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原本江晚风的院子在整个江家的正中心,地段十分好,可自从残废了之后,江晚风就不喜见人,十分孤僻,甚至有时候,连沈氏都不想见。流风院。
“夫人,大小姐。”
流风院中只有一个小厮。
小厮手上拿着一个水盆,正在给院子中的那片竹林扫水。
看见沈氏跟江朝华,小厮庆来赶忙出来,余光瞥着江朝华,满是警惕。
“大哥哥在卧房里面么。”
许久没来流风院了,上一次来,还是她来这里羞辱了江晚风一顿。
因为看不惯江晚风自闭的样子,所以她来流风院大闹了一场,据说那次她走后,江晚风就病了。
“朝朝,你……”
沈氏抿唇,看向江朝华,她也害怕江朝华会再出口刺激江晚风。
可是她今日的表现令自已很满意,在她心中,她希望自已的女儿跟儿子能像其他人家那般,关系亲厚。
“娘亲,过去是朝朝不懂事,只要能见大哥,哪怕是大哥打我,我也不会躲。”
江朝华往前迈了两步,猛的一掀衣裙,跪在了地上,脆生生的开口:
“大哥,我跟娘亲,来看你了,我做过的事情不为自已辩驳,错了就是错了,只想求大哥让我跟娘亲见一见你。”
江朝华不确定现在江晚风是怎么想的,但是首先必须要见到他,如此一来,才能为江晚风诊脉。
“庆来,让她走。”
沙哑夹杂青涩的声音从卧房中传来,庆来的眼圈忽的红了。
“大小姐,您就别再刺激公子了,难道您忘记上次您是怎么说公子的么。”
她说公子就是个废人,一辈子都会如此,已经没救了。
哪里会有亲妹妹,这么说自已的兄长的。
“也请母亲回去吧,我很好。”
卧房内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着。
沈氏眼尾发红,眼泪又掉了下来。
若是晚风肯看大夫还好,可是他不肯,他什么都不肯做,这样的他,自已要如何办。
“求大哥见一见朝朝吧,朝朝有话跟大哥说,我自知本无颜见大哥,但求大哥见见我,事关母亲跟兄长们,请大哥,见见我!”
江朝华听着江晚风那有气无力、充满哀默的声音,心中咯噔一声。
一个人的身体废了,尚且有恢复的可能,但若是人心废了,那么便无药可医了。
她要想个办法,让江晚风重新恢复斗志,要激起波澜。
如今,能让江晚风在乎的,怕就只有将事实说出来了。
只要她说,江晚风一定会去查,心中会有恨意,有恨,就有求生意志。
“砰砰砰。”
江朝华猛的在地上磕起了头。
砰砰的声音砸在沈氏的心尖上,她惊呼一声,赶忙去扶,却被江朝华轻轻的拂开:
“娘亲,让我磕,我为我过去的愚蠢跟恶毒道歉,我对不起大哥,我愿意受罚,求大哥见我一面,我尚且还记得,大哥在我幼年时,将我抱在怀中的温度,我还记得,大哥身上的味道,求大哥见见我吧。”
江朝华红着眼睛,一下一下的在地上磕头。
她的额头,很快便被磕红了,破了皮,出了血。
庆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江朝华是装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求大哥,见见我吧,大哥,朝朝想你了。”
是真的想了,好想好想。
她的大哥,对她也很好,是她前世亲手将大哥推远的,今生,再也不会了。
“砰砰砰。”
江朝华不断的磕着头,沈氏一边哭一边去扶,直到江朝华磕的脸上全是血,卧房内这才有了动静。
“噗通。”一声。
好似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庆来一惊,赶忙朝着卧房内走去。
“庆来,让她进来。”
说话声沙哑一片,但好在,江晚风终于松口了。
第12章吐露真相
“朝朝,快起来。”
沈氏大喜,扶着江朝华往卧房而去。
卧房内,一如之前那般昏暗,因为不喜欢开窗户,房间内的味道也透着一股霉味。
下半身瘫痪的江晚风,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甚至有时候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时常会弄在床上。
看着这样的自已,江晚风越发的崩溃,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欲望,若非沈氏每隔一段时间便来看他一次,他怕是早就没有任何贪恋了。
