、孤僻,

    性情古怪,

    而且生来羸弱。」

    「——那么,

    那些人是在为葬礼而忙碌吗,

    还是为庆祝?」

    「都不是。」

    他们在打捞一颗星星。

    ……

    世界二

    庄忱飘在自己的葬礼上。

    他已经飘得挺熟练,

    找了根漂亮的柏枝把自己系好,捞住差一点被风吹跑的系统。

    “宿主,宿主。”系统还在埋头找编号,

    “这是哪个世界?”

    庄忱已经走过不少世界,系统从后向前翻找,

    核查了十七分之十六,依然没有翻到对应的世界编码。

    庄忱看清墓碑上的名字,把排序改成正序:“第一个。”

    系统:“……”

    “可是……宿主。”系统想不通,

    “第一个世界,

    您不是早就结算完成、已经过去七年了吗?”

    庄忱也想不通:“是啊。”

    ——但也的确,

    只有第一个世界,用的是他自己的本名。

    在这片星际世界里,

    伊利亚星系的皇族是支很古老、很久远的血脉,有纯黑色的眼睛和头发,

    使用一种仿佛是图腾一样的复杂文字。

    因为皇族的姓氏恰好就是“庄”,

    所以在接手世界时,

    庄忱也直接用了自己的本名。

    而现在,

    这场相当庄重、相当肃穆的葬礼,

    墓碑上的名字也的确是“庄忱”。

    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系统特地重新对照、再次确认:“宿主,

    没错,这就是七年后。”

    在这个世界里,叫“庄忱”的这个人,的确已经死了足足七年。

    七年后,这场迟来的葬礼空前浩大、极尽哀荣,那块墓碑是由漆黑的陨铁打造,上面闪烁着点点细碎银光,像是寒星。

    这种材料硬度极高,质地却又极脆,只能用异常强悍的精神力雕凿篆刻,稍有不慎,整块陨铁就会全部毁坏。

    整个星系之中,能将这种工作完成到这样程度的,也只有元帅凌恩。

    ——也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凌恩这个名字,是宿主给他起的。”

    系统抱着设定补习:“他是罪奴的后代……原本会在下等星冻死、饿死,或者死于某一场随机发生的陨石雨。”

    下等星分布在星系边缘,环境很不稳定,一场陨石雨,就能轻易毁灭一个小型下等星群——生活在这些地方的人,能活到什么时候,几乎要看运气。

    庄忱点了点头:“这不就轮到我给他开金手指。”

    主角当然不能一直被压制在这种地方,他们这些负责扮演炮灰的,也经常会接到这类支线任务。

    给主角开个金手指,把主角从暂时的困窘里捞出来,塞进后来该有的命运线。

    ——按照当时的剧情要求,庄忱十三岁那年,在一场地下的生死搏击擂台赛中,“恰好”看中了这个精神力异常强悍、天赋难得一见的罪奴后代。

    当时十五岁的凌恩,就这么被从脏兮兮满是血污的擂台带走,从头到脚洗刷十几遍,洗干净了送去帝星。

    送给了那位传言中傲慢、孤僻、吝啬,又因为生来身体就很羸弱,被娇宠着惯坏了的小皇子。

    庄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短,飘了一会儿,也逐渐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我很不好伺候。”

    尤其是对一个长在下等星,从未来过帝星的罪奴后代来说。

    凌恩受了不少折腾,被迫陪着庄忱去学校,陪着庄忱去训练,甚至被迫给庄忱制作食物、叠衣服和整理房间。

    ——伊利亚的独苗皇子不仅身体羸弱,甚至没有任何精神力,这是个决不能泄露的秘密。所以庄忱的全部作业和训练,都交给了凌恩。

    也就是因为这个,凌恩强悍到可怖的精神力天赋被彻底发掘,很快就受到军方看重,尚未毕业就被特招,进入了核心舰队。

    接下来的几年里,凌恩凭借着毋庸置疑的强悍实力,一路摧枯拉朽般升迁。

    庄忱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凌恩已经做到了上将。

    “虽然在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认为,您和凌恩上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配偶,而您也必将继承皇位。”系统翻过一页“但凌恩并不这么想……”

    “等等。”庄忱说,“上一句是什么?”

