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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没有人知道cypress是谁,群里的人猜测,说不定是装修累趴了,要么就是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又跑去住院疗养。

    但不论哪种猜测,都没有人怀疑过,这个新生活就在眼前。

    触手可及。

    因为装修真的很顺利,那是种天时地利人和,好像连老天都在帮忙的顺利。

    做完阳台防水才下雨,需要晾油漆的时候就有风,铺好了木地板怕潮,太阳就亮堂得半小时把屋子晒得暖洋洋。

    Cypress汇报的那些进度照片,最常有的回复就是“好人有好报”。

    好人被好人吸引,好人会帮好人的忙。群里的设计师不收温絮白打过去的红包,佯装生气:再这样,以后怎么好意思找你帮忙插队,先剪我们那份视频?

    温絮白在网线的这一头,被这些人闹得脸红,又格外认真地答应,会请“奔向新生活计划群”的每个人去家里做客。

    他做菜的水平尚可,到时候请大家帮忙暖房。

    ——肯定暖。

    群里的回复热热闹闹:亲眼看着盖起来的小房子,都有感情了,像亲手养了个好大儿。

    好大儿被一群人群策群力,装修得面面俱到,又威风又神气,对着蔚蓝的海面贴通红的“喜”字。

    好大儿等着温絮白去住它,等着温絮白奔向新生活。

    它是海边最漂亮的小房子。

    然后它被拆成破烂混乱的毛坯。

    ……

    “这是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宿主。”

    系统对庄忱说:“这段剧情被我们打乱了,没有发生,但它会以梦境的形式复现。”

    原有的剧情线虽然消失,但产生的波动无法彻底消泯,需要手动二次处理。

    比如现在的裴陌,就正困于混乱梦魇——梦里温絮白的公寓被毁了,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中介,温煦钧打乱了他的计划,放那个王八蛋跑了。

    他从咸涩的海里爬起来,踉跄着跌跌撞撞,去看那个只剩废墟的毛坯房。

    看温絮白只剩一步之遥的新生活。

    “要我干什么……”庄忱接过系统送来的通知,“去梦里找他,阻止他崩溃?”

    系统:“嗯嗯。”

    “他在现实里看不见我。”庄忱问,“梦里呢?”

    系统不是很有把握:“可能……也看不见。”

    庄忱想不通:“那我去干什么?”

    还得符合温絮白的人设。

    去裴陌的梦里,在被毁得只剩裸露砖块的墙上,打开一桶红油漆,给裴陌写个清俊端正的“滚”吗?

    第12章

    ……也不是不行。

    但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庄忱在公寓里飘了一圈,他用温絮白的手去触碰每个细节,打磨圆润的厚重枣木书柜,淡绿色的、生机勃勃的墙漆。

    只差一点,这座相当神气的小公寓,就能等到它的主人了。

    “做做梦,不会让人崩溃。”庄忱合理举证,“温絮白也做过噩梦,并没崩溃。”

    系统错愕:“温絮白也会做噩梦?”

    “当然。”庄忱撕下张纸,折了个小飞机,“温絮白也是人。”

    纸是系统弄来的鬼界专供,那个小飞机被庄忱从窗户送出去,打了几个旋,就在海风里变得透明,融化进月下的粼粼波光里。

    温絮白也是人……也有深夜醒来,心跳轰击耳鼓,不得不走到那扇窗户前透风,慢慢调整身体状态的时候。

    如果那些噩梦让温絮白崩溃,庄忱就会收到人设变动的通知。

    庄忱没到收过通知,就说明温絮白仍是温絮白,并没因为做了几场噩梦,就像这个世界有些主角那样要死要活。

    温絮白做过最出格的反应,也只是半夜离开卧室,去视野更好的那扇窗户前透风而已。

    ——寂夜无人,所以他可以稍微放松,难得显出平日里不愿表露的疲倦虚弱。

    温絮白几乎没有去过别墅的客厅,不知道站在窗前,影子会投在一楼的地板。

    但裴陌知道。

    裴陌在一楼办公,看得见那个影子,抬头就能看见扶着窗沿、累到走不动的温絮白。

    温絮白披着外套,比过去清瘦了很多,支撑窗沿的手微微发抖,清癯身形受病痛折磨,无力再像从前那样站得轩拔笔挺。

    裴陌看见了,只是分不出时间去管——况且,他也认为温絮白可以自行处理。

    他在为了裴氏的一笔大生意通宵,没时间管这种闲事,没时间上去问温絮白,是不是不舒服到了极点,以至于甚至没办法凭自己走回房间。

    去了也没用,温絮白用不着他,温絮白自己又不是不会吃止疼药。

    那样的深夜其实不止一两次。

    裴陌从没纡尊降贵,去一趟那个爬上去就会累死的二楼。

    有什么必要上去?裴陌不认为这有意义,温絮白只不过是没睡好,半夜出来游荡。

    那个温絮白,什么事都自己处理、什么情绪都能消化,永远用不着他插手……他当然没必要多此一举。

    每次裴陌结束工作,再去看地板,那里就不再有温絮白的影子。

    裴陌并不在乎,只是漠然合上笔记本电脑,用力踩着那块地板离开客厅,自顾自洗漱睡觉。

    他不知道温絮白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半夜醒来、去窗前透气,也完全没心思去问。

    温絮白并没说过要他帮忙。

    温絮白不是用不着他,一个人就什么都能做么?