有太后跟忠毅侯府护着,沈氏这一生,没他这个儿子,也能过的很好。
“儿啊。”
江晚风从床榻上掉了下来。
沈氏惊呼一声,赶忙去扶,但却因为力气小,根本扶不动。
“出去,你们都出去,不要看我,不要。”
江晚风只觉得一股尿意不受控制的流出,忍不住红了眼圈。
江朝华说的没错,他就是个废物,是个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了的废人。
“娘不许你这样,你是娘的儿子,娘不许你如此。”
沈氏抱着江晚风低低的哭着,江朝华随意将脸上的血擦掉,拉着沈氏起身,示意庆来去帮江晚风。
她知道,江晚风性子骄傲,绝对不想别人见他如此模样。
“公子,您别怕,马上就能好。”
庆来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做的很熟练了。
飞快的给江晚风换了一条裤子,又将床榻卧房内整理了一番,这才退了出去。
江晚风躺在床上,不肯说话,也不肯看沈氏跟江朝华。
“娘亲,您先出去,我有话想跟大哥说,娘亲您还记得小时候给我们做的红豆糕么,我想跟大哥一起吃。”
江朝华袖子中的手不断收紧,轻声对着沈氏说道。
“好,娘亲这便去给你们做,朝朝,照顾一下你大哥。”
沈氏擦着眼泪,慢慢的出去了。
她自然希望江晚风跟江朝华的关系能恢复,所以也不介意让他们单独相处。
“你想说什么,是又来笑话我的么。”
沈氏离开后,江晚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像是一谭死水般没有波澜。
那张与沈氏相似的英俊面颊上,因为消瘦,深深的凹陷下去,看上去,似乎比江贺还要老。
“江婉心是江贺的女儿。”
江朝华盯着江晚风,一字一句的说着。
有这句话,足矣。
“你说什么。”
江晚风坐直上半身,盯着江朝华,想看看江朝华是不是不正常。
江婉心,明明就是父亲堂哥的女儿。
“大哥,你没听错,江婉心,是父亲的女儿,父亲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江婉心就是那外室的女儿,此事,祖母也知道,就在今日,祖母还因为娘亲不愿收江婉心为义女而被罚跪了祠堂。”
江朝华眼底一片恨意。
那抹恨意若厉鬼一般,让江晚风原本犹豫的神色立马变的严肃了起来。
“你若是说谎……”
此等言论,若是江朝华的诡计,那么就会毁了江家,毁了沈氏。
“我若说谎,便叫我被五马分尸而死!”
江朝华的眼泪流了出来,她猛的跪在地上,道:
“大哥,不仅是江婉心,江贺跟那外室,还有一个儿子,那人你也认识,正是你的好友,林枫。”
江晚风的名字中有一个风字,林枫的名字中,也有一个枫字,江晚风还因此,说他们两个人有缘,如今想起,江贺其心可诛。
而且那林枫的年纪,跟大哥一般大,也就是说,江贺认识外室的时间,比认识沈氏还要长。
“不可能,你在说谎,你说谎。”
江晚风的眼圈蓦然红了。
林枫是他的好兄弟,在他变成瘫子后,他还安慰自已。
他昔日的朋友很多,可唯独只有林枫在他落魄了还愿意来看他。
怎么会是林枫呢,怎么会!
“大哥,你难道就从未好奇过为何在你出了意外后,只有林枫一个人来看你么,那是因为他告诉国学院的学生,说你为人傲慢,说你自认清高觉得他们不配跟你做朋友,说你才华八斗,可却做人高冷。
他一面说你的坏话,一面又跟你当朋友,让大家觉得一直以来他都对你十分包容,可事实上,自从他出现在你身边,你便只有他一个好友了,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江朝华猛的站起身,在卧房内看了一圈,拿起桌案上那本蓝色封皮的册子。
册子上全是诗词,这些诗词都是江晚风做的,可是在外面,这些诗词都变成他林枫做的了。
“大哥,要不要我来找个人让你问问,你听听这册子上的诗词在如今的长安城百姓眼中,究竟是谁做的。
林枫踩着你结交朝臣之子,如今还要拿着你做的诗词闻名长安城,大哥你知道么,如今长安城中人都说,他林枫有状元之才,大哥,你清醒一点吧,难道一定要那外室进门,你才会相信我么。”
江朝华眼圈通红,从袖子中又拿出一张信纸。
信纸上写着一首诗,那首诗跟册子上的如出一辙。
这首诗,风靡长安城,出自林枫之手,前世她死前,才知道,林枫一直在盗用大哥的才学。
这么一个虎狼潜伏在大哥身边,大哥如何能好。
