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原本她漂亮的黑色长发也全部掉光了,要知道旋律可喜欢长发了,原先在她犹豫要不要剪短一些节约时间和洗发水的时候,她还说“算了,我这么好的头发说不定还能去理发店卖钱呢”因而留了下来。原本她健硕的胳膊也不健康地膨胀了起来,她的牙齿也可怖地凸起,她的这个样子……和她的年龄和性别看起来一点也不相配。
任谁前来,都无法辨别出她是旋律·犹西卡。
这是违背规则的代价。
就算是你,至少依凭现在的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你不知道你该不该庆幸旋律的视力也受了损。
她眼睛受到的伤害并不严重,只是暂时这几天需要蒙上纱布,就算以人类的医学水平也只需要几天就可以让她痊愈。
你当然可以加快这一进程,可你看着靠在病床上的旋律,你罕见地犹豫了。
……旋律,真的能接受现在这样的她吗?
“莎音,我的身体好像有点奇怪。”旋律转了转她的手,叫唤着你的名字,你看见她的手指划过了她自己的脸颊,“我好像没有摸到我的眉毛……也是因为治疗而失去了吗?”
本想点头的你一想到她现在看不见,于是抓住了她的手。
旋律应该有一双演奏音乐的手,她的手是修长的。
而不是像现在胖嘟嘟的,有一点臃肿。
你抓住她的手,听见了她恐慌的脉搏声。
用恐慌这个词来形容是正确的吗?还是因为,感到恐慌的其实是你呢?
你在她的手上慢慢地写道:“我们可以去纹眉。”
在写的时候,或许是出于怕痒,旋律的手一直在下意识地往后缩,不过,她还是笑着等你写完了一切。
你看着她的笑容,你很确信你能分辨出她。
就算外表改变了,旋律还是旋律。
“好啊,我一直想换个眉形。”旋律的声音还是很好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感觉我有点胖,身形很是不便……是服用药物的副作用吗?”
你在她的手心敲击了一下。
这算是谎言吗?你不知道。
“那就好,看来之后我得加强锻炼了。”旋律说到这儿,扶了扶眼前的纱布,她“看向”了你,“我现在多少能看到一点点光线了,医生说,还需要三天对不对?”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上了你的脸。
你连忙站起来,把脸贴在了她的手心。
旋律轻笑了起来:“莎音是在担心我吗?这几天还是多亏了你呢。”
你在她的手心里摇了摇脑袋。
“对了,莎音知道和我一起的其他人吗?我还有三个同伴。”旋律询问道,“他们还好吗?”
你当然知道。
他们是一个四人组的管弦小队,那个晚上他们在庆祝的时候喝多了酒,有一个人不小心演奏了不应该触碰的旋律。
演奏者当场死亡,另外两个一个死在救护车的路上,另一个在三个小时前刚刚断气。
旋律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问题是……你应该告诉她吗?
然而你停顿的时间实在是过长了。
“莎音。”旋律叫着你的名字,她的口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你应该知道,我能够听出来你有没有说谎。”
她问:“他们……是都死了吗?”
旋律的声音颤抖了起来。
你没有办法,只能就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几乎是瞬间,你看见旋律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对不起。”她一边用左手擦着眼泪,一边不忘对你说,“莎音是被我吓到了吧?对不起,我只是……只是要是我没喝酒就好了。要是我没有对那支曲子感到好奇就好了。”
旋律的眼泪越擦越多:“他们本来都打算放弃了,是我说‘我想听听看’,打开潘多拉的盒子的人是我,可活下来的人只有我。”
她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旋律是因为……失去而感到难过吗?
你不知道,但你觉得,现在的她需要一个拥抱。
当你抱住她的时候,旋律的身体愣了一下,随即,她紧紧地抱着你,大声地哭泣着。
你从未听见她这般撕心裂肺的声音,这么不顾形象,她一直很注意避免会伤害嗓子的行为,也鲜少有这么过激的动作。
哭到最后,她甚至哭累了睡着了。
你瞧着她的睡颜,走出了病房,掏出了你的移动电话。
西索早离开了,可你们交换了通讯方式,你不能说话,但你可以发简讯。
旋律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吗?她为什么要说“活下来的却是我”……那个“却”字让你觉得不安。
尽管你对向西索寻求答案这件事情有些抗拒,不过你都已经请求他帮助了,也不差这一点。
旋律的心情……比较重要。
在你发出给西索的简讯后的三分钟,你的电话就响了。
你看着来电显示的“亲爱的哥哥(爱心)”,突然有一点不太想接。
他是什么时候改的备注?
你深吸了口气,还是接通了电话。
“好慢呢西莉亚~”就算隔着电话,西索的声音还是让你的表情不对了起来,“该不会是,不想接我的电话吧?”
你心安理得地沉默着,反正你也不能说话。
“我真伤心~我本来还想好好解答西莉亚的疑问~”他说到这儿故意抽泣了一下,“那不受欢迎的我就先挂电话了?”
你只好敲了敲电话的后盖。
“意思是,西莉亚是对我的来电,充满了期待?”
你几乎可以想象出西索在另一边刺眼的笑容。
你又敲了一次电话的后盖。
“嗯哼哼,那我就告诉西莉亚吧,是没有说谎的版本哦~”西索说到这儿,刻意地停顿了,“西莉亚知道,‘幸存者内疚’吗?”
他提出了一个你没有听过的词汇。
但从这个词语的字面意思,你隐隐能够猜的出来。
旋律是为只有她一个人活着的事情而感到愧疚吗?
西索又说了什么,电话垂落到手边的你已经听不清了。
你瞧着病房里面已经哭睡着的旋律,心头一阵茫然。
和上次不一样,你已经发现了旋律的不对劲。
希斯的经历已经给你留下了惨痛的教训,有些事情,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会来不及的。
问题是,你可以做什么呢?你又能做到哪一步呢?
