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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近日瞧上从和兰来的象牙球,那叫一个巧夺天工作,可却无奈,其高直,致使囊中暂且支取不来,我也不好找你婆母要。”

    他眼神不看意玉,但从桌下伸出了五根手指。

    意玉自然明白是多少钱了。

    不过,意玉这一思忖他话,便觉察出不对劲来。

    和兰国生产象牙球吗?

    意玉在临安外祖家,是见过好些好物件的,生意遍布南北,什么都见过。

    这象牙球,她有所耳闻。

    好似是本朝位置岭南那边的杰作,可不是和兰国。

    这多半……是出口转内销。

    意玉和他们那些商人打过交道,这出口转内销,价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对此,意玉便委婉提醒:“这象牙球,价值真有此般高?”

    听她这话,公爹不耐,不理会她的提醒,只当她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愿意为此出钱:

    “你莫要管这些,你自小在乡下生大,自然不懂得这些文玩其价值,拿钱就是了,又不是不还你。”

    公爹是真的会还,意玉最会察言观色,明白他骨子里好面。

    可意玉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吃这个亏的。

    意玉位卑人轻,不好多提点劝阻,不然成了她卖弄学识了。

    若是平常,估摸着她把钱借出去,然后独善其身,让公爹吃个亏还得给她还债。

    巧了,她才把嫁妆给投了出去。

    于是,意玉实话实说自己没钱了,投去了商船。

    还委婉提醒不要陷太深,或许,可以问问自小在文玩堆里生大的婆母,还能做个契机缓和夫妻关系。

    公爹愣,二愣。

    嫁妆都投进去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意玉。

    手颤颤巍巍。

    他怒斥:“你怕是不想借吧!我呸!”

    他甩袖,气得脸发紫。

    再三确认,意玉拿出了商单,他才勉强算相信。

    于是,直接不装了,把自己的厌恶瞧不起,毫无顾忌地拖出:

    “你,你真是!唉,你目光短浅,就算把钱投了,又能如何?铁定本都赔光了。”

    “你那嫁妆能买多少海外文物了!”

    “白来一趟,晦气!”

    意玉在公公白眼翻着中,最后尽力迂回地提点帮扶一句:

    “很多外来商人,实则没有那么好的精巧技艺,反倒是咱们的百工之人多得很,儿媳不才,但幸而识得些能工巧匠,他们那或许有价格更低……”

    “庸俗!你个乡下丫头懂什么?你真是不如你姐姐,你姐姐见识多读书广,这条买象牙球的路子,还是她帮着牵线搭桥。”

    “她读的书多,这海外异物的价值,她也明白,你真是不懂。”

    “我那个明玉儿媳,人是真明白,哪像你!糊涂的乡下丫头。”

    “我儿怎么就娶了你?”

    “唉。”

    好心劝阻,却换了一顿嘲讽以及怨怼。

    公爹的身影消失在门框,意玉的话被堵在半路,她想再说些什么,可话被堵在半路。

    最后把手放了下去。

    意玉垂下头来。

    她没事的,公爹说这些气话,不过是人之常情,她都理解。

    只是希望公爹能听进去一点,一点便好。

    这样的亏,意玉不希望公爹吃。

    意玉是个最向往安稳的人,她冒着被怨怼的风险,也要提点提醒。

    只是因为他是薛洺的父亲,所以意玉才会说真心话。

    真心话,真难求也难说。

    *

    然而,薛洺带着要置办的清单,在去找那位杭州差遣的同僚,塞钱要他帮着置办。

    顺带帮看煌封过得如何时——

    同僚却来信:

    这些物件煌封不旦都有了,他随身带着的那小包袱的东西甚至比你准备的周全!

    他如今过得特别好!

    薛洺沉思。

    什么小包袱?谁塞的?

    恍惚间,他脑子里浮现了意玉那个庸碌不作为女人的模样。

    是她。

    第13章

    第

    13

    章

    他主动邀请她

    今日出了个奇事。

    一直同薛洺不对付的丞相,来薛府说亲了,还亲自来到府里。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要么说亲是假,借机考察薛府为大。

    要么是真的想娶薛家女儿,好孤立薛洺,拉拢薛家的其他两房。

    告诉薛家,若是他和薛洺缠斗,薛洺下马,你们不必怕,我可做你们的庇护伞。

    因为薛府里的待嫁女子,有三位,且都不在薛洺那一房。

    薛洺爹娘只生了一儿一女,也就是薛洺和意玉的小姑子,小姑子早早有了赘婿,自然不属待嫁之列。

    至于这三位,一个是大房生的七堂妹,两个在三房,是九堂妹和十堂妹。

    三叔母听三叔父这么一分析,拍掌,心境瞬间宽敞:

    “丞相位高权重,若是和他约为姻亲,铁定得发达,这可是明摆着的一段好亲事。”

    “而且你瞧,大房的人早早成了丞相手底下的摇尾狗,哪还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地示好?说亲都亲自来府里,且带了一堆好礼,这自然要和我的两个女儿结亲!”

    “小十性子软,把持不住,小九有主见些,可以。”

    三叔父用笔舔饱墨汁,啧啧让她安下心:“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且别妄下定论,人家也不是非咱们不可,毕竟咱们三房如今人单力薄,若是有一个谈不拢的,人家转而娶大房的小七,也是正常的。”

    三叔父笔锋一顿,“而且我们若是选择和丞相结亲,不就对薛洺这孩子不忠不义了?像是要背信弃义,两头都下注……”

    三叔母冷嗤:“我看谁敢给我找岔子!薛洺在咱们家靠山归靠山,可哪有自己成了丞相夫人位置高?”

