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我一样想把难过挂在月牙上,或者藏在星星上的人太多,所以它们闹脾气了,趁着晚上偷偷抛出来一点。我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慢吞吞地从飘窗爬下来,抱着衣服去洗澡。
去浴室的路上,我跟坐在沙发上远程处理病人问题的林医生打了个照面,但我没停下脚步,他也没出声叫住我。
第二天一早,林医生出门了。
比他起得更早一些的我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他的车开得远远的,然后才急急忙忙提着行李箱下楼,准备打车去学校。
平时我都是坐公交的,但休息了一整天后,我那个地方还是很疼,走路难受。我上网搜了下,说是需要涂药,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买,只能自己忍着。
我掏出手机,正想约辆附近的出租,就意外地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冷淡声音——
“这么巧?”
循声望去,我跟靠到路边降下车窗的那人对上了视线。
是教授。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腕表,朝提着行李箱的我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上车,我的第一节课半小时后开始。你要是拒绝我,又打不到车而迟到,我会给你扣分。”
.2022?05?10
23:31:34
第二十三章
我乖乖点头。
教授帮我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坐回驾驶室看着我系好安全带,然后面无表情地打了小半圈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
车辆如离弦的箭那般飞驶向前。
惯性带得我整个人紧紧贴在了椅子上,心脏都有些不舒服。我勉强稳住呼吸,不敢去看窗外急速掠过的树影和行人,指尖不安地扣住车门上的扶手,用力得骨节微微发白:“教、教授……您能不能慢点……”
他淡淡道:“不能,我喜欢这样。”
我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手指忍不住抓得更紧,顺便低头检查了下安全带有没有绑好。
我以前总觉得徐教授的性格和林哥还比较相似,真没想到……
这人的开车风格原来这么狂野。
林医生载我的时候总是把速度控制在较低的水平,不急不缓,可徐教授此刻却给了我一种野兽出笼的可怕冲击感。
非常危险。
我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缩成一团窝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身体一直紧紧绷着,无论车内流淌的钢琴曲有多轻柔舒缓,始终放松不下来。
只有在等红灯的间隙,我才敢稍微舒展筋骨,失速的心跳平复一点。
教授看向我,深灰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我还以为你的胆子比我设想的大,原来是我高估了?”
我捉摸不透他这句话是带着什么情绪说的,又是基于什么做出的判断,只得干巴巴回了句“还好”。
那人收回视线:“你都要迟到了,林煜晟不送你?”
“我更习惯一个人出门。”我搪塞过去,然后轻轻咬了下嘴唇,“教授,您和林哥是旧识?”
“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徐教授满脸冷漠地踩下油门,“那家伙一开始还正常,后来变得固执、多疑、戒备。玩伴们之间交换个玻璃弹珠还要拿酒精消毒,换回去后还要一道一道地检查花纹,看别人有没有调包。”
……?
我愣了下,顿时顾不得对车速感到害怕,连忙掏出手机打开历史记录,重新仔仔细细看了遍关于偏执性人格障碍的介绍。
——“对他人广泛的不信任和猜疑。”
这条特质映入眼帘。
宛若当头一击。
所以林医生他无法相信我喜欢他……
跟这个有关系吗?
我把浏览器最小化,蹙着眉看向教授的侧脸:“那您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吗?”
教授沉默了会儿,不肯透露。
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的我怎么可能放弃。
我鼓起勇气,不顾社交礼仪地追着问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换来对方格外低沉的一句“家庭变故”。
再往下,就半个字都不往外说了。
家庭……
我顿时想到林医生这十年间都没提起过父母,心里大概有了猜测的方向。
沉默间,车子驶到了校门口。
我向教授连连道谢,准备下车去提行李箱,他却摆摆手,抢在我前面把沉甸甸的箱子抬到地上。
这人肩宽体薄,个头比我高出好多,简直要跟林医生差不多高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边上,被他低头望过来时一瞬的压迫感弄得头皮发麻,情不自禁往后退去几分——
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赶来。
我撞上了一堵坚硬温热的胸膛。
“我不是说快到了的时候喊我吗?”
略带着点小小的埋怨以及无奈的爽朗少年音在耳畔响起,湿润的热气落在我的颈侧。
我一愣,胳膊在下一秒被对方亲昵地抱住,像树袋熊一样粘人十分地缠着。
“小启这是心疼我吗,居然请徐教授帮忙拎东西?”林樊笑着把脑袋搭到我肩上,非常自然地抢过行李箱的提手,声音却几不可查地低下去几分,有些发冷,“不过……”
“没有必要。”
.2022?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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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确实不太好意思让教授帮忙,正要顺着林樊的话点头,就被对面那人的目光冻得一僵,完全不敢动弹。
……要是林医生在就好了。
虽然他也很凶,但如果有他在旁边,我会安心很多。
“也行,你拎就好。他现在走路走得慢,自己拎箱子太浪费时间。”教授挑起眉梢,淡淡扫了眼赖在我身上的林樊,然后朝我开口,“初启,该去教室了。”
被他一提醒,我才惊觉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太对了,距离上课铃响不足十分钟。而这节是徐教授开设的选修,林樊不在授课名单里,所以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我慌忙从林樊怀里挣出来,扭头向他道歉,“抱歉,我可能得先走了,麻烦帮我把箱子放宿舍。”
……没有我这么请人帮忙的。
本来林樊就已经特意到校门口等我了,结果我还一个人先跑掉,委托他帮我放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过歉疚,我总觉得此刻林樊看我的眼神确实覆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不像往日里那么和煦温暖……
我咽了下口水。
但他很快又爽朗地笑了笑,抬起手抓了抓脑袋上翘起的呆毛:“多大点事,咱俩谁跟谁。”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就跟着教授走了。
一路上,我试图再套出点关于林医生的信息,但我发现……教授实在比我想象中的难对付得多。
我半点儿新的讯息没得到,依旧不知道林医生早年发生了什么意外,反倒被教授状若不经意地问出了许多东西,就连我跟林医生现在是在同居都被推理出来了。
……徐教授好难缠。
我万分挫败,在对方若有所思的打量中熬完了这两节课。
后两节是跟林樊一起的英国历史。
他依旧是笑呵呵的,一拉着我坐下就告诉我行李放好了,还顺便帮我把积满灰尘的床铺清理了下,拿干净的新毛巾蘸清水,一处一处擦。
我越听越觉得过意不去,不得不答应陪他吃一顿午饭的要求。
到食堂后,他选了最喜欢的麻辣香锅。
要的是特辣。
林樊无辣不欢,能面不改色地把炒碎的干辣椒咽下去。
……我做不到。
我夹了块香锅里的莴笋放到碗里,用筷子轻轻拨掉上面乱七八糟的干料,然后压进米饭里乖乖等个几秒。待表层的辣油被饭粒吸收得差不多了,我才视死如归地小小咬一口。
虽然我吃得不多,但最近受到不少折磨的胃还是慢慢疼了起来。
我忍不住在心底庆幸林医生不嗜辣,否则我做饭时肯定会把辣椒往多了放,后果就是每天至少胃疼一次。
下午林樊有社团活动,我自己一个人回了宿舍。
我忍着胃疼,把一堆东西慢慢收拾好,衣服挂进衣柜,洗漱用品放进浴室,然后蔫蔫地抱着跟林医生同款的白衬衣爬上床铺,盯着通讯录里他的名字看。
……
我真的好没出息。
只过去了半天,我居然就开始想他了,而且开始懊悔为什么出门时没有带一件属于他的东西一块儿走。
哪怕是借着普鲁斯特效应,我也可以短暂地假装自己还在他身边。
我又看了很久代表着林医生的那段电话号码,然后委屈巴巴地抱紧没有他味道的衬衣,脑袋埋进布料里。
他说是要去参加交流会……特意过去一趟,说明这场交流会肯定很重要。万一我冒冒失失一个电话过去打扰了他,肯定很不好。
于是我打开八百年不用一次的朋友圈,拍了张从宿舍窗口望出去的景致,没配字,权当通过某种方式纪念第一次离家出走。
五分钟后,教授给我点了个赞。
而第二个五分钟……
来电提示暴躁地亮了起来。
是林医生。
我的身体反应快于大脑,在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之前,会话就被接通了。
“喂?!”那人声音压得极低,透着让我困惑的愠怒,“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