    这么无所不能,难道还处理不好一两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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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剧情残留的梦魇就这么被扔在那,交给裴陌自行处理。

    于是裴陌也就享受了一个星期的高清立体睡眠体验。

    梦里没有温絮白的房子,只有废墟,无法修复,偶尔会有惨白的光球、海鸟和姜汁可乐。

    梦里也没有温絮白。

    助理去办公室的时候,都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裴总!?”

    裴陌坐在办公桌后,他正翻阅着桌上的文件,听见助理的说话声,就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

    助理脸色煞白,站在办公桌前,不敢贸然说话。

    现在的裴陌,看起来至少正常——至少没像前些天。

    没像前些天那样,回到别墅看见空荡荡的二楼,就大发雷霆着咆哮嘶吼,要活拆了那些该死的清理工人。

    那天晚上……裴陌简直像是疯了。

    又或者说,自从去了海边见那位温先生一趟,再回来,裴陌的状态就不算正常。

    裴陌到处问人这世上有没有鬼,有的话要怎么招、怎么见……如果以前能看见,但忽然有天开始就看不见了,是怎么一回事。

    回别墅的路上,裴陌甚至让助理去找懂阴阳五行、八卦奇门的,筛出不是骗子的人,他要问话。

    ……然后,还没等助理消化掉这个诡异的要求,他们就回到了那幢别墅。

    裴陌终于看见了空得可怕的二楼。

    直到今天,助理还记得裴陌当时的暴怒,和身上爆发出的可怖杀意。

    而这份暴怒在旁人看来,其实完全莫名其妙——裴陌坚持认为有人拿走了二楼的东西,可清理工作本来就有全程录像。

    录像完全可以证明,在工人们来清理之前,二楼就已经是这样了。

    没人乱动过二楼的东西。

    二楼本来就这么空。

    空得不怎么像有人来住过,空得没剩下多少属于温絮白的痕迹。

    “你们这位裴总究竟怎么回事?”家政平台的人已经被弄来很多次了,焦头烂额,低声问助理,“难道不是他自己扔的吗?”

    二楼的那些东西……难道不是裴陌自己扔的吗?

    裴陌那么厌恶温絮白,那么憎恨温絮白的一切,这种态度早就已经人尽皆知——哪怕稍微动动脑子,也能猜得到二楼现在这种情况,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个温絮白终于死掉后,裴陌就开始大肆清理温絮白留下的东西,抹去温絮白留下的痕迹。

    这样清理过仍嫌不够,所以裴陌又让清理工人来收拾,想要彻底把二楼清空。

    干清理工作的,没少见过这种家庭:相见两厌,感情名存实亡,于是一方亡故后,另一方迫不及待清空旧物。

    猜都不用猜,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毕竟这位裴总那么恨那个温絮白。

    ——现在跑来跟他们这些干活的犯什么混?

    难道扔了又想后悔不认,想赖账,找他们来背锅?

    家政平台的负责人想不通,助理其实也全然不清楚,只能徒劳看着裴陌推开所有人,把那个空空荡荡的二楼徒劳地翻个底朝天。

    裴陌倒空了清洁工人的所有垃圾袋,像个被剥夺了全部财产、彻底宣告破产以致神经失常的流浪汉。

    他在那些废弃物里拼命翻找,终于找出一个半旧的笔记本,又拼命擦拭,直到上面最后一点脏污灰尘也消失。

    可裴陌却又不看这个笔记本,只是把它塞进风衣的口袋,寸步不离地贴身带着,头也不回地甩下了这幢别墅。

    ……

    这也是今天,助理不得不来办公室,确认裴陌的状况的原因。

    从那天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整整一个星期,裴陌都没再回过家,甚至从没离开过办公室。

    虽说这里也有简易的休息室,也能洗漱、洗澡和临时补觉,但一个大活人一星期都足不出户,也总归叫人实在不放心。

    哪怕裴陌作为总裁的工作效率甚至不错,处理了裴氏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文件,让陷入混乱的裴氏变得稍稍不那么混乱了一点……也还是一样的。