    “你就是个老迂腐,真是和你讲不明白。”

    两人互相怒瞪一眼。

    三叔父看她疯疯癫癫,三叔母看他滥发好心。

    这边两个人,一个愁忠义难全,一个看荣华富贵,但婚嫁最重要的,夫婿的人品,也是丞相的人品,却没人去深入了解。

    只有意玉,在见到丞相的第一眼,就对丞相产生了深深的抵触。

    *

    丞相今日是亲自来的薛府。

    意玉作为管家娘子,自然得去招待这么大的官。

    她柔顺地跟在婆母后面。

    意玉虽然懂如何管家,可对于这些同京都大官打交道的事,自然比不上老牌贵族婆母。

    婆母便在前教导,意玉就学习东京的打交道法子。

    低头来至丞相前,婆母先行,意玉后行礼,平静温和地叫了一声:“丞相安好,妾是薛将军之妇。”

    抬头间,簪子的浓郁墨绿,与眸子的纯黑静色交映。

    丞相眼眸微动。

    标志的柔顺美,就是仕女图,就是文人墨客诗中的模板女子。

    真真,从画里诗里走出来的人物。

    也是如今时代的男文人,最幻想在诗中写尽了的那种柔顺又貌美高雅,有能力又全部依附于他的女子。

    意玉这种恭顺柔美的女子,不得薛洺喜欢,但得如今时代的文人墨客们热捧。

    他的眼睛,流出不加掩饰的好奇与妄想。

    意玉偏头避开他的眼神,被冒犯了,也只有一点轻微的反抗,仍旧柔顺内敛。

    他微眯起了眼睛。

    他想要她,不过不是那种要,而是想来段风流韵事。

    略微奉承过后,意玉和婆母对了下眼神,说自己去瞧瞧菜品备得如何,便快快离开了。

    和桃不解,问她为什么要提早离去?菜品意玉不是早就安排好茶酒司置办了?

    意玉不得语,但却只问了和桃一句:“三叔父三叔母是不是想同丞相结亲?”

    得到和桃肯定的回答,意玉敛下了眸子。

    她提早离开,是在避着丞相。

    这丞相,看着并不是什么好人。

    她以前投奔杭州外祖时,曾经颠沛流离过一阵。

    她年不过十,便有一群黄牙男人,看着她的脸,假笑着要吞了她一般。

    那群人刻意掩饰的眼神,就和丞相看她的眼神一样。

    而意玉现在,已经是薛洺的妻了。

    丞相对她露出这般神色……

    这只是个苗头。

    意玉避得了一时,避不过一世。

    担忧的事终究发生了。

    宴会上,丞相对说亲的事倒不是多般在意,毕竟九堂妹若是不成,大房也会上赶着把七堂妹嫁过去。

    反而,他在宴会上,对意玉倒是体贴有加,眼神还一直往意玉这里瞧。

    意玉眉头一直是拧着的,她每次都偏头避开,可下一瞬又被攫住般。

    很不舒服。

    而三叔母在宴会上最是关注丞相。

    她看到丞相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意玉身上,直接气笑了。

    她女儿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给你看,而你看个乡下来的丫头?

    想着想着,下意识觉着是意玉勾引人了。

    明明都嫁做人妇了,还从这出这幅样子,勾男人,不知廉耻,不安分。

    即便意玉穿得极为朴素,一身老媪才会选的檀色衣裳,一根墨绿色的沉闷玉簪,不打眼又不失礼数。

    三叔母本身便瞧不起意玉,现下在想,自己生得好看,不知道拿点黄粉黑粉往脸上抹点,把容貌遮住?

    她小声唾骂:“狐媚子,素面朝天也能勾男人,呸,小门小户的。”

    散席之后,意玉最早离开,就是为了避着丞相。

    不料后脚,丞相便也随后离开席面。

    意玉的院子,临近园林。

    在路过园林时,她被拦住去路。

    是丞相。

    丞相生得人模狗样,穿着一身惨白的衣服,今年三十有余,死过一任夫人。

    意玉勉强礼貌地同他打个招呼,便要离开。

    丞相却冷不丁开口:“薛将军对你不好,是否?他心中只记挂着他的那位逝去的原配,根本没有你的一点位置。”

    “夫人,其实我懂你的苦楚。”

    “我也死过一任妻子,我那时和她只能算相敬如宾,现在一年,便可走出。薛洺不一样,明玉夫人逝世都三年了,凭他对明玉夫人的珍视……”

    “活人比不过死人的,夫人难道想一辈子吃那碗夹生的饭?”

    “在下看不惯。”

    只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非奸即盗。

    要是真一个深闺怨妇,怕真会被这种见缝插针的蠢男人给勾了去。

    但意玉却见多了这种事,生意人最明白没人无缘无故地同你谈理想谈苦楚。

    要是年轻男子关心,估摸着是儿子当久了,想找个女人显摆一下。

    要是他这种死过一任夫人的老奸巨猾男人关心。

    意玉很明白的,他想和她睡觉。

    就是很直白的一句话。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清楚。

    大道至简,意玉没什么羞耻心,这种话着实不像如今这个时代,一个未经人事的十几岁姑娘能说出口的。

    可他的目的不就是这样?

    竟然真是这种勾三搭四的人,那九堂妹嫁给他,绝对不会过得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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