“不,我还是不相信,我不信。”
江晚风手臂颤抖,他自已做的东西,怎么会不熟悉。
只是为何,林枫是父亲举荐给自已的,他说林枫此人性情敦厚,略有才学,将来自已做了官,说不定能跟林枫交好,不失为一个助力。
父亲说,说林枫有潜力,加以培养笼络,能为江家卖命。
父亲说,说……
江晚风猛的抱住了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若是江朝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算什么,母亲算什么。
他们简直就像一场笑话。
“大哥哥若是不信,明日,房家的人会来提亲,房安康大人有意想要江婉心嫁与府上庶子,大哥哥可以看看父亲跟祖母会不会同意,他们若不同意,定会逼迫母亲主动回绝这门亲事,只需要等明日,大哥哥便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大哥,我需要你,母亲也需要你。”
江朝华言尽于此,看着江晚风眼中的恨意,又从袖子中拿出更多的信纸。
上面,都是近日长安城风靡的诗词,无一例外,都是林枫从江晚风这里盗的。
江晚风之所以将自已囚禁起来,也跟林枫有意无意的挑拨有关。
那些信纸有些厚,足足有一小摞,江朝华走后,江晚风一页一页的翻看。
待看到熟悉的字眼,他低低一笑,笑完又哭,吓的庆来当场便要去质问江朝华,却被江晚风拦住了。
拖着疲倦的身体,江朝华回了西拾院。
她知道老夫人回来后,一定会责怪沈氏,可是没关系,有太后在,身上顶多被训斥两句,绝对不会受伤。
明日是一场重头戏,房家来提亲,老夫人跟江贺一定会求母亲出面,她只需要等着明日便可以了。
这一次,她绝对不让沈氏牵扯进房家亲事中,便要江贺跟江婉心自已得罪房安康,要他们苦果自吃。
第13章房家提亲
果然如江朝华想的那般,江老夫人从皇宫回来后,虽然十分生气,可碍于太后的威严,敢怒不敢言,只将沈氏唤去飞鹤院,说了沈氏几句。
而江贺,因为沈氏嫌恶他对江婉心的心思,故而也没让江贺进房,而是跟他分房睡。
江朝华以害怕为由,去了沈氏的院子歇息,跟沈氏聊天聊了许久,有意无意的挑拨江贺跟沈氏的关系。
就在江朝华昏昏欲睡的时候,沈氏这才有些难以启齿的跟江朝华说了她的猜忌。
江朝华起初有些呆滞,后来反应过来,只觉得沈氏这想法,简直就是天助她也。
她还正愁不知道怎么促成明日房家提亲的事情,要沈氏不要插手,如今这便送上门来了。
烛火跳跃,江朝华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躺在床榻上。
她马上便要及笄了,按理说跟沈氏睡一张床不合规矩,但今日沈氏对江晚意的事心有余悸,也便同意了。
不仅江朝华在,就连江晚意现在也在沈氏的院子中,被小厮轮番守着。
“朝朝,你说娘亲是不是想多了。”
烛光跳跃在沈氏的脸上,浮现些许迷茫。
江贺对她很好,但是今日的事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她越想,就越觉得猜的没错。
“娘亲,原来在父亲心中,喜欢表姐,重过我竟是真的,原来他对表姐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江朝华压下心头的喜意,愤怒的开口,脸色也沉了下来。
沈氏唯恐她会惹事,赶忙劝说:
“朝朝你别冲动,可能是娘亲想多了。”
“不,我早就觉得父亲过于在意表姐,哦,不,是过于在意江婉心了,娘亲,既然你如此难做,何不给表姐寻一门亲事呢,将她弄出江家,不就好了么。”
江朝华扑进沈氏怀中,悄悄的引导沈氏。
沈氏蹙眉:“可是江婉心的亲事,由不得我做主。”
“那祖母为何苦苦相逼,要您收江婉心为义女?既然表姐的事情由不得您做主,祖母为何还要罚您,娘亲,若是,若是江婉心跟父亲真的……父亲是不是嫌弃三个哥哥痴傻残疾又风流,还有我是个恶女,所以也迁怒了您。”
江朝华语气委屈,眼泪也说流就流。
沈氏浑身一僵,赶忙将她搂进怀中,细细的回想着江贺跟江婉心。
江婉心进府后,江贺确实对她很不一样,越想,就越觉得怪异。
“或许你说的对,但是短时间内帮她寻一门亲事,也不易,让娘亲想想吧,快睡吧,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