    公司理事会和友商,都不大信任裴陌眼下的状况。

    于是助理不得不壮着胆子,大半夜鬼鬼祟祟摸上来,敲开了裴陌办公室的门。

    ……而裴陌的状况,也的确吓了助理一条。

    坐在办公桌后的裴陌,脸色极差,几乎显出某种灰青色,身上有种反常的颓败之气。平日里整洁的西装揉成一团,被他乱扔在沙发里,衬衫也分明发皱。

    “董事们都不太放心……”助理实在心惊胆颤,甚至没来得及斟酌措辞:“裴总,您要不要——要不要去趟医院?看看……”

    ……看看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助理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越问越知道要遭,屏住呼吸苦着脸低头,准备挨过这些天来裴陌的雷霆暴怒。

    助理迟迟没听见动静,有些发愣,抬头看去,却发现裴陌正盯着某处出神。

    想起裴陌让他查的“阴阳五行”、“八卦奇门”,助理立时毛骨悚然,僵硬着寸寸回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是一块恰好落了月光的地板而已。

    今天的月色很好,很明净、很亮堂,驱散了无声蔓延的诡异。

    助理松了口气:“……裴总?”

    裴陌终于被他叫回神:“什么事——你的账单整理好了?”

    他说话时没什么语气,像是毫无情绪地吐字,和前几天比起来,反倒被衬托出相当离谱的态度尚可。

    助理就知道他要问这个,脸色更苦,咬着舌头不敢出声。

    裴总让他整理那位温先生这些年的花销,算出究竟花了裴氏多少钱……说实话,这份工作根本不难,当天晚上就完成了。

    因为根本就没有这项支出。

    助理跑遍了所有财务和审计部门,得到的所有答案都一样。

    会计被他反反复复问了十几次,气得要命,差一点就辞职以明志——怎么会有错?对账差一分钱都要坐牢的,怎么可能有错??

    助理带着这个结果,不敢汇报给裴陌,又去苦哈哈带着人翻各种账本和报销发票。

    二次检查,得出的结论依然是一样的。

    温絮白从没花过裴氏一块、一毛、一分钱——甚至因为温絮白的离世太过突然,财务那边还卡着一笔运动员团队负责人的工资。

    这笔工资,需要裴陌作为配偶,带着温絮白的死亡证明、他们的结婚证明、温絮白本人的工资卡去领取……

    助理直到现在也不太了解这两个人的内情……但直觉认为,就这么实话实说,可能会死。

    “裴总。”助理最后还是只能深吸口气,闭上眼战战兢兢,“是这样……我们查过。”

    助理一口气说:“温先生没用过裴氏的钱。”

    他几乎能感觉到,办公室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滞,裴陌的眼神森森钉在他身上。

    “……怎么会。”裴陌问,“他哪来的钱?”

    助理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鼻观口口观心,汗毛倒竖着不敢说话。

    裴陌像是想起了那个笔记本,他打开书桌带暗锁的抽屉,低头看那个陈旧的笔记本,慢慢抚摸过封皮。

    笔记本还保持着被他从垃圾里翻出来的样子,稍显暗、几处划痕,一切还都和当天晚上一样。

    它被裴陌从别墅带来了办公室,没被翻开过,一直躺在这个抽屉里。

    裴陌像是在问这个没有生命、不会回答的笔记本:“哪来的钱?”

    因为没了语气,这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反复询问,甚至比暴怒还多出些诡异的恐怖。

    助理在心里叫苦叫破天,不敢再趟这趟浑水,蹑手蹑脚想要出门,被裴陌叫住。

    裴陌合上那个抽屉,盯了他一阵,依旧用那种没什么音调和温度的语气,缓慢地说:“他们让你来看我。”

    助理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是……”

    至少眼下、暂时,裴陌没再不依不饶追问,“温絮白的钱是哪来的”这个问题。

    助理稍稍松了口气,迅速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说出来:“董事们——还有友商的负责人,都很不放心您,担心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让我来问问……”

    裴陌直接打断:“有什么必要,他们以为我死了?”

    “……看您说的……”

    助理汗都下来了,慌忙挤出讪笑:“这可是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不出门不睡觉,好人不都得熬坏了?您看您现在这——”

    助理管不住嘴,险些又要蹦出大不敬的话,咬着舌头硬生生中途刹住。

    ——问题当然大了去。

    裴陌不光是在办公室深居简出这么简单,作息也相当诡谲,经常大半夜发文件给回执。

    一天二十四小时,每隔几个小时,就有人被裴氏的总裁摇起来干活。

    一个星期下来,下面的人熬得受不了,上面的领导层也担心裴陌的精神状况,进而担心起裴氏的未来。

    这才几天,先是那位温先生意外离世,然后宁阳初又出了状况,现在半失联找不到人,接着又是裴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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