    系统往回看:“您也必将继承皇位。”

    庄忱:“再上一句呢?”

    系统:“您和凌恩上将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配偶……”

    只不过凌恩并不这么想。

    他认为庄忱骄纵、傲慢、难以相处,为了躲避庄忱,甚至主动申请去前线驻防。

    “……”庄忱接过剧情设定:“我也不这么想啊。”

    系统:“?”

    他还以为凌恩主动申请去前线,是因为渴望杀伐的快感、渴望听见机甲撕裂入侵者时,血脉中亘古而肃杀的啸响。

    系统:“……”

    系统把庄忱正在念的这一页抱回来:“宿主,拿错了,这是他们的征兵誓词。”

    庄忱和凌恩的剧情在另外的一页。

    这些剧情主线之外的内容,完全没有“已”的标识。

    考虑到这是庄忱的第一个任务世界,剧情远比一般的新手世界复杂、又有不少乱七八糟的支线任务,当时他的业务水平也不算十分熟练……

    ……考虑到这些,这些部分,庄忱很可能就是,单纯地,完全没读。

    “随着凌恩的身份不断提升,精神力水平也越来越强……所有人都默认了,宿主和他一定会在一起。”

    系统现在给他读:“对您来说,这也是有好处的——因为这个世界不适合没有精神力的人生存。”

    这个世界存在大量的特殊宇宙辐射,会对意识造成严重干扰,精神力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抵御这个。

    失去精神力的人,几乎就相当于二十四小时,完全暴露在极端的信息过载之中。

    字面意思的信息过载——没有精神力的保护,随时都可能会听到无数声音、看到无数影像……这些声音和影像可能来自宇宙的任何角落,属于任何一块信息碎片。

    这其实也是庄忱拿到的角色设定中,那些“古怪”、“孤僻”的原因:

    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嘈杂了。

    “您佩戴有父母留下的遗物,也每天都服用药物,这些可以代替精神力,开启护罩。”

    系统说:“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遗物可能被遗失、可能被盗取……药又很苦,即使喝下去了,也得几十分钟才能生效。”

    “如果凌恩愿意和您成为配偶,他的精神领域就和您共通。”

    系统翻过一页:“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一旦两人的精神领域共通,除非婚姻破裂、或是一人死亡,否则就会一直保持稳定。

    太吵的时候,凌恩就能替他挡住那些噪声和画面,让他睡个好觉。

    ——而这些内容之所以完全没有体现在剧情主线,以至于庄忱完全不清楚、不了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庄忱”,不肯向任何人承认这件事。

    包括凌恩。

    因为伊利亚最骄纵的小皇子生来傲慢,宁可喝药、宁可把头往墙上撞,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非得靠什么人的怜悯活着

    而伊利亚最年轻的皇帝……在十六岁那年仓猝即位,他的父母在一场普通的巡视中,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型陨石雨,整支舰队全部覆灭。

    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会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捂住他耳朵的母亲。也失去了会日以继夜佩戴荆棘戒指,将精神力灌注进去,用以替儿子撑起缄默屏障的父亲。

    这些变故让他更沉默、更阴郁和孤僻,性情更难以揣测……自然,凌恩也就更反感他。

    庄忱十八岁的生日,刚一到适合缔结配偶的年龄,凌恩就请求去前线驻防,几乎常年待在军中,一年只回来一两次。

    这种分明回避、分明避嫌的态度,也激怒了年轻的皇帝……更不可能再向凌恩低头,去乞求什么庇护。

    这个世界几乎不存在没有精神力的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少,皇室的私人医生也不是没有建议过,可以再去筛选其他适合的人选。

    但这毕竟太冒险了,精神领域共通,也就意味着要将一切脆弱、软肋、秘密拱手托出,甚至可能受到对方的精神力影响。

    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倒也勉强还能试上一试。

    伊利亚的皇帝这么做,几乎就是把这个星系全盘置于极为危险、全无防护的境地……全靠赌对方是否纯粹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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