找不到答案的你下意识地将电话重新放在耳边,可你突然想起来,现在的你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人的心灵可是很脆弱的。”电话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所以,西莉亚的‘治疗’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呢?”
他的意有所指让你感到不安。
你站在走廊里,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听起来,西索不能再给你提供更多的帮助了。
*
在旋律行动不便的这几天,你是负责照顾她的那个。
可当你拿饭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坐在轮椅上的旋律跪倒在地上,她呆呆地坐着,看起来像是坐了很久。
“莎音?”
当你快步上前,旋律已经准确地叫出了你的名字,纱布蒙着她的眼睛,让你无从得知她此刻的神色。
“什么都没发生哦。”
像是猜出了你的疑问,旋律轻声说。
你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和她一起跪在了地上。
你在她的手心写道:“发生了什么?”
旋律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回答的话,莎音就不肯起来吧?”
你敲了一下手指,用行动说明了“是”。
“还真是任性的妹妹呢。”旋律的这句话像是在责备你,但你又觉得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刚才,我见到了克里斯的妈妈……莎音还记得克里斯吗?就是那个弹钢琴的男孩子。”
你没有打断旋律的话。
她看起来只是想要诉说,而你要做的只是倾听。
“她问我,‘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而你还活着’。”旋律说到这儿,突然笑了,“其实,这位阿姨有着非常温柔的心音呢,只不过此刻充满了愤怒。而且,她想问的问题,也是我想寻找的答案。”
旋律试图起身,而这对现在的她的身体来说非常艰难,你赶忙扶住了她。
“谢谢。”旋律说到这儿,突然比划了一下她的身高,“总觉得现在莎音比我高很多呢……不是莎音一下子长高了,而是我变矮了吧?”
“我在想,也许不是我足够幸运所以活了下来,而是莎音让我活了下来。”
“对了,我这次住院花了不少钱吧?按照我们的积蓄应该也不够……是爸爸妈妈他们汇的钱吗?”
旋律说的这么多话里面,你发现你只能回答她最后一个。
“不是。”你写道,“钱,不用担心。”
“……是嘛,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出现。”旋律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久。
你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但你可以想象。
她一定还渴望父母的关心,并为自己希望的落空而感到失望。
“其实刚才克里斯的妈妈还说了一句话。”在你的搀扶下重新坐回病床的旋律突然说,“她说,就算她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怪物,她也想要他活下来。”
旋律摘下了眼睛前蒙着的那层薄纱,睁开了眼睛。
她黑色的双眼无神地注视着你,没有焦距。
“告诉我,莎音。”旋律轻声细语地说,却无端地让你感到害怕,“现在的我……看起来变成了怪物吗?”
你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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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抓住她的手,听见了她恐慌的脉搏声。
用恐慌这个词来形容是正确的吗?还是因为,感到恐慌的其实是你呢?]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天才。
妹不知道,有的东西比死去更难。
旋律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冷静,我很喜欢。
有点沉重啊,讲一个不合时宜的小剧场:
某一天,侠客拿到了妹的手机,悄悄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最重要的弟弟()”。
发现这件事情的妹:你的品味怎么和西索一样
侠客:???
改了个标题,加了一个念能力,原先那个实在是看不出猎人。
明天要上夹子了,好紧张。明天更新时间推后,后延至11点。
第46章
“莎音。”旋律又一次叫着你的名字,“莎音的话……可以让我现在就看见吧?”
她抓着你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和你撒娇。
“我想要现在就看见。”她请求道,“而且……我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莎音也不可能瞒我一辈子的吧?”
你知道她说得对。
“我已经准备好了。”旋律笑着和你说,“拜托你了。”
按照旋律的希望,你拿来了她随身携带的化妆镜。
她可爱美了,曾经还振振有词地告诉你:“保证完美的妆容也是演出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旋律不愧是希斯的学生,说着希斯会说的话。
所以你才会害怕旋律看见现在的自己。
就像西索说的那样,人的心灵非常脆弱。
希斯目睹了真相,于是你失去了她;旋律……旋律会怎么做呢?
可你更做不到违背她的意愿,再说了,就像旋律说的那样,她总会知道的。
你几乎是胆战心惊地看着旋律睁开了眼。
她先是缓慢地眨了眨眼,随即,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
瞬间浮现在她脸上的笑容,在她低头端详着手指的时候消失了。
坐在轮椅上的旋律又看向她的腿,和原先相比,她的身体像是被人为地砍掉了一截。
旋律从你的手中拿过属于她的镜子,她拿镜子的这个动作很是别扭,一点也没有往日的灵活。可你不敢帮她,只好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你看见她打开了梳妆镜,她的手和她的目光同步着,划过她的脸。
“我看起来居然有点像鼹鼠。”旋律突然说,甚至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会更不像人形一点……其实还好啦。”
她把镜子反扣着,朝你微笑:“别担心我了,莎音。我没事的。”
你只是看着她。
你不知道旋律知不知道,就像她能听到心音,你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和她嘴上说的一点也不一样,她闻起来很不好。
扑面而来的悲伤和绝望压得你几乎喘不过气来,而你呢,你可以为她做什么呢?
不知所措的你在无意识间,发觉自己的口袋里放着什么东西。
你低头一看,是一粒喉糖。
就像当时你作为西莉亚的时候,和旋律告别时的那一颗。
你把这粒糖放在旋律的右手手心,在她面前蹲下。
这样一来,你必须仰着脑袋看着她,和她还没有变矮之前一样。
你牵引着旋律的左手,引着她